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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明--梧桐雪

霜雪明--梧桐雪

作者:月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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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言情

连载完成:连载中...

上架时间:2017-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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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介绍:

凤栖梧

 

  吴家早先是跑马帮的,后为在城外置了地,城内弄了铺子,安定下来,不想再过满目风霜居无定所还时常有危险的日子。

  吴老爷知道家业艰难,自然用心打理生意,在他的手里,吴家渐渐的上了轨道,十几年下来,吴家也算是在城里站稳了脚。

  吴老爷就一个儿子,这是他的遗憾,本想着多子多福的,幸而这一个儿子,比人家十个儿子都能干。吴宗扬天生一副生意头脑,只读了几年书,却是人情世故通透,世事洞明,成了吴老爷的骄傲。

  吴老爷想着改换门庭,联姻成了最好的通路。一是官家一是书香门第,官可以贵,书香能清贵,总之他是打定了主意,结个不一样的亲家。好让吴家提提身份。

  几年琢磨下来,官家没寻到合适的,高不成低不就,又要门第又要姑娘好,毕竟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媳妇过来要当家主事的。后来转到书香门第到有一家合适的。

  王家是有名的清贵书香门第,祖上有进士有举人,只是到了王老爷这一代,他只是个秀才,也不擅长经营,家里中落了。田地押得押,太太的首饰当得当。虽然没闲钱,但是王老爷爱收藏字画,三间书房满满的,不让人进,有人劝他卖字画,他说宁可杀他的头,也不能动他的画。原是个痴人。

  只是王家声誉好,素有贤名,前几年但凡撑得起来,荒年也是舍粥舍米的。如今是落破了些,可是人脉极好。一个大舅子在政府里做了官。也没人小看王家。

  王家一女一子,女儿栖凤,儿子云翔,都是极好的孩子,听话懂事,孝顺上进。儿子新学堂毕了业,想要出国读书,却为学费发愁,王老爷也是头痛。现如今不能科举了,流行的是出国留学,儿子天份好,不让去,现在找个差事也能行,但总感觉亏欠了孩子 。有心求舅老爷,可是开不了口。舅老爷一向照应自家,原是看了姐姐的面。真心看不起王老爷风雅一心,不事生产。

  吴老爷是精明人,知道自家身份,王老爷必然看不起,于是辗转托人托到了舅老爷那里,舅老爷却是心中一动。姐姐家的情形,着实为难,云翔若出国,几年都是花销,家里已经是典当为生。他也想资助,奈何手头也没宽裕到那份。不管又怕姐姐伤心。

  如果栖凤能嫁到吴家,那一切都解决了,一个缺钱,一个缺名,真真名利双合的佳话。若成了姐姐一家也不再发愁了。那个吴宗扬原是见过的,虽然是商人,却是仪表堂堂落落大方,将来成就还在吴老爷之上,不算委屈栖凤。

  他没敢给姐夫说,姐夫不通事务,说了也不懂。和姐姐提了,王太太也是发愁,女儿是好的,般配的人也不好找,儿子要出国,家里没钱,也不能真让兄弟照看呀。这门亲事,也是极好的。她去相看了吴宗扬,先点了头。回来姐弟俩做栖凤的思想工作。

  栖凤是王家的掌上明珠,容貌美气质好,琴棋书画样样通,王老爷看她比儿子还珍贵,说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样板。

  这几年下来,家里的情形栖凤也发愁,弟弟的心愿她也知道,她自己都想出国呢,知道不可能,也只好罢了。父亲的不理俗务,母亲的忧伤愁闷,亲戚的冷言冷语,唯一照看的舅舅其实也看不起她家。

  婚事提出来,栖凤是长久的沉默,那不是她想的人,可是她想要的人,在哪里她也不知道,总不能为一个梦里的人,就放弃眼前的事,纵然不合心意,可是家里的样子,看着云翔越来越沉默,父母越来越老。舅舅的话也中肯,总不能吃了家里二十年饭,不管家人死活吧。

  栖凤点了头凭舅舅去操持吧。

  吴老爷大喜过望,选中王家实在是因为王家声誉好,姑娘素有贤名,家中事务都是姑娘打理。而且舅老爷也是官场中人。

  吴老爷托人去办订亲的事项,转回家才发现家里还乱着呢。

  吴老爷只一个妹子,早年许了田家,不想丈夫几年后过逝了,姑奶奶带着女儿云仙回了娘家。对于吴老爷来说,照看一下没了丈夫的妹妹和外甥女,这不是问题。吴家不差钱,照看几个人不是问题。原想着,不过是云仙大了,一副嫁妆打发了,几个钱的事。原想着料理了儿子的大事,就管云仙,没有先管亲戚不管自家的。

  可没想到,云仙和宗扬一起长大,早生了心事,姑奶奶也乐得女儿嫁到娘家,吴家泼天的富贵没得便宜了外人,自已命不好,该让女儿称心如意。

  姑奶奶婉转的提过一次,吴老爷当时没说话,他没好直接驳回,这个妹子这几年性格越发的怪癖,不好得罪。所以只说孩子小,以后再说,原想着让妹妹自己琢磨去。冷一冷再说。

  现在和王家的亲事一提,云仙就不干了。她原是精明能干的姑娘,这几年陪着表哥管生意,算盘打得极清。对表哥是一往情深,原想着这辈子生死就在吴家。母亲也点了头,答应帮忙,表哥和她处得也好。

  如今好梦成空,自然不能接受,在母亲的暗示下,一哭二闹三上吊,好一场大戏下来。

  吴老爷商场多年,自然不会被小儿戏闹晕了头,一面安抚妹子,一面劝导云仙,一面和儿子沟通,只要宗扬不动心,一切好办。宗扬对云仙的感觉很矛盾,半是喜欢半是觉得她真是生意的好帮手。他知道父亲联姻王家的目的,他也同意,他的心思比父亲还大。

  他只是叹息,如果表妹是王家的孩子就好了。

  姑奶奶母女闹了几场,发现全不管用,吴老爷是不动如风,态度极好,就是规劝,只说一切皆是命,吴家要名望,必须和王家联姻,谁影响了他的计划,他会翻脸。宗扬只说一切听父亲的。

  宗扬见了栖凤,惊为天人,他见的女子,都是爽利的明朗的,何曾见过栖凤这样文文静静娇娇柔柔轻声细语的女子,好似月宫仙子。那一刻,他更加坚定了与王家联姻的目标。

  宗扬态度一明朗,姑奶奶母女有些蔫了。

  姑奶奶试探女儿的态度,要不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况且也扭不得,兄长的野心她知道,自来是定了目标没得改。人生的境遇,有时岂是想什么是什么呢,总要看风向使舵呀,而且一直仰仗兄长,真开罪了吴老爷,日后更难相处。

  母亲不一支持,云仙知道无望了,可是让她就此放手,满眼世间男子,哪一个能入她的眼。最后她一咬牙,跪到吴老爷面前,左手持剪,一字一句的话,她不开玩笑,她这辈子非嫁表哥,哪怕是妾,若不同意,她就出家。

  这时候姑奶奶知道女儿的犟劲上来了,这是铁了心,不是演戏。也只好哭求哥哥,做妾就做妾吧,反正哥哥不会委屈了云仙,和宗扬十几年的情份,也不会委屈了云仙,就是名份上差点,面子没有,不过只要孩子愿意她也认了。

  吴老爷原也想过,云仙能干,在生意上自家帮手,栖凤是不会抛头露面干这些事的,如果两个人都进了吴家,原也是好事。

  媒人和舅老爷商量,舅老爷半怒半恼,可是也知道,这是吴家理亏,原可以在聘礼上找补回来。姐姐家里先瞒着,日后再说。

  舅老爷代表王家点了头,聘礼王家说了算,云仙姑娘要在栖凤有了头一个孩子才能进门,未进门前姑奶奶母女搬离吴家,此后和吴家不再是亲戚往来,姑奶奶此后是姨太太的娘了,不能再是宗杨和栖凤的长辈了。

  几经折腾,最后算是达成了一致。

  王家还不知情,只是感觉聘礼何以这般大方。云翔出国的钱有了,王家押的田地都收了回来。舅老爷感觉亏了栖凤,也拿聘礼的钱,给栖凤弄了个好地段的铺子。

  事情订下来,才知会王老爷,王老爷并不乐意,可是不能影响儿子出国,女儿也乐意,他一醉到天明,万事不管了。

  吴老爷修整了院子,给栖凤修了梧桐院,算是正房居处,给云仙的略小些,叫牡丹院。

  栖凤嫁过来,很快接收了内院事务,管理得也井井有条。她懂得随遇而安,看《红楼梦》时爱的是神仙样的林妹妹,可是现实中只能做个随和从时的薛宝钗。

  云仙的事,她原不知情,可是进了吴家,看了牡丹院的布置,就有些明白,一东一西,牡丹院的布置处处皆比梧桐院小一号,一样的格局。这还不明白。

  打听了经过,才知道还有这一出,早知道这样,她是真不愿意了。

  栖凤第一胎是女儿,名字还是吴老爷娶的,生地雪天,就叫吴雪。

  云仙过了门,二人的相处原也各有分寸,栖凤料理家中事务,云仙还在店里帮忙。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宗扬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对于宗扬来说,梧桐院里的一切,都是雅致的高贵的,好似他人生的梦境,梦里的仙子,永远平和永远从容,不争不怒不急不燥。

  牡丹院是活泼泼的,有争有吵有叫有闹,云仙还是爽利的性子,院门一关,就是她的世界,她还要做那个小表妹,他是她的大表哥。

  十几年转眼过去了,宗扬果然出色,成了商会的会长,在城里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栖凤两个女儿,大女儿比小女儿大了七岁,宗扬的四个儿子,都是云仙生的。所以云仙也感觉扬眉吐气。

  宗扬最喜欢的却是大女儿吴雪,吴雪的眉眼似母亲,个性却和宗扬一样,有杀伐气。这个女儿身上有着栖凤和宗扬影子。

  因了吴雪,云仙不得不让一步,她不似母亲不识人间烟火,大小姐当争则争,一步不让,比如祭祖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栖凤出场。比如栖凤生日,云仙必须来敬酒。大小姐那双眼睛明明栖凤的样子,却有着宗扬的锐利,令云仙感觉到了寒气。

  宗扬把吴雪宠上了天,教吴雪骑马,教吴雪打枪,他会的毫不保留的都教给了女儿。就是吴家的长子,也没这份宠爱。见了栖凤也要规规矩矩的叫大姐。

  吴雪太知道家里的情形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母亲是正房,可是二房原是父亲的表妹,这情份就有了。母亲虽然在梧桐院,可是外面的生意有云仙的份,这就不同了。

  幸而父亲宠她,她才能维护栖桐院的权威。

  大小姐的婚事,宗扬和当年吴老爷的想法一样,联姻是最好的结盟。

  对方的门第高过吴家,在城里经营百年,若非对方死过老婆,还看不上吴家门第。因是续弦,前房又有一双儿女,般配的人家不舍得女儿委屈,只能往低里找了,这一找,吴雪落进了对方的眼神。

  宗扬略一犹豫,也感觉委屈吴雪,可是对方的门第,可以让吴家上一个台阶,这是他父子经营多年的梦想。

  婚事成了吴家大事,栖凤不同意不反对,云仙更畏惧吴雪了,吴雪结了这门亲事,日后在吴家真是可以横着走了。

  吴雪这时候,才明白,原来吴家的小姐,和当年没落的王家小姐没什么不同,都是用来高嫁高卖的。

  那一夜天阶月色如水,桂花香透,她吹了一夜笛子,终在黎明前做了决定。她看了母亲的一生,她不要做第二个栖凤。或许她不及母亲,母亲不是续弦。

  她走的时候,和母亲说了,妹妹还小,吴霜天真活泼,不知世事。以后全靠母亲了。栖凤还美丽的脸庞上淡淡的笑着。我能让你走,可是你走了,就不能在城里了,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回来。而且你父亲肯定会说大小姐死了,世间再无吴雪这个人。

  吴雪抬头,我做的决定,不会后悔,跨出了吴家的大门,以后我就是吴桐。不管在那里,我都希望是一棵梧桐树。

  茫茫江水,开往上海,吴雪,现在是吴桐了,眼中有牵挂,但目光是坚定的,她的人生,现在开始了。

 

 

霜雪明----地上霜

  云翔一直感觉欠了姐姐的。

  那年姐姐出阁,他 也隐约感觉是他出国的费用有关,他不能接受这个安排,他已经毕业可以谋职,他不要姐姐的聘礼。

  家里那段时间很热闹,吴家给的聘礼高,以前典当的抵押的都收了回来,家里出出进进的都是亲戚,有帮忙的,有恭维的,有来打秋风的。母亲不长于此事,都是姐姐,一面置办嫁妆,一面应付这些事。她美丽清冷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言谈举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好像一切就是这样子。

  云翔好容易找了个下午,没人打扰的时间,和姐姐说他不出国了,他挣钱,让姐姐退了亲、姐姐笑了一下,半是安慰半是冷静的说,你找什么工作,当老师,你挣的钱,能把家里的田地赎回来,能为父亲寻书问画吗,能给母亲弄回她的陪嫁吗。我们家父母就这样了,一个风花雪月一个不谙世事,只靠我们了。我能帮的就这些了,给了你出国的机会,以后家里的担子会落在你身上,咱家能不能让人看得起,我管了前半段,后面的戏是你唱了,真正的担子在你身上 ,你争了气,我的苦才不白吃。以后家里还有我,都要靠你了。

  云翔低了头,他还是替姐姐委屈,神仙一样的姐姐,哪里是吴家能配上的。

  姐姐好像知道他的心事,淡淡的说,你也不要小看了吴家,几十年前,谁知道吴家,现在谁不赞叹一声,两代人的经营有模有样,人家是在往上走,兴旺着呢。这满城里,想进吴家的不知有多少人家。若不是他家看咱家书香二字,也不选我。既然他们敬了一个书香,我的日子不会太难。

  姐姐出阁那天,他离开了家乡。

  后来他始终记得他的担子,家里和姐姐都要靠他了。

  他不仅学问好,人缘更好,那些人有那些背景,爱什么不爱什么,他都清清楚楚。

  他本来有个女同学,关系极好,可是后来他还是放弃了,另娶了本省一位要员的女儿。

  他的姐姐为了家庭交出了幸福,他也一样交出了选择。

  他一回国就是大学的副校长,起点极高了,他并不想入仕途,但要有仕途的关系。他还是想在学问上有建树。

  妻子原也温柔安静,对他极是仰慕,夫妻二人互敬互谅,他是要给岳父面子,妻子是真的爱他。

  隔了七年,才见到姐姐,吴家对这位新鲜出炉的名校副校长,自然极是尊重礼遇,以云翔的年纪自然大有前程,就是他那个岳父,也让人不得不礼让三分。

  姐夫亲自领他去梧桐院,在院门口见到一个小姑娘,眉目清秀,眼睛和姐姐一样明亮,有秋水之痕,他一下子就抱起来她,你是雪儿,小姑娘点点头,你是舅舅,我在娘那里看见过你的画像。

  他紧紧的抱着小女孩子,这一生他能做的就是照看好姐姐的孩子。

  吴家本就礼遇梧桐院,自舅爷归来,更是如此。

  只是云翔意难平,那个牡丹院,那个管理着吴府生意的二姨娘,她有四个儿子呀,姐姐的未来让云翔忧心。

  幸而有个大小姐,看的出来,姐夫是真的宠着大小姐,那种宠爱完全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娇纵。反而是姐姐对长女的管束极严格,必须懂礼,不能出恶言,女红必须要会。小姑娘扎花弄破了手指,眼泪汪汪的,姐姐也毫不客气,必须绣完牡丹花才能出去骑马。

  见了云翔,小姑娘总是告状,母亲管的太严格。字要写好,花要绣好,都是急脾气的大小姐头疼的事,云翔还没开口,姐姐就开了口,已经让家里惯的上了天,再不约束一下脾气,如何了得,你看她的性子,哪有一点稳当。

  云翔无语,只是悄悄的给外甥女做鬼脸。

  他也惯着雪儿,小姑娘太像姐姐的样子,除了比姐姐厉害,眉目太像,尤其是眼睛,完全就是翻版,他像补偿姐姐一样娇惯着她。

  领她去大学校园,给他西洋的服装和洋娃娃。

  妻子说,他对自家的孩子,都没有对雪儿那样宠爱。

  那年吴雪为婚事闹腾,他原是出手的,他和姐姐说了,他不怕对方,他有办法让对方息手。可是姐姐劝他,吴家一心攀附,聘礼已收,若真是应抗,也不是事。看女儿的态度吧,对方若论条件是大了几岁,又是续弦,自然有些委屈,但对方也是个人物,虽是继承家业,却也更上了一层楼。云翔惊讶,姐姐,现在不比当年,不要让雪儿走你的路。

  姐姐轻轻叹了一声,我的路不是我选的,可是也安稳了一世。雪儿的性格你知道,她若是听了家里的话,到是能平平安安的,她若是由着性子折腾,自然是顺心,可一生恐怕起伏不定,未必是福。

  她父亲太宠她,她受不得一点委屈,一点不顺心,可人生你不受点委屈,哪来顺当。她太年轻,只想凭心,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

  云翔无语,姐姐的话,好似有理,可是有哪里不对,今夕何夕,他不要雪儿是另一个姐姐。

  可是姐姐警告他不许多事,看女儿的态度。

  雪儿找他的时候,说了她的计划,她需要的是舅舅的配合。她要办嫁妆,总有人跟着,她要舅舅帮她买好上海的船票。云翔半是担忧半是安慰,他替她安排了上海的差事,去大学工作。也写了信,让人照应。雪儿没要他的钱,她说她有父亲给的办嫁妆的钱,应该能花费几年。

  那一夜云翔的车在吴家后门,他不知道雪儿如何离开吴家,毕竟吴家两个门都有个看守,后门在十二点以后开了,雪儿提了箱子走了出来。云翔上前,你怎么出来的,雪儿笑笑,娘给打开的,没人敢多事。

  在码头,云翔有些后悔,没安排人送一下她。

  雪儿好像明白他的心事,舅舅放心,我和爹去过上海,你不用担心,我以后都要靠自己了,如果自己都去不了上海,还不如回去嫁人呢。

  您要帮我办点事,在上海给我一套完整的档案,一直在上海生在上海长,名字叫吴桐,吴雪这个名字再不能用了,我爹会收回的。

  云翔点头,这我能办到,你放心走吧,你母亲我会照看,有我在,吴家不会为难母亲和小妹。

  看着远去的轮船,云翔想,也许姐姐的话有道理,安稳一辈子也是一种选择,现在雪儿做了另一种选择,她的人生也许风浪不止。

霜雪明---好个秋


  吴大小姐突然急病而逝,是当时的一大新闻。 
  吴老爷听闻女儿走了,吴雪为了不连累别人留书而走,老爷信没读书,先吐了一口血,人就晕了过去。 
  二姨娘拿起信,看了两眼,就知道事情闹大了。当初不订这门亲,吴家无得无失,订了这门亲,现在弄这么个局面,所失是必须的,看失多少了。 
  大夫来了说是急火攻心,病人要放松心情,二姨娘只发按老爷交待的说辞,大小姐没了,老爷自然伤心。 
  这时候老爷病卧在床,有些消沉的气色,一半是气,一半是心灰。 
  家里的事由太太料理,如今府上的人,统一说法,有多话传播流言的,轻者撵人重者送交警局。家里的人深知吴家遇了大麻烦,但根子还在,警局的副局长还是吴老爷的结义兄弟,收拾几个胡说八道的人还是容易的。 
  外里的生意二姨娘全面接手,什么店先关了,什么照常营业,她一一过问,每天都问营业额度,把长子吴春带在身边,吴春问大小姐的事,二姨娘柳眉一竖杏目一扫,不该你问的不许问,不许在你爹面前提大小姐。 
  对方接了吴家的关于大小姐过世的说法,淡淡的说,到时会至灵堂拜祭,吴家原是个说法,不过是给双方个台阶下。如今不得不大张旗鼓的办事了,先是报上发了消息,后来家里又准备了灵堂,除了棺材里没人,别的都是真的。 
  吴老爷到了此时,不得不起身收拾局面,原先和亲家谈的几桩生意,都黄了,还要考虑下家。对方一副不干休的样子,估计生意上会捣乱。 
  云翔看了报纸,当即恼怒,这番折腾吴雪如何回来。 
  他跑到了吴家,一看里里外外的布置,真是吓了一跳。 
  先问候了吴老爷的病,看吴老爷一下子老了十来岁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质问的话了。匆匆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最后表态,他会托人和对方谈,不让对方公开生事,至于生意上,可能会有点影响。吴老爷低头,我有准备。
  姐姐的样子反而平静,没有吴老爷的颓唐,还是四平八稳。 
  云翔开口,这么折腾雪儿怎么回来,姐姐放下茶杯,轻轻的说,她知道她回不来了,所以连名字都换了。我早说过,她随了心,就不会有安稳日子过了,当个少奶奶的日子她不选,那也是她的命了。 
  云翔无语,他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雪儿的走他是帮手,如果不能回来,他有些不忍,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漂流在外。 
  姐夫没责怪你吧,云翔有些担忧的问。 
  姐姐看了看弟弟,有你在,他怪也不怪到明面上。 
  接下来,吴老爷损失了几桩生意,吴家的生意遇了麻烦,做生意讲一个信字,这字压在了吴老爷心上。 
  云翔的关系起到了作用,对方不好不给中间人面子,答应不在公开生事,在本城,不与吴家为难。不过这里之外,他们的行事,吴家不能插手。 
  云翔的岳父说,估计对方会追查吴雪的下落,劝云翔让吴雪出国去吧。 
  云翔去了一趟上海,和雪儿(吴桐),说了事态的进展,也劝她出国。他会找同学办相关手续,安排好她出去的事宜。 
  吴桐反而镇定,她的神情和母亲有些像,都是平静的,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神更锐利些。 
  她说她在这里再补习一下英文,学校的环境挺好的,她挺喜欢上海这个地方,热闹繁华又浪漫。 
  她的安全舅舅不必担心,她能应付。 
  吴桐其实不想出国,她确实喜欢上海的环境,当时本是权宜之计来上海,可现在真的喜欢上了这里,她不肯为了躲一个人,就跑到遥远的地方。 
  但是她也考虑舅舅的压力,是舅舅帮她出来的,舅舅要给母亲一个交待。 
  她想看看再说吧。如果实在不行就出国。 
  吴老爷这身体好好坏坏,此后对生意也淡了些,索性让二姨娘折腾吧,那个女人喜欢折腾,对生意比他还有成就感。有时他想,也许二姨娘爱吴家的产业,甚于爱他,而太太爱娘家甚于爱他。他爱什么呢,当年见太太时,惊为天人,那时节,他心里满心满意都是那个仙女一样的人。 
  现在她是吴家的大太太,他是吴老爷,可是她和他之间相敬如宾,吴雪的事情如果太太不同意,完全可以说,他不会不考虑太太的意见。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他以为她默许,没想到,转过身,太太放走了大女儿,一个女孩子漂泊在外,此后故园难回,她这是害了女儿呀。 
   

霜雪明---蝶恋花

 

  吴家的日子终于平静下来,吴雪的名字终于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吴老爷好像老了十多岁,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虽然也参与生意,但锐气减了不少,如今他只求守城不求进取了,很多细节的事,都交给了二姨娘,他心如明镜,太太那里走了长女,只余一个上学的小女儿吴霜,天真不知世事,全无姐姐的尖锐和锋芒,就是一个爱笑的天真的小姑娘,对兄长们也礼貌,对二姨娘也客气,这样的局面里,吴家的产业基本都会归于二房。二姨娘自然会全心打理,她是为自己的孩子忙。

  吴老爷想这样也好,太太对产业的事情不计较,也对生意没兴趣,田产将来多给些,自己贴补些钱就罢了。吴霜的教育问题就交付给她舅舅管理吧。反正现如今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吴霜。舅舅不可能管了姐姐,不管妹妹,若论讨人喜欢其实是妹妹,她其实更像个开心果,梧桐院里幸而有她,才有些生气活力。吴老爷能不去梧桐院就不去,到不是恼太太,实在是那个院子里全是吴雪的影子,她的笑声她的梧桐花。

  没人在老爷面前提大小姐的名字,有两个仆人议论被老爷听到了,当天就被辞退了,那两个人还是二姨娘的得力助手,也就是想着这个家里,以后是二姨娘的天下了,才如此嚣张,没想到老爷只一句话就打发了,大小姐永远是大小姐。

  这也敲打了二姨娘,她本有些张狂得意, 可是看老爷的态度才明白,不管什么情形之下,伤了老爷的是大小姐,但大小姐永远是他最钟爱的孩子。

  大小姐后来在上海结婚,二姨娘是猜出来的,只是嫁了什么人她不得而知,老爷不许她多事打听,她也不想多管了,反正最让她头痛的吴大小姐不回来了,这就够了,只要吴家不亏待了她母子就成。

  结婚前吴桐犹豫要不要和家人说一声,她还是希望能有长辈能出席。

  陈长风特意去了吴桐的老家,吴桐当年的逃婚他也已经查明了,只是没想到吴家如此忌讳吴雪这个名字。

  陈长风聪明的先拜访了舅舅,云翔这些年和吴桐一直有书信往来,所以对陈长风知其名,未见其人,陈名义上是一个商行的老板,商行的规模不大不小,利润却是可观。可是云翔眼中的陈长风有军人气有学者气有政客气,就是无商人气。他也有些紧张,毕竟是吴桐的长辈,礼物奉上,精致而不贵重到让人多心的地步,举止言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云翔一半是满意,一半是忧心,眼前这个年轻人,若是顺了时势自然一飞冲天,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局面是吴桐也不能控制的。他其实是想让吴桐找一个大学教授一类的,这样安稳,也容易让人控制,只要在教育圈子里,他都能说上话。可眼前之人,精明锐利,根本不是人能控制的,控制他的是时势。是英雄还是落魄,都是一念间。

  只是云翔想到,吴桐就是因了此人没有出国,脱离了他原先安排的轨道,也脱离了吴桐最先的安排。事以至此,一个能逃婚的人,是别人能决定她的婚事吗!

  略说了几名家常,聊了几句陈家的情形,门第上到是陈长风高攀了,不过如今也说不得这个了,吴桐有家难回。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个舅舅了。

  云翔提了几句苏先生,看到陈长风恭敬的表情,他明白了,苏先生不只是陈的老师那么简单,不必多问了。

  云翔安排陈长风拜见了岳母,是在云翔的岳家开的一个饭店,只是图了安全清静。

  岳母到是省事的,没有舅舅那些想法,女儿选了就认了,她自知管理不了女儿,就干脆成全,有时候她想,如果吴桐一切听家里的,不过是照着她的样子活一遍,都在眼前。现在她按自己的心意去做,什么样都是她自己选的。

  对于爱情,岳母不做奢望,今生今世,只求将来母女还能团聚。

  陈长风收下岳母给吴桐的镯子,说是两个,姐妹俩一人一个。

  岳母只是交待一句,吴桐别的人和事可以不问,将来能照顾的时候必须照料吴霜,这个妹子,其实是被姐姐拖累了。这时候,陈长风就记住了吴霜这个名字,这是吴桐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云翔参加了婚礼,他的身份在那里,只说吴桐是他的远亲。这就够了,苏先生看见云翔的时候,略愣了一下,二人在一些会议上见过面。虽不亲近,却互有慕名。

  金女士有些得意的说,我说吧吴桐配得上陈长风。只是苏先生明白,云翔不问政治,只是一个学者。

  吴桐总算少了些遗憾,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霜雪明---酌流霞

 

 

  很多年以后,吴桐进入人生最混乱的时期,才想,也许当年母亲和舅舅对她逃婚的支持,都是有些无奈 。他们未必是应和当时的新思想,赞成什么自由恋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不在他们的头脑里。他们当年是因了对方虽然门第高,但年纪比吴桐大了十多岁,而且有一双儿女,感觉吴家为了攀附,是委屈了吴桐。母亲是怜惜自己当年的执念,而舅舅是因了亏欠长姐的一点情意,不愿意外甥女是另一个姐姐。如果对方年貌相当,没结过婚,也许他们就不会支持了。

  陈长风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什么样的路,走了就无法回头了。

  对于陈长风的工作,吴桐知道一点,不想后来陈长风随苏先生另做了选择,人生最风光的时期,却是名誉尽毁,声名狼藉的时光。

  陈长风当时的态度是如果吴桐愿意回老家,他会安排,带走孩子,绝不牵连。吴桐在桐花树下坐了许久,她相信他的为人,当年那副西北望,射天狼的字还在书橱里,他是怎样的人,她懂。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一个弄字,让人不上不下。

  她愿意陪他生死与共荣辱共担。

  舅舅给她写了信,劝她带孩子回家,吴老爷死后,吴家已经分家,如今母亲已经住回外婆那里,也是清静。

  吴桐回信夹了一朵桐花。心意已明。

  也有过险象环生的日子,当时他们住在苏先生家附近,同一条街上,这条街上明哨暗岗无数,可一样有枪声响起。

  报纸上新闻里,总有要员被刺杀,显赫一时的人物,第二天就消失了。

  吴桐结婚那年,母亲让她的奶妈刘婶和云翔一起来了,刘婶只一个女儿嫁了人,吴家一直照应着,所以刘婶愿意来相助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大小姐。刘婶负责照看孩子,有时也盯着厨房。

  吴桐现在听多了,谁家的司机被收买了,谁家的花匠有问题,所以她想干脆只留下刘妈,别的仆人都遣散。

  那天她推开陈长风的书房,他们之间有默契,陈长风在书房的时候,没事不去打扰。书房里的文件太多。陈长风没在看文件,反而是看书,吴桐注意到是《东周列国志》。

  吴桐说了她的想法,陈长风感觉有些好笑,连吴桐这么淡定的性子也成了惊弓之鸟,看来女人做了母亲,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他也有些心酸。

  他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声音低沉的说,这些人是我安排的,你放心。

  就要三个字,你放心,吴桐想,就放心吧,这一生就要这三个字。她总是放心他的。

  安全这件事,一直在困挠着陈长风,苏先生已经和施众拍了桌子,施众的两个行动队长一个死了一个换了人。

  陈长风也管安防,但不是明面的。

  后来不知陈长风做了什么工作,有了些变化。

  那天孩子们都在午睡,吴桐在书房里找一本书,陈长风好像有心事,在屋里走来走去,但并没有示意吴桐离开。

  电话响了,陈长风马上接起来,好似这是在等电话。

  因为陈长风没有示意吴桐离开,吴桐就继续找自己的书。最初的紧张过后,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对方先说了什么,陈长风说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但双方的底线是,不累及妻儿。对方好似答应了,最后陈长风说,我信得过你,君子一诺,也许我不是君子,但我的承诺我做到。

  陈长风挂断了电话,长长的松了口气,好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吴桐看得出他的轻松。

  后来施众那里,和苏先生那里,都发现过被收买的仆人,陈家还好,一直风平浪静。

只是大年初三那天,做了许久的一个厨房采买,突然要回老家,说家里有急事。陈长风把那人叫到书房,半个小时后那人出来,后来就再没出现过。

  吴桐问陈长风,他是不是有问题。陈平静的说,一点小问题。

 

 

 

 

霜雪明---无所思

  世间夫妻相处能甘苦与共已经是良缘了,而感人的是生死与共,最难的是荣辱与共。

  陈长风知道苏先生的婚姻到是稳定,二人是利益共同体,才智过人的苏先生一生都是为金女士实现理想。相识于微时,苏先生感金女士的知遇之情,金的身份往前说是尊贵,往后说是没落,但于苏先生来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苏还是有些仰望的意思。这一仰望就不得不被金女士牵着走,金一生的追求就是夫贵妻荣,至于如何荣,怎么荣,就是苏先生的事情了。

  施众的婚姻完全像是一场闹剧,可施众乐在其中,嚣张的遇了跋扈的,火上浇油,人家是不计荣辱只问利益。也是志同道合了。

  到了陈长风这里,一没苏先生的人中龙凤梦,二没施众一统江湖的雄心,他是想有所成就,还是想在世人认可的领域里,而且吴桐要的是平稳的生活,尤其是有了一双儿女后,皆以安全为上。

  拉着吴桐跟他同进退共荣辱,他有些不忍,也不想孩子们生活在这个环境里,要是不在他身边,他更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

  别无选择,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有一段时间,表面上风风光光,人前被人捧着,人后让人骂着,这样的生活,也让他有些灰心,可是情绪要人命,他的情绪不能有一点表露,有一点,他都过不了苏先生这一关。施众忙于抢地盘捞钱,到是没功夫管他的心事,而苏先生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放过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幸而多年政治生涯让他练成了不动声色的面孔,情绪被深埋,只有夜深一个人喝酒时,才发现,外面好黑,这条路何时是个头。

  所以李波的出现,好似突然间闪电划过,他知道有多大的风险,可是风险就是机会,没有危哪来的机。

 他明白对方对他的试探和猜测,对方和他都没指望,他能改变立场,那是不可能的,在立场之外,可以找一条路,寻找一个共同的领域。求同存异。

  巧妙的透露一些消息,给个地图,说个笑话,其中的含义李波能懂,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

  唯一的一次参与是营救李波的一位重要领导,李波第一次把话的极明,这个人必须营救,否则之前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陈长风明白,他到了悬崖边上,走对了,给他的家人一条出路,走错了,眼前就过不了关。

  他终于点了头,他要了解信息,不能通过任何明面的关系,施众不会多心,有问必答,可是他要防范背后的苏先生,不确定苏先生是不是通过他做的所有布防,那些监控系统是他安排的,那些暗哨也是他的布置,可是若苏先生也如他一样有暗子呢。

  他启动了多年前的一个暗子,情报处最不引人注目 的老苏,是情报方面的专家,不与任何人往来,不参与任何聚会,上面用他,是因为他在情报方面有过人之处。

 老苏果然弄到了所有的往来电报,与各方面的联系都有,陈长风也吃了一惊,他不能表明自己关注哪方面的信息,所以只好说要全部的。

  这次的往来是绝对机密的,只此一次,二人当年有约定,过后即忘,还一个人情,就此了断。他其实喜欢这种约定,没有联系,一次了清。安全系数会高些。

 消息给了李波,也要配合他的营救行动,他事前说了配合,但是不参与李波的指挥,会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

  合适的人就是田家旺,田有一批人,哪方面的人都不是,就是单纯的给钱办事。

  事情了结后,和李波都没在提及。

  但是李波明显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在陈家也放松了些。

 

 

 

 

霜雪明---风萧索

 

  施众最先的行动队长,原是苏先生的侍卫队长,不想当了行动队长没多久,被人暗杀了。一直没找到原因,也没找到凶手。苏先生自然恼怒,施众表面上沉痛的表情,心里却有些放松的感觉。

  施众本想大权独握,陈长风识趣的没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安插人手,可是苏先生却安排了他的人做行动队长,施众自然不敢不从,心里却有些不悦。现在这个队长没了,施众没等苏先生有什么话说,马上让李梅的小表弟就任了。这自然是李梅的主意,她说要快,如果苏先生开了口,不好驳回,可你安排了人,他也不好再安排了。

  李梅的表弟有一个非常大气的名字,苏鲲鹏。

  苏鲲鹏原是帮会的人,后来得罪了人,就带了几个兄弟离了帮,有不大不小的名气。

以好勇斗狠出名。

  他当了队长,马上开始大清查,一时人人都感受到了恐慌的气氛。

  他伸手极好,能打双枪,但是输在读书不多的份上,又不瞧得起读书人,虽然用了个军师,主要是为他写报告的。原来队长的手下,他都排挤着,好位子捞线的事,都给了自己那些小兄弟。所以有人欢喜有人恨。告状的信像雪片一样飞上了苏先生的桌头。

  苏鲲鹏折腾了几月,也没查清前队长的死因,只好不了了之。他曾想找个人顶杠,还是军师劝他罢了吧,死的是苏先生的侍卫队长,万一苏先生要亲审刺客,还不露馅,苏鲲鹏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鲲鹏想要立功,又不用前队长的人,自己的人打打杀杀还行,弄情报找间谍,不是长项。

  情报处的处长,原是施众的人,不好不帮衬,到是给些情报线索。

  查到了洪波贸易商行附近有不名信号的时候,苏鲲鹏本要找电报员详细问一下,不想那个电报员第二天去南京出差受训了,还不得不去,人家去了回来能升级。

  再查就没信号了,他找人盯紧了洪波商行,若是用原来行动处的人,还能盯紧,他的人一去就暴露了,连李波都没瞒过,陈长风的暗哨也发现了问题。暗哨是用来保护吴桐的,洪波商行有吴桐的股份,吴桐每月过去几天,说是开会签字。

  暗哨把消息给陈长风做了汇报,说苏鲲鹏的人盯着商行或者是太太。

  苏鲲鹏知道表姐李梅不喜欢吴桐,总想找吴桐的麻烦,若是一箭双雕,又找到了大鱼,又奉承了表姐当然好。

  他加派了人手,盯紧了商行和吴桐。

这下暗哨,又做了第二次汇报。

  暗哨心里想,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痛快找死的。本来苏先生不满意苏鲲鹏的嚣张作风,他是要打压对立面的气焰,可不是犯众怒。现在带累他都颜面无光。

  苏先生和陈长风说过一次,敲打施众,还是陈长风拦了一下,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好不给面子。

  不想转过身来苏鲲鹏不知死活的盯紧陈长风的太太和妹夫。

  陈长风表面上什么指令也没下,对暗哨说加几个人保证太太和李经理人身安全。

  李经理出差去香港了,那么重点保护的是太太,太太到是省事,不怎么逛街,基本上都是在陈家,暗哨的工作比较轻松。

  暗哨知道太太的安全就是他的命,如果太太有问题,他也不必活着了,所以找了几个高手。

  不过都没用上,过了一个月,苏鲲鹏和他的嫡系人马被人一锅端了。

 

 

 

霜 雪明----不堪剪

 

 

  接任施众的人很快就到了。苏先生一直未透露此人的信息,陈长风也一惯的是不多问不多说。

  他一次次警告自己,不要失了常态,不管内心有多么惶恐,表面的镇定是唯一的从容。

直到那个人上任了,他才开始打听消息,这个时候打听属于正常反应。

  那人来的时候,没带任何随从,穿了一件黑风衣,黑礼帽墨镜,手中是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又微胖,有些乌云压顶的站在警卫门口。警卫先就被震住了,没有惯常的轰人。

  接过证件,马上敬礼,有些惶恐,所以并不标准,那个人哼一声,往里走。

  警卫马上把电话打给了陈长风,汇报了情况,那人的名字很好记,叶大山。

  陈长风放下电话,这才拨打了他熟悉的几个号码,打听情况。叶是军人出身,家里有日本军方背景,他不是日本人,但他的几个舅妈都是日本人,他的姨母也嫁了日本人,他早年在日本留学。

  陈长风明白,在这个时期,选用这样背景的人接替施众的位置意味着形势已经非常紧张。

而且这个人应该与苏先生没有关联,这些年下来,苏先生的背景和朋友,七七八八陈长风都知道。苏先生一直沉默,说明他无力控制这个位置的人事安排。

  陈长风考虑要不要先表示一个欢迎的姿态,他犹豫的时候,电话响了,接起来,一个沉重的低音传来,我是叶大山,陈先生好。

  陈长风不得不表示了热情,并安排了当天的接风宴。

  在宴席上,叶大山话不多,一直在喝酒,他好像很喜欢喝酒,有人敬他喝,没人敬他也喝,他从不敬人。只是开始的时候,和大家碰了一杯。表示了感谢。

 陈长风感到无边的压抑,这样的场合,本应该谈笑风声,这毕竟不是办公室,可是叶大山阴沉着一张脸,好似别人欠了他钱。所以陈只是应付一下,也没有开口。晚宴在诡异的寂静中结束了。

  在饭店门口与叶大山挥手告别, 陈长风听见一声清脆的姐夫,他回头看见吴霜走过来。还是早春,天有寒意,吴霜已经换了春装,鹅黄色的大衣,里面是白色的洋装,三分活泼七分雅,一头利落的短发,更显得她年轻亮丽,陈长风脸上的笑容比面对叶大山时真诚了许多。

 

  他走过去,吴霜笑着说,我看着是你,省得叫车了,正好搭你的车。

  叶大山本已转了身,听见吴霜的声音,他回了下头,看见吴霜和陈长风的身影,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叶大山和陈长风的工作,交集不多,可是他却时不时的过来和陈长风坐坐。陈长风感觉真是苦刑,不能不应付他,可是叶大山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他的回答总是或者不是。没有多余的话,有时陈长风怀疑叶只是到他这来转一下,并没有公务可谈,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相对无言,只能令陈长风困惑。叶为什么要制造一种和他往来频繁的假象呢。

 陈长风和苏先生提了几句,苏先生也摇头,那个人背景深,有些嚣张,不过不是施众那类型的,他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解释也不汇报。但有头脑,不看中钱,看中仕途。

  陈长风想,你要升官就升官吧,我反正没什么和你争的,我现在只求安稳。

  陈长风婉转的表达了他的想法,他对升官发财都没兴致,叶大山难得一笑,我知道你,你只对安全感兴趣。

  这句实在话,让陈长风的脸红了一下,好似他是胆小鬼似的,可细思之下,他的确只对安全感兴趣。

 

 

 

霜 雪明----不觉飞

  陈长风并不适应叶大山的工作风格,不过人家不是他的下级,不用他适应,他现在忙于了解叶大山的行踪。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唯一的一条是此人好酒,必去的地方就是酒吧。

  奇怪的是他一杯一杯的喝,却不醉,头脑清醒,身手敏捷。

  没什么朋友往来,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他应该是另有情报来源,对于他手下的情报处,并不依赖,他对辖下的几个部门,不训斥也不责备,只是看谁不顺眼了,直接通知换人就是了。如果有人质问为什么,他就一二三四五的把对方的疏漏说上几条,他不开口也罢了,开了口一定要人家灰溜溜的走人。几次下来,没人质问了。

  此人不动声色的立了威,用的最简洁的手段换人。

  新换的人也不是他的人,他只是按程序收上面安排的人,他一面撵人一面接人。

  人们不在他面前说什么,怕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他提出要去陈家拜访,陈长风本能的要拒绝,可是好像找不出什么理由,他唯一的措施是那天让吴桐把孩子们都带到金女士那里去。

  叶大山来的时候,好像手受了伤,陈询问时,他只说一点小伤,语气平淡,好似真的是小事。叶大山带的礼物不像是他挑选,陈长风估计是秘书选的,到是中规中矩的,不失礼也不过于贵重,就像是同事间的做客之礼。

  只一件玫红的披肩有些扎眼,不像是行政人员的眼光,他说是送给吴霜的。

  陈长风想,吴霜才不会喜欢这个颜色,他致谢收下,本能有些怀疑,给吴霜的东西是礼仪,还是特意。

  叶大山问起府上的人,陈长风说让金女士接走了,金女士喜欢二郎,还认了亲,经常接过去看看。

  叶大山问吴霜也去了吗,陈长风确定,叶是为了吴霜而来的。

  陈长风刚要说话,保姆说二小姐回来了。

  陈长风心里叹了口气,有些紧张的起身,他走到吴霜面前,使了个眼色,给吴霜介绍到,这是我的同事。

  吴霜礼貌的问候一声,然后说是回来拿东西,马上要走。就打了招呼告辞了。

  叶大山的眼光一直在吴霜身上。

  但并不是直勾勾的盯着,好像在看一个故人,眼神有些茫然。

  陈长风留饭,他以为叶会拒绝,没想到人家还留下了,酒喝了不少,菜没怎么动,然后离去。

  陈长风和吴桐说了几句,吴桐马上说,这怎么办,让吴霜先离开一段时间,这种人躲都不及。

  陈长风心想吴霜去哪,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他暗示吴桐和李波说几句。

  陈长风让田家旺去查叶大山的家世,他老大不小了,为什么没成亲。

  结果一向有查有结果的田家旺,空手而回,他说查不到。

  陈长风的眉皱了起来。居然有田家旺弄不到的消息。

 

 

 

 

 

霜 雪明----知寸草

  那天晚饭的时候,难得吴霜回来的早,她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忙,人缘又好,总有人找她逛街,找她吃饭。她在饭桌上,突然说,今天叶大山出现在她学校门口,送了一大捧花。

 

  几个大人都没说话,在消化这个信息,只有和婉抬头问,小姨什么花呀,好看吗。

  吴霜面对和婉的时候,总是欢悦的神情,现在也一样,虽然内心有些烦闷,但表情却是轻松的,好看,郁金香。

  和婉还要说什么,被母亲吴桐的眼神制止了,小姑娘只好低头吃饭。她不懂,有人送花多好,郁金香多美呀。

  几个大人没再说话,晚饭后,吴桐和陈长风去了书房,她追问叶大山是什么人,就是上次来家,陈长风却打发她和孩子去金女士那里。

  陈长风的手指敲打着书桌,我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一个可怕的人。

  能坐施众的位子,自然不是好相与的。

  吴桐的眉皱了起来,吴霜也来上海几年了,本来一直认为她会和李波马上结婚,可是二人不说这个话题,若说不是情侣吧,又成天一起出游,有时晚上还出去玩到深更半夜。

  叶大山的底细你也查不出来吗。

  陈长风的手指停止了敲打桌面,是,我一直在查,现在都不怕他发觉了。

  吴桐说,你和李波谈谈,让他们赶紧结婚吧,我又不能把吴霜关在家里,她成天疯跑,让人盯上了也是麻烦。

  陈长风却没说话,李波的底细他清楚,人家有爱人,不过是不能相见不能公开不能在一起,可在心底,还不是一样呀,对于李波来说,他总是希望能和盈盈在一起。

 但他还是要和李波谈一下,叶大山的水太深,他不能轻易出手,如果李波那没有解决的办法,他只好先把吴霜送走,吴桐说的关在家里,那根本不是办法,只有送出上海。

 李波还是第一次知道叶大山认识吴霜,在吴霜的房间,他质问吴霜,为什么现在才说,早怎么不汇报。叶大山是什么人,你知道不知道组织纪律。

  吴霜有些委屈,不过是姐夫一个同事,打个招呼,谁想到他神经病发作,跑去送什么花,我知道他是谁呀。

  李波有些哭笑不得,吴家的环境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吴霜,一派天真,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他反问吴霜,他再送花你怎么办。吴霜一笑,收下呀,插在花瓶里,挺好看的。李波觉得和她说不清,只是叮咛,花可以收,但别的东西不能收,如果对方坚持,就让他送给陈长风去,不能和叶大山约会,下班必须马上回陈家。

  陈长风没去找李波,李波来找他了。

  李波是来打听叶大山的底细,他的信息里叶大山的过往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对方一直在军队里。

  陈长风的答复是,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什么,他的履历一定是特意掩盖了些什么。我已经查了很久。

  李波有些棘手,知己知彼才好做方案,现在叶大山肯定对陈长风知之极深,可是自己这方面却不清楚对方的信息。

  他心里的顾忌是,叶大山是单纯的追吴霜,这不令人相信,比吴霜漂亮的人多的是,尤其是那些电影明星和歌星什么的,如果他接近吴霜另有目的,这目的是什么,是吴霜有什么地方让人怀疑,可是他基本上没让吴霜参与过什么危险的活动。他也明白,这件事必须快点有对策,如果时间久了,陈长风一定会把吴霜送走,如果吴霜离开了陈家,他有什么理由频繁的出入陈家,有时还住在这里。

  陈长风说我会继续查的,不过我没把握,我会安排几个人盯着吴霜,不让叶大山有什么动作。

  叶大山后来发现,他接触吴霜,如果只是说几话就罢了,如果是约吴霜吃饭什么的,吴霜到不是坚决拒绝,但总有意外干扰,不是侍者洒了汤在吴霜的衣服上,就是突然冒出什么戒严活动,总之吴霜都有理由提前离场。

  叶大山暗自笑了,陈长风这就是你的手段呀,不过如此。

 

 

 

 

 

 

 

霜雪明----不觉飞

 

  吴霜那天在海军俱乐部那转悠,她听李波和陈长风问过这个地方,似乎对这里的结构感兴趣。李波不让吴霜参与这些事。她知道他为她好,不想她有危险,可是吴霜想帮他的忙。

  吴霜现在和金女士的一个表妹关系挺好,那个表妹有这的会员卡,可以带吴霜进去玩。本来是约好的,不想过了时间,那个表妹还没来。吴霜想离开,有些不甘心,再多等一会儿,也许她只是有事来晚呢。

  叶大山从俱乐部里出来,一眼看见吴霜,眼前一亮,过来打招呼,吴霜也眼前一亮,叶大山从里面出来,说明他能进出自如。

  叶大山听说吴霜是和金女士的亲戚约好了进去玩,不想对方失约,马上热情的领吴霜进去,还说如果吴霜喜欢这里,他给她办张卡,吴霜马上致谢同意了,她想,如果有了这卡,就不用麻烦别人领她来了。

  二人在里面转悠,吴霜的样子是真的好奇,对这里面的布置很是赞叹。

  叶大山请吴霜晚饭,吴霜说,本来应该我请你的,今天是我外甥女生日,我改天请你吧,今天得回去。要不然小公主会生气的。叶大山眼前出现了和婉的样子,真有些像小公主,一笑两个酒窝。陈长风还是让人羡慕的,一儿一女都教养的极好。

  在陈家门口,遇见归来的李波,李波手里拿着一个蛋糕盒子,是给和婉的蛋糕。李波没有停下来,他不想和叶大山对面,叶大山问吴霜那是谁,吴霜笑着说,我朋友。

  李波对吴霜还和叶大山往来非常不满意,晚会上他没表现出来。等大家散场后,才和吴霜说,我已经和你说过,离叶大山远些。 这个人很机麻烦。

  吴霜说,我想帮你呀,你不是想进海军俱乐部吗,叶大山说是帮我办张卡,我能带你进去了。我今天进去了,我一会儿给你画张图。李波一脸的惊讶,你去那里干什么,还让叶大山帮你弄卡,你还带我进去?你不怕他调查我吗!我可经不起查。

  他的声音有点大,吴桐走了过来,你们怎么了,李波马上道歉,对不起,姐姐,吵到你们了。

  陈长风拉走了李波,他听了李波的话,有些头痛,我一直隔绝他们往来,制造了好几次戒严行动,已经引起了叶大山的注意。

  李波有些为难,吴霜太任性, 她这样下去,我会很被动的,我不想叶大山注意到我。他的潜台词是,你都能发现我的问题,我估计叶也能发现。

  陈长风当然明白,他暗中照看李波,他不怕苏先生有察觉,苏先生既然让他负责和各方的关系,就是想和哪方面都留有余地,所以苏先生会认为他是策略。可是这些话不能放到台面上,也不能让叶大山觉察。

  叶大山的目的一直不明,他接近吴霜,也许真的是冲着他来的,陈长风不能不设防,至今为止,叶大山的行事手法并不张扬,但极有效果,他管理的行动队和情报处明显风气整肃。

 他那个简单的换人方法,也收到了效果。

  陈长风试探的问,你们真的没有查到叶的任何消息吗?

  李波沉吟了一下,有一点但不确定,他在日本生活过十多年,有个日本未婚妻,后来那人女人死了,他才进了军队。

  陈长风继续追问,怎么死了。李波继续说,他们订了婚,那个女人爱上了别人,被叶大山打死了。女家要求追查,叶大山的舅舅让他进了军队。

  这样的叶大山,够狠毒。

 

 

霜雪明---思悄然

  李波和陈长风商量的结果是,吴霜天真不知世事,和她说不清叶大山的可怕,只好把她先打发走一段时间。李波交待她一个不存在的任务,让她回老家一段时间,不好请上级的人护送,只能说是探亲,由陈长风交待人暗中保护。

 

  吴霜很高兴自己能执行任务,而且是独立完成,她一脸的兴奋,李波看着的她的快乐有些触动。天真有时候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陈长风在考虑人选,他不能动用自己手下的人,明哨暗哨都不成。他不清楚叶大山对他的底细摸的如何,他确信他在打探对方,对方也一样在打探他。

  突然间有一种自己在明人家在暗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是不妙,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安排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让田家旺找了个外地人,而且这个人最近没在上海出现过,女的是选的桃子,当初安排在李梅身边的人。李梅走了,桃子就一直白领着月薪。

  他让桃子在船上想办法和吴霜接触,不要太近,就是有个点头打招呼就行,他放心桃子的水平。

  吴霜第三天就上了船。

  叶大山很快就知道了吴霜回家探亲,他明白这是陈长风的意思。

  叶大山对李波的调查不顺利,总是让人断了线索,让更让他兴奋,他想如果这是陈长风的意思,那么李波的身份就更值得玩味了。

  二人在办公室见面的时候,彼此客气。

  陈长风想,一个人做过什么都有痕迹,他不相信找不到叶大山的线索。他让田家旺找人从日本查,尤其是查一下那个死去的女人。叶大山的未婚妻。当初女家既然闹过,一定有人知道。

  消息是有,但极少,女家后来搬走了。

  田家旺搞到了一张女方的照片,陈长风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叶大山为什么会注意吴霜了。

  陈长风把照片给李波,李波有些奇怪,吴霜怎么会穿和服,陈长风说这是叶大山的未婚妻泉子。

  李波的脸色变了。

  现在他开始考虑是不是不让吴霜回来了,如果吴霜不回来,他不信叶大山会离开上海找吴霜去。可是少了吴霜这个桥,他和陈家的往来会受影响,目前是关键时刻,他不能撤退。

  李波问陈长风,姐夫的意思怎么办。

  陈长风想,如果让李波和吴霜现在结婚,会不会刺激叶大山。而且李波有爱人,这也难办。如果想不出办法,就先让吴霜别回来了。

  叶大山已经掌握了他的行动队和情报处,但他明白这是表面的,能表面也就好了。他一向独来独往,并不弄什么心腹和嫡系什么的。他相信他一个人就能做成所有的事,不需要拉拢什么人。

 

 

霜雪明----未上春

 

  原来的安排是护送吴霜到家后,桃子留下来,田家旺安排的人返回。

  桃子知道自己的气质也装不好贤良淑德的小家碧玉,就干脆装扮成做生意的女人。

她在路上和吴霜聊了几句,说是去进货。

  吴霜先到书店把李波要的书买好,然后等书店通知过去取带回上海的物品。和她接头的人,再三交待,不能轻易外出,最好在家里,她会把联络的时间和地点登在报纸上,吴霜只要看报纸就好。

  吴霜既然是执行任务,所以一切行动听指挥,除了去舅舅家看了看舅舅,就是在家里陪母亲。家里还是老样子,好似什么没变,又好似什么都不一样了。父亲的身体好好坏坏,二姨娘每天去店铺打理,都有吴春陪着,其余的几个哥哥有一个出国了,另两个已经工作了,只有吴春对生意有兴趣。

  母亲外表没什么变化,打理家事井井有条,因了母亲管家,所以到没人小看母亲。唯一的不同是母亲晚饭后会抄经,这是以前没有的,她说是保佑自己的两个女儿平安。

  吴霜感觉母亲的心态有了变化。

  父母的好处是,从不过问她的事,既不问她回来多久,也不问她何时离开。

  吴霜天天在家里转悠,也没个人聊天,唯一的活动是礼拜天去舅舅那里还热闹些,听舅舅讲讲学问也是好的。

 

  陈长风密切让人盯着叶大山的行动,他知道对方已经察觉,就让人跟的远些,大约知道一个活动范围就好。只要叶大山在上海,陈长风就能按兵不动。

  叶大山在密切的调查李波。

  李波不得不先暂停一切活动,终日在陈家陪着和君玩耍,也教他认字。家里早早晚晚外出的到是陈长风与和婉,一个上班,一个上学。

  那一天陈长风刚在办公桌前坐好,接到苏先生的电话,让他去一趟苏州,时间大约是三天。

  陈长风收拾好东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和吴桐说了情况,然后又让李波接电话,说他去苏州三天,让李波在家里照料一下,不要外出了。

  在去往车站的车上,陈长风突然让停车,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次公干太突然,不像苏先生的风格,上次的突然是施众的事,这次是为了什么。他让司机绕到去了一趟百货公司,他进去买了副手套。

  他在百货公司给田家旺留言,让他亲自出面去跟踪叶大山。

  苏州的公务并不紧,他让秘书去应付,他就在饭店里守着电话。

  半夜的时候,他接到电话,是田家旺打来的,叶大山上了船,他可能去吴霜的老家。

陈长风让田家旺联系李波,让李波安排吴霜离开。

  陈长风不确定自己的电话会不会被监听,不得不离开饭店,借用了一家咖啡馆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吴桐,她说李波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

  陈长风在犹豫要不要返回上海,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悄悄返回上海,可是又担心他来苏州是叶大山的干预,如果突然返回,会中了叶大山的圈套。

  叶大山如果因为吴霜眉目如泉子,那么他应该不会轻易伤害吴霜,可是这个人的思路他至今摸不透。

 

 

 

霜雪明----冰下难

  陈长风几番思量,还是悄然返回上海,他想他一生辛劳所谓何来,不就是家人的幸福吗,如果吴霜有什么意外,会是吴桐的伤痛,他岂能不顾。

  这一次陈长风不能不出面了,他暗约了情报处和行动处的人,多年来他一直和这些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这一次出面,他们都极惊讶。这些人也是心思多变,有的为钱,有的为稳。陈长风多年一直不倒,能平衡各方面关系,自然有人不想得罪他。

  陈长风想叶大山如果离开上海,必然会交待工作,他只要了解他对工作的布置,就知道他的行程是多长时间。

  有钱好办事,他打发走了情报处长,留下了行动队长。吴队长是施众小舅子死后上任的,也有些背景,人也识趣,虽然表面上行事嚣张,但极有分寸,他不想步前任的后尘,也不想得罪水太深的人。欺负也就是欺负些没背景的人。

  陈长风递给他一个信封,他打开吓了一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规矩他懂,可陈长风这手笔,他担心他接不住。

  陈长风语气轻松,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苏州那边一直不太平,你接到了消息,赶去一趟,能不能有收获是另一回事,我知道你有联络叶大山的办法,你只要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和影响性就好,如何制造出让他相信的说词,你自己考虑,你当他的下级有一段时间了,我知道你懂叶大山,如何让叶大山马上回到上海你有办法。只要叶大山回到上海,事情就成了。

  吴队长说就这么简单,陈长风点头,对,这么简单。

  吴队长想,行动处弄到消息扑空是常有的事,这不是大的问题,把叶大山哄回上海,也不是不可能,他只要回来了,事情就成了。事后叶大山也许会有疑问,但吴队长相信自己有办法让他抓不着证据,他总不能靠着怀疑,就处理自己吧。

  叶大山最重视日本人的事,只要事情和日本人扯上消息,他一定会上当。

  当然吴队长深思了一层,陈长风一直低调,而且他明显没有争权之意,那他为的是利了。是什么利让陈长风一反常态,今夜的行动,陈虽然说是密约了许多人,但这么人同时出现,事后叶大山肯定会知道,那么陈长风不怕与叶大山正面冲突吗。背着上级,调动人家的下级,就算查不到调动的痕迹,就是私下约见也是犯忌讳的。陈长风的后手是什么,这是苏先生的意思吗。

  吴队长想,如果这是苏先生的意思,那么陈长风的胜算就大了。他不妨帮这个忙。

  吴队长去行动了,他果然把行动队弄成了空城。

  吴队长不知道,陈长风的打算,他就是故意这么折腾,他就是让叶大山知道他背后搞动作,他私自离开苏州,又私下约见行动队和情报处的人,就是给叶大山一个信号,他沉不住气了。

  他不怕叶大山的报复,因为他不想让叶大山在上海出现了。

 

 

霜雪明----马行处

 

 

  苏先生安插人也不是为了时时探听什么消息,如果是这样,很快会暴露。他的目的只是遇了大事的时候,通报一声。这样的安排好处是,被安插的棋子比较安全,问题是他们的工作比较松散,约束性不强,效果不分明。

  安插在施众那里的,到是好些,但主要是通报李梅的消息,李梅行事爽利,管理人也不严谨,只要不误她的事就好,所以汇个报什么的很方便,而那个给施众做饭的厨子,主要是根据施众饮食的改变判断他的情绪。当然厨房是仆人们最爱去的地方,有出去干事已过了饭点的会来,有巡查的半夜冷了来找宵夜,总之是个消息探听处,但都是些小消息,大消息一则不敢多言,二则他们也不会知道。分析汇总一下,厨师也能知道三几分,他是个谨慎的人,并不多事,只要施众的行为,不影响苏先生,他就不多事。

  而放在陈长风那里的,几乎成了空棋,陈家的规矩,不许仆人们交头接耳,有发现的马上辞退。出门的在门岗处登记好出门的时间回来的时间,所外出事项,而且不许一个人外出。这样采买的行动多有不便,消息的来源也少了许多。另一个暗哨主要是负责外围,外围执行的任务多是零散的,有时只是其中一个环节,站了半天岗,经常是事情结束了也没明白干什么去了。二人也不急,苏先生只是让他们遇紧急事项才通知,如果他们掌握不了紧急事项,那也不怨他们。两个人并不认识,都是孤军奋战,所以还是以安全为重。

  采买的被陈长风注意到,是因为他无意中说了一句家乡话,这和他原来的档案不相符,陈长风想,一个人为什么要伪装档案,尤其是这个人原来奔的活计是厨师,又是他一个中学同学介绍的,既然是熟人介绍,为什么还有需要隐瞒的地方。

  他请了采买来书房,采买感觉大事不妙,陈家的人都知道这个书房是重地,只有太太能进,就是小姐和太太的妹妹都不能进去。

  陈长风找了人来,也不说话,顾自看他的《史记》,采买的先还能镇定,后来头上就布满了汗珠。

  后来开口时有些结巴,陈先生找我有事吗,陈长风这才放了书,叹了口气,指了指茶几上的信封,采买打开信封一看是厚厚一叠 钱,有些迷惑。

  陈长风说,我不问你是谁,来这干什么,反正你什么也没做,今天离开陈家吧,只要你不在陈家出现,我不为难你。

  采买去向苏先生复命,苏先生问了缘由,明白陈并不一定知道此人是自己安排的,但他不想和任何一面为敌。

  采买的被苏先生打发到了施众那里。

  陈长风在施众那里看见采买,有些奇怪,这个人还能大摇大摆的在上海晃,可知他不是对立面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施众的人,施众不会在他身边放人,这一点他确定。不是施众敢不敢的问题,是放了也会被他送回去,以前有这样的事,后来施众就不再安排人了。施众的优点是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强项和弱项,安插人不是强项,他就不安插了。他改收买。

  到是陈长风清查李梅的消息时,发现了那个司机,不只一次的出入一些他消费不起的场所,他知道施众手松,手下的人外块不少,但感觉他的开销还有来源。找人盯了一段时间那个司机,发现他在一次夜间出现在张秘书那里,张秘书是苏先生的心腹,比陈长风和施众还被苏先生看重的人。陈长风知道这是谁的人了。

昨夜霜风。先入梧桐。浑无处、回避衰容。

问公何事,不语书空。

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

朝来庭下,光阴如箭,似无言、有意伤侬。

都将万事,付与千钟。

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

 

 

 

 

霜雪明----月无声

  陈长风对李波的关照,自然会引起众人的猜测,但后来李波和吴霜结婚,又打消了人们的议论,就算是陈长风借了妹夫的手弄点紧俏物资,也是常情,陈的手段还算温和,比明抢好多了。

  苏先生得知吴桐入股了李波的贸易行,也只是一笑。他的信息通道里,也有人怀疑过李波的身份,奈何没有证据,或者证据总是被截断。张秘书就说,太巧的事端里,总有人暗中插手。

  这暗中插手的人,除了陈长风还能有谁。苏先生问张秘书,李波是哪方面的人,张秘书说应该是延安方面的。

  苏先生不语。他知道陈长风和重庆方面也一直有联络通道,这是他默许的,有些事情,水至清则无鱼,留有后路总是好的。那些喊打喊杀制造气氛的事情,交给施众就好了。陈长风四处留余地的作法,也暗合了他的心思。

  苏先生不怀疑陈长风忠诚于他,不管陈愿意不愿意,他都是和他在一条船上,不管陈出于什么目的,他做的任何事,最后都翻不出苏先生的手掌心。

  所以苏先生的态度 是不管不问,如果陈长风有本事摆平一切,就去折腾好了。

  陈长风明明出手除掉了施众那个小舅子,却毫无插手新行动队长人选的意思,后来还和施众吃饭,规劝施众留条退路,能抽身早抽身。看来陈长风没有掌握行动队的心思。

  苏先生此时才看清了陈的心思,陈求的是四平八稳。那陈还真是要费心思花力气了。明明是风口浪尖的地位,求一个各方满意,几乎是做梦。

  苏先生有自己的梦,就是万人之上,可是真得到了,才发现,日子并不轻松。金女士的风光,他没什么兴奋感。他发现,他有些羡慕吴桐的舅舅云翔了。人家是找了个好岳父,自己安心弄学问了。即使想控制什么,也是间接,从不把自己弄到被动的地步。

  日本人在战场上屡屡失利,上海的形势更加紧张。

  这时候日本人考虑要除掉几个声名太坏的人,拉拢一点民心。

  施众的名字出现在那个名单里,苏先生有一瞬间失神。

  对方让他出手解决,这是警告还是分寸,他不得而知,可能都有可能都没有。

  这时事,他没和任何人商议,打发了陈长风出差,他不要任何的意外发生,陈长风对施众的情份到底有多厚,他不知道,可是他不能试探。重点是他不能让陈长风知道施众的死和他有关。他是他们的老师,这个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公开对付他们。

  他让张秘书指示那个厨师行动,弄成阑尾炎的样子送进医院就好,余下的事,由医院的人解决。

  消息传来的时候,苏先生一个人在月下散步,他心乱的时候,就会不停的走动,只是步子很慢,让人觉察不到他的茫然。

 

 

霜雪明---三分白

  施众的死讯是陈长风的秘书打电话告诉他的,秘书说消息还被压着,苏先生不让对外公布。这种情形之下,陈长风也不能回来。他已经感觉到,苏先生是故意把他支走,他猜测苏先生一定知道施众的死因,非正常死亡,而动手之人,不管是不是苏先生,苏都知情。

  施众虽然鲁莽,但也是身经百战,小心还是小心的,非熟人不能靠近,那动手的人,必然是熟人,陈想到了他打发走的采买,原来是奔着厨师岗位去的。

  他不允许自己猜测下去了,他就算能弄明白,也不能打听了。他必须相信所有的官方解释,苏先生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不是逼到绝境,苏先生不会自断臂膀,这说明了苏先生的处境也极艰难。其实他和苏先生之前都担忧施众会被人暗杀,没想到,他躲过了对立面的枪,没躲开自己人的箭。

  陈长风回到上海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李梅汇集了施众的人马,还有她表弟留下的残余力量,想要接收施众的地盘,她想的简单,当初施众好多捞钱的主意还是她出的,她之所以犹豫是施众临终前劝她走。

  陈长风回到了家里,有种苍凉的感觉,他必须去拜祭一下施众,不管多少人为他的死拍手称快,他都必须去一趟。

  吴桐已经听闻了施众的事,是金女士告诉她的,金女士猜测的原因是施众得罪人太多。

吴桐看陈长风安全,才放了心,劝说陈长风出门多带人,能少出门还是少出门。

  陈长风暗叹,看来苏先生连金女士也瞒着。

  听闻了李梅的打算,陈长风几乎冷笑,这个找死的女人,如果不是考虑影响,估计对方会连她一起除掉。

  第二天陈去拜祭了施众,看见一身黑色衣裳的李梅,一个多月不见,她明显的消瘦了,眼睛大大的,有些兴奋有些茫然的眼神。

 陈长风转身要走,到了门边,想起施众对李梅的情份,有些不忍心,他知道施众是宁可拿自己的命换李梅的。

  陈长风摆手让保镖离开几步,他走到李梅身边,低声说,你离开上海吧,不要步施众的后尘。

  好似有闪电划过天空,李梅突然间明白了施众的死因,她怀疑过,施众一直叮咛她,是他自己病死的,现在她懂了。

  李梅说三天后请大家喝酒,感谢大家对施众后事的帮忙。

  第二天下午,李梅乘船去了香港。

  三天后,有人给陈长风寄了封信,打开是李梅的字,我替施众说一声谢谢。

  陈长风把信烧掉,李梅还不算傻到底。

  苏先生听闻李梅跑了,只说走就走吧,一个女人,走了到好了,她要是折腾,我还不好办呢。

 

 

 

 

 

 

霜雪明---隐玄关

  陈长风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多事不能好奇,施众的死因,他不能调查。

  只是他终还是有些放不开,他现在发现,他并不能完全理智的行事,发现这一点他有些懊恼。

  施众的死,高兴的人多,悲伤的人几乎没有,他的手下马上另投了新主子,也有来投奔他的,他把他们介绍给了苏先生。施众的手下都太骄狂,他不想弄过来再修理,太劳神。

  几回梦里梦见和施众在战场上,施众如何把他背离战场,他如何给施众清理伤口。如果还是那些年,如果不来上海,也许人生会有不同。施众早些年,也不是后来的张扬跋扈,那时候他也冲冲杀杀,可还是在苏先生的掌控之下。

  梦醒之后,陈长风知道,他不能不会替施报仇,说实话施众的罪行是死有余辜,并不可怜。死在施手中的无辜之人太多。只是他觉得,他应该为他弄明白原由。

  也许这是这一生他为施做得最后一件事,他想如果是他死在施众前面,也许施众为他做得会更多些。

  他所能动用的人不少,可是完全放心的只一人。

  他启用了田家旺。

  田家旺的效率还是很快的,田的怀疑是苏先生的张秘书。

  这说明了苏先生是迫于压力动手了,那么张秘书才会出手。

  这时候张秘书才在陈长风的眼中突显出来。

一分析张秘书,陈长风吓了一跳,自己居然忽视这个人多年。

  张秘书是苏先生到了上海任职之后,才出现在苏先生身边。他不高的个子,瘦瘦的,戴一副眼镜,眼神永远是谦卑的,走路的声音轻轻的,怕惊动什么似的。在开会的场合,他从不说话,他的口音是上海话,所有的活动,他都不出现。

  陈长风见过张秘书的字,很惊讶此人的字如此之好,没有几十年的功底,写不出那一笔好字,苏先生就大赞张秘书的字,是他平生所见第一人。但张秘书从不写毛笔字。

  陈长风曲折的调了张的档案,才发现,档案更干净什么都没有,张的家人死于战争。现在张是孑然一身。

  除了年纪,连毕业学校,工作单位都没有,他找人打听,别人说,张秘书说原先是照顾家里的生意。

  这么一个人,你无从找到他任何的线索,说他是本地人,可是从本地的户籍信息里找不到,说他是外地人,可是从口音里听不出什么。

  他陷入了迷团。跟踪没有结论,张秘书是两点一线,从家到单位,从单位到家。唯一的爱好是书店看书。但只是看书,一下午的时间,他就在那里读书。

  陈长风指示田家旺先停手,这样一个人通过跟踪不会有任何结论,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陈长风不甘心罢手,本来张秘书的背景和施众的死没有必然关系,可是走到这一步,张秘书反而成了一个魔镜。

  不得不动用特殊的关系,陈长风给以前的朋友写信询问,信不敢通过邮寄,让阿旺走一趟吧,临行给了阿旺重金。

  这些日子,陈长风认真观察张秘书,他找了个理由进入张的办公室,办公室更是简单,一桌子一椅子一杯子,然后就是办公用品,陈长风说,现在花开得好,张秘书要不要放一盆在办公室,张秘书马上笑着说,不用不用,他不会养花。

  陈长风知道不能再接触了,就如以前吧,再接触下去,张秘书会怀疑他的。张这样一个不喝酒不抽烟没有任何弱点的人,不能轻视。

  两个月后,阿旺回来了,阿旺递给陈长风一张字条,打开是一句话,在我系统没有此人任何信息。

  陈长风更加的茫然了,他不是重庆方面的,但他绝不相信这样一个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的人,会没有任何踪迹。

  迷底的揭开,还要感谢李波,李波要护送他的上级离开,陈长风本来已经准备一条路线,可以安全脱身。然而李波没通过他,那个上级安然离开,居然没让陈长风找到一点消息。

  那天夜里,雨下得太大,陈长风想起书房的窗子是不是关得牢靠,就跑到了书房,查看完毕,他又想起张秘书,突然间明白了。张秘书是哪方面的人。

 

 

霜雪明--松间照

 

  陈长风现在的思索是,叶大山是一个心狠手毒辣的人,一个能杀死自己未婚妻的人,一个常年把泉子照片带在身边的人,是有情还是无情,他的思维就是他得不到的宁可毁掉。

  他现在动手唯一的好处是,他和叶大山表面的关系还可,没人会认为他有杀叶大山的动机,这一次他自己动手。

  当然吴队长事后可能会怀疑,但是他只要让吴队长相信,这里面的事太复杂,有苏先生的影子,吴队长无凭无据,是不会多事的,尤其是他不想得罪苏先生。

  行动的细节,和李波商议一下,他并不想借助李波的人手,那样会把事情弄复杂,但他需要李波的判断。

  李波有些惊讶,没想到陈长风会跑回上海,弄出这样的响动,他也担心过叶大山,现在的叶大山对吴霜还有耐心,但这耐心会持续多久,叶大山已经怀疑了他调查了他,严重的干扰了他的正常工作,有些工作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不可能指望叶大山突然停手。叶是一个偏执的人。

  现在陈长风肯出面解决是最好,当然要保证陈长风一出手必中,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还要保证陈长风不沾染麻烦,如果陈长风有麻烦,也会影响他的安全。

  李波说,你回一趟你的办公室,最上边的抽屉里有一个信封,你打开后,把那个手令交给情报处的情报员谢风就行了,他会制造一封电文,是日本人让叶大山去苏州的电文。会有人把电文转给叶大山。你还是在苏州车站动手比较好,这样没人知道叶大山在苏州,而你本来应该在苏州。

  陈长风打开手令的时候,吓了一跳,那是苏先生的笔迹,他认真的看了三遍,终于找到一点破绽,是有人模仿了苏先生的手令,那个情报员谢风,应该是只认手令行事的。这件事是终于要按在苏先生头上了。

  谢风接了手令,看了一遍然后烧掉了,他转身时只说了一句,我今天没有见过你。你还在苏州。

  陈长风又返回了苏州,他只能在火车站守候,守候叶大山接了电文,来苏州。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第二天的夜里,他看见了叶大山,嚣张的叶大山没有化装,陈也看见了叶身边不远的田家旺。

  叶大山是前后各中一枪,看的出来,他在中了一枪后还朝后面开了一枪。田家旺受了轻伤。

  陈长风把朝叶大山射击的枪的交给了田家旺处理,他的苏州公干回程时间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一天。秘书已经奇怪了。

 

  叶大山死了,死因不明,而出现在苏州的行动队吴大队长,正好把上级的尸体带了回来。

  吴队长一直在困惑,叶大山的身手居然会让人如此轻易的干掉。他对陈长风有些怀疑,可是没有一丝证据。他当然会沉默。

  两天后,在陈长风返回上海的第二天,吴霜回来了。

 

 

霜雪明----石上流

 

  吴霜回来了,她是快乐的,沉浸在独立完成任务的喜悦中,她奇怪的是李波的表情很沉重。吴霜给一家人都带了礼物,还把她和姐姐小时候的玩具饰品都带了来,和婉自然是喜欢的。和君只喜欢盒子里的兔儿爷。

  李波知道叶大山的事之后,马上出门去贸易行,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他想,叶大山出了事,自然没人有功夫注意他了,如果叶大山找人跟踪他,现在也会收敛些。

 陈长风叮咛吴桐,找个理由别让吴霜最近出门,叶大山死了,这了戏只唱完了上半场,下半场的收尾很麻烦。吴桐是听金女士说了叶大山被人暗杀的,吴桐马上想到了陈长风。

 陈长风和苏先生商议,日本人肯定要追查,所以要先下手调查事件的原委。不能陷入被动。苏先生让陈长风负责调查。

 陈长风让吴队长去搜查叶大山的住所,反正他已经让田家旺去过了,主要是带走有关泉子的东西,尤其是照片什么的。不能带走的,就地销毁。陈长风知道吴队长爱财,就暗示一切让吴队长做主,钱财什么的不必汇报。

 让情报处的人和他一起去叶大山的办公室,他亲点了情报员谢风随行,陈长风想,叶大山应该不会把私人物品放在办公室。之前没有安排人先去叶大山的办公室,是担心动静太大了,有人怀疑。

 在叶大山的办公室里,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只是一些情报方面的,陈长风松了口气,谢风在叶大山夹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日记本,陈长风的眉动了一下,谢风刚要打开,陈长风马上说,不要动了,我交给苏先生。

 

  陈长风知道谢风是苏先生的一个棋子,这日记本他必须马上交给苏先生。

  陈长风给苏先生去了电话,说了日记本的事,说自己没打开呢,是不是马上给苏先生送过去。他故意当着谢风的面打这个电话。

  苏先生正在开会,让陈长风去家里吧。

  陈长风知道他只有路上的时间。

  陈长风让秘书开车,他打开了日记,里面有一张泉子的相片,陈长风让司机下车给金女士买点新鲜水果。

  照片是清理了,可是陈长风没有时间读完那本日记,他只是快速的搜索有没有下吴霜的名字出现。倒数第二页,他看见了吴霜的名字,情急之下,他不得不撕下了那张纸。

 在秘书打开车门的一瞬间,陈长风恢复了沉思的表情。

 苏先生回来的极晚,样子很疲倦。

  陈长风把日记本给苏先生,苏先生问有没有人看过,陈长风说从谢风交给他,到现在无人看过。苏先生收好日记本,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让行动队写个报告交上来,叶大山为何会出现在苏州。

  行动队的吴队长很会写报告,他写的是他接到了叶大山的指令去苏州,然而他到了,没看见叶大山,后来接到了警局的电话,才知道上级在车站遇袭,他们去苏州的原因,他不知道。

 

 

 

 

霜雪明--上弦月

  陈长风回到家里,饭也没顾上吃,就进了书房,李波看到他的表情, 就知道另有文章。只是他不好冒然相询。

  为了不引起苏先生对日记本的怀疑,他撕的时候,多撕了几页。现在他要从这几页内容,分析一下整本日记。

  那几页都是写泉子的。写泉子爱上了别人,准备悔婚,叶大山认为是对方诱惑了他,他本意杀的是那个男子,泉子赶了过去,结果误杀了泉子。

  而有吴霜名字的那一页,写的是:

  (有一个女孩子,和你一样也穿着鹅黄色的大衣,她的声音也像你,清脆活泼,样子也有几分像,尤其是笑的时候,但她不是你,这世间只有一个你,她不过是你的影子罢了。吴霜有个男朋友,好似有问题,调查中。)

  另一段(吴霜出现在海军俱乐部,好似在等人,可是进去了之后,她一直在观察里面的结构,问的问题也是有关这个建筑的布局问题,似乎是在替别人留意,能令她留意的,只有他的男朋友交待的事)。

 

 

  只有这些了,陈长风早先学过速读和速写,他能确定,整本日记里提到吴霜名字的只此一页,但是不能确定的是,别的页面里有没有可以推导出吴霜的文字。

  他在想有没有办法拿到日记本,他放弃了,东西在苏先生手里,也许苏先生会上交,也许会存着,但不会再转给他的。除非有什么别的线索涉及到公事。

  陈长风试探的问苏先生,日记里有没有线索查清叶大山被袭击的事。

  苏先生说估计线索被人撕掉了,里面缺了几页,余下的内容都是写一个女人。

  陈长风不敢确定苏先生有没有试探的意思:他有没有提到我们的事,比如您和我,他来这里一定有任务,会不会有监视我们的意图。

  苏先生眉头皱了一下,叶大山的人事任命,事先并没有通知他, 这自然是个信号。

他摇摇头,那样的话怎么会写到文字里,太敏感。

  陈长风把自己了解的信息,和李波提了几句,只是暗示他,他和吴霜的恋爱谈的时间太久了。

 

 

 

 

霜雪明---无尽灯

 

 

  陈长风知道叶大山的死是上半场戏,下半场还要演下去。

  当初时间太紧,有些事情只能做了再说,现在才发现有些漏洞,比如吴队长。如果从容布局,完全可以利用吴队长爱财的心理,制造一个苏州有黑市交易的消息,就能让他带人前去。

  现在只能让吴相信,陈长风那天的约见和布置是苏先生的意思,这比较符合他们的推论。陈长风无心争权,也不夺利,一直只是完成工作,唯一上心的是苏先生交待的事。

  如果情报员谢风是苏先生的一个棋子,也许他们的约定是见指令行动,平时并不接触,这样有利于隐藏。那么吴队长手下有没有另一个谢风。

  他推论叶大山的日记里,应该不会详细记录他对李波的怀疑,毕竟没有确凿证据,而且有些事也不大可能详细写在日记中。

  陈长风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失了惯常的水准。

  没办法,吴桐自拒婚离家多年,和父母十几年不见面,唯一的亲人就是吴霜,这个妹子,自然是吴桐的软肋。

  而现在是李波通过吴霜利用他,可是这是他和李波之间的桥,不能让这个桥出任何问题,如果对方出于安全考虑调走了李波和吴霜,再换人,就和他的关系远了,如今是人家利用他,证明他有利用的价值,也许日后就是人家关照他的妻儿。

  所以他才快速出手,不能等到事情现了真容,那就晚了。叶大山和吴霜有过几次接触,知道的人不多,如果时间久了,吴霜真的利用叶弄出什么会员证,让行动处的人有了察觉,那时候叶大山再出问题,别人就会怀疑他了。

  现在要补救的是给去苏州调查的人制造一个结案理由。

  行刺的人其实是两个,他原来没想让田家旺动手,最后幸而是田家旺先开了枪。

  如今他要制造成一个行动队有预谋的组织暗杀行动。

  启用一个沉封多年的电台,频繁的往重庆方面发报,故意让人截获电文,只要显露出任务完成,叶已死的结论就好。

  余下的事情,让调查者自己去编造吧,他们也要交差。

  李波的工作恢复了正常,其实他也做了撤离的准备。现在可以松口气,还能继续留下来。

 

 

霜雪明---其不芳

  苏先生不喜欢叶大山,是因为他第一眼就看出了叶大山对他的轻视。这种眼光这几年不多见了,见惯了奉承畏惧的目光,叶大山的的眼神让他不舒服,但他还是若无其事的笑谈。

  叶大山有背景他知道,只是有背景的人他见多了,可没一个像叶大山那样,他不是嚣张不是张狂是骨子里的清高。

  对于苏先生来说,张狂和嚣张不是问题,那种清高让他不舒服。

  只是他一向淡定没有任何的表现出来。

  他明白这个人坐在那个位子上,他要插手就难了,他想过除掉这个人,但他想的是从长计议,他不知道谁出手那么快,替他结束了这场争斗。

  以叶大山的身份,还不值得他亲自出手,会低了他的身份。

  他也不相信那些报告,报告是好几个部门做出的,也有日本人亲自派的调查组。结论都是一致的,叶大山不知从哪个渠道接到了苏州有重要消息的情报,然后指派了吴队长和他一起前往,他当时没在上海,所以是独自到达,不想在车站遇刺。

 这个结论里有一个明显的漏洞,叶大山的行踪不是一般人轻易掌握的。他的身手也极好,陌生人是会引起他的警惕,不好得手。

  他仔细查看了叶大山的日记,复印一些章节,然后交给了日本人。

 从日记中看,他不满意情报处和行动队的办事效率,但他无力马上改变,他没有嫡系的人手。他似乎发现了一个线索,可以破坏一个重大的谍报网,但是那几页纸被人撕掉了。

  苏先生想,如果人家可以暗杀他,自然是跟踪了他很长时间,也许知道日记本的存在,只是为什么不把整本日记都解决了呢。

  他心有疑惑,却不能问询周围的人,多年了,他故作高深,不动喜怒,所以很多事,他只能一个人分析。

  他曾找人打探过,叶大山在内部和谁有往来,结论是他业余时间只爱喝酒,常去的是酒吧。

  有一次他去行动队视察,看见吴队长望向他的眼光,很是畏惧,他有些奇怪。

  日记本上交前一天,他仔细看了撕痕,对方有些急切的手法,让他更生了疑惑。

 

  叶大山的职务可空着,苏先生在考虑着人选,他没有急于推介,现在日本人的态度很奇怪,他不想让他们反感。

 

 

霜雪明---暗香去

  李波才平静的心,又生了波澜。

  那天他去咖啡馆接头,交换了情报,最后离开时,对方欲言又止,李波是细心人,马上意识到对方还有话说,便微笑着问,还有事吗。

  对方没敢看他的眼睛,低声说,她牺牲了,李波愣住了,她是谁,对方终于轻声说,盈盈。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离开的,明明带了雨伞,却一直拿在手里,细雨湿了衣裳,也湿了他的眼他的心。

 他没回陈家,而是回了商行,这本是不合适的,他有些茫然无措。

 喝了酒,也不记得如何入睡的,早晨起来时,头有痛,喉咙也哑了,他挣扎着坐起来,阳光有些明亮,他突然想起了,那人的话,盈盈牺牲了。

 李波没回陈家,陈长风有些担心,现在的他也有些惊弓之鸟的感觉,叶大山的事没有彻底了结,也许日本人还会追查。他不敢大意。

  他只是说,吴霜,李波怎么没回来,你去看看吧。吴霜自然愿意出门,这几天姐姐总是派了一大堆事,不让她出门,她感觉姐姐是故意的。

  吴霜到了商行,看见李波的时候,吓了一跳,你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李波病了几天,自然是在陈家休养的,陈长风没让他去医院,另找了个熟悉的大夫前来打针。

 

  病中的人有些憔悴也有些伤心,吴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能感觉他的悲伤。

  只有和君来找他的时候,李波会把孩子抱起来,放在身边,耐心的教他认字。那个样子,有些温暖有些伤感。

  李波的情绪失控,突然生病,包括病中的倦怠,都让陈长风惊讶,他马上弄明白了原委,陈长风设在商行的暗哨是为了起保护作用的,当然保护里也有监视。

  陈长风通过别的渠道打听了盈盈的事。

  他有些无奈,无情未必真豪杰,可是这样的时候,不能任由李波这样灰心。

  他把一份报纸给李波,是一份写有战争的报道,哪里在打仗,哪里死了多少人。

  第二天李波出了他的房间,他的眼神更坚定了,神情更冷静了。不变的是他的笑容依然温暖明亮。

  李波种了一盆兰花,很精心的样子。

  有时候看向兰花的眼神,很温柔,像注视着爱人的样子。

 

 

 

 

 

 

 

 

 

 

霜雪明--嫌俗

 

  李波恢复了状态,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他和陈长风之间亦敌亦友,有些事,反而只能和他说。

  陈长风在忙着收拾叶大山事件的后遗症。

  陈长的行动,瞒上不瞒下,只能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替苏先生办事,这顶帽子只好让苏先生戴了。

  其实亲近苏先生的人,也看的出来,一向淡定的苏先生并不喜欢叶大山。叶大山的态度也还客气,只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眼中的不屑和讽刺,谁都不会舒服。反而叶大山对陈长风的态度比对苏先生还好些,他觉得陈长风好歹有点本事。所以无人认为陈长风个人和叶有什么矛盾。

  陈长风深知一切分寸皆在微妙之间,所以苏先生不提这个人,他也不提,所有的事情,都弄成个迷是最好的收场。

  叶大山的人选问题,一直没有定下来,这一次苏先生也还是沉默,他知道如果对方想让安排,会有暗示。

  陈长风的行事表面上和以前一样,一样的低调,一样的沉默。

  只是有一天,苏先生问他,你那个小姨子,好像年纪不小了吧。陈长风只好说,年纪不小了,就是孩子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会玩会闹的。

  苏先生没再说什么。可是陈长风却多了心。

  苏先生不和人说家务的话,要说也是通过金女士提,他的官架子大,好像聊私事会影响他的形象。

  这一次是苏先生提一次提到吴霜。

  实在是不知道苏先生到底对叶大山的调查是停止了还是继续。

  陈长风不想冒险。

  他和李波说,叶大山的事表面上没人再提,可是一个主任说没了就没了,日本人肯定有怀疑。

  李波知道这是开场白,重点在下一句话。

  陈长风转述了苏先生那句话。

  他看着李波,是让吴霜回去,还是......

  李波说我考虑一下。

  三天后,李波说,我们都不小了,还是结婚吧,这样吴霜也不会那么孩子气了。

 

 

 

 

霜雪明----生笋径

 

  有的人幸福是因为想的多,能事先计划安排,有的人幸福是因为想的少,一切都不烦恼,吴霜是后种人。

  她其实也知道李波应该有心上人,但从不深思,不也追问。

  她在学校的时候,就心仪李波,但是她相信命运,深谙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这么多年来,名份上她是李波的未婚妻,她知道那是因为工作,有个虚名,她也挺快乐,这总是让她和他有了某种关联。她喜欢这种联系,哪怕只是一个名。

  李波待她如师如兄,很多事都是他一点一点耐心教导,他从不指责她的任性,不抱怨她的大小姐脾气。应该说他对她有太多的耐心。

  虽然她是吴家最小的孩子,可是并没有得到多少娇惯。母亲对两个女儿是一视同仁,父亲偏爱长姐,那几个隔母的哥哥,都是面子情。那个家于她,更多的是规矩礼仪。她只在李波身上找到了亲人的感觉,相处的自然。有些话她不敢和姐姐说,也只好和李波讲。

  现在李波突然提到了婚事,她也不问细节,比如李波为什么突然要结婚,是为了工作,还是另有原因,她都不问,她只要做一个快乐的新娘。

  如今没人不让她出门了,她可以快乐的像个鸟儿一样,拉了和婉一起出去,有时候,她感觉和婉更像她的妹妹。小姑娘比她还精,而且是看透不说破的那种聪明。

  陈家有了办喜事的样子,热闹了,陈长风还在院子里,就听见了吴霜的笑声,他想,幸而有这么个亲戚,才能让陈家多些乐趣。让吴桐和孩子们多些笑容。

  吴桐自然为妹妹高兴,但她不是吴霜,她意识到有什么变故。她问陈长风,陈提了盈盈的事,但还是劝她,不要和吴霜提,对于吴霜来说,李波是她最理想的选择,二人个性互补,而且吴霜有她的痴心,非李波,她看不中别人。那就不要知道那么多了,这样多好。

  吴桐叹息,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但求成眷属的也还是有情人。

  李波心绪复杂,他做这个决定,半是为了吴霜的深情,他不是不懂,就是太懂她了,半日为了工作。

  看着吴霜喜悦的神情,他也有些受了感染,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有些是遗憾不能挽回,有些是可以让它美好一些的。如果他注定失去了盈盈,那么他愿意为吴霜的幸福做个好丈夫。

 

 

霜雪明----

  原来说好的,吴霜结婚后依然住在姐姐家,商行那里也收了一间屋子,但偶然去住,或者李波工作忙,小住一下。

  苏先生听了汇报,对金女士说,看来陈家要办喜事了。

  金女士说,结婚也好,谈了好些年了,亏得吴桐不急,要是我早催了。

  苏先生不去调查李波,他相信陈长风有打算,对于他来说,他只需要相信陈长风就行了。

陈长风现在是他当年带离学校的唯一一个学生了,当年明面上是陈和施,暗里还有三人,如今死的死逃得逃,就一个陈长风了。

  他有时候想,他是不是老了,看见镜中白发,金女士要给他拔掉,他拒绝了,说这样好。不是心软了,是他明白,有些时候,人要糊涂一下,水至清则无鱼。

 

  金女士给吴桐送了份礼,那天她就不过去了。

  吴桐是喜忧参半,能顺利的把小妹嫁出去,她自然高兴。舅舅还是吴家唯一的代表。舅舅到是很高兴,姐妹俩在一起能有个照应。他说,不用担心她们的母亲,他会照应的,那是他唯一的姐姐。多年的默契是,吴桐不提吴家,舅舅也不提。

  苏先生却宴请了舅舅云翔,说是聊聊学问,真的只是聊聊学问,说的是史记,陈长风夫妻作陪。

  吴桐很奇怪,苏先生到有心思做学问了。

  结婚那天,陈长风原说不去的,他身份敏感,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增加了暗哨。

最后还是开宴前到了,和李波喝了杯酒,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他特意赶来,是为了告诉李波,那批货已经发出了,他放心吧。

李波的心踏实了些,那是一批药品,所需要数目太多,不好运出,现在他安心了。

  陈家最高兴的是孩子们,难得有机会可以如此轻松,父母暂时放松了管束,他们不必九点入睡,六点起来。

  玩的时候,总是李波抱着和君,吴霜拉着和婉。

 

 

 

 

 

霜雪明----转绿苹

  这样的时光是太美好,陈长风想,若能停驻在此时,该有多好,可是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春风。

  有些时候,他常想,如果不是战争,不是苏先生的选择,他的人生会不会不同。

  苏先生问他想不想争一下叶大山的位置。

  如果推别人上去,都可能驳回,不如不推。

  如果陈长风想争,可是有八成胜算的。他虽然低调,但能力是各方认可的,而且他真想争,必然有办法摆平各方。

  陈长风有些惊讶,苏先生这么看中这个位置吗,这个位置简直就是风口浪尖,可是也有莫大的利益。

  他没有急于拒绝,心里盘算着如何能让苏先生放弃对这个位置的觊觎。

  他试探 的说,施众的死其实是日本人的意思吧。

  苏先生没点头也没否定。这就是了。

  陈长风长长的叹口气,这个位置上的人,很难让各方满意,手轻手重都是错,总有人挑刺,而且太容易找到诸多漏洞,如果让日本人满意了,恐怕就再没有退路了,我是您的人,举世皆知,您也没退路了。

  苏先生这才放弃了推陈长风上位的打算。

  苏先生一直也想着后路的事,他一生做事,从不孤注一掷,只有来上海,这步棋,走得险了。当时诱惑太大,就顾不得太多了。

  午夜梦回,也有不安。树影摇晃,常以为是有人窥测。

  所以他的院里,无花无树,只有草。

  他不养鸟儿,怕他的声音。

  陈长风一直深知苏先生的心事,是金女士都不知道的惶恐。

  当年的决绝,后来的骂名,终还是让苏先生有些悔意,可是举手岂能说悔。

  所以陈长风有些行动,似乎过了界,他一直有感觉,却不点透,反正陈长风这一生和他绑在一条船上,不可能不顾他。

  他叹息自己越来越浮躁了。

  金女士却有自己的打算,她想把自己的一个远亲扶上去。

  她和吴桐露了口风,吴桐马上表态,陈长风无意这个位置,他只想一家平稳,不想多操心了。

 

霜雪明----空对月

  苏先生打消了让陈长风一争的念头。

  但他并没有死心,他知道权利的重要性,这个职务太重要,现在是叶大山莫名其妙的死了,但是如果叶大山没死,那日后这个部门的事,他都无法控制。他不能对这样一个部门失去掌握。

  他有时候佩服陈长风的洒脱,陈长风是掌握消息,但没有太大的欲望。可是他做不到。

金女士提起她那个远房亲戚的时候,大赞了一番。苏先生说让他来见见。

  金浪是金女士同族的兄弟,早先也留过学,还在军官学校受训过,可惜当年怕吃苦,就上了一次就退了学,这段履历让他不好启齿,可是军官学校毕竟是一块牌子,他就说当年是因为家中有事,才不得不退了学。

  他的形象不错,腰挺背直的,往那一站,起码外貌是加分的。

  苏先生和他谈了谈,感觉这个人还是懂点军事,而且一直在表忠心。情商不错,平衡各方关系的能力应该可以。问了问他身手如何,他有些迟疑,苏先生就明白不怎么样了。问他枪法如何,他说百发百中。

  苏先生让张秘书去运作,张秘书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婉转的说,这个人没有谍报方面的经验,估计很难通过。苏先生想了想说,履历是可以制造的,让陈长风去安排履历的事。

  张秘书转达了苏先生的意思,陈长风和金浪见了面,金完全是一副皇亲国戚的样子,陈长风有些好笑,这样一个人,总好过叶大山,就他吧。

  陈长风和张秘书合作,到是把金浪好好的包装了一下,陈长风特意把行动队的吴队长找来,让他好好的和金浪说说日本人的忌讳。

  几番运作,金浪的条件还不错,重点是他曾经在日本留学过,所以日语极好,这点比当年的施众得日本人的欢心,而且他对日本人的忠心誓词起了作用。日本人手里没有特别合适的人,就让金浪先代理着。

  金浪惊喜莫名,马上送了重礼给金女士,对着苏先生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苏先生特意说,在外面不要叫姐夫。其实苏先生心里想,在家里也别叫了。看了看太太,没敢说。

  金浪宴请了行动队和情报处的人,很些有主人的姿态。

  他上任后的风格是,日本人说什么是什么,苏先生说什么是什么,任务下来,他就传递下去,办得好不好不再过问,只要交差就是。行动队捞的钱,自然他拿大头,都用来打点关系了。

  金浪对吴队长还算满意,所以拉着吴队长上牌桌和酒桌,赢了钱欢天喜地,输了钱就一直玩下去。吴队长不得不经常巧妙的输钱。金浪的酒量很差,而且喝了酒就容易生事,吴队长不得不装得比他醉得快,好早点脱身。

  有一次金浪喝多了说,不明白为什么姐夫那么器重陈长风,好些事都是让姓陈的办,不就是姐夫的一个学生吗,行动队的副队长姓马,一直在奉承金浪,而吴队长一听这话,马上转了话题。金浪喝了两杯又转了回来,姓陈的胆子太小,成不了大气候。

  马副队长也喝多了,一直夸赞金浪年轻有为,也说姓陈的是胆子小,刚说完被吴队长狠狠的在酒桌下踩了一脚,有些酒醒。

  吴队长打发手下两个嘴严的兄弟送金浪回去,叮咛他们听见什么,不许多嘴。他教训马副队长,陈长风胆大胆小是你说的吗,别不知道脑袋什么时候搬家。

  马副队长本是吴队长提起来的,可是现在金浪总找他喝酒,有两次没有叫吴队长,他有些轻飘飘的,嘴里答应着吴队长的教训,心里想,现在是金爷说了算。

 

 

 

 

 

霜雪明-----月徘徊

  吴队长当这个队长两年了,历经施众的暴毙,叶大山的被袭,深知这里的水太深,他的想法是捞钱,不参与这些纷争。该送的礼要送,该和领导搞关系要搞。

  他没什么野心,所以对于领导之间的矛盾,一律是没听见没看见不附合不参与。

  当然他心里有判断,金浪是靠了金女士的关系才上位,只是这个位子不是光靠关系能坐稳,而且金浪这样轻狂,估计这个位子也坐不久。

  马副队长不是他的兄弟,他想过换了他,不过马有个亲戚是上面一个人物的秘书,所以他才罢了手,他只求马不要多事,带累了他。

  陈长风自然知道金浪对他的评价,他很高兴,他给对方这样一个印象,这样是最安全的。

  金浪不会多事,他只想树立威信,奉承好所有的上级,首先是金女士。

  他对金女士奉承的极好,只是苏先生对他淡淡的,公开场合,从没有任何亲近的表示。他去了苏府,也是这位姐姐和他聊天,苏先生只是打个招呼就走开了。

  苏先生是只求这个位置上坐的人是自己能控制的人,但金浪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有数。

  金浪发现,行动队很听话,情报处却有些自行其事的样子。

  情所处的孙处长,人称笑面虎,对人很亲切,但是不亲近,公事上没错,但私下不往来。

  金浪过生日,大摆宴席,孙处长也送了礼物,不轻不重,比不得吴队长和马副队长,本来也是常情,情报处不比行动处那么多捞外块的机会。

  马副队长一心想上位,可是扳倒吴队长有些麻烦,他知道吴有帮派的背景,他不想招惹。

他的目光瞄上了孙处长。

  孙处长明显不得金浪的好感,也没有如他们一样和金浪称兄道弟。

  马副队长开始频繁的出现在金浪的身边,把金浪哄得开开心心的,酒桌牌桌财桌,哪个桌子上都有马副队长鞍前马后的身影。

  金浪感觉这样的日子很得意。

  马副队长知道孙处长有个情人,这个情人原是舞女,很来跟了孙处长,才离开了,但还是爱跳舞,经常会去。马故意把金浪带到了那里,金浪果然对美人心动了。

  马副队长又去做美人的工作,故意夸大了金浪的身份,他又暗中给美人钱财,美人心动,自然就投了金浪的怀抱。

  美人和孙处长闹分手,带了东西走人,住进了金浪给找的小公馆。

  如果是这样,孙处长也罢了,他不想开罪金浪,虽然他看不起靠关系上位的人。

  可是金浪故意让美人在单位里出现,马副队长也四处散布谣言,说孙处长如何的草包,如何的无能。

  孙处长暗恼暗怒。

  他是搞能情报的,自然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他想着如何设个局,让金浪和马一起钻进去。

 

 

 

 

霜雪明----好个秋

 

  盈盈的画,让陈长风收走了,李波有些恋恋不舍的,可是他也不想让吴霜多心。

  陈长风很佩服李波,能如此照顾吴霜的想法,他看的出来,他画的多用心,他不舍的眼神。

  陈长风想换了他,他做不到。他只为他在意的人妥协,如果他不爱一个女人,是不会为了他让步的。

  有时候陈长风想,世间万人,各有各的想法,人人不同,大大的不同。有的人为了信仰而生,有的人为了富贵而活,于他来说,也许就是一个俗人只是为了他的家。

  青年的时候,他也有过梦想,热血满腔,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世情的了解,他越来越现实 ,越来越少了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和精神。

  他也曾在战场上像个男儿一样洒过热血,可是后来,苏先生要来上海的时候,他还是来了。

  那时候,他曾想过倒戈,可是他瞻前顾后,他知道师徒如父子,他背叛了苏先生,就算眼前得到重用,声名是坏了,以后还是会让人犯忌。而苏先生也不会放过他。也想过逃走,可是他一个好隐身,一家人就难了。顾忌再三,还是低了头。

  他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只想着个人的安危自家的安全。

  他知道李波做的什么工作,也见过他的同事,为此牺牲了多少人。他们也有家,有的是宁可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也不动摇。他震惊过茫然过,也深深的赞叹。

  苏先生有一次说,这样的队伍太厉害,有些人是刀枪不入的。他们只活一个精神气。

  陈长风想到了未来,感觉渺茫,好似未来都成了遥远。

  相比于陈长风的茫然,李波却是天天神采飞扬的,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他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支撑。

  吴霜也渐渐的参加一些李波的工作,李波也在培养她,希望她真的能独挡一面。可惜她总是太天真,看事情简单,性格是明朗,一切都太乐观。李波想,吴霜如果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环境里多好,她的简单,是最好的性格。

  金女士心情大好,她现在明白李梅为什么要安插自己的人在行动队了,可以有机会捞钱也罢了,主要是能碰上许多好东西。

  苏先生听到人议论,就和金女士说,不要让金浪的手伸得太长,对于我们来说,钱财不是最重要的。金女士反问什么重要,苏先生说,活着。

  金女士有些失神,活着也是一个问题了吗,她从来没想过。

  苏先生对于金浪总体还算满意,金浪就是纨绔子弟气息重了些,毕竟不狠毒还听话。

  只是金浪还是因女人给他惹了麻烦。

  金浪的妻子原不在上海,后来看金浪在上海发了,就带了儿子来。金浪不看中老婆,可是心疼儿子,于是只好同意。

  金浪的妻子,知道丈夫花心,自己管不了,索性二人各找各的。

  她找的是一个情报贩子,人家就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才花钱接近她,又是送首饰又是送衣服,又是鲜花的。

  打听到金浪出差了,就非要去她家。她就答应了,不想对方的目标在金浪的保险柜。

  金浪有一份机密文件,不放心放在办公室,就拿回了家,文件丢了,他也不知道。他媳妇还奇怪那个情人,如何消失了。

  金浪发现文件丢失的时候,没敢声张。

  他只告诉了马副队长,现在马已经成了他的心腹。

  马的分析是,要么是小偷偷了,那好办,另一种是对手拿了,可能会误事,现在只能咬死文件被盗。马的主意是文件就在办公室被人偷了,制造一个被盗的场面。

 

 

 

 

 

 

霜雪明----声声慢

  那个被盗现场实在粗糙。

  金浪和马副队长都不专业,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曾经想要拉上吴队长,马副队长说吴队长太滑头,人多了容易出问题。

  就这样制造了一个现场。

  吴队长看了两眼就觉得不对,窗户外有防护网,门是被撞开的,这怎么可能,过道上就有人巡视,怎么会听不见声音。窗户那没有任何破坏痕迹,那人是怎么离开的,大门好几道岗。

  如果说是内部作案,那么岗哨都是二人一组,也有难度。

  吴队长看了看值班记录,前一天是马副队长和他的组员,组员也签名了,说是没听见任何动静,马也咬定没听见动静。

  吴队长私下问了那个组员,组员说是家里有事,那天请假了。

  吴队长想这事可能和金浪有关,他不想多事,干脆就这么报了上去。

  苏先生自然震怒,那份文件很重要,金浪说是放在抽屉里了,想着有人值班就没放保险

柜。

  金浪想的简单,说是马上追查。可是保管不善,总是要负责任的。

  金浪在日本人那打点,这份文件和日本人的一个计划有关。

  日本人虽然恼怒,但还是让苏先生负责处理。

  苏先生交给了张秘书负责。

  张秘书去了现场,回来就和苏先生说,现场是人布置出来的。

  苏先生知道这个亲戚有问题。

  逼问之下,金浪说了实话,文件放在了家里保险柜,他出门几天回来发现不见了,他媳妇已经失踪了。

  苏先生沉默。

  也有人把文件放回家,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金浪发现丢失文件太晚,又弄了个经不起推敲的现场。让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先生知道如实上报,金浪的罪责大了,这个人也是自己推选的,也要承担责任。

他上陈长风善后。

 

 

 

霜雪明-----梦落花

 

 

  苏先生深知此事不可小视,他自然不放心金浪的能力。

  他召集了陈长风张秘书金浪谢风吴队长一起开会,明确指示,事情由陈长风负责,众人协助,配合办理。吴队长原先那个报告根本不能用,重要文件必须是在保险柜被盗。并且警告金浪,早先情报处的一个处长在传递情报时丢失,当场让日本人枪毙掉了,让金浪自求多福,这个职务是不要想了,先想着保命吧。

  金浪果然有纨绔本色,当时瞧不起陈长风,现在马上掉过头来对陈长风称兄道弟,直说自己是苏的亲戚,而陈是苏的学生,可不就是兄弟吗,让做哥哥的一定要救弟弟一次,大恩永记心上。

  陈长风看苏先生的面子,自然要礼遇金浪,一直说自家兄弟的事,一定全力办好。

  但陈长风不指望金浪,推说让金浪和张秘书去研究如何写报告的事,他和吴队长谢风商议如何布置现场。

  这个时候,吴队长知道躲不过了,便说这种事最好弄个侦探或者警局的心腹来,大家把细节商议好了。

  陈长风想到了田家旺,他自然不会让田出面,只是他需要田指派一个人来,最后的细节还是要听听田家旺的意见。

 吴队长找了个警局的探长来,说是心腹可以放心,只是需要一点活动费用,陈长风想这钱让金浪出吧,便和苏先生打了招呼。金浪果然大方,第二天就送了三根小黄鱼来。

  马副队长被排除在外,这事情不让他参与,自然气愤,可知道事情重大,也没敢多说什么。苏先生教训金浪,不要和马这种人走得太近,用用就行了,此人的能力,哪里能做大事。

  谢风在评估那份丢失的文件的份量,他感觉日本人可能不会追究太严格,那不是日本人的作战方案,是重庆方面的一份文件。他也怀疑,是重庆那面拿走了文件。

  陈长风曾经想过演出戏,找到文件,但是不知道对方的底牌,如果对方借此生事,反而会节外生枝。

  他想到了一个人,南京的一个机要处长。

  婉转的托人和他说上话,提到了文件的事,对方称不知情,但是陈找到还是找不到,都没有关系,与他们的任务不搭界,又花费了金浪一笔费用,奉送了机要处长。

  于是文件被找了回来。偷文件的人被按在一个帮派份子头上,已经在逃跑中被干掉,死无对证。

  张秘书弄好了调查报告,也顺带替金浪写了深刻的检查。

  苏先生对陈长风的办法表示认可。

 他问陈长风是要保金浪还是留下他。

 陈长风想,换人是件麻烦的事,金浪这个人好掌握,比叶大山那类好对付,还是留他在那个位置比较好。

  他说,人可靠最重要,能力可以培养,金浪还是忠于苏先生的。

 

 

 

霜雪明-----多秋草

  苏先生并不满意金浪,他原的打算是金浪是自己人好掌握,他纨绔就罢了,只要不生事,听话就好,没想到金浪却惹了事非,这一次弄得他在日本人面前也灰头土脸,日本人似乎在酝酿什么,所以重点不在他这边,而且这份文件与他们的作战计划无关,这才没有多关注。但还继续使用金浪,是不是有些冒失。

  陈长风却说,人都是有弱点的,有了这样没了那样,金浪毕竟胆子小,没有一直隐瞒到事发,虽然做事有些唐突,但没出大边。虽然让咱们丢了人,继续使用他的好处是,让日本人感觉苏先生任人唯亲,这也不全是坏事。人心之莫测,若一个人毫无缺点,也不让人放心。

  苏先生想,他先用施众是学生,后用金浪是亲戚,的确是任人唯亲,日本人最初满意施众,后来是施声名太差,手伸得太长。金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能力太弱,不过他够皮厚能低头,肯花钱,对钱进得快出得也快,还算识相。用他,日本人不会太满意,也不会太不满意。既然如此,不如先用着,如果日本人明说要撤换再换也不迟。

  金浪听闻是陈长风在苏先生面前力保他,对陈长风有了大大的好感,虽然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陈长风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感觉他只是没用吴队长,后来的事,他感觉吴队长的用处大。说明陈长风看对了吴队长。但还是知恩给钱,给陈长风送了厚礼。陈长风知道不收会得罪人也会让苏先生起疑,他那么为金浪说好话,总要图点什么。

  陈长风不过是顺水而为之,不想弄个太精明的人占了那个位置,而金浪那张脸就是晴雨表,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用这么个人,多好呀。

 

 

 

 

霜雪明-----不复回

  最失望的是马副队长,金浪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也接受他的孝敬,也和他吃酒,但不在说什么心腹事。

  而谢风已经洞悉了马副队长在孙处长事件中角色,对他有了防范,怀疑他会继续暗算自己,于是在情报处三令五申,不许人和马副队长接近,如果让他发现,马上处理。

  吴队长此时并不介意马副队长,他在马身边有自己的人,如果马找他的事非,他会先下手为强,他手中有马的无数小辫子,一抓一中。

  可是马副队长并没有死心,他发现了新的人选---张秘书。

  马一面和金浪继续往来,他要的是表面现象,他需要金浪的身份,让人以为他和金浪是哥们,这对他敲诈人有好处。一面开始研究张秘书。

  张秘书没什么好研究的,他表面上没有任何爱好,不与任何人往来。

  但是马副队长却发现,张秘书其实爱喝茶,他投其所好,弄了名茶相送。张秘书收了茶,却付了钱。

  马送一次,张秘书付一次钱。

  马副队长的想法是,即使张秘书给钱,也要送,这样会造成一种错觉,他和张秘书往来密切。

  张秘书洞悉马的想法,却没有阻止。他的他的打算。

  张秘书知道马这种小人,有小人的用处,有时候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张秘书一直在找一个人,这个人原先是他的书童,其实也是他的下级,可是几年前失踪了,一直没有下落,顺便失踪的还有一笔不大不小的活动经费。

 

霜雪明----无纸笔

 

 

  张秘书的身份特殊,他不能公开调动任何资源,他在苏先生这里,取得苏先生的信任,是因为他从不用公权办私事,给苏先生的感觉,他没有任何的亲朋故旧需要照顾,他没有家,没什么嗜好,这让苏先生放心。

  那笔经费那个失踪的人,虽然没什么人追究这件事,都理解他,但是他自己放不下。

他一直想弄个明白,那个人那笔钱是遇了不测,还是另生了枝节。

  几年过去了,他心里一直有这块石头。

  现在马副队长主动奉承他,他知道马的心思,

  张秘书考虑到这件事过了太久,不一定有线索,但也说不定混迹于尘埃中反而有结论。

一次马副队长请他喝酒,张秘书假装酒醉说了此事,他说早先有个家人,卷了他的钱跑了,想起来真丢面子,所以从不提及。他说了那个人的年纪相貌口音。最后愤愤不平的说,如果能找到这个人,一定出口恶气。

  马副队长大喜,他一直发愁不能打动张秘书,现在如果能找到这个人,这份礼自然说的过去了。

  马副队长这些年也结交了三教九流的朋友,也有了些家底,有些跟着他混饭的人。他把网撒了出去。

  他的行动从不瞒人,这是苏先生感觉他肤浅的地方。

  马副队长上赶着张秘书,别人不理论,可是吴队长和谢风自然有想法。

  谢风和张秘书另有一层关系,自然会注意张秘书。

  而吴队长是在马身边放了个兄弟,自然得知马的行动。吴队长有些犹豫,要不要插手。如果让姓马的办成了此事,自然得了张秘书的好。如果自己办成了,这个人情自然是自己的。

  吴队长犹豫的是,张秘书这种私事不一定愿意公开,而且闹腾出来苏先生有耳闻,如果他的行动队长上赶着他的秘书。这里面的微妙平衡是一个问题。

  吴队长也派了人去找,他知道这么久的时间了,如果找到是天意。

  不想还真是天意。

  吴队的一个小兄弟是管车行的头,收着保护费。

  那天车行的一个车夫来说,他一个邻居有些像他们要找的人。这个人的口音和年纪都对的上,相貌也有三分像。租住在他们院子里,本是穷人的地方,可是这个人衣食起居很讲究,也好吃。平时不大出门,晚上才出去逛逛,在院子里一藏几年了,不与人往来,也不多说话。

  吴队长知悉了消息,马上让人注意这个人的行动,并找人盯紧了马副队长,不让他抢了先。

  吴队长没有去找张秘书,只是打了个电话,说了那个大院的地址。

  张秘书放下电话,并没有行动。

  他在院子附近盯了几晚上,有一天半夜了才回来,喝得半醉。张秘书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人好好的,却躲了几年,这几年并没有找事做,却吃喝不愁,可知钱是被他吞了。

  张秘书打晕了他,弄了回去。

 

 

 

 

霜雪明----无管弦

  审问的结果是书童原是他的下线,那年爱上了一个学生,不想学生订了亲,家里逼她成亲,于是二人私奔,原本愁钱,正好有那笔活动经费,就拿了一起跑了,不想路上学生被人找回。他一个人不敢回来见张秘书,就躲了起来。

  他自知理亏,所以也会不安,可是又没胆子出现。那笔钱,这几年让他花了大半。

  张秘书踹了几脚,在考虑如何收拾他。

  他领了吴队长的人情,通知马副队长,马知道是吴队长找到了人,才感觉自己身边有队长的眼线,看哪个都有问题。

  张秘书有些后悔自己一时不平,非要找这个人,现在疑问解开,可是难题也摆在面前,书童贪财好色,意志不坚守,知悉自己当年的身份,如果放了他,必然会生事,留下危险的因素。如果杀了他,他又罪不至死,一时犹豫。这个书童是父亲当年买来陪他上学给他打杂的,也是多年相处,也不是一点情份没有。

  张秘书的地下室里关着人,自然有些心浮气躁,不知如何处置。

  张秘书的表情没有瞒过陈长风,行动队两个队长在找人,陈也得了消息。现在人找到了,张秘书却没高兴起来。

  陈长风和李波聊天的时候,当做一个八卦说了说,这也算场闹剧吧。故意说马副队长又扑了空,没奉承好。

  李波开始是当笑话听,后来表情有些凝重,他好似有些疑惑不解,又有些茫然。

  陈长风想难道这个人李波不知道吗,可是又似乎有些关系。

  李波是听闻过曾经有一笔活动经费连人一起失踪了。

  但是这个事件中的人和事,都不是他这条线上的。

 

 

霜雪明----桐花谣

 

  陈长风最喜欢的季节还是春天。

  院里的桐花开的时候,他也会在书房里静静的望着一树花色。

  清晨的时候,他会起来,在院里散步,这时候风吹过桐花,有清恬的气息,好似苦涩中有了香气,有了甘甜的感觉。

  家外的世界,花明锦绣,可是出了这个门,他就是另一个人,全身好似上了发条,多少春光明媚与他的世界无关。

  只有在家里,在这个时刻,他是轻松的安静的内心平和。

  结婚前他去了吴桐的老家,没能进入吴家,但他找人打听了吴桐原来居住的院子布置,知道那个院落叫梧桐院。后来建新居时,就特意种了梧桐树。

  他喜欢桐花的意味。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花开时节,他在院子里的时间会长些,就那么走着,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他的心也有了希望。

  这一生采菊东篱下是不可能了,有没有可能,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若桐花。

  有时候会遇上李波,这个时候二人相见,好似都少了平时的紧张,有些轻松随意的样子,有时候会点点头,各自转各自的。有时候会停下来,闲聊几句,就像别人家的亲戚见面一样,说说天气,说说物价,说说孩子。那时候,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不是他,他也不是他。他们只是两个亲戚。

  和君都是别人叫才起,和婉有时候会早起,她看见父亲和小姨父就会跑过来,脸上的笑容明朗而干净。这时候陈长风会微笑的拉了她的手,陪她荡秋千。

  李波就在边上微笑着。

  这个场景会在司机过来的时候结束,那一刻,陈长风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时的严肃,他大步走向书房,拿了公文包离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成了另一个人。

 

 

 

 

 

 

 

 

 

 

 

 

 

 

 

 

霜雪明---韵长廊

  李波有些矛盾,陈长风说的那个故事,他听懂了,他一直怀疑过张秘书的身份,现在他确定了,可是他们不是一条线上的,不能直接联系,如果他先汇报了自己的上级,再转到张秘书那里,时间会很长,冒险和张秘书联络又违反了规定。

  这件事影响了他的睡眠,吴霜睡下后,他悄然起身,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他对管家说,他牙疼实在睡不好。他经常牙疼,陈家的人都知道。

  他想着如何提醒一声张秘书,这种事不能拖的时间长了,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张秘书私自托人追查,就已经不合规矩。他的身份多重要呀。

  陈长风有事回来的晚了,进了院子,却看见李波在树下走来走去。他想到了他说的张秘书的事。他明白,李波是为难了,他们之间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话不能说明,事要做透。

  他拍拍李波的肩膀,你怎么了,李波只好说牙疼。

  陈长风说总疼不是事,要不然试试我的偏方。

  李波明白了,陈长风的意思是他解决。

  李波的判断,张秘书是不好解决,把人杀了,张秘书有些心软,把人放了,又不能放在这里,送走需要通路。

  他点点头,对陈长风说,虽然让人疼,也不能拔掉。

  陈长风点点头,然后他指令田家旺把人从张秘书的地下室里弄走,安排他去香港吧。给张秘书的留条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张秘书发现人没了,先是大惊,后来看到留条,自然有些明白,只是他没想到是陈长风,他以为是他的行为被组织知道了。他后来写了个汇报交上去。

  通过这件事,李波发现张秘书的弱点是不能放下。办事有些犹豫不决。

  吴队长并没有深查那个书童的底细,他是越来越不想多事,他想知道的多了不是好事,知情不报是麻烦,报了也是麻烦,他就是帮张秘书找了个人,人后来如何与他无关。

  马副队长凭空失了个机会,有些恼吴队长抢他的功劳。

  他不甘心这件事就这样了。

  他开始深挖这个书童的底子,大杂院里的人都让马副队长弄去审问了一回。可惜无人知道底细,但马副队长却感觉出了不一样的气息。一个人一躲几年,还不缺钱花,却也不高兴,怕见人。

  他问书童的一个邻居,这个书童有什么爱好没有。

  邻居最后说爱放风筝,有时候去书店。

  马在那家书店里调查书童都买什么书,店主说来过不少次,只看不买。

  他拿到了书童看的书的名录,有些疑惑,这个书童的学问不低,有些书他看不懂,比如史记。

 

 

霜雪明---虫切切

  马副队长把书童反复看的几本书带了回去。

  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马副队长想,张秘书找人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如果只是那个理由,他完全可以公开找。

  他有一个亲戚,原告是警局里人,他把疑惑告诉了亲戚,亲戚也是多事的,亲戚说,你既然查不出原因,可以打草。

  他明白了,他找了个外地人,给张秘书打电话,说他手里有书童写给他的一封信,如果他失踪了必是张秘书动的手,他知道张秘书的底细,可以得一大笔赏金。

  张秘书接了电话,并没有慌张,只是说你打错了。

  外地人按照指令,又打了电话,这一次是打到家里。

  他说,他给张秘书三天时间考虑,要么花钱买平安,要么三天后他把那封信交给苏先生。

  张秘书仍然平静的说你打错了,挂断电话。

  张秘书认为是有人敲诈,他不信那个书童有这后手,毕竟多年安稳,他不会想到这样的手法,而且自己的为人书童清楚,断然不会杀人。现在这个打电话的人,可能是行动队的人,对自己有了疑惑。

  他想到不是吴队长就是马副队长。

  吴队长做成了此事,自己欠了他人情,应该不至于,他感觉吴队长似乎并不在立功上,只是忙着弄钱。

  马副队长上蹿下跳一直想要升职。

  现在是马的可能性要大些。

  张秘书想,只要自己不接这个茬,对方就无计可施!

  张秘书约了吴队长,婉转的表达了谢意,表示一定有机会偿还。但请吴队长明白,他从没有什么书童。

  吴队长马上说,自己也没见过什么书童。

  张秘书看吴的表情,不像撒谎。肯定了闹事的是马副队长。

 

 

 

霜雪明--带禽归

  张秘书想一动不如一静,马副队长没有真凭实据,他闹不出什么。

  第二天又接到了电话,还是那个外地口音,他念了几本书名。

  张秘书听见《史记》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但声音平静,还是那句话,你打错了。然后挂断电话,那本书有些不同的意义。那是曾经用过的一个联络暗号。

  当年张秘书让书童替他当过联络员,他回忆里书童跑过的几次差事,有一个人,有些麻烦,那是一个大人物,如今在上海开了家大饭店,主要是为了活动方便。算是一个重要的活动据点。

  张秘书有些犹豫了,本来他的判断是书童不会写什么信给别人,但现在他犹豫了。那本书,还是乱了心湖。

  他手中没有可以任意调动的人,他是绝对的单线联系,为了他的安全。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交待他什么事,他能启用的一个信箱,也叮咛过,不是大事不要轻动。

  现在他启动信箱,时间上有些紧。

  他思索着事情的走向。

  以他的判断,他可以确定李波的身份。

  而陈长风暗助李波的事,他也知道。

  他知道李波手中有些资源。

  他是暗示陈长风呢,还是找李波呢。

  最后他决定,试一试陈长风。

  他找了个机会,去了陈长风的办公室。

  他轻描淡写的说,马副队长一直在查某某人,他说了书童后来用的名字,好似马副队长找到了什么线索。

  陈长风不动声色,那就是一个疯子。

  然后陈长风提了那个被马副队长折腾下台的前情报处长,说对方现在和帮派混得不错。

  张秘书明白了陈的意思,他回到了办公室,从文件柜里找出一个袋子,那是马副队长整孙处长的一些资料,有跟踪的照片,有他和别人交易的资料。

  张秘书通过一个外勤人员把资料给了孙处长。

 

  第二天,有人说,马副队长失踪了。

  那个外地口音的电话没有再打来。

 

霜雪明--迷人眼

 

  陈家现在是比较平稳的时期。

  吴霜和李波结婚之后,李波和陈长风的关系进了一步,有些话可以半明的说。

  有些人知道李波和陈长风的关系后,对李波也有些好处。不过二人默契的不过问对方工作的事,公开说的是家常。

  孙处长凭空当一回笑料,自然是暗恼的,马副队长本想看孙处长和金浪争斗,他好渔翁得利,不想孙处长虽然心里冒了烟,脸上的笑容一点不少,见了金浪从前如何笑,现在还如何微笑,一点没少份量。

  金浪有些纨绔作风,从前没少折腾这种花样,看人低了头,他就满了意。

  马副队长渐成他的心腹,能配合他的胡闹。

  吴队长坐在那里看戏,想着只要火不烧到他头上,就行了,并不多事,只是他已经看出马副队长,不想做副职了。

  马副 队长想着,怎么再找个机会折腾孙处长。

  而孙处长也在加紧动作,他每次给行动处的消息,都提前卖给了情报贩子,以前他还慎重,分斤拈两的,这次失了颜面,感觉自己就是钱少,才吃得亏。这个位子不错,可是除了暗卖情报从哪里弄钱呢。

  吴队长感觉孙处长不是省油的灯,不想做炮灰,就找了个理由请了病假,说是休息一个月。

  马副队长暂时代理吴队长的职务。

  马一心要立功,可是每次都扑个空,有时候还撞在了日本人的枪口上。

  马就向金浪告状,说是情报处的信息有问题,可追查下来,消息没问题,都是真消息。

 

  马和金浪弄不懂问题出在哪里。

  情报员谢风却已经发现了孙处长的行动,他不敢卖情报,因为另有一份收入,他本人老老实实过日子,并不涉足娱乐场所,所以钱到够花。他的小舅子曾找他买情报,让他拒绝了。他不想冒风险。小舅子说他装样。还说你们领导都在卖。

  谢风想着如何处理,如果报告给苏先生,必有一大笔赏金,可是他不确定孙处长会不会发现,会不会找他的麻烦。他想如果孙处长下台了,顺位是他,不如把这个消息泄露给马副队长。

  马副队长找到了证据,自然在金浪面前表现了一番,金浪正愁自己没什么业绩,这次在姐夫面前露了脸,苏先生到是表扬他了两句,但是情报处长没有用金浪大力推介的马,而是用了谢风。

 

 

 

 

 

霜雪明--作嫁衣

  马副队长很气愤,孙处长终于离开了情报处,可是果子让别人摘了。是一个他从没正眼看过的情报员。

  他调查了谢风,没找到谢有什么厉害的背景。

  金浪有些泄气,现在的金浪已经把马副队长当成了哥们,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说是姐夫的意思。

  马副队长很奇怪,苏先生怎么会认识谢风。

  陈长风却明白了苏先生的意图,现在应该说是苏先生比较理想的人事安排了。谢风有他的能力,而金浪虽然无能,但听话。吴队长为钱而忙不会碍了苏先生的眼。至于马副队长,根本不入苏先生的眼。

  这些事情,陈长风只关注不参与,他要的是这样的局面,和苏先生一样,他也满意目前的平衡状态。

  唯一不罢休的是马副队长,但是他也先罢了手,想看看风头,他的小动作不断,也要调整一下,就算还要搞掉谢风,也要找机会。他给谢风派了两个暗哨。暗哨的报告是谢风没有什么业余活动,就是上班回家,没什么人往来,只有一个小舅子经常去,这个小舅子好像在做什么生意,经常往南方跑。

  马副队长的暗哨并不高明,很快让谢风识破了,他只是在一次和张秘书报送文件的时候提了一句,那两个暗哨就消失了。

  马副队长有些意外,不想谢风果有人照看,他感到了棘手。

  他在折腾,吴队长在捞钱,吴队长有些不屑马的折腾,官有那么好当的吗,弄点钱,早点走人就是了。现在这样也好,马副队长的精力在内斗,正好让吴队长腾出手来,占了他的地盘。

  吴队长有一部商业电台,有时候会启用一下,不想被谢风给发现了,吴队长知道他做的事,有人管是事,没人管不是事,他不想惹起上面的注意,他知道谢风会把文件交给张秘书。

  吴队长去求陈长风,陈长风思索了一下就同意了,说我可以抹掉和你相关的痕迹,但那部电台是拿不回来了。吴队长马上轻松了。

  后来电台出现在李波的贸易行地下室里。

 

 

 

 

 

霜雪明---万竿斜

  李波的电台因为坏了一个零部件,正准备要修理,现在有了这部电台,比那部还好,就把旧电台,拆了收好。

  他的工作比较顺利,唯一的遗憾是有时会想念盈盈,可惜没有她的照片,他凭着记忆画了出来,可是却不能示人,藏在地下室里。

  那天吴霜去地下室找东西,她从老家带回来的东西,当时没顾上整理,有些放在了地下室。

  她看见一幅画,上面盖着一块布,好奇心让她拿了布。

  一个女子,美丽的女子,让她有些惊讶。这是谁的东西呢,姐夫的吗,姐姐知道吗。

  吴霜看的出来,绘画的人很深情,能感觉出来画者和画中人之间的深情,美丽的女子,深情的画者。

  在饭桌上,她问姐夫,你会画画吗。

  陈长风对这个小妹妹每每突然冒出来的话题已经习惯了,会一点,你姐姐画的好,我跟着她学了点。

  吴霜点点头,她想,那一定是姐夫的画,那女人估计是姐夫以前的情人。她知道姐姐不去地下室,吴桐对一些特殊的东西容易过敏,灰尘多的地方她不去。

  那天吴霜回来的时候,姐姐没在家,她敲了姐夫书房的门,陈长风很惊讶她到这来,家里的规矩,书房是重地,除了吴桐,别人都不来。

  吴霜进来后,并不打量书房的布置,她对这些没兴趣。

  姐夫,家里地下室那幅美人画,你还是换个地方吧,你把情人的画像,放在那里,万一姐姐看见了,会伤心的。

  陈长风有些茫然,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了什么,马上说,好吧。

  吴霜走了,陈长风去地下室,看见了那幅画,他知道这是谁,他调查李波的时候,知道有盈盈的存在,他叹了口气。笔下纵然生花,佳人再难得。

  陈长风和李波提了,李波说,放到哪里呢,天下之大,我竟不知如何存放她。难道她只能在我心里。

  陈长风给了李波一张盈盈的相片,然后说,我找个地方收起吧。

 

 

 

 

 

 

 

 

霜雪明----人不知

 

  马副队长失踪了,吴队长没放在心上,他反而松口气,马副队长一直没招惹他,但是这是个多事的人,不一定那天会算计他,他不出手对付他,是因为马也有一帮人马。吴队长不想先开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吴队长想,不过是马得罪人太多,树敌不少,谁知哪只枪开了。

  张秘书松了口气,这件事如此了结最好。

  陈长风本来还想留着马,这个人闹腾是闹腾,但是队里的老人了,知道自己的厉害,不会招惹自己,还想留着他,将来也许能利用一下。这次算是帮张秘书一个忙。

  张秘书的身份,现在陈长风也能猜度几分。

  和李波婉转暗示了一下。

  李波含蓄的点头。

  这些事,李波会通过自己的渠道反映一下。

  不是告状是为了同志的安全。

  李波深知这个环境复杂,稍不留神就会给个人和组织带来巨大的伤害。而张秘书的行为,有些地方是违反了组织流程。

  可是他的位置太重要,这个位置轻易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苏先生是多好的挡箭牌。保住这个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一件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以张秘书身居简出的谨慎,如果不是纠结于往事,根本不会遇上那个躲藏的书童。

  很多时候,一个人一件事,都有意难平的地方,可是你没权利随意表达出来。李波想,自己也有错误,不该画盈盈的画像。

  吴霜是个不多想的人,如果她多想了,去问吴桐,那么事情就复杂了。

  现在的局面太不容易,他不能再有丝毫的失误了。

  有时候,他感谢陈长风不动声色的暗助,现在也明白人家有几次出手,是承担了巨大的风险的,这不是弄些药品传个消息那么简单。

  他分析陈长风的时候,总是感觉这个人似乎对他很亲切。是善意的关心。

  这样也好,他们现在居于一个屋檐下,他不想算计他,也不想他算计他。

 

 

 

霜雪明----事如棋

  其实陈长风最满意金浪刚就任的格局。

  那是一个危险的部门,他以前不必顾忌太多。可现在要顾忌李波,所以金浪这样的人做总管最好,他没那么敏锐的目光,不会怀疑李波。他的内部,有些争斗最好,他要捞钱要奉承日本人,还要偶然被自己的愚蠢拖累一下,这样多好。

  金的行动队长和情报处长,最好有些不和,但矛盾不必激化,保持一个平衡状态,其实原来孙处长在时最好,孙处长智商不低,瞧不起金浪的不学无术,和吴队长面和心不和。三人在一起,各有心思,又不至于冲动生事。

  马副队长弄走了孙处长,谢风是苏先生的人,这个局面苏先生满意,陈长风却有些烦恼,他能拉拢孙处长,却不好和谢风交往。而本来马副队长在时,可惜给谢风制造些麻烦,也是一件妙事。可惜马得罪了张秘书,不得不因了张秘书解决他。可是他走了,没人给谢风找麻烦了。

  陈长风观察过谢风这个人,很奇怪的一个人,管家也极严格,他的太太是家庭妇女,却从不和邻居往来,也参加一些谢风的活动,但并不多言,两个孩子都在学校上学,都是很安静的那类孩子,不生事不惹事,下学了就回家。谢风也没什么社交活动,往来是几个亲戚。

  那个行动队的副队长本不是什么要紧的职务,从前都是正队长解决就好了。

  这次金浪却要干涉。

  少了马副队长献殷勤,金浪感觉这个职务的含金量都弱了。他要安放一个自己人,能围着他转,还要比马听话些。

  吴队长早想提拔一个自己的兄弟,就是放在马身边的那个人。很机灵的一个人,是吴队长的一个老乡,逢年过节的孝敬一次不少,经常往吴家跑,对吴家的大事小情都热心插手,办事也牢靠。吴队长的太太收了他做干兄弟。

  金浪的意思一露,吴队长马上放手,他的原则是坚决不与上司相争。他重的不是升职,是保住目前这个方便捞钱的位子就好。

  吴队长把意思和那个小老乡提了提,告诉他不要介意, 以后有机会他会考虑,目前让他好好干,他不会亏待他。

  金浪新安放的人是他家里原先管家的儿子,他叫他小七子,那个孩子在家排第七,小七子最是机灵,嘴甜手快,以前就深得金浪的器重。后来金浪家没落了,用不起那些人,管家也走了,但小七子却时常去给金浪请安。所以金浪对他有些故人的感觉。

  金浪入职后,小七子不知从哪来的消息,也跑到了 上海。金太太失踪后,小七子就住了进去,打理金浪的衣食起居,他说,他爹给金家做了一辈子管家,他也是这个命,他愿意给少爷当一辈子管家。

 

 

霜雪明---雨山前

 

  小七子今年二十六,还没成亲,女朋友是经常更换,有时是小明星有时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都是一水的年轻漂亮。他舍得花钱,嘴也甜,所以不管是分手还是现任的,都对他赞誉有加。

  离开金家后,他就是自己跑生意,有时也倒腾紧俏物资。

  他一直关注金浪,金家的情形他知道,金家那位格格嫁了苏先生,他也是知情的。金浪和金女士是同宗,能扯上亲戚,但当年往来不是太多。但金女士对金浪还是有印象的。

  还是他给金浪提个醒,不如投靠金女士,金女士从小的风格就是被人捧着像凤凰一样的,最是讲面子,有排场。而且金女士在哪都是独断专行的,就是嫁了人,在老公面前也会有发言权的。

  金浪当时一想也对呀,那个堂姐如今那般地位,虽然招人骂,比如族中有人奉承有人就痛骂。可是那有什么,人家有权呀。金浪就真的来了上海,花钱备了重礼,探望表姐,果然谋了个好差事。

  金浪刚上任的时候,地位不稳,所以就没安排自己的人。

  现在马副队长的位子空了出来,他就想,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弄自己人,而且他现在胆子大了些,上次文件的事,苏先生保了他,他想那还是看姐姐的面子,证明姐姐在苏先生那里吃得开。

  他先带着小七给金女士请安,完全是照了旗人的礼仪走的,小七子就是一口一个大格格,说得金女士倍感觉亲切,其实金女士对小七子没印象,对小七子的父亲还有些印象。如今这份亲切感也给了小七子。

  小七子也是一张巧嘴又懂些按摩,伺候的金女士极舒服。

  金浪说了他的打算,独木不成林,他虽是个主任,可是没自己人,好些私事不适宜用队里的人,自家人多牢靠。

  金女士对小七子印象不错,原要留在自家公馆里当个管事的,苏先生用的这些人,都是手脚勤快极有眼色,但是清一色的不说话。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恭敬是恭敬,可少了些热闹。

 

  小七子不同,人年轻形象好,嘴又甜,手又快,眼到手到嘴到,是个好苗子。

  听了金浪的话,觉得也有理,想着自家公馆放人还要和苏先生啰嗦,尤其这一年苏先生明显情绪紧张了许多。

  金女士给苏先生挂了电话,说了情形,把小七子的跑单帮说成了有家贸易行,极懂生意,把小七子给金浪做过几天管事,说成了领导过十几人的小队。

  苏先生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金浪的意思,说起来金浪的能力他本就不放心,金浪推介的人,岂会让人安心。只是一个小队长,本不是什么重要差事,而且吴队长的能力是有的。不好驳金女士的面子,只好说行。

 

  小七子成了副队长,并没有张扬什么,他到是极懂事,请了队里的人吃酒,对吴队长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又给了吴队长一份厚礼。

 

 

霜雪明---星天外

  人事变动陈长风是备案的,所以小七子一上任副队长他就知道了。

  他找来吴队长问了几句,吴队长现在和陈长风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一回生二回熟,二人也共了几件事,所以吴队长有时候也会主动来和陈长风闲聊几句。以前是逢年过节才给陈长风送礼,现在是陈家有什么大事小情,他若是知道了,也会送份礼,送得不轻不重,很见水准。

  陈长风不讨厌吴队长,吴队长有心计人也能干,好处是不太狠毒,他并不热衷整人,更愿意在和钱有关的事情上下功夫,还算是温和派。

  吴队长介绍了小七子的情况,小七子不姓金,可是说金浪是他的再生父母,也改姓了金。

听了这句话,陈长风说,是个人物。比金浪厉害。

  吴队长深有同感,他并不会小瞧小七子,这个人物有一种市井人物的活力和野心,妙的是野心藏得好,姿态低,只是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锐利的东西。

  小七进了队里,和各类人关系都好,他似乎天生会奉承人,每个人的优点,他都能挖掘出来,投其所好,爱财的给钱,爱奉承的给话,懒惰的他不使唤。对吴队长更是殷勤备至,每天给吴队长买早点,厉害的是他能准确的洞悉吴队长爱吃什么。这也罢了,如果出门,都是走在吴队长后面,不像是个副队长更像是个跟班。

  吴队长的事业自然不想外人染指,有时候要费心打发小七子,这时候,他也识趣,找个理由自己先走了。

  总之他没给吴队长惹什么麻烦,但吴队长对他反而比马副队长更警惕。

  还好小七子没什么人手,在队里毕竟是一个人,关注什么,打听什么,吴队长都能掌握,一段日子下来,小七子也只是对挣钱有兴趣,他之前倒腾过紧俏物资,现在想在这方面找点财路。吴队长想,如果只是为了钱,到是小事。不如让出点地盘给他,毕竟也要给金浪面子,而且与其让小七子围着他转,不如让他忙钱去吧。

  二人吃了回酒,小七子拿了几个赌场的管理权,但是吴队长劝他,药品和战略物资管制严格,还是要看机会,不要冒然进去,免得惹了日本人。

  小七子下班还是回金浪那里,金浪太太走后,小七子劝金浪搬了家,说那个地方风水不好,新家也是小七子找的,一切布置好后,金浪只管住进去就成了。

 

 

 

 

霜雪明---乱如麻

  小七子好像什么朋友都有,但这些人,他从不领到金浪面前,偶尔出现一两个,都是极体面极有见识的人。

  金浪没什么心眼,他只感觉小七子贴心。

  小七子成了金浪的司机保镖管家,金浪的重要东西,都由小七子收着。

  小七子唯一的缺点是好赌。

  苏先生和金浪谈过一次话,那些重要文件不许拿回家中。如果在单位丢失,还有理由推脱。如果他在弄回来出了问题,就不好办了。

  苏先生指示陈长风加强了档案室的防护,也在办公区增加了人手。

  陈长风并不关心小七子是何许人也,他只是婉转的暗示了金浪,有些事,只能自己经手。金浪并不领情,但对陈长风还算客气周到。毕竟人家帮过他。

  小七子常去赌,不管输赢,都不变色。

  有一次输了,人家不放他,他也不亮身份,还是给吴队长打了个电话,吴队长领了大队人马前往,赌场老板吓晕了。

  事后,赌场老板送了大笔孝敬来,小七子也笑纳了。

 老板借这个机会,让小七子入股。

 小七子想当老板也好。

  赌场的老板什么活计都接,比如情报。

  他表面上胆小,其实另有文章。

  上次晕死是做给人看的,小七子一进赌场,他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其实是想攀上吴队长。吴队长手中才有大手笔的情报。

  只是吴队长不熟悉的钱不挣,而且吴队长深知情报的厉害,不碰这一项。

  赌场老板算计小七子,小七子开始不知,后来被老板的钱砸晕了。

 

 

霜雪明----三回曲

 

  对于吴桐来说,很多事不能细想。

  做为吴家的长女,她比妹妹得到了宠爱多,父亲和母亲对她的培养是全面的。父亲曾经有一度表现出让她坐产招夫的意思,曾经令二姨娘大大的恐慌,但是二姨娘也不得不承认,大小姐是比她的儿子大气,单凭一个气势,就能令她四个儿子老实低头。她怪自家的儿子不争气,尤其是大儿子吴春。明明是吴家长子,可在姐姐面前就撑不起来,她教训儿子,儿子不服气,说你管家吴家产业和生意, 为何见了大太太也一样顺目请安的。

  二姨娘无语,她也不知道,为何见了太太,会有些心虚。按说她和表哥是青梅竹马,若非身份所限,她才是吴家的正房太太,现在她有四个儿子,太太只两个女儿,生意在她手里,她原该比太太气势,可事实上,不管她心里如何安慰自己,可是见了太太,心先就怯了。她看着大小姐,那双清冷通透的眼睛,就好像看见了太太,所以对着这个大小姐,她也硬不起来。

  后来是冒出了高门,吴老爷想再上一个台阶,这才同意了婚事。

  吴桐离家多年,互不通音信。

  陈长风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应该说陈长风没有辜负她。

  和陈长风同样身份的,有娶姨太太的,有养小的,有外室的,可是陈长风从来没有多看别的女人两眼。就是当年的李梅,苏先生都看了几眼,陈长风眼风都没动。李梅不是天仙国色,但天生有一种媚人的感觉。金女士说她是狐狸精,吴桐深以为然。她那双眼神,一扫过来,天然有种娇柔的感觉,让女人看了生厌烦,男人却会心动。一笑更是嫣然百媚,难怪当年施众明媒正娶。

  她有一次试探陈长风,李梅是不是真的有魅力,陈长风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吴桐不爱议论人事非,这次有点怪。

  他想了想,是吗,没注意。

  吴桐深知陈长风,他的表情是真的,他真的没注意。

  她反问,你不注意美人,注意什么。

  陈长风笑了,我注意自家人还忙不过来。

  吴桐相信,尤其是这几年,陈长风的注意力确实在家里,如何安防,哪些人能用,哪些人要打发,还不能得罪人,哪些人要除掉,不能自己动手。

  他对公事对都淡了,只求应付,有些事有些人,不是因为李波,他都会远着,他想着低调到底,不引人注目。

  吴桐冷静下来,有些悲哀,为自己也为他。

  现在的时局不稳,而他一身骂名。

  当年她也想过,带着孩子离开,回到老家,一切自有舅舅安排。就是不回老家,出国,她也照管得了。他也同意,并愿意安排一切。

  她都几乎点头了。

  可是她看见他眼中的苍凉,是苍凉,一向认为能掌控命运的他,突然间低了头,认为他无能为力。

  她的心痛了一下,她和他,风雨同舟多少年,她终不能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光里离他而去。如果她和孩子在他身边,他还能坚持,做事还能有余地,如果她们都走了,他的人生是如何的无奈,他的路会走到哪里,她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施众。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永远有顾忌。

 

 

 

霜雪明--云间月

  日子总要过下去,既然吴桐选择了留下来,一家人在一起,荣辱与共。

  她记得陈长风当时的表情,有些轻松有些安慰眼神中有了光茫,那时刻她知道,她们才是他坚持的希望。

  当然吴桐也明白,她们留下来,会带给他很重的负担,安防是最重要的,保全自己,和保全一家人的难度大不相同。可是她感觉他乐意这样辛苦,这样的日子才让他有了奔头。

  陈长风的人生路线有了重大变故,少年时他也有梦,出人头地,青年时也曾热血豪情,快中年的时候,他发现,他能做的居然只能是保护妻儿了。

  他看见院子里的梧桐树,到了夏日绿荫凉凉,望之让人就有了清柔的感觉。

  他想,也许吴桐就是那棵树,给了他一生的支持。

  明显的感觉是吴霜来了之后,吴桐快乐了起来。那时候她也平静,做该做的事,照管家务,教育孩子,有时候也和陈长风聊聊时局。

  但那时的吴桐心境是沉重的,她和陈长风都看不到未来,好似陷入在一个雾境里,不知道雾散后是什么,是晴天,还是雷鸣电闪。

  吴霜的到来,让吴桐有了亲人在身边,这个小妹妹多年不见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活泼她明朗,还是小时候那样灿烂的笑容,少年不识愁的天真和快乐。

  而李波儒雅稳重,脸上的笑容明朗淡定,有着让人放心的从容。

  尤其是他们结婚后,吴桐真正把李波当成了自家人。她虽然有四个兄弟,因了二姨娘,并没有姐弟的感觉,反而有些微妙的敌意。现在李波好像是她的兄弟。

  有时候吴桐想,不管事情最后如何走向,有李波,似乎就不会坏到哪里。

  李波和吴桐没有谈过公事,连暗示也不曾。

  李波一进陈家,就发现了,陈长风把妻儿保护的很好,他不让家人面对媒体,不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和婉上学用的名字,都是吴婉。尽量不让吴桐参加同事的宴请。李波就明白了,陈长风的苦心,他是希望有一天他的家人能用另一个身份活着。

  而吴桐对陈长风的工作好似知道也好似不知道。她从不过问,但有时陈长风会主动和吴桐说几句,只是为了提醒他,防范什么人,对什么人客气几句。

 

 

霜雪明--春晖暖

  李波的出现,其实喜忧参半的是陈长风。

  李波一出场,陈长风就判断出他的身份。

  他一直搞谍情十五年,不说是火眼金睛也看人八九不离十,李波在学校工作的时间比较长,学生是最单纯的人,最不需要和他们隐藏什么,所以李波的伪装并不高明。

  陈长风想,对方是认为,他即使识破了李波也会装不知道吗。凭什么呢,这个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他有次问李波,你住在我这里,如此近距离,不担心我会影响你工作吗。

  李波笑笑,不会的,我了解过你,住你这里,是我的意思。

  陈长风想,也许李波有他的自信。

  他们都看准了他的家庭观念。

  有人的软肋在明面上,他就是。

  几年了,陈长风一直在想如何脱身,看见李波,他到是眼前一亮,为家人想到了一个方法。对于他来说,让吴桐和孩子跟着妹妹妹夫,自然好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去国外。

  别人眼中的吴桐清醒冷静能干,成亲前陈长风专门做过调查,吴家的仆人,都对这个大小姐印象极深,评语都是厉害。

  可是陈长风眼中的吴桐的确稳重,有处变不惊的能量,但他不认为妻子多能干,他还是感觉李梅那样的人,才能在任何环境里生存下去。

  吴桐太清高,清高的人难免过于刚直,有宁为玉碎之心,可是他不要玉碎,他希望她平安的活着。早先他感觉吴桐做事精明是精明,有决断,但少了耐心没有柔韧度,有了孩子以后好些,耐心是增加了些。在管教孩子的问题上,都是吴桐少了耐心,发脾气的是她,哄孩子的到是做父亲的。只有对和君例外,陈长风是希望男孩子能刚硬些,可这个孩子身体弱,吴桐娇惯了些,有些女孩子气。

  有家的人,想问题总是瞻前顾后。

 

 

霜雪明-----不知热

  小七的眼光极锐利,不久就弄明白了,谁是谁的亲信,谁有谁的关系。

  他巧妙的奉承着各方人马。

  他这个人不招人讨厌,可是吴队长并不想和他多接触。

  小七有时去赌场,有时要大摆宴席请人吃酒。

  他的信息灵通。

  这一段时间,吴队长几次抓捕行动都失败了,好似提前得到了消息,有一次去了,桌子上的茶还有热气,还有一次,烟灰缸里的烟还没熄。

  吴队长得了几次训斥。开始思索问题出在哪里。

  通常是怀疑知道消息的人,他总结了一下,没有线索。

  接连的几次消息外泄 ,参与的人都是不同的分队。

  他感觉出来,消息是在行动队出发后走露的,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现场。

  他找了自己的心腹,让他们分别盯紧几个人。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没什么头绪。

  他的行动仍然出现问题。

  金浪已经拍了桌子,言明若有下次,就让吴队长回家。

  吴队长这真急了。

  他找了个已经弃置不用的电台,用了以前缴获的电码本。

  他要设个圈套。

  根据以前的信息线报,弄了个情报。

  这个情报出于真假之间。

  他再次带行动队的人出发,这一次知情人的圈子划得很小。

  还是和以前一样,扑了空,当然这是真空,他安排的。

  他走这一次,是为了让眼线盯紧队里,看有没有人异常。

  回来后,他假装生气。

  晚上,他的一个线人前来汇报,说是怀疑小七子。

  小七子到没有打电话什么的,只是对着出行的人,看了几秒,眼中有困惑。

  后来小七子,去了一趟金主任的办公室,而那个时候金浪不在办公室。

 

霜雪明-----送流水

  吴队长对小七子有了怀疑,可是无证据。

  他安排了暗哨,可是暗哨被甩了几次,这更加让吴队长怀疑,他了解小七的过往工作里,并无受训,那么如何有这么强的反跟踪能力。

  吴队长想明跟暗跟都加人手,震慑一下也好。

  吴队长调整了分工,把小七留在了办公室,并且让自己的两个心腹,寸步不离,吴队长不想搞出什么大鱼来,他只想不让别人影响他的饭碗。

  暗哨汇报,小七在追求情报处的一个内勤。

  内勤也算是年轻美丽,极特别的一个女士,严雅丽。

  严雅丽能进这个部门是因在日本留过学,日语极好。着装时髦,会享受有些小资情调。

  小七更是体贴人意,花呀首饰呀,送了不少,还有烛光晚餐。

  严雅丽对小七不冷不热不拒绝不承诺。

  她的想法是小七出身太低,但人灵活,又有金浪这个后台,也不好得罪。如果小七有前途,不妨考虑一下。

  吴队长仔细分析一下,小七为情所动的成份有多大,他故意给严雅丽介绍男朋友,对方是一个银行主任的外甥,在一间洋行做事,有房有车。

  严雅丽果然赴约。

  吴队长故意让小七知道,通常情况下,如果小七真心追她,必然会打听对方的消息, 也许会跟踪,可是小七没有。

  吴队长警觉小七是为了严雅丽的职务。

  严雅丽工作还算谨慎,谢风管理严格,如果说成心泄密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小七算计那是另一回事。

  小七也感觉了吴队长对他的防范。最近一段时间不怎么外出,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围绕着金浪。吴队长的跟踪只好收敛些。

  金浪听说了小七追严雅丽,特意请严雅丽吃饭,算是替小七撑面子。

  严雅丽不好不给金浪面子,对小七多了些客气。

  严雅丽就在二人之间徘徊。

  那天小七过生日,特意订了包间。

  严雅丽去了,金浪也去了,吴队长的人不得不在远处转悠。

 

 

 

 

霜雪明---转化钧

  发现小七真实的身份, 不是吴队长,而是田家旺。

  好巧不巧,小七另有个私宅,就在田家旺的侦探所对面。

  上海多的是弄堂,田的侦探所就在一个弄堂深处,是个二层小楼,下面办公二楼住人。还有个小院子。

  当初田家旺看中这个房子,就是发现这个狭长的房子,有个优点,正门开在小弄堂里,院子的里头,和另一个小弄堂通着。他搬进来的时候,翻修了一下,整理下水沟的时候,发现了文章。这个下水管道,七转八转,又通向了另一条小街。

  他让陈长风悄悄来看了看,陈长风另动了脑筋,把地下管道作了改动,方便走人。

所有的钱是陈出的,活是田干的,另外弄了个地下室。

  二人折腾的时候,也不知有什么用,但总想着,有个地方能躲藏,如果需要消失一段时间,不被人找到,以为离开了上海,这个地方到是合适。所以地下室里一直储藏着粮食。

  田家旺的事务所在这样的地方,都是回头客,他并不宣传,有警局的朋友介绍了活就接,一般纯陌生人的委托都推了。

  他不靠这个活,但必须有个身份。

  田家旺明白他是陈长风的那个底,那个退无可退的底。陈长风能把家人安排好,可是安排不了自己。

  田家旺更喜欢晚上活动,所以他的上午都是睡着的,下午才出门活动,和街坊走动一下,他并不深居简出,相反这个弄堂的人都晓得他是个能干的侦探,就是太懒,不爱接活,有了钱就出去玩了,没了钱再回来挣,都说精明面孔笨肚肠。不是过日子的人。

  他注意到了小七,是因为小七太深居简出,每次来都是帽子压低,快速进出,多是晚上来,在房子里不过一两个小时又走了。田家旺弄了个望远镜,开始是无聊的看着玩,后来小七进入了他的视野。

 

霜雪明----静掩扃

 

  最初田家旺没多心,他想这个时局,每个人有点秘密太正常了,谁知道谁有什么门路,他并不介意。

  后来引起他注意是有一次他路过小七的院子,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小七那个屋子并不太隔音,他考虑小七选这里,是考虑这个小弄堂人多屋多,而且巷子比较隐蔽。

  那个声音响了几下,后来就没了动静,他怀疑是发报的声音,若非夜深人静,他也不会听得清。他的听力比一般人强些,算是他的一个特长。那声音,若是常人不大听得清。

  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和陈长风说了,他画了小七的图像,陈长风自然认出了小七。

  他让田家旺密切关注,不要惊动他,田提议趁小七不在的时候,进去看看,小七经常不在。陈长风忙阻止了他,一是不必多事,只要他不是日本人的密探就行,二是如果对方受过专业训练,如果有了发觉,反而不好。

  田家旺开始留意小七,发现他的往来没有固定的规律,在那的时间长短不一,而更妙的是,那个房间只他一个人出现。

  田家旺不得不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那一天雨下得极大,他半夜被雷声弄醒,听力太好就是这点麻烦,声音的感觉太敏感。

他住在二楼房间里,睡不着就起来吧,他习惯性的往小七的院子看了一眼,看见两个人影走了进去,一个好像走得不太稳,似乎是受了伤。

  凭他的直觉,受伤的是小七。似乎伤了左腿。

  吴队长半夜执行任务,又让人给抢了先,他开枪打伤了一个人,那个人被同伴带走了。他确信对方伤了腿。

  他派人去追,但也不是追得很紧。

  他有些矛盾,如果真的是小七,就会开罪金浪,如果不是小七,但还省事。

  田家旺把那一幕放在了心里。

  他一直盯紧了小七的院子,天明的时候,雨停了,小七一个人走了。田确认另一人还在院子里。

  上午的时候来了许多人,冲进了小七的院子,发生了短暂的枪战。

  最后有一个人被抬了出来,田家旺确认是小七的同伴。

  后来小七再没出现过在那个院子。

 

 

霜雪明----林深时

  吴队长的人击毙了小七的同伙,也缴获了不少器材,吴队长判断小七是军统的人。

  吴队长并不想把这件事坐实,他把院子贴了封条,写了结案报告。他不想得罪金浪,可是并不等于这件事罢了。

  他反复思索,此事已经如此,如果一开始确信小七有问题,可以暗示他走人,他并不想直接冲突,可是现在,他杀了小七的同事,小七不会干休。厉害的是小七居然还若无其事的出现在队里,该奉承他,还奉承,该围着金浪转还转,该追雅丽,还追雅丽,现在吴队长确信,他追求雅丽是为了情报。

  吴队长明白,他已经上了对方的暗杀名单,现在不过是时机不到,或者是小七的人没到。

  他必须先下手了。

  他的方案是买通雅丽,他私下会见了雅丽,明示了雅丽小七的身份,并且许以重金,劝雅丽合作,这样事后雅丽拿了钱走人,嫁给她相亲的对象,去做少奶奶。

  雅丽是个现实的女子,她对小七本就没什么情义。

  她同意做吴队长的内应,她约小七去她家吃饭。

  吴队长的人埋伏在雅丽家附近的胡同里,准备小七吃饭后返回时动手,雅丽负责灌酒。让小七半醉就行。

  小七非常警觉,他知道吴队长不会干休,但是他在赌吴队长不敢公开,为的是金浪的颜面。

  雅丽请他吃饭,他也怀疑了,可是他必须接近她,她有情报处档案室的钥匙,他一直想找机会配一把。

  二人吃得愉快,雅丽真的和小七喝了不少酒,小七也把钥匙模子弄到了手。

  他出来时,天已经晚了,他抱了抱雅丽,雅丽突然有些心软,悄在他耳边说,有埋伏。

  小七马上洒醒了。

  乱枪之中,有人确信小七受了伤,但很快跑了。

  第二天小七没来,几天都没来,有人说他失踪了。

  于是行动队自马副队长失踪后,又一个失踪了。

 

 

 

霜雪明----分青霭

  小七出事那几天,金浪去苏州开会 了,他回来不见小七,打扫卫生的保母说,好几天没见小七管家了。

  金浪很奇怪,他让人去赌场找,赌场的老板已经换了人,对方说老板前几天去香港了,把场子给了他。

  他找来吴队长,问小七呢。

  吴队长说,他也不知道,小七三天没来了。

  吴队长有些疼痛,这年头失踪个人是常有的事,可是他的行动队副队长总是失踪,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问吴队长,你派人了吗。吴队长说找了,小七经常去的那个赌场老板走了,别的地方也没找到,不过他请主任放心,警局那没有报案的,应该是小七安全的。

  金浪直觉不对,可是他分析不出什么来。

  他没敢声张,和张秘书私下说,不知小七怎么了,若说得罪人了,好似小七不会得罪人。若说人让绑了,也没要赎金的。

  但是金浪加强了防范,他增加了几个岗哨。

  吴队长也增加了岗哨。这件事让他头痛,小七下落不明,他一直在车站和码头都放了人,可是没有消息。

  他不知道,小七是躲在了田家旺的地下室里,没想到的是,那个地下室迎来的第一个客人是小七。

 

 

 

霜雪明----风中云

  遇见小七,纯属巧合,当然如果不是田家旺认出了小七,他也不会救了他,这年头他不可不多事。

  那天田家旺在跟踪田探长的小情人,这个差事田本不想接,奈何与田探长关系不错,田探长怀疑自己的小情人另有情人,于是让田家旺跟踪。先痛快的给了费用。田不得不跟。小情人果然有情人,田家旺拍了照片,准备交差。回来的时候,撞上了逃难的小七。

  雅丽事先告诉了有埋伏,小七才有了防范,左手中了一他,不影响他快逃。

 田家旺太熟悉所有的胡同弄堂,于是把小七带回了自家的地下室。

 这就是吴队长为什么到处找不到人的原因。吴队长不想把动静弄得太大,引起别人的怀疑,他现在用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

  田家旺自我介绍就是个侦探。

  小七在这设点的时候,对周边的人排察过,知道田说的是真话。

  他问田家旺为什么管这闲事,田家旺一副正义的形象,说是看不惯行动队的嚣张。

  他让小七先躲藏一段时间,等没人注意了再想办法。

  小七犹豫,是就此离开,他有离开的通路。可是金浪这个靠山太难得,既然吴队长没把事情公开,还是顾忌金浪,他能不能再若无其事的回去。可是如何躲开吴队长的暗算和追杀,最好是自己的人来了,解决了吴队长再出面。他和田家旺商议,说是他亲戚来了,自己才能出来活动,亲戚能为他摆平麻烦。他会重谢田家旺。

  田家旺已经判断出了小七的身份,所以他当然同意,让他安心在地下室躲藏,只有深夜才出来活动一下。

 

 

霜雪明----池头树

 

  田家旺已经猜测了小七的算盘,是要等他的援军过来,除掉吴队长。

  好在小七比较事少,他安心的在地下室躲藏,他自己知道生命可贵,他已经两次从吴队长的枪弹下捡命。

  田家旺把情况和陈长风做了汇报。

  陈长风最初只想看他们内斗,而现在却发现了小七的真实身份,自然要保他平安。

  但是吴队长呢,是任由小七除掉他,还是保护他呢。

  如果行动队的队长没了,金浪也许推小七上去,但不可能,小七的资历太浅,苏先生是不会同意的。

  如果苏先生另安排人,或者日本人安排人,那还不如吴队长有利于平衡目前的局面。

  所以陈长风很快的做了决定,打草惊小七,让他离开这里。

  陈长风明白只要小七不在上海,就算他的队友要针对吴队长,难度就大了,吴队长有人有枪而且心思缜密,幸而他只爱钱。

  陈长风派人冒充吴队长的人,在田家旺家附近转悠,好似发现了小七的踪迹。田家旺也把其中一个的样子形容成吴队长的派头。

  小七有些害怕了,他不想做无谓牺牲。

  田家旺劝他,世间的事,山不转水转,人在就有一切,不必要硬顶。

  小七决定离开上海。

  他给金浪留了条子,算是请个长假,说是父亲临时有事。来不及辞别。

  他暗示田去送个条子,如果田家旺想在行动队谋个职务还是容易的。

  田家旺把条子给了陈长风,陈长风想了想,找了个行动队的人,把条子给了金浪。

  吴队长从金浪那里看到了条子,心里明白,小七还是成功的离开了上海。

  他半是恼恨半是松口气。

  天罗地网还是让人飞了,看来他小看了小七。

  从字条上看,小七舍不得金浪这块牌子,还想着日后回来。

  吴队长和车站轮渡都打了招呼,如果有小七出现,第一时间告诉他,他只要在这里,就不能让小七再回来。

 

 

 

霜雪明----淡墨迹

  从小七的事件来看,陈长风愈加明白他们所处环境的危险。

  张秘书小七,都是另有所图而来。

  尤其是张秘书身份特别,动他等于动苏先生,就是苏先生觉察了张秘书的身份,也不会公开打自己的脸。

  幸而他不想与世势为敌。

  他们存在他们的吧。

  他只想,只要他们不针对他就好。

  张秘书是不会为难他,他们之间有些无言的默契。

 

  金浪失了小七,诸多不便。

  金女士看他夫人一直没消息,劝她另娶一个。金女士对金浪的媳妇也没什么好印象,感觉层次太低,丢了金家的面子。

  金浪也想托这个姐姐,找个层次高些的。他不介意做驸马。

  金女士便开始托人特色。

  真有一个三十岁的银行家的女儿,早年留学,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没有相中的,年纪不小了,也是父母的一桩心事。

  金女士做媒,对方也是乐意。

  金女士在家请客,请了陈长风吴桐做陪,气氛也显得轻松些,让相亲的人自在些。

  苏先生深以为苦,他喜欢清静,夫人偏生爱热闹,做媒这种事,最是热心。

  大家谈的也好,这种场合,都知道应付。

  留下金浪和银行家的宋小姐。

  大家在花园里散步。

  陈长风被苏先生带进了书房,他也松了口气,面对这种场面,陈长风也不愿意应付。

  师生相对一笑。有些无奈,有些感叹。男人和女人想法永远不一样。

  二人下棋,陈长风把握节奏,保证苏先生赢三输一。

  彼此心知肚明,苏先生感叹陈长风知趣。

  宋小姐其实不大愿意来,她自视清高,感觉无人可相配,奈何家长催得急,不得不来。

然而金浪的外形不错,条件不错,只是开口就是纨绔子弟的气息,宋小姐不喜,觉得这个油头粉面没什么内容,就是一个草包。

  金浪原以为宋小姐就是个老姑娘,很古板,没想到宋小姐虽非花容月貌,却也是中人之姿,加上会打扮,举止落落大方,是一个体面的太太。

  金浪心里愿意了,就开始只吹牛了,昔时金家如何风光,他是怎样的博学多才。

  宋小姐心里不愿意,可是因为是在金女士的家中,不得不敷衍。

 

 

 

 

霜雪明----北风中

  宋小姐好容易敷衍了金浪一个小时,她完全明白,这是什么人了。她不懂一向眼高于顶的金女士如何会欣赏这个草包。

  可是金浪毕竟是金女士的亲戚,而且现在也握有实权,她不好开罪。

  她想起她家中的一个表妹,到是继承了一笔遗产,不愁吃喝,一心要嫁个有权有地位的人,她感觉他俩合适。

  她身上正好有与表妹的合影,就指点给金浪看。表妹比宋小姐年轻美丽,一双杏眼格外水灵。

  金浪果然有些心动。他还是喜欢漂亮的女人。

  宋小姐约了隔一天带表妹一起喝咖啡。

  金浪欣然同意。

  表妹和金浪果然一见如故,一个爱美,一个爱权,打得火热。

  宋小姐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候,宋小姐反而睡不好觉了。

  陈长风的影子进了她的心。

  只是吃了一顿饭,还是人家太太在场,可就是那短短的半小时,陈的形象却让她挥之不去。

  陈大她十多岁,也不是奶油小生一类的,人很严肃,甚至于冷清了,可是就是那份淡和稳,令她心仪。

  奇怪的是那样一个人,眼神看向太太时,却是温和的细致的,可以感觉到,整个饭局,都关注的是自家太太。

  可越是如此,宋小姐越是心动。

  宋托人打听了陈家的情况,吴桐对外说起来,只是普通人家孩子,原来是个老师。

  宋小姐自负自己的身份年纪都好于吴桐,可是吴桐毕竟有一双儿女,小儿子还是金女士的干孙子。

 宋小姐明知无望,可是终不肯放手。

 

 

霜雪明----云间没

  反而是宋小姐的表妹和金浪速战速成,很快敲定了婚事。宋小姐提议一起庆贺一下,金浪对宋小姐非常感谢,毕竟这个新娘子是宋小姐的媒人。

  金女士非常替金浪遗憾,明明是宋小姐好过那个小表妹,不想金浪却是爱了年轻美丽的小表妹。

  金浪请客,宋小姐特意让给陈长风贴子,金浪也愿意和陈长风建立一种友好的往来,他已经看了出来,陈长风是苏先生的心腹,师徒如父子,在苏先生和陈长风身上到是有体现,虽然到现在金浪也不晓得苏先生为何器重陈长风。

  但形势比人强,现在金浪明白,要想混下去,还是要苏先生的青睐。

  这种局,陈长风最没兴趣,奈何金浪肯低头肯奉承,一点面子不给,也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还要看金女士。

  席间,宋小姐一直在给陈长风敬酒,陈长风很奇怪,金浪的新夫人居然是宋小姐的表妹,真是变化快。

  宋小姐周到细致,陈长风也还之以礼。

  最后金浪顺便让陈长风把宋小姐送回去。

  宋家离陈府不远,陈长风不好拒绝。

 车上的宋小姐一直在赞陈长风家庭和美,令人赞叹。

  到了宋家,宋小姐请陈长风去喝杯茶,陈长风以有公务为由推脱了。

  司机很敏锐,说宋小姐另有深意。

  这时候陈长风已经有感觉了。

  他叮咛司机不要多话,这毕竟是金浪的亲戚。

  后来宋小姐以找金浪为由,顺便来看望陈长风,还送了亲手做的点心。

  陈长风把点心给了司机。

  告诉秘书,以后宋小姐再来,找理由挡了。

  宋小姐居然找到了陈家。

  说是感谢陈长风那天送他回家。

  吴桐不在,出面的是吴霜。

  吴霜自己的事不警醒,对姐姐的事反而敏感。

  陈长风位高权重,自然招人。

  吴霜不冷不热的打发了宋小姐。

  然后把谢礼给了陈长风,故意说宋小姐太殷勤。

  她转身找李波讨主意,李波笑她不必紧张。

  吴霜说,怎么不紧张,这个狐狸精,太烦人。

  这时候陈长风吩咐管家,不许让宋小姐入门。

  他心里有些恼火,这个宋小姐真是难缠。

 

 

霜雪明----自灵犀

  陈长风到不是顾忌什么,他根本没记住宋小姐的模样,他恼的是有人如此没颜色。连他都敢算计。

  宋小姐没死心,她找机会接触吴桐,吴桐到是参加了金浪的婚礼,看见新娘子换了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宋小姐的表妹。

  当时吴桐就感觉宋小姐瞧不上金浪,原来转介绍了自家人。

  宋小姐对吴桐献殷勤,吴桐敏感的意识宋小姐另有目的。宋小姐如果想奉承人,应该是金女士,她和金女士也算是亲戚了。

  吴桐的眼神清冷,宋小姐感觉不太舒服。

  还是要搭吴桐的车回去。

  到了宋家,宋小姐才说,上次陈先生送她,还进去坐了坐,请吴桐也进去参观一下。

  吴桐拒绝了。

  吴桐明白了,宋小姐是看上了陈长风,她有些好笑,宋小姐想做什么呢,当二房,宋家是不会乐意的,她也不是什么公主,拿什么让陈长风休妻呢。

  她回了家,当笑话一样讲给陈长风,询问宋家的府邸如何。

  陈长风看了眼司机,司机说,我们没进去。

  吴桐说看看也没什么,都说宋家很西化。

  陈长风皱眉。

  吴霜很恼,大骂宋小姐不要脸,这等挑拨离间的事都做。

  陈长风在书房里,看书到晚,春天的月夜,有花香的气息飘进来,他闻到了梧桐花的清香。

  他一个人在树下转悠,想起那个宋小姐,突然想,这等无聊的人,用不用给她个教训,可是他一直不为难女人,觉得失了身份。最后还是罢了,随她去吧,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必要。

 

 

霜雪明---风再起

  陈长风和吴桐都没把宋小姐的事当回事,陈长风只是叮咛了司机和秘书,不放宋小姐进他的办公室。家里不等他安排,吴霜就和管门的人说了,谁要是让宋小姐进了陈家,就走人。

  陈家把这事当事的就是吴霜,她的态度让人一笑。

  可是宋小姐有办法,她故意陪了金浪进陈长风的办公室。

  只是没想到,秘书放了金浪进来,却拦住了宋小姐,说在外间休息。

  金浪很是惊讶,但他小聪明还有,知道其中有缘故,就没多事,聊了几件公事,他离开时,宋小姐已经气走了。

  金浪打听了事情的原委,有些气愤,原来相亲那天,宋小姐没看上他,却瞧上了比他大十多岁有老婆孩子的陈长风。

  他和太太抱怨,你表姐什么眼神,该戴眼镜了,居然喜欢陈长风,我哪里不比他帅气。

太太自然也有同感,说我那个姐姐,一直是很特别,家里管不了,只有她一个是太太生的,所以太太惯着,太太的家私都归了她,自然有资格挑捡,不想人家陈主任,会看上她的钱吗。

  金浪气难平,不过想到太太比宋小姐漂亮多了,自然还是太太好。

  金浪故意在金女士面前说了这事,金女士有些惊讶,不想宋小姐有这眼光。

  金女士和宋小姐的姨母有交情,二人同过学,这才做这个媒,现在有这事,自然支会了一声,让宋家好自为知,陈长风做事,极重家人,要是惹恼了他,宋小姐是失踪还是意外,她可管不了。

  宋家打听了陈长风的底子,马上让人压着宋小姐去了香港。

  这时候,吴队长被人打了一枪。

  幸而他躲得快,只是伤了腿,他故意装做受了重任,住进了医院。

 

 

霜雪明---无所忆

  吴队长这下也知道怕了,他一向谨慎,护卫比原来加了一倍,明的暗的,这一次吃亏,就是因了感觉是中午,不想真有人光天化日下打枪。

  暗哨没查到结果,只查到了是两个人。

  吴队长想若是除奸,比他名气大的人多了。

  他感觉和小七有关。

  他让人查有没有小七的消息。

  小七的确回来了,这次还升了职,只是因了吴队长,身份暂时不公开。

  小七恼吴队长破坏了他的潜伏。

  一心要除掉吴队长。遗憾没得手,他要在医院做文章,被同来的队友劝住了。

  队友是个老同志了,劝他,吴队长一定在医院多做了布置,此时前去,等于送死,一旦暴露了身份,对以后的工作有影响。

  小七不得不按捺了怒火。

  他去看田家旺,他其实看上了田家旺那个院子,他并不知道地下排水管道的事,但那个位置还有那个地下室,已经让他满意了。

  他给了田家旺谢礼,极重,二根黄鱼,田家旺心念电转之间,想到不能拒绝,人总要爱点什么,比如爱国,他没上战场,爱人,他没有女人,他还是爱钱吧。

  小七一直赞这房子位置好,说他有眼光,田家旺明白了小七的意思,他说,吴队长一直注意这个弄堂,可能是因为之前在这抓过人,还有暗哨流动。

  小七说他考虑一下。

  田家旺不得不让陈长风弄几个暗哨来转悠一下,让小七知人而退。

  小七有一次撞见了吴队长的一个手下,这才罢手,放弃了这个地方。

  陈长风让田家旺不要和小七往来太密,小七是个固执的人,不要暴露了那间房子的真正用处。

  田家旺太明白这个房子的妙处了,他决定先去重庆一次,看看他一个远亲。

  这个远亲,是一个了不得的人。

  只是他一直没有过多的联络,是不想让对方注意到他,但亲戚的情份要保留。

 

 

 

霜雪明--寻桂子

  田家旺躲了出去,他说要去重庆,陈长风也赞成,他本有事,考虑让田家旺跑一趟。

 田家旺的一个姨夫是某部门的一个处长,姓骆。

  陈长风虽然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用上骆处长,可是了解了此人,感觉这是一个精明老到的人,一直能做稳那个位子,有可取之处。

  他让田家旺注意观察骆家的房屋地点,家俱特点,还有骆处长的喜好,但不要在骆家住,而且和骆处长说话要格外注意。

  田家旺带了礼物进门,和表姨好相处,这是一个实在的女人,有着质朴的亲情。

  骆处长外表忠厚,内里精明。

  田家旺只说来做生意,没在骆家往。

  他特意找个晚上的时候,观察骆家有无人员出入,一连观察了十天,发现骆处长,深居简出,不大和人交往。

  田家旺特意和骆家的仆人往来,都送了恰当的礼物,说是托他们照顾表姨母。

  仆人里有一个厨子,爱喝酒,有一次喝多了说,骆处长有个靠山,每年过年的时候,骆处长都特意送份厚礼。但他不知道那个靠山是哪位。

  田家旺回到上海的时候,吴队长已经从医院里出来了。

  他的调查有了进展,有人看见小七在一个赌场出现,现在他怀疑小七不一定好赌,那也许是一种保护色。

  联想到上一次,小七一出事,那个赌场老板就失了踪。

  他让人先不要查小七了,查现在这个赌场老板。

 

 

 

  霜雪明----斜阳外

  田家旺回到上海。

  向陈长风详细描述了骆处长的一切事宜,不关大小,越细越好。

  陈长风正谋划一次出差,时间是半个月,他必须中途抽出六天的时间去重庆,不是因 了骆处长,是见一个故人。

  他需要田家旺暗中随行,替他监视周边有无人跟踪他。

  去见的是一个同学,也是苏先生的学生,这个人姓庄,庄处长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庄处长当年人很安静,不多事,智商极高,给人的感觉,他是奔向科学的道路上。所以苏先生没注意到他。

  陈长风和他往来是因为他发现庄的个性中有执著的一面,无意中发现庄处长有个远房亲戚是最高层的人物。

  陈长风想派系森严的地方,他有这层关系,早晚会得到重用。庄处长是淡然,可娶了个爱权利的太太,有些妻管严,早晚会进仕途。

  五年前庄处长开始步入仕途,早些年他是名望极高的学者。

  现在进了立法委员会。

  无人不敢不给面子。

  就是因为他有学者气,对陈长风还念旧情。当年他成亲时,岳家要一笔聘金,岳家的小公子,要做大买卖,这笔钱是陈长风赞助了。

  庄处长感念陈长风相助,而且帮了忙,不与任何人提及。

 

  陈长风见他,是要打听一些高层的机密。他知道若换了别人不一定会说,可是庄处长是学者派,有些无事不可不与人言的派头。

  陈长风送的礼物是庄处长最仰慕的一个学者的著作。

 

 

 

 

  霜雪明----轻寻常

  陈长风还是冒险了。

  一要考虑会不会被苏先生察觉,二要考虑在重庆是不是会让人认出,他在这里工作过三年,很能说会不会遇上熟人。

  所以非常的低调,装扮就是一个老师的形象,他之前没穿过长衫,这一次破例是长衫礼帽的打扮,戴了一副眼镜。

  田家旺在暗中相随。

  和庄处长的饭吃得还算愉快。

  回忆了些同学的趣事,打听了一下各位的近况,有些庄处长知道,有些不知道,庄处长叹息的说起一个同学,很出名的学者,专心做学问,可惜在一次轰炸中故去了。陈长风也叹息几声。世事无常,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会有炸弹响起。

  他这次来,主要是了解一下庄处长这边对形势的判断,他从最近得到的信息看,战争似乎有了另一种局面。

  庄处长喝了几杯,就没了顾忌,他本也不是那种专业的人员,还是学者的角度,把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庄处长不是不知道陈长风的身份,但是自己这方面对陈长风的态度还算含糊。虽说陈长风也上过暗杀名单,但排名非常靠后,和陈长风的职务并不相配。而且近几年,提起他时,也有人说,陈也有不得已的地方。师恩也是恩。

  庄处长本人对陈长风是感谢的。

  而且所有的新闻媒体上都没有陈长风的出现,所以众人对他的敌视不强烈。

  庄处长相信以陈长风的手腕,他们这次会谈不会有人知道,如果有人察觉,陈长风早被请走了。

  庄处长的态度,还是让陈长风有些感动。

  庄处长最后说,你还是早做打算吧,你的船快沉了。

 

 

 

 

 

 

 

 

 

 

 

 

 

 

 

 

 

 

 

 

 

 

 

 

 

 

 

 

 

 

 

 

 

 

 

 

 

 

 

 

 

 

 

 

 

 

 

 

 

 

 

 

 

 

 

 

 

 

 

 

 

 

 

 

 

 

 

 

 

 

 

 

 

 

 

 

 

 

 

 

 

 

 

 

 

 

 

 

 

 

 

 

 

 

 

 

 

 

 

 

 

 

 

 

 

 

 

 

 

 

 

 

 

 

 

 

 

 

 

 

 

 

 

 

 

 

 

 

 

 

 

 

 

 

 

 

 

 

 

 

 

 

 

霜雪明----柳满烟

 

 

  苏先生在陈长风和施众那里各安排了两个人。

  他的打算是,一个放在内宅,挑的厨师都是根据陈和施的口味选的。施爱川菜,合了他的口,就痛快的留下。而陈长风挑厨师是按吴桐的口味选的,所以苏先生的人出局,但因是朋友介绍的,陈长风让他做了采买,只是陈家的规矩,凡府里的人出门,都是二人同行,采买的身边不是花匠,就是司机。

  另一组都是身手极好又能开车的,职务希望是司机,施众把人给了李梅用,陈长风安排人去做了暗哨。

  苏先生后来发现,陈长风家里的暗哨既非军队的,也不是他的学生,都是外地人,而且一律查不出身份。他怀疑,陈另外有一队人马。

  左膀右臂也是要防范的,这两个人几乎握着苏先生的命脉,大意不得。越是如此,苏先生越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施众的行动都在苏先生的掌握范围之内,施不屑于暗中行事,就那么大鸣大放的,唯恐人不知。

  陈长风的活动极规律,上班下班,出门的时候极少,他几乎不与家人同时出门。

  一个像一面镜子,张一眼知全貌,另一个,好似什么都在眼皮下,又好似什么不知道。

  有一段时间,暗杀活动猖狂,连金女士的几次公开演讲活动也受了冲击,金女士又要安全,又要出风头,所以对安保要求极严格。施众几次安防出了漏洞,被苏先生在电话里骂了几次。

  苏先生给了陈长风一大笔活动经费,也给了人,让他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陈长风一直也忧心自家妻儿,苏先生和施众都没孩子,李梅有个威风的表弟,金女士出行总是全面戒严。他更顾忌的是两个孩子,吴桐的枪法极好,自保不是问题。儿子还小,可以藏在家里不出门,女儿要上学,总是不能大意。

  现在他正好明正严顺的做些事。

  联络了许多人,有是自己这面的,有是对立面的,信息找了不少,也递了几封信过去。

  后来达成协议,不累及妻儿。

  陈长风和苏先生汇报,苏还是比较满意这个结果。金女士安全了,他的安全到不是问题,他的判断是局势未明时,对方不会除掉他,虽然他于他们是叛徒,但他有他的地位和分量,他们不会公开解决他。

  他一向不过问陈长风行事的细节,只是这一回,让金女士弄得头痛,不得不多问几句,他要自己判断一下陈的手段效果如何。

  陈不得不说了实情,他找了几个要员的一些特殊问题,比如谁的姨太太都和什么人往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去逛街,去做头发,去看电影,哪位的私生子在哪里生活上学,哪位算计过自己的上司,会不会介意这些证据放在领导的抽屉里。

  苏先生轻松的一笑,这个办法是不够光明,但好处是,直击人心。

  他淡淡的说,想不到你也会用这一手。

  陈长风有些尴尬,但还是平静的说,我始终觉得,什么时候争斗也不要累及妻儿。

  苏先生表情有些落寞。是呀,保妻儿平安,是男人的事。

  这一次行动陈长风得到了苏先生和金女士的高度赞扬,施众虽然有些吃味,可想到对方帮他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也还是表面赞扬了几句。他心里并不服气,陈长风所据的都是些小情小报的,能成什么大事。

 

 

 

 

 

 

 

 

 

 

 

 

 

 

 

苏幕遮

 

 

  苏筠少年时,家里请人给他打卦,说是此子贵不可言,但贵后反而是浮萍之命。

  家里人半信半疑,但从此不敢小看他。

  方圆八里的人都知道神童苏筠,有过目不忘之才,老师大赞。后来上学出国,都是顺风顺水,苏家本不缺钱,但因了苏筠之名,常有名士资助,说是奖学金。地方也一直大力宣传他。

  苏筠年纪轻轻,被人看重,倒也不骄不躁,从容礼貌,更得众人赞誉。

  在国外遇了一位王爷的小女儿,端然的格格身份,金格格只许人称她金女士,半是洋派,半是自许,格格是个空名,家里已经中落多时,勉强出国,实在是另生一副打算,想找个留学生,提提身份。

  慧眼看中苏筠,人物生得好,比女子还美,气质也佳,像是有根底的人家出来的孩子。才学过人,老师无不称赞。

  作媒的是老师,苏筠对金女士也有些爱慕之情,大家贵族的女子,本就让人心向往之,而且金女士见识广博,有决断,道不似他,其实常会犹豫。

  成亲是在国外,没什么亲朋参加,金女士并不委屈,旧时繁华如云烟,还是现在这样好,一身一人,俱是所中意的。

  苏筠回国在省城大学任教,第二年就是副校长,风光一时。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纵论中外形势,极有见地,慕名求教之甚多,有些还是军政要员。

  有以高官相许,苏筠心动,金女士反而劝他冷静,先要培养几个自己人才好,否则无根无叶,也没有人鞍前马后如何成势。

  苏筠在几期学生里留意,精心挑选,不过一二,一是施众,嚣张大胆敢争敢斗,二是陈长风,冷静从容低调隐忍。

  金女士点头一个是枪,一个是心腹。缺一不可。

  施众大喜过望,马上点头拜师,他一心要出人头地,无奈他想奉承的人,瞧他不起,看上他的,当是打手。他虽手脚好有功夫,可也不想做个打手呀。

  陈长风却低头沉思,他太清楚苏筠的身份不只是一个副校长,连校长都要对他客气三分。这样的人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于他来说,是安稳一生,还是风生水起,他还未做决定。

  苏筠收了施众,对陈长风反而安抚,劝他不急,离毕业还有三个月,好好考虑。

  让陈长风下决心的反而是阿旺,阿旺做个小警察欢天喜地的,神采飞扬,畅谈未来,再也不回那个小镇子了,一天好似一生,日子一眼望到头,他要过不一样的生活。有一天他阿旺的名字,也要成为小镇子的荣光。

  陈长风一遍遍的写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终于毕业的前一天,他找苏先生拜师。

  此后随了苏先生南征北走,枪林弹雨,也风光过也落寞过。

  在上海安定下来,苏先生张落两个弟子的婚事,结果哪一桩也没成。施众看中了和他个性一样比他性格还火爆歌厅美人李梅。而陈长风却迷上了个女老师。

  他本来替他们选的都是在事业上能帮助他们的。尤其是陈长风那个,家庭门第都是上上,他看得出陈长风的犹豫,这个人和他像,有时候会犹豫,只是最后,陈长风还是婉拒了,他有些着恼,和金女士抱怨,金女士见了陈长风的未婚妻吴桐,回来后,反劝苏筠罢了,姻缘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想不到陈长风那样的人,也有为了女人低头的时候。客观说昊桐也配得上陈。

  苏筠不是个个性强硬的人,有时心软有时也容易妥协,并不是很坚定的人。所以金女士开了口,他也罢了,随他们去吧。他做老师的,着实对得起他们,是他们无福。金女士对李梅大摇其头,感觉将来会误事。

  后来的事,果然验证了打卦人的话,阴差阳错,苏筠果然成了贵人,只是这个贵骂声一片,他还在犹豫,是金女士让他接了委任状。金一心要拾当年王府风光。

  施众自然乐意,陈长风从始至终都沉默,只说听老师的话。

  有时候苏先生庆幸有施众这样的弟子,指哪打哪,可是在情感上更倾向于长风。他感觉长风像他。

  在安排二人职务时,到也不必相争了。施众自告奋勇管了情报和行动两个最有实权的部门,陈长风也安然的接手了安防和教育。

  一个高调上了天,骂名赫赫,一个低调到了底,从不出席任何新闻媒体的活动,不上报不演讲。

  两个好似都过了头、

  施众在李梅的撺掇下,什么钱都敢挣什么人都得罪,一时风头无二。连金女士都看不下去了,提醒苏筠劝劝施众,不要太嚣张了。本是夹缝,一点余地不留,将来如何收场。

  陈长风却是冷静自醒的,处处谨慎,对于苏公馆的布防非常严密,他的不安,苏先生明白,苏先生也有不安。

  苏筠遗憾的是无子女,施众也无,只有陈长风一儿一女。吴桐从不干涉陈的公事,只与金女士有往来,其余的同事太太都不联络。

  苏筠叹息他的左右手,真真是左右呀。

  上层要动施众,实在是施众声名太坏,事先和苏先生提及,苏先生想保他,可是想到这几年,施众已经不大服从自己的指令,有些事,自己都不知道,还是别人查实了告诉他的。舍了施众,如断一臂,可是现在众怒难犯,不得不断。

  事先支走了陈长风,不想让他插手,也担心陈长风顾念多年情份。

  施众死了,说是急病,施公馆中李梅和施众的兄弟,还想着接施众的班,幸而陈长风冷静,没有跟着他们胡闹。

  苏筠曾想让长风接替施众的位子,那个位子太重要。长风婉拒,一则他个性内敛不太合适,二则上层既然动了施众,必要安排自己人,此时相争,未免开罪于人。

  苏筠叹息,终是浮萍之命吗。

  陈长风的妻子孩子以给岳母过寿的名义回了老家,苏筠开始未多心,后来形势紧急,才恍然明白,陈长风已经留了后路。他默许了,只要陈长风一日忠心于他,有些事,他就不计较了。

  几经商谈,终于商定他可以带了家人和部属出国,此后再不追究,当然他要交出一份名单。

  临上船的前一天,陈长风来帮忙收拾东西,和金女士聊天时,反而劝金女士不必和他们一起走,船小人多,路上风也大,不如另乘飞机去美国,也舒服些。他们是因为物品多,飞机装不了。金女士最怕劳累,于是改做了飞机。

  苏筠突然间有些茫然,陈长风的态度,似乎流露了什么不安。

  只是到了这一步,他不能问不能改,有些事,他已经无能为力。太太另走,也好。

  上船之后,他站在夹板上,想起少年的卦言,他大贵之后,真是浮萍之命了。归于哪里,都是一样了。是海上,还是他乡。分别不大。

  海水茫茫,他心事茫茫。

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金明灭,

 

  金娉婷知道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她甚至感觉她的自私是骨子里的,也有后天的培养,甚至是自己刻意的培养。

  她一直是有些自怜薄命的,同样是格格,她还记得大姐出嫁时的盛景,十里红妆,凤冠下的姐姐美丽如仙子。她想着姐姐不过是庶出的格格都如此风光,她是唯一的嫡出,她将来要胜她十倍。

  可惜到了她时,已经是民国了,繁华不再,她家中落的太快,一转眼金粉世家就风流云散了。家里没人会经营懂算计,之先的排场,一点不肯省,架子搭着,可是内里早空了。典当成了常事,仆人们也乘机捞一笔,反正金家的人都不屑于谈钱说事。典当行更不肯去。

  她母亲也是大家出身,也不肯过问这一切,只是对她的管束依然,她却另生了心思。

她知道再不弄点钱傍身,由着哥哥们折腾,恐怕到了她,连嫁妆也没有,连姐姐百分之一都不及。

  那时正流行出洋,亲戚里姐姐妹妹都出去镀金了,金娉婷也动了心,若由着哥哥们给她找婆家,门第是有了,可是一样的都是中落了,她不要,她要尊贵也要富贵。

  她也回家闹腾,缠了母亲,最后和一个表姐一同走了,临了她知道,若是几年后回来,金家估计剩不了什么。于是她好说歹说把母亲的嫁妆弄了出来,换了钱,置了行头,暗存了些。最后还是可怜母亲,就她一个女儿,她又一去几年,留了些钱给母亲的奶妈,让她防备万一,真到了山穷水尽,拿着钱,回外婆家去。

  上了船她知道,没个结果,她是不会回来的。她要的结果是什么,她隐约的知道,是身份是地位,没这几样,还不如在国外落寞,好过回来让亲戚嘲笑。

  在国外几年,书读了几本,世情见了不少,哪里都一样,离不开权钱二字。

  她的婚事是高不成低不就,嫁个教授容易,可那是山穷水尽的打算,是个托底的底。她要找个原始股,看看能不能搏个结果。

  后来遇见苏筠,起先没心动。这男人生得太漂亮,自有女人愿意倒贴。让她注意他,是因为他的冷静稳重,对谁都不远不近,有礼貌但不亲切。功课好得出奇,智商自然高。和学校的权威人物,都混得极好,一直有人提拔他。

  她有识人的直觉,大家族就这点好,各色人物见的多了,家里盛时,光照看她的丫环仆人就三十多个。

  她不必主动接近他,她微露了口风,就有同乡会的人来帮忙。

  苏筠没想到美丽大方的格格的会中意他,有些晕眩,疑惑是梦。

  小镇上的人,对王府对格格天然有种倾慕。眼前人是格格。

  成亲很顺利,苏筠钱不多,酒宴还是金娉婷出的,她愿意投资,既然相中了目标,就要舍得。

  她有眼光,长于社交。

  苏筠不得不信服太太。此后多年苏的事业起落都有太太的眼光。

  后来回国任教,如何投靠大人物,都有金娉婷的运作。

  直到后来在上海,苏筠身负骂名,身居高位,都是金娉婷一力促成的。这时候,她终于松口气,她真的富贵了。比当年的王府格格身份还尊贵。

  她本就是凤凰,这是她该得的。

  唯一的落寞是亲戚朋友不肯攀附,都说声名为重。

  丈夫的那般亲信,唯一能入眼的也只陈长风夫妇。吴桐当年还是入了她的眼,她才说动了苏筠,不要非给陈找什么高门显赫了。吴桐的境遇和她有些像,都是正室嫡出,都是离家在外,都是三分清高七分现实的性子。

  那些年风光也真风光,报纸头条随便上,凡见她的人,都排成了长龙,看她高兴不高兴。她只许人唤她金女士,不许提什么苏太太,是她成就了他,不是他成就了她。

  能说说心里话,说说前朝烟云的,也唯有吴桐。吴桐的外祖家是书香门第,做过大清的官,虽然官小,但也是官。这一点,才入金女士的眼。像施众的太太李梅,若搁从前,连进王府做丫环都不够。

  所以能往来的并不多,吴桐算一个,一个安静的知进退的女子。她满意吴桐不和别家太太往来,只往她这来,这说明她金娉婷才是凤凰。

  那一年吴桐来辞行,带了孩子回家给母亲过寿,老太太岁数大了,可能要在家里住一段日子。她有些惋惜。

  后来才明白,那是陈长风的决定,陈长风在打算后路。她和苏筠提了两句,苏沉默说,他也该找后路了。只要陈忠心于他,有些事,他就罢了。

  一切谈妥的时候,临上船前一天,陈长风来说,海上风大,不如金女士以后乘飞机走。金娉婷马上明白其中必有缘故。她相信陈话中有话。轮船有问题。她马上点头了。这些年,她一直照看吴桐,她知道陈长风对和吴桐有关的人和事,都有些心软。包括照应吴桐的妹妹妹夫。这些苏先生都知道,只是苏先生说,就看重陈的重情。

  那天夜里,苏先生无眠,只是叮咛她以后照看自己。若不行就回娘家吧,总有她碗饭吃。金娉婷在国外有个哥哥,也可以去投奔。若有合适的人,就嫁了吧。

  第二天苏上船,后来轮船出了事故,那时金娉婷已经在国外了。

  她知道他对她有真情,一直真心仰慕她。很多事,他可以另行,只是为了她,才走到了后来的地步。而她,并不爱他,终是利用了他。泪落在风中。

 

 

 

霜雪明----尔垂钩 

  施众的名字是族里的长辈给起的,他自小没了父母,是族人养大的,家里的产业也归了族中,他们待他也还好,亲情是少了,但让他读了大学,给了他一个新的世界。

  他是立志做大事的,也不计较,家里的产业了,是亏了他,还是少了他,他上大学的时候,接过族长给的学费,就收拾了行李,没打算在回来了。

  他敢打敢拚,在学校里也算是霸王一类的人物,脑子却聪明,知道什么人有校长的后台,不能得罪,什么人有社会上人的照看,要奉承。

  就这样,总有一帮子人围着他转,学费是不必愁了的。

  他也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毕业后如何是局,他不想在帮派里混,现在已经有帮派的人,找他。他敷衍着,在没有更好的路子之前,他不能得罪人。

  苏副校长出现时,他简惊喜莫名。

  他打听过了,苏副校长虽然是副职,那是校长也要给面子的,和省里某些人物有往来,他们都称他为苏先生。苏也喜欢这个称呼,并不乐意唤他职务,上面还有个正校长呢。还是先生这个称呼好,有学者气。他更愿意让人认为他是学者,而不是官员。虽然他一生的目标是高官。

  苏先生招揽的人还有一个陈长风,这也是施众观察很久的一个人物,安静稳重,并不参与什么,却什么都知道,巧妙的与各方关系都极好,别人都对他客气三分。他知道陈也是人物,之前他没有冒然接触,实在是底气不足。

  此后的世界真的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他胜在不怕死,苏先生指哪里打哪里,不问原因不问事非,他知道苏在那么多人里选了他,就是因为他是一把好枪。他满意自己的用途,除此之外,他并不作他想。他既然跟定了苏先生,就不会患得患失,各行有各规,他这一行,就是往前冲,没有第二个选择,生死已经不必问了。

  谋略的事交给了陈长风,他们二人的配合也算默契,缺一不可,少了哪一个,对方也难保全。他们算是生死之交了,暗里结拜兄弟,没让苏先生知道,苏先生不喜欢这一套,说是江湖气,可是他喜欢。陈长风对这些,并不热情也不拒绝。陈长风的态度始终是态度不鲜明,只是事情做到了位。

  那一年从战场上归来,那一场战斗,打到最后,上万人,剩下了几十人,他和陈长风算是死里逃生,一颗炸弹落下来,在他们身后爆炸,两个人都昏了过去,不想还能醒来,还能互相搀扶着走出来。

  以至于后来苏先生带着他和陈长风来到上海,他真的有一瞬间的茫然,好似梦中,曾经在战场上是敌人,如今转身投靠了对方,这是政治吗,他有些疑惑,陈的表情也是茫然的,只是比他镇定些。施众早不介意骂名不骂名,他只是感觉世间事变化太快。今天敌人,明天在一个酒桌上吃饭,什么是真的。他感觉他的认知有了障碍。

  高官权利轻易到手,一切好似太容易,又好似背负了另一个十字架。

  他遇见百乐门昔日的头牌李梅时,感觉他可以换另一种活法了。有人比她美,有人比她年轻,她们不是她,没有她的活力和娇媚,没有她的骄纵和嚣张,那样的张扬,像一朵绽放的玫瑰花,有刺也有致命的引力。

  他就是喜欢她的不管不顾,喜欢她的一切唯我独尊,那样的人生也许是他一直想要的。他感觉她是他的一个分身。

  结婚时,他就说,是他的就是她的。

  拱手一切讨你欢,他感觉他有昏君的潜质。

  他知道苏先生不满意,陈长风到是没说什么,他不说什么已经是反对了。

  施众想,这一生也许现在才是为自己活的,就这样吧,不用别人满意,自己满意就好了。

  此后施众行事更加张狂,一个李梅更是豪赌,他们更像两个赌徒,只赌今天,不管有没有明天。今天的烟花盛放就好,明天是不是有太阳升起,他们都顾不得了。

  不管什么钱都敢挣,什么人都敢得罪,有几次明显越了界线,苏先生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他几次,也有些收敛,但过不了多久,又成了老样子。

  李梅的表弟是他的行动队队长,也是李梅的性子。施众明白李梅是在自己身边放眼线,放就放吧,只要她开心。

  那一天传来消息,那个行动队长,被外地的客商给打死了,事后毫无痕迹。他马上明白不是什么外地客商,外地人做不了这样不留丝毫痕迹的事。能把事情做的这么周全,此人谋算不在自己之下,而手法之干净利索,绝对是专业训练出来的。

  他知道他们的行事招人恨,这是免不了的,这是一个信号吧。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保卫力量更加强,决不一个人出门,什么时候都是前呼后拥,比苏先生出门的仪仗都浩大。

  有一天夜里,他突然醒来,忽然想到了陈长风。

  那个行动队长原来在帮会混了多年,身手极好,人也狡猾,不是一般人能算计的。而且身边从不离人,若是落了单,除非是被人算计。

  他和陈长风共事多年,当年风雨同舟生死与共,他能相信一点,不管什么时候陈的枪口不会对准他。但是他身边的人,如果不碰陈的底线,陈可以留三分面子。

  施众几经打听,又审问了行动队长的副职,才发现那个队长有几次派人盯紧了陈家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陈太太吴桐。施众很是惊叹,这是什么脑子,陈长风做这一行时,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玩呢。

  最后他弄明白了是李梅有一段时间想给吴桐个教训,似乎有绑架的意思,只是绑架,她未必真的敢杀吴桐。

  他叹息,这个女人真的是疯了。

  幸而后来李梅因苏先生的夫人金女士收了陈家二郎做干孙子而停手,他想,幸而她停了手,否则死的就是她了。

  陈长风应该知道一切,出手收拾了李梅的表弟,而没有动李梅,是他最后的面子了。

  兄弟至此,也是茫然。

  施众约陈长风喝酒,有赔罪之意,席间二人气氛融洽,提及当年事,有些感叹,陈劝他,还是不要插手太多,当退则退,免得结怨太多,有伤福报。

  施众苦笑,当年做了这个位子,就不会有好退的余地了,不过是赌吧。他一饮而尽,点头允诺。他知道已经没有退路。

  那一天胃疼,他就知道,他中了招,在送医院的途中,反复对李梅说,不要在这里了,离开这里,去哪都行,换个名字,重新开始吧。她听不听,他不知道,他能帮她,就到此了。

 

 

 

 

 

 

 

 

 

 

 

 

 

 

 

 

 

  昨夜风

 

  有些友谊源于欣赏,有些源于利用。有些是两者皆有。

  不管在什么环境里,什么人身边,都需要有一两个知己好友,哪怕是表面上的也好呀,尤其是女人,终不愿意孤零零的。

  吴桐的悲哀在于,她实在不能融入陈长风的圈子,都是些什么人呀,有杀人不眨眼的,有背叛原来信仰的,这些人在一起,能是什么局面。而他们的太太,有如施众的太太李梅,比施众还张扬还闹腾,有俗不可耐,只会讨好奉承的。

  幸而陈长风体谅她,劝她干脆闭门不出,什么人也不应酬了。顶多落了个清高的名声,反正他自己也很不愿意敷衍他们。

  吴桐轻省了几天,后来想这也不成,总要在夹缝中找个安全。

  苏先生的夫人金女士虽然傲慢,但好过李梅的毒辣。吴桐要真心奉承一个人,自然也是巧妙的。几面下来,金女士宛若皇宫公主的派头,她明白,金一直追忆当年的大清繁华。那时她是格格,正室嫡出的格格,出嫁前还能封个郡主什么的。

  明白了这一层,吴桐的服装尽量偏以前的风格,哪怕是在衣服的花边上体现一下,她送金女士的礼物也是前清的东西。装作不经意的提及外祖父是如何的在民国也不肯剪了从前的辫子,虽然让人笑话,可他一直都那样。

  几次下来,金女士对吴桐有了不同。她说的那些从前的事,只有吴桐能听懂,那些繁复的礼仪,只有吴桐能附合。所以金女士生了些知己之感,放眼这些下属的太太们,也只吴桐和她有三分相似,当然是气质。

  金女士也招待李梅她们这些人,只是招待,但不和她们出门。出门逛街做头发,她只和吴桐出行。吴桐因此上,到也省事了,应付一个清高的金女士,好过应对一群人。金女士不过是架子大了些,野心大了些,就是她的野心,弄成了苏先生现在的局面。

  吴霜和李波来的时候,吴桐的喜悦是有了亲人,而陈长风马上就查到了李波的真实身份。他及时的修正了信息,不让任何人怀疑到李波。

  陈长风和吴桐之间没有秘密,他对吴桐的原则是,不让吴桐参与他的事,但吴桐要知情。

李波为了盈盈的事,婉转暗示时,先是和吴桐提起这么个人因文字而获罪。

  吴桐和陈长风说起,陈找人打听情况。找回来的资料,吴桐看了,原来盈盈是李波的同学。从盈盈的家庭背景来看,也是旗人,也在北平长大,有一个细节,让吴桐想起了金女士曾说起她的庶姐大格格,金女士提及当年大姐风光出嫁的场景,顺便提了一下姐夫的背景。而这个人与盈盈母亲家有亲戚关系。

  陈长风暗示了李波,余下的事,自有李波处理。走通了金女士的路子。金女士有一次和吴桐说,施众的人居然会抓了她姐家的一个亲戚。放人还不痛快,李梅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人人都知道李梅疯狂插手施众的事务,什么钱都挣,什么人都敢抓。已经让苏先生头痛。

  吴桐和金女士的往来,让李梅心上忌妒,她决定找个机会给吴桐找点麻烦。

  李梅才和一个小姐妹透了风,那个小姐妹到是劝她别多事,陈长风看似不多事,未必是省事的。若真没本事,苏先生也不会那样看重。而且陈长风和施众还是结义兄弟,闹大了大家不好看。李梅不服气,暗恼吴桐对她不奉承,金女士得罪不起,吴桐凭什么对她冷脸。

  那个小姐妹原是陈长风安插在李梅身边的人,苏先生对施众不放心,让陈盯紧。陈在施众身边放了个人,这个人是明线给苏先生通风报信,而李梅那个小姐妹,是陈自己的钉子。

  小姐妹第一时间通过阿旺给了长风消息,陈长风当时大怒,他在办公室一向轻省,没什么动静,这次却摔了杯子。他几乎就要和阿旺说干掉李梅了,话到了嘴边,还是犹豫了一下。说他考虑一下。

  李梅和施众如今成了众矢之地,他实在没必要动用阿旺,阿旺可以不费力气的干掉李梅,可是凡做过的事情都有痕迹,阿旺必须离开上海,这个损失太大。而且李毕竟是施众的妻子,他还不到和施众反目的地步,这件事闹开了,苏先生也难办。

  陈长风犹豫再三,只得另想办法。从金女士身上下手,金女士这些年常去庙里烧香,和一个主持关系极好。

  通过那个主持让金女士有了认干孙子的想法,而那个孩子的出生时辰是和君的。和君的大名从不对外叫,只叫他二郎。

  金女士这些年突然喜欢起小孩子来,一直对二郎就有好感,听了主持一番命格的演讲,其时她没听懂,却装作懂了。

  她本就常送陈家两个孩子东西,这次和君过生日,又特意收了和君做自己的孙子,这下子,李梅不敢动手了。

  此后,陈长风深恶李梅。

  李梅抓了李波的上级的时候,李波才开了口,没想到陈长风会插手。李波是想弄点有用的情报。然后想办法营救,这个人太重要,他暴露了,李波就危险了。

  陈长风想的是一举两得,李梅全靠她一个表兄弟折腾,那是行动队的队长。陈的打算是把人营救出来,顺便干掉这个队长,此人干了不少缺德事。

  李梅好大喜功,人没有放在自己部门,而是藏在一个郊外的仓库里,这给了陈长风机会,把消息给了李波,然后让阿旺带人配合。阿旺手中有一个二十来人的队伍,平时不在一起,有事才在一起,办完事走人,平时决不联系。

  此次之后,李梅的气焰小了些,失了表弟,她手中没有得力的人。

  而李波也对陈长风有了新的认识。他曾经一渡以为,陈长风是在混日子。

  吴桐和金女士一直保持了友好的往来,有时领二郎去看看干奶奶,金女士难得对孩子有说有笑,极有耐心。她这一生夫妻还算恩爱,苏先生事事听她的,可惜没孩子。终是寂寞。

  金女士有一次问起吴桐和李波的贸易行,问生意如何。吴桐只说投了钱不大管经营,用的都是外地人,李波是个才子,教书还好,做生意是老实了些。金别有意味的说,若不大挣钱,还不如早点关了,免得招风。

  李波停了贸易行的事,说回老家看看,有什么生意好做。

 

 

 

 

 

 

 

霜雪明之远山长

  李梅是上海弄堂长大的,典型的上海小姑娘,一切的东西,都可以用来打扮。凤仙花成指甲油,桃花弄成了胭脂。

  她爱娇爱美,一切的事物,都是享受的感受。

  她家境还过得去,父母开了家裁缝铺子,所以李梅的服装都是时尚的,她还不满意,总是自己在节外生枝,弄些花样出来,这些花样成了画龙点睛之笔,让她走在街上,马上成了亮点,三分出格七分俏丽,成了风景。

  有了百乐门,她就去跳舞,开始有人请她,没人请的时候,她也去。后来干脆在那跳舞,成了那里的头牌,她一半是为了钱,一半是为了刺激。她喜欢一切华美的东西,有时别人送,有时自己买。她那个家里是供养不得的。

  回家的时候,她洗了浓妆,换了衣服,只说在一家商场作导购小姐。其实她明白,父母不相信她的话,可是打小管不了她,如今更不必管,大家都不揭那层窗户纸,也好照面。

  遇见施众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舞了十多年,也够了,她正想找个人上岸。

  她一向不动真感情,也不愿意别人对她动情,那太麻烦。

  李梅的五官单看都平凡,只是凑在一起,反而有了妩媚的底子。她的声音娇嫩,她的步伐轻盈,一笑间好似春花嫣然。

  施众见了她第一眼,就失了魂魄。

  不是没见过美人,只是没有美人如此妖娆。他不知如何形容,还是陈长风说了句妖气,

入木三分。

  陈长风是他的结义兄弟,苏先生是他的上司和老师,这二人都不看好李梅,说是交往可以,明媒正娶就罢了。苏先生说李梅太精明,不能掌握,太冷漠,不能托付。苏先生的夫人金女士干脆说是狐狸精。

  施众被周围的人泼凉水,却没清醒,反而更是飞蛾扑火。

  李梅也看中了施众,年轻没太太,这最好,她不想当后妈,施众有野心有手腕,跟着他,到能风光一时。她不考虑长久,只要眼前风光就好。

  婚事还是办了,施众托长风和苏先生说项,陈长风一直奇怪施众以前女友多多,都是几分钟热情,如今这般,好似中了魔障。施众反而拿金女士比,说苏先生一样对金女士言听计从,长风还不是舍名门千金不娶,非娶了一个老师。

  长风沉吟,事以至此,拦也不住,那个李梅绝对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得罪不得,如果此二人婚事不成,还好动手,如果成了,因了施众,不能不让了三分,反而担忧被她算计,不如就做个好人。

  李梅因了长风的说项,算是承了个情,还特意送了份厚礼,以表谢意。

  施众原也嚣张,加了李梅更是任意。

  李梅离了舞厅,把自己的表弟弄到了施众那里当行动队长,施众的事,她都插手。比施众还张扬,施众行事为的是利,而李梅有时全凭高兴,人家餐厅慢待了她,她一句话就砸了人家的店,抓了老板。老板还不知怎么回事。美发店的小工弄疼了她头发,她能回手一掌,打掉人家的牙齿。

  如此折腾下来,李梅的名声,比施众还大。无人敢得罪。有事求她,比求施众还管用,都晓得施众怕老婆。

  送她东西,顶好是首饰和服装,合了她的眼,什么愿都敢许。

  李梅也知道自己名声差,她不论这些,她不能生孩子,也不想太多了,父母让她送到了香港,免得在这里管束她,她是要肆意折腾,图个眼前痛快,有些末世的意味。施众也不敢多管她,一说她就梨花带雨闹了决食。

  李梅在外边闹了不够,转到施众这里,发现金女士对她极淡,每次送了东西,金女士也收,可转眼就送了别人。陈长风的老婆吴桐,对她是敬而远之,基本上不过话。她惹不得金女士,想找吴桐的麻烦。

  李梅身边新结交的一个小姐妹桃子,极会奉承她,还极会梳头,也是祖传的手艺了。常陪她逛街吃喝。

  有一天桃子给她弄个新发型,李梅随口说了找吴桐的麻烦,桃子的手抖了一下,马上笑了说,这何必呢,她又不和你抢服装谁的漂亮,她连门都常出,也防碍不了你什么。

  李梅还是不服气,她是不抢我风头,可是她看我的眼神,那是轻蔑,真是污辱。

  桃子马上转了话题,说起新流行的一款首饰。

  桃子是长风派到李梅身边的,自然把消息转了过去。

  长风大怒,一念间几乎想让人解决了这个疯狂的女人。和一个疯子真是没什么道理好讲。

只是电话拨打间,又犹豫了,他和施众渐行渐远,可是相识近十几年,当年也曾同舟共济,风风雨雨中,他们都救过彼此的命,没有对方,他们都活不到今天。这一个电话打出去,他和他就全完了,他有一丝不忍,兄弟多年,终不想反目。

  长风换了手法,一面协助妹夫李波除掉了李梅的表弟,那个狠毒的行动队长,让李梅一失没了打手,另一面设法让金女士收了自己的小儿子作干孙子,算是震慑一下李梅,不要轻举妄动。

  李梅失了表弟,有些惊心,知道有人盯上自己了,从迹向看是表弟和人争抢一个舞女,但总感觉手法太利索,不像是普通的失手杀人。事后人跑得太快,没一点影子,说是外地人。

  而金女士收和了陈长风的儿子作干孙子,对吴霜也要客气三分了。

  不久施众得了急症,送医院后却莫名死去。李梅想做施众的位子,得了众人反攻。

  李梅知道大势已去,赶在别人清算她之前,深夜乘了船,离开了上海。

  江水茫茫,李梅知道,她的好日子过去了,以后她改名换姓,不能在过从前任性的日子了,那个给了她宠爱的人,已经保护不了她了。

 

 

 

 

 

 

 

 

 

 

 

 

 

 

 

 

 

 

 

 

 

 

 

 

 

 

 

 

 

 

秋霜洁

 

  吴家最小的也是最美丽的女儿,却并不是父母最宠的孩子。父亲爱的是长女吴雪,母亲对孩子们都一视同仁,父亲还有些感性,喜怒形于色,母亲是却典型的大家族的管家人,冷静稳重大大方方。

  吴霜的记忆中,和姐姐母亲住在梧桐院里,四个哥哥和二姨娘住在牡丹院里。她从奶妈的口中知道母亲是正室,牡丹院是二房,她是嫡出,哥哥们是庶出。奶妈自豪她是正房大院里的仆人,可是在吴霜看来,牡丹院里比这里热闹多了。父亲是上半月在梧桐院,下半月在牡丹院。二姨娘可以和父亲一起打理生意,哥哥们也可以任意外出玩耍。她没感觉梧桐院比牡丹院高贵在哪里。

  姐姐吴雪比她大六岁,是她仰慕的人之一。姐姐可以穿马靴,可以骑马,可以打枪,可以穿漂亮的长裙,而她,只是追在姐姐身边的小尾巴。跟着姐姐可以去公园,可以爬山,可以做好多好玩的事。但要看姐姐心情好坏,姐姐不像母亲,她更像父亲,有时欢喜有时愤怒。只是她知道,家里人都对姐姐礼让三分,她的奶妈就怕着姐姐的奶妈。姐姐有父亲撑腰,姐姐说什么父亲都是赞成。连二姨娘也独对姐姐客客气气的,比对母亲还让三分。

  姐姐像阳光也像风,温暖也任性。

  吴霜记忆里最深刻的事是十三岁那年,先是喜气洋洋众人筹办姐姐的婚事,连二姨娘也忙前忙后,她听见二姨娘和哥哥说,吴雪嫁进了庄家,以后吴家的人都要看她的脸色。

  唯有姐姐和母亲不参与。

  姐姐忽而欢喜忽而忧伤,在她摔了一个茶壶四个茶杯之后,姐姐终于开始关心她的婚事,她大把大把的和父亲要钱,说是置办可心的嫁妆,父亲自然 是痛快的答应。

  突然有一天,吴老爷集合了吴家所有的人,宣布大小姐昨夜患了疾病送医院不冶而亡故,以后在家里谁也不许提起大小姐,谁提直接走人。

  吴霜不解,问母亲姐姐怎么了,母亲平静的说,你姐姐去另一个世界了,做她想做的事了。

  此后吴老爷不在涉足梧桐院,牡丹院着实风光了,可是二姨娘并没敢寻梧桐院的事非,也许是老爷交待了什么。

  吴霜的日子突然静寂下来,母亲本就话少,父亲又不来梧桐院,几个哥哥和她总是隔了什么。她真的孤单。

  云翔舅舅从国外回来,成了当地最有名望大学的副校长,力劝姐姐把吴霜送到女子学校寄读。他认为吴家的气氛不利于吴霜的成长。

  吴霜也想离家,她天性活泼爱玩爱闹,可现在家里的气氛,母亲沉默,父亲的脸色阴晴不定,牡丹院风风光光,这让她心里憋了口气。

  母亲最终点了头,让吴霜去了寄宿学校。父亲只是送了学费,不再过问。自 吴雪事件之后,父亲的生意受些影响,虽不至于元气大伤,但终是不及从前。庄家没有明着打压,暗地里时时生事。后来还是云翔舅舅托了人,才算缓和了下来。

  吴霜像出笼的小鸟,在学校里海阔天高,有同学往来,都是同龄人,热热闹闹正合了她的脾气。她爱唱歌爱跳舞,很快成了学校剧团的骨干。

  她成了梧桐院里的阳光,她在的时候,就是欢快的,她走了,整个梧桐院都是冷清的。

  每年姐姐生日那天,母亲都要准备一碗寿面,放在哪里。她知道那是给姐姐的。

  云翔舅舅有一次来家看母亲,吴霜听见他们说,姐姐在上海成了亲,对方到是个精明锐利的人。母亲只是轻轻的说,人是她选的,她该称心。

  那天夜里,母亲在梧桐树下一直徘徊,那时是花开时节,微风里花香清恬,和月色一样美好。

  吴霜走到母亲面前,轻轻的伏在母亲怀里,妈妈,我长大了去上海,替你看姐姐。

  大学生活是充实的,最让吴霜欣喜的是她的国文老师李波。

  李波是一个阳光一样的年轻人,自带光芒和活力。他热情博学儒雅从容。

他不像吴霜以前环境里的人,像是天外来客,有着不一样的谈吐和理想。

  毕业的时候,李波找到吴霜,说他要去上海工作,问她要不要同往。昊霜当即点头,她也要去上海看姐姐。

  站在姐姐面前的时候,吴霜恍然如梦,那个神采飞扬的姐姐,沉静了许多,不变的是她看吴霜的眼神,亲切温暖。

  吴霜把李波介绍给姐姐姐夫,按着事先说好的,说李波是她的未婚夫,现在李波是她的上级。他们要住在姐姐家,姐夫陈长风是一个特别的人,李波说这个人可以争取,即使争取不成,也不会伤害他们。陈长风是一个家庭观念特别重的人。

  吴霜和李波都进了学校教书,她喜欢上海,这里有姐姐,还有姐姐一双儿女,尤其是和婉,姐姐的大女儿,像极了姐姐小时候的样子,只是她的性格更像自己。也是活泼明朗型的。

  李波没给吴霜什么具体的工作,只是偶然送个信件取个东西什么的。李波说吴霜太天真,斗争经验不足,她的身份就是最大的贡献。

  后来李波离开学校开了贸易公司,姐夫让姐姐也入了股份,那个公司算是李波和姐姐合办的。吴霜仍然是当她的老师。

  和李波的婚礼很简单,若不是在上海,可能连婚礼都不办了,吴霜已经非常满足了,能嫁给李波,她已经快乐极了。

  她一直喜欢李波,一直热情的追,李波态度一直含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同意了。她感觉是她的真情打动了她。

  那一年是抗战胜利的前一年,李波突然关闭了商行,让吴霜辞了学校的工作,说是要回老家。吴霜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李波说要劝姐姐姐夫一起走。

  这些年来,吴霜一直不过问李波的工作,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干脆省心不管。但是她感觉出姐夫陈乘风是帮助过他们的。有时是药品,有时是情报,还有时是一些更危险的工作。

  最后离开的时候,陈长风没有同行,姐姐带了儿子女儿一起走,走的挺匆忙,说是赶母亲的六十大寿。

  船开的时候,吴霜想,妈妈,我把姐姐带回来了。

 

 

 

 

独多虑

  陈加南在小镇子里算是有名的人物了。他冷静自持,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就这份稳,让大人们不敢小瞧他。陈老爹就这一个儿子,夫妻俩自然是宠着,可是这个孩子,自己不宠自己,凡学校的规定,都认真去做,和武馆的师傅学过几年,凡师傅要求的动作,都照了去做。大冬天的在外面一跑就是一早晨。父母心疼,他不疼,他要做就做最好。

  陈家就一个小杂货铺,属于那种自给自足,就没什么余粮了。铺子里只雇着一个远房亲戚阿财,阿财瘸了腿,也没手艺,家里没地,投奔了来。陈家正好缺人,讲定的是管阿财父子的吃住,逢年过节给了过节费就好了。说什么给的高低,阿财极满意,父子俩有吃有住了,虽说住的是陈家的仓库,可也是有了一席之地,陈老爹两口子也是实在人,吃的都是一样的。只是衣服稍微次点,阿财已经非常感激了,能养大儿子阿旺就心满意足的。

  阿旺一来就主动成了陈加南的小跟班,陈加南开始并不理论他,愿意跟就跟,他上课,阿旺在门外,下了课,上来抢了加南的书包背回去。半年下来,加南不好意思了。开始主动教阿旺读书认字了,阿旺那点东西,都是陈加南教的。

  那一年阿财闹肚子疼,镇子的郎中说是要送洋医院开刀,这笔钱不少,阿财父子都急了,开刀不是一笔小钱,就是和陈老爹张口,陈家也不一定有呀。正慌乱着,加南来,让阿旺背着父亲,领他们去了医院,费用是加南交的。后来阿旺才知道,那是陈老爹和亲戚东拚西凑给加南凑的学费,加南要去省城读书。这笔学费陈老爹谋划了两年。

  现在都交了医药费,阿财捡了条命。陈加南回家就让父亲打了一顿。

  阿财出了院,还回陈家帮忙,这次说好是不要什么年节费了,这辈子都在陈家忙乎了。

  阿旺一见到加南就跪了下来,只一句,这一生这条命是加南的。加南扶起他,只说了句,我当你是兄弟。

  加南迟了一年上大学,陈老爹又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凑了学费。打发儿子出门。阿旺还是跟着,他说加南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不会麻烦加南,去了省城,他找工作,还能贴补加南。

  陈老爹当然高兴,儿子一个人去外地,他当然不放心,有个阿旺,儿子还有个照应。这一次陈家主动给阿旺也做了两身新衣裳,出门在外,让他们彼此多照应。

  一晃两年过去了,阿旺先是在省城拉洋车,别人拉车,都往舞厅饭店门外转,他往警局附近跑,他打小被人欺负惯了,想要做警察扬眉吐气。不想还真让他遇了个贵人。刘探长喝多了,上了阿旺的车,路上遇上人报复,阿旺随加南学过点拳脚,帮着刘探长打跑了闹事的人。刘探春要酬谢阿旺,阿旺不要钱,就求给了当警察的机会。刘探长找了个机会,把阿旺弄了进去。阿旺终于写上了他的大名,田旺。

  陈加南在学校里很低调,安心学习,并没有参加那些热闹的剧社呀,文艺团体什么的。只是他虽安静,却没人小看他。功课是第一第二,所有的体育活动也是第一第二,话不多,但句句在点子上。和老师们关系都极好,人情通透世事洞明。

  副校长原来打过仗,是一个很严格的人,却中意了陈加南,领着陈加南参加了几次他战友圈的聚会。

  陈加南敏感的发现,这个圈子的不同,似乎是什么特别的组织,要求极严格,一般人还进不得门,

  他唯一心动的是,这是一个打日本人的部门,这让他有了进入的想法。凭着副校长的介绍,他进去了,没和家里说,家里让他读大学,没让他加入什么别的组织。

  到了毕业的时间,他谎称在省城找了工作,就不回家了,阿旺已经在警局混了个小头目,自然也不走了。

  那一年日本人打来的时候,陈加南和阿旺都上了前线,战败后,二人随着部队进了上海,阿旺开了家侦探社,加南跟着副校长办了贸易行,这是表面上的掩护身份,实际上做些情报收集工作。

  陈加南遇见吴桐的时候,正是家里催着他结婚的时候,家里订了好几个人,让他回去看看。如今的陈加南是再也不能回到小镇子的日子了。

  吴桐在学校当老师,陈加南的贸易行和学校的后勤有点关系,他去送货,遇见桐花下的女子。年轻明净的女孩子,身上有着特殊的吸引力,多年的特别生涯,让他一眼看中了这个特别的女孩子。她身上的淡定从容,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上级给他介绍的女孩子,算是名门闺秀了,攀了这门亲,日后前程大好。他见了女孩子,很时尚很漂亮,也不是没心动,结了这门亲,他算是少奋斗十年。可是眼前出现的还是吴桐的影子。他总感觉,那个女孩子的坚强韧性,才是陪他一生的人。他已经预感到这一生不会是风平浪静,

  虽然他一直想找到一种生存方式,他有雄心壮志,可是也不想一生在枪林弹雨中渡过,不想庸碌此生,可又深知自己选的道路风雨飘摇。

  他的家里有副自己珍爱的字,是庄子的一段话: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命之所无奈何。道法自然,可惜他终是做不到。

  最后他婉拒了上级,还是选择了吴桐。他肯定这是一个可以和他白头到老的人。他找的是一个伴侣,一个能相随一生的人。他选的路不好走,但是希望有一个家,家里有个人,能牵手一生。

 

 

霜飞晚

  田家旺知道他的名字俗到了家,没办法,他爹的名字叫田财,他叫田旺,更俗,他自己在中间加了个家字,感觉还有些韵味。

  大家都叫他阿旺,顺口也吉利。他听惯了,也习惯了。

  他的出身是极好的,当年父子俩走投无路,投奔一个小镇子上的远房亲戚,父子俩住在仓库里,穿的都是亲戚家的旧衣裳。这样也是感激人家的,亲戚家靠了一个杂货铺子渡日,可以雇人,也可以不雇人,留下他们父子,原是抹不开面子。

  阿旺有眼色,父亲看店,他就跟着名义上的表哥跑前跑后,成了人家的书童,先人家不理他,他也不恼,还是跑前跑后,后来,终于表哥开始答理他,还教他读书认字,他虽然没上过大学 ,不过文化水平也算不低了。只是他一直都说自己没进过学堂,只认几个简单的字。

  田老爹住过一次洋医院,是因为开刀,费用是表哥出的,自此阿旺就把表哥当成了恩人,这一辈子,他是跟定了他。

  表哥去省城读大学,他也去省城找差事,表哥在上海风光,他隐藏在公寓里开了侦探所,一半是接点活计,一半是替表哥调查一些特别人物。表哥不想把他扯进他的公事里,让他做的事,都只是调查。

  他一直没结婚,也不是没心动过,他去学校调查校长的背景时,遇见了桐花下的女老师,当时心动,后来一打听,对方的家庭过往,就有些犹豫了。大家千金,又敢一个人逃婚跑到外地,还能找到老师的差事,他直觉此人不简单,不是他的世界里的人。只是终不死心,有时远远望她。好似春风浩荡桐花明明。

  那年他攒钱买了房子,不大,可是有自己的家了,本来鼓足勇气想要表白时,却在表哥的婚礼上看见她。原来她终不是他世界里的人。

  这样也好,他也安心了,一个人过也消遥。他想接父亲来,不想飞机轰炸,他的父亲和表哥的父亲,都死于轰炸。

  本以为这一生就如此了,在上海像一叶小舟一样漂着。

  那天夜里表哥来找他,还化了妆,最初他都没认出来,还是表哥开口,他才听出来,当时就知道有大事发生。

  表哥把家人托付给他,请他陪妻子和孩子去遥远的北方。其实这些年,表哥家里的事,他都清楚。只是他没想到,会是生死之托,他第一次在表哥面前哭泣。表哥也无声落泪,他和他,这一生也许就真成了永别。只是为了表哥那一句话,我当你是兄弟。他真的成了他的兄弟。

  他和表嫂见了一面,只说是远房亲戚,平素并无往来。

  他找了一家工厂上班,他手巧,早先在上海的时候,就爱摆弄些零件,现在做了机修工。

  那时他烫发,穿西装,打领结,怕人笑他土气。现在他是寸头,经年到头都是蓝布工装,怕人说他洋气。他话不多,手艺好,谁家的车子坏了,缝纫机坏了,钟表坏了,都是他义务给修。饭呢也简单,有时食堂,有时工友家中。

  工会的大姐热心张落他的婚事,他的档案上,父亲和妻子都在轰炸中死了。

  他只是嘿嘿的笑了,说不找了,伤心一次就够了。人们赞叹他重情。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他每年都去一次表嫂家,都是表哥生日那天去,看看家中有什么事,其实他不去也知道她的情况。当年的侦探上涯,让他天生的敏感,有极强的侦察能力。

  那一次他加班回家,已经很晚了,直觉屋里有人,他不动声色的转身,手里拿起了门后的扳子,是我。那声音暗哑,可是却有着熟悉的感觉。

  他想点灯,被对方阻止了。他点了一根烟,借着零星的火光,对方的面孔,吓了他一大跳,他几乎喊出声来。对方应该是被弹片伤了脸,而且有一条腿也瘸了。只有那眼神,让他亲切。

  后来阿旺会要求和孩子们合影,表嫂都答应了,那些照片,他挂在自家屋里,邻居问起,他说是他姐姐的孩子。他是给表哥看的。

  他想过把表哥的事和表嫂说,被表哥阻止了,他说暂时不必。

  那年表哥的女儿和婉结婚,他帮忙选的是表哥帮厨的那家店,离表嫂家隔了一条街。

  他故意去的很晚,客人都散了,他知道表嫂会等他。这些年,他们往来极少,可是他是她夫家唯一的亲戚,她一定会等他到的。

  他点了包子,包子端上来,他夹了一个给表嫂,她有些奇怪,只吃了一口,她就停了下来,他知道她尝出来了。那是表哥当年特意为她学做的包子口味。

  他和饭店掌柜的攀谈,非要见厨师,厨师来的时候,他问了几句包子的做法,厨师支支吾吾不说,他就转身和掌柜聊天去了,挡住了掌柜的视线,表嫂站起来,走到厨师面前,递了糖过去,他听见她的声音:今天是孩子大喜的日子,同喜。

  他离开了饭店,看见表嫂也离开了,她的身影还和当年一样,只是中间隔了太多的沧桑。

  他终于在她和他之间搭了一座桥。

 

 

 

 

 

 

 

 

 

 

知音识

 

  人生际遇难知,有梦也只能草草。可是初心难舍,有些梦永远是生命的支撑。

  吴桐在上海的日子还是轻松的,没有了深宅大院,没有了家中的嫡庶之争,真的是恍如隔世,唯一的牵挂是母亲和妹妹。她还是相信父亲对母亲的尊重,这些年下来,母亲无子,二姨娘是父亲的青梅竹马表兄妹,还掌握着家里的部分生意,可就是如此,母亲在内宅的地位仍然是稳稳的,所有重大场合,都是母亲出场。她知道二姨娘肯定闹过,她要为她的几个儿子争取,可是每一次都是落败而归。有人说是因为老爷宠着自己,才对母亲另眼相看。她却知道,是因为她长得像母亲,是因了母亲,父亲对她另眼相看。父亲看她时,有宠爱有纵容,似乎是成全着自己一个年少的梦。母亲的美,更在神韵,是一种雅致,天然风华。

  吴桐临走前,母亲给了她一封信,让她找云翔舅舅的一个同学,那个同学是学校的系主任,谋个差事还是容易的。

  喜欢学校的生涯,虽然只是助教,对于吴桐来说,最重要的是安身,她不缺钱,从父亲手里弄来的钱,足够她花销几年,她原来的打算是,在上海补补英语,一年两后还是出国看看。

  既然出来了,索性山河万里国内国外去游历一番。

  相遇陈加南,原本是偶然,可以擦肩而过。陈的公司和学校有点关系,办公用品什么都是从他们公司进货。陈有时来结帐,送货自有他的下属在做。那一天桐花开得正美,吴桐被叫去给后勤帮忙,助教总是兼着勤杂工的工作,属于哪忙就去哪。

  吴大小姐从前是连衣服都不洗的,如今磨砺下来,真真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了。她苦笑着抱着一大叠杂务,不妨撞在一个人身上,她忙着道歉,一边走路一边想事情,真是个坏习惯。那人弯腰帮她把东西弄好,递给她,吴桐抬头,一张年轻朝气的面庞,并不是很帅气,只是眼神锐利,似乎直指人心。她和父亲在商场上出入过,太知道人的眼神有多厉害,这个人不好惹,她暗自道。道谢后马上离开,这样的人还是远一点,他站立的姿势,应该是受过专门的训练。不只是一个普通人。

  后来陈来学校多了,二人相见,也只是点头示意,吴桐并不多言。她不想多事,她于上海原是个过客。

  那一天下雨,吴桐没带雨伞,被人服侍惯了,有时候就少了些周到。

  她在桐花下躲雨,有人在雨中走来,不急不忙的样子,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就是那样从容。

  陈加南注意到吴桐,是因为吴桐的气质,看一眼就知道这个穿着朴素,却举止不凡的女孩子不是本地人,家境相当好,只是吴桐看他那一眼,马上低头的表情,让他明白,对方应该注意到了他的身份。好一个聪明女子。他喜欢聪明人。

  一起在树下避雨,相对无言,却不觉尴尬。后来陈的伙计来给老板送雨伞。陈接了雨伞,随手递给吴桐转身走了。

  吴桐的生活平静而规律,周末的时候,去学校附近的补习班补英语,平时就在学校。上海的繁华如云烟,她从不涉足。

  陈加南的日子却是跌宕起伏。唯一的亲人就是阿旺了,阿旺的侦探所不死不活的,挣的钱勉强糊口,陈加南会找些理由贴补一下他。他给阿旺介绍女友,阿旺说他有心仪的女子。只是可能高攀不上。对方是个老师。陈加南笑话他懦弱,喜欢就去追,追不上再说,哪里不战而败。

  陈加南深得上级的器重,连他的婚事,上级也要过问。陈也头疼,他年纪不小了,家里在催得紧,只是没有中意的人,他不想将就。上司有上司的意图,借得力干将的婚事,也有巩固联盟之意。

  上司介绍的女孩子,家中极有背景,女孩子也时尚漂亮,实足的上海丽人,各方面无可挑剔,连陈都感觉,这样的女子,于他都是高攀了。

  不冷不热的交往着,他不热情但周到,他不主动但细致。女孩子同时也有好几个人追,也在犹豫着选那个,陈不是条件最好的,却是让她有心动的一个。陈沉默如金,却望一眼必知她的喜好。可怕又可爱。只是她也明白,陈对他并不是太上心。

  陈加南在收集情报的时候,偶然间听闻有人打听一个外省来的叫吴雪的女子,对方来头不小,引起了他的注意,所有资料分析下来,没理清头绪。半夜醒来,突然感觉,吴雪就应该是吴桐。

  这一追查,才恍然明白,好厉害的一个女子。逃婚逃得漂亮,硬从庄家的眼皮子底下走了,而且不易容不改装,反而从容的上了火车。

  现在他明白,她为何只在学校里,不经常外出了。

  吴家对外宣布女儿死了,这说明吴家已经不想插手庄家的寻人行动了。

  他一直犹豫,要不要插手,庄家来头不小,请的人也是极有势力,他出面都要费一点周折,而且他出面也要有理由,无缘无故的,人家找离家的未婚妻,他是什么身份呀。

  他吩咐下属盯紧了此事,还在吴桐身边加了人,让他们一定保证吴桐的安全。有事随时向他汇报。

  那一天不是好天气,风急雨大,下属的电话打了过来,庄家的人找到了吴桐,他的人在那里拦着。

  陈加南到的时候,气氛并不轻松。众人在一个公园的亭子里相持。他惊讶吴桐平静的神情,好似此事和她无关。他看见了庄先生,他的年纪应该比吴桐大快二十岁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吴桐的声音清脆冷冽,庄先生这里是上海,我不是吴雪,家也不在你说的那个地方,你认错人了,你可以去我们学校看档案,我小学中学都在上海读的。我是北方人,但十年前,就来了上海,和我舅舅一起来的。

  庄先生走失了未婚妻,虽然对方说是人死了,他岂可吃这个亏,一年多打听下来,找到了吴雪。可是听对方的口气,他便明白了,吴雪另外做了全套的手续,她是有名有姓的吴桐,她有吴桐所有的身份。他有些犹豫了,强行带走人,不是不可能,可是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还有那些莫名出来阻拦的人,都不像是一般人。

  这时候,他注意到了走过来的陈加南,一个年轻人,可是气场强大,这样的雨天,人家居然也没打雨伞。

  陈走过来,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有极强的压迫感。她不是你找的人,她有她的未婚夫,是我。庄先生震憾,他不得不重新打算,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他不知道,可是他的眼神,有杀气也有定力。

  庄先生的人走了,陈加南坐在吴桐对面,我不来,你怎么收场。吴桐微笑,宛若桐花。她打开手里的皮包,陈也惊讶了,居然是一枚手雷。吴淡淡的说,三军可夺帅,婚事不能强。这世间,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我。

  陈加南就是在那一刻,决定了,他就是她的未婚夫。

  这一追就是一年,往来并不频繁,却总是在吴桐要忘记他的时候,他出现了。吴桐有些犹豫,她想出国,手续也要办得差不多了。陈加南的出现,是个意外,却又让她心动的意外。

  陈吴结婚的时候,阿旺来了,他先是吃了一惊,陈加南问他有没有追那个女孩子的时候,他苦笑了,她结婚了。

霜雪明----无容针

 

  陈长风知道,庄处长的话自然有道理,只是这个后路,如何去留是个问题。

  他也 明白,必然把他和家人切割开来。

  他和后路只能和苏先生绑在一起,而吴桐和孩子,让她们和李波在一起吧。

  他只要在准确的时间节点之前,让吴桐和孩子随李波夫妻走就行,现在要做的是,让吴桐更加的深居简出。

  所以一定要保证李波的安全。

  而苏先生这里,他要找机会试探一下。

  回到了上海,他和李波谈了一次,是在书房。

  二人的谈话有些绕,不能说真话,又必须让对方明白你的真实意愿。

  陈长风强调的是,他的事吴桐没有参与过,而且吴桐一直提醒他是中国人。李波点头。他在陈家几年,已经看出来了,陈长风的公事从不许别人插手,而吴桐也尽量远离陈长风的圈子。

  最后他表明他的态度,他重视家人,希望她们安全,是她们安全。

  李波思考了一下,最后说,吴霜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这世间,吴霜的家,就是他的家。

  对于姐姐和孩子们,是他的亲人。

  陈长风放松了。

  结束最后谈话的时候,李波起身,我也非常感谢姐夫对我的照顾,我希望姐夫一家永远在一起。

  李波的表态,还是让陈长风有些叹息。

  最后那一句话,李波是愿意接纳他。

  在他的范围内,愿意给陈长风一个机会。

  陈长风有一瞬间的动摇,抛开苏先生 。

  最后他放弃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苏先生对他的底线是什么,他太清楚。

  他如果想要的太多,也许会失去太多。他不能拿吴桐和孩子冒险,一点都不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先生的底牌。

  表面上苏先生沉默安稳有学者气,他不是学者,一样会杀人。

 

 

 

 

 

  霜雪明----计几误

  陈长风开始试探苏先生。

  他知道苏先生想要保全金女士。

  有时候可怜苏先生对金女士的一片真心。

  陈长风说了对局势的看法,苏先生说,还没那么坏,不过结局已经预料,不会有转机了。

  你可以做准备,有些接触。我给你授权,你代表我,但是绝对保密,如果你出了问题,我不能保你,只能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陈长风要的就是那句话,家人的安全。

  只要苏先生的人不针对家人,他有办法让她们安全,不需要借助苏先生的势力。

  陈长风让田家旺回吴桐的老家天津去一段时间,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弄个身份,最好是天津附近县里的身份。也给自己弄一个,年纪要改,比现在大几岁。

  田家旺也预感到了什么,他劝陈长风,为何回天津,还不如跑到国外呢。天津总有人认识吴桐,陈长风摇头,那里对吴桐有好处。

 

  陈长风开始和重庆方面接触。

  那边的代表是骆处长,田家旺那个远房表姨夫。

 

 

 

 

  霜雪明--忆平道

  虽然有了苏先生的授权,一切行事仍然要紧密。

  苏先生给了陈长风出差的公文,有了可以离开上海的理由,但行踪如何保密,如何躲开有心人的注意,仍然是难题。

  田家旺只能在暗中相助,他的任务是保证陈长风不被跟踪。

  陈长风需要一个明面的助手,他想当了张秘书。

  他和张秘书一同出差,公事由张来完成,顺便替他掩护。

  事先暗示了李波,李波的建议是可以和张秘书直言,就算长风不告诉人家,人家也能猜到,说了反而好些。

  而且苏先生可能会让张秘书考察长风。

  长风有些奇怪,苏先生因何对张秘书那般信任,李波说,他的消息是张秘书早年救过苏先生,而那时苏先生用的是化名,而且张秘书无家无业,让人放心。

  对于苏先生来说,也许需要互相监视。

  长风约见张秘书,直言相告,愿以身家相托,请张秘书成全。

  张秘书自然知道苏先生的意愿。

  表面上说了同舟共济。

  心里的盘算是,这样也好,他和陈长风互助,总好过互相犹疑,他也有事,要用陈长风的信息渠道。

  他感觉陈长风另有一股力量相助,不是表面上的那些势力。

  而且李波的身份,他已经看清,既然李波能安心在陈家住着,证明陈长风最起码是得到了李波的某种信任。

  多年后,陈长风佩服张秘书清明,是张发现了田家旺的存在!

 

  霜雪明--独策还

  陈长风深知这种工作, 不是一次两次能谈成,先要打通渠道然后初步接触,再一步一步指向核心。

  不能太急躁不能太冷淡,分寸恰当不易,而且他不是自由人,还有诸多顾忌,不能暴露身份。

  幸而和张秘书达成了一致,诸多工作由张秘书完成,随行人员都是他的心腹,但也不令他完全放心,他不得不加了一组暗哨,来监视他的心腹们。

  对于暗哨们,他又用了互查的方法。

  他自己都感觉,他有些茫然。

  田家旺不得不一直在重庆和上海之间往返,妙的是,他隐藏的极好,没被人发现。

小七有一次遇了田家旺,他没有完成对吴队长的暗杀,不得不躲藏着。

  他想招募田家旺加入他的行动队。

  田家旺马上说,他自由惯了,不想被人管,尤其是纪律部队,小七只好罢手,但把一部电台存放在地下室里。

  吴队长一直加强了保卫力度,也找了帮派,希望快速解决小七。

  这时候,吴队长在队里日子相对轻松,金浪不管事,监察的是陈长风,一直在外出差,情报处的谢风,并不多事,双方相处还好,有情报,对方第一时间转过来。

  可是小七像幽灵一样让让他困扰,寝食难安。

  他明白他们之间,没有缓和的余地,只有生死之战了。

  他想重赏之下总有勇夫,找了几个部队下来的狙击手,给了重赏,谁解决了小七,还有奖金。

  然而线索总是一得到,就扑了空。

  吴队长考虑,他的队里,也还有内奸。

  只是他找不到原因,现在的人,基本上都是老人了,而且多是他发展的,有几个不是,也都没有动机和让人怀疑的地方。

 

 

  霜雪明--从谁吐

  吴队长的手下抓获了一个疑似分子,若是从前,吴队长能审则审不审就上交了,可现在因为小七,他必须审出点什么。

  诸多刑罚之下,终于对方吐了口,他是来和小七接头的,因为轮船延误,他晚了一天。错过了接头时间。

  吴队长心生一计,他确定对方和小七不认识之后,决定找人假冒。

  再安排的地点是码头。原来的方案是为了确保安全,在码头接头之后,对方拿到小七的一份文件,马上撤离。

  吴队长另换了人,而且选好了狙击地点,他要的不是文件,只要小七一出场,就让人在远处击毙。

  那天,接头的按照规定,穿了长衫,拿一份当天的报纸,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出现。

过了时间,有一个小姑娘走过来,说了暗语,假冒的接头人,不得不按照规定说了下面的话,小姑娘递给他一个篮子,然后跑了。文件在篮子里,小七没出现。

  吴队长很气愤,狡猾的小七,没出现,他的狙击计划落了空。

  他把文件交给了张秘书。

  他的不多事,果然是好。

  那份文件是说明据悉有高层意向叛变,频繁往来重庆与上海之间。

  张秘书吓了一身冷汗,名单上有他和陈长风。

 

 

  霜雪明--坠碧空

  张秘书万分庆幸,让自己看见了,可是谁发觉了他们的行踪。自以为隐秘,还是被人查究。

  他把文件转给了陈长风,二人商量一下,没和苏先生汇报,这种汇报没什么意义,从目前来说,如果是保卫方面或者情报方面,他们和苏先生的资源差不多,甚至有些方面,陈长风的资源还大于苏先生。既然如此,汇报只有让苏先生对他们工作不满意,别无他用。

  张秘书想,反正陈长风的危机比他大,他是被拉来相助的,责任都由陈长风负责。

他提醒陈长风,事情先放一下,不要太急于求成。

  陈长风的情绪还是受了些影响,他算是心理素质强大的,可是当你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问题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在办公室,总被人打扰,有些事情不归他管,也有人跑来请示,有的是故意透露消息,卖个人情,他自然要答谢。也有来公干,顺便来探望他一下。大家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微妙。他虽然没握着实权,可是他和苏先生的关系,都知道。而且很多时候,出了问题,苏先生都让处理善后。

  所以一下班,他马上离开了,不想被人拉去喝酒,他要找一个环境好好梳理一下头绪。

回了家,却赶上和君不舒服,也没发烧也没感冒,就是哭闹,他有些摇头,这个孩子实在不像个男孩子,一点不如姐姐好带。

  好几个大人哄不住,他皱眉,有些想发脾气,一看吴桐焦急的神情,没敢添乱。他们夫妻争吵的不多,有几次,都是因了和君,所以他现在尽量克制。有时候想,娇惯就娇惯吧,能娇惯多长时间呢,尤其是他,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看他长大。这么一想,反而平静下来,找了个看儿科的医生朋友,医生来了,看了看孩子的嘴,说估计是换牙呢。大家才放心。

  和婉说我也换牙,怎么没这么疼呀,母亲瞪她一眼,她赶紧走了。

 陈长风不想丢下哭闹的孩子,可是又不知如何哄他,他的焦躁引起了李波的注意。

  李波去把和君的奶母找了来,奶母来了,孩子好些了。

  陈长风这才起身去书房,面对李波关心的目光,他心里一动,不妨听听李波的意见。

他在犹豫怎么说这件事,最后想,李波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没准他已经得到情报了,既然如此,就实说吧。

  李波听了之后,没有吃惊的表情,好似意料之中。

  他早就感觉,苏先生肯定会找退路,而这种事,必须交给陈长风,金浪是苏家的亲戚,可是不能干,也有特别能干的,但是苏先生不会放心。从感情上,苏先生最信任的还是陈长风。

  他的分析是,两种情况,一种是重庆那方面有消息走露,另一种可能是苏先生身边有人有问题。有些专门吃情报这碗饭的,价码极高。为了钱有人肯冒险。

  陈长风感觉,不应该是重庆那面的,那边他只接触了骆处长,通过田家旺他对骆处长有些了解,而且凭他自己的观察,骆处长很谨慎。和他会面,骆处长都是自己开车,而且用的不是骆处长上班时开的车,每次分手时,骆处长都是让陈长风先走,他会在半个小时以后才离开。

  如果是苏先生身边的人,苏先生身边只有两个心腹,能参与公文,一个是张秘书,一个是他的司机小叶。

 

 

 

 

 

  霜雪明---吐幽丛

  小七终于找了个空隙打了吴队长的冷枪,吴队长这次受了重伤,本来小七要补一枪,不想吴队长的司机跑来了,只好撤离。

  吴队长被送了医院,这次伤到了肺,要养一段时间,他特意转了医院,怕被人伏击,又加了人手。吴队长这次失了从容,他找人画了小七的像,找了帮会的人,给了重金,他一定要小七的命,小七命大,他的队友被牺牲了两个。

  吴队长之前一直给金浪面子,不想多事,只想暗中操作,他已经明白了,小七和他不死不休,他干脆断了小七的后路,他把收集的小七的证据交了上去,有些让谢风查实,又要了雅丽的证词,雅丽做了少奶奶,已经不来上班了,看在钱的面子上,也写了证词。雅丽的老公嫌雅丽多事,不怕小七报复吗。雅丽一想也对,干脆先跑到香港亲戚家里躲一阵子。

  金浪自然替小七辩护说是吴队长一面之词,没有小七的口供,他拒不相信,但是心里也有些怀疑。

  但吴队长的司机做证,打伤吴队长的是小七,这一条也是一个明证。

  金浪说司机是吴队长的亲戚,他的话不算数。于是吴队长力证,小七是金浪的人,金浪自然要维护。

  苏先生有些头痛,他现在不想和重庆方面冲突,可是表面文章要做,就让谢风处理。谢风本以为会让陈长风接手,从前这类事情,都是陈长风处理。谢风的为难是,他一个情报处长,还是资历最浅的,如何开罪一个老资历的行动处长和一个顶头上司。

  他想先拖着吧,他虽然让人调查,可是都是在走形式,他聪明的意识到,苏先生的意图是不深究,所以才让他出面。

  陈长风不关心这些事,他一直在盯紧苏先生的司机小叶。

  他让田家旺盯着,张秘书也怀疑了司机,他想陈长风一定会注意小叶。

  可是他观察了一下,小叶身边没有自己人叮哨,反而有一个人出现过几次,他留心了一上,他不认识田家旺,但他分析这是陈长风的心腹 ,应该是没在队里出现过的。

 

 

  霜雪明---画屏幽

  张秘书发现了田家旺,他本想调查一下,可是又放弃了,他手中没人可用,如果用行动队或者情报处的人,肯定会令陈长风发现,田家旺如果是陈长风最重要的暗哨,那么还是不惊动为好。

  张秘书也希望陈长风查清小叶的底细,如果小叶是单纯的卖情报还好,如果另负使命,将会很复杂。

  田家旺的跟踪在半个月后有了效果,小叶在一天夜里出来,在一家酒馆见了一个人,他和那人并没有交谈,两人交换了一个相同的公文包。

  田家旺不再跟踪小叶,他转而盯着换包的人。

  换包的人,对地形非常熟悉,三绕两绕进了一个弄堂,田家旺知道这个弄堂是死胡同,他警觉没有跟进去,躲在了暗处。

  两个小时之内无人进出,田家旺才离开。

  第二天田家旺化了妆,来到这个弄堂,里面几户人家,尽头有一堵高墙。

  他考虑一下墙的高度,感觉翻墙有难度。

  他怀疑那个人,是在这弄堂里居住。

  田家旺去警局找他的一个老朋友田探长。

  他说几年前有一个人骗了他一笔钱跑了,今天他在街上看见那个人,可是那人转身就了这个弄堂,没影子。

  田探长给他一身警局衣服,说你以查户口的名义进去看看,给你调两个弟兄。

  田家旺扮作警察,挨家挨户的进去转悠。

  几户人家没有他要找的人,最里头一家,只有一个老头居住,他问你的户口上两个人,另一个人呢,那老头说那是他儿子做小买卖的。

  田家旺说你儿子呢,老头说今天早晨出门了,要过几天才回。

  田家旺看了他儿子的相片,不太敢确认是不是要找的人,照片是学生打扮。

  他把警服还给了田探长,和周边的邻居打听了一下那个人,据他们说,是做小生意的,经常出门,和邻居不大往来,他们搬过来时间不长。

  田家旺给了一个邻居些钱,留了个电话,说那个人回来了,通知他一声。

  他继续盯紧小叶,发现小叶没什么行动了。

  邻居打电话说那个做小生意的邻居回来了。

  田家旺在晚上看见小叶又出门了,还是那个酒吧,还是和一个人交换了公交包,那个人快速离开,又消失在那个弄堂。

  这一次田家旺还是停在弄堂口,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干脆在附近给陈长风打了电话,让把那个人形貌说了下,让陈长风找人跟吧,他不能暴露。

 

 

 

 

  霜雪明---不可佩 

  陈长风找了个心腹,去跟踪,无奈被跟丢了。

  他警觉到这个人受过专业训练。

  于是他安排桃子去。

  桃子果然厉害,她掌握了这个人和叶子接头的线索,而且拍了照片。

  那人第二天又走了,是乘坐的火车,目的地重庆。

  陈长风现在基本确定了小叶的身份,他是重庆的人。

  但和骆处长不是一条线的。

  既然如此,不能惊动小叶,跟踪就撤了吧。

  现在的问题, 他有些事必须汇报给苏先生,而且要暗示苏先生,不能让第二人知道。

但不能揭示小叶的身份。

  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如果苏先生调离小叶,必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他和张秘书有默契,他只是说,小叶有来头。不敌不友。

  张秘书就懂了小叶的身份。

  他也防范了小叶,他在回忆自己在小叶面前有无说过不该说的话,最后结论还好,他一向话少,和小叶的往来不多,但此后还是更谨慎。

 

  谢风奉命调查小七的事,过了一段时间,他以疑似为由上报,这个结论是要给吴队长面子,吴队长弄了不少证据,而金浪的面子也不能驳,就疑似吧。金浪想这样总比坐实好,如果坐实就要抓捕,疑似还有余地。

 

 

  霜雪明---旧时波

  吴队长看到了那个调查结果,他有些气恼,可是深知不能四面树敌,毕竟已经得罪了金浪,金浪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可是有个好亲戚,加上他能奉承日本人,地位还稳,吴队长没有干掉金浪的野心,不可为的事,他不为。

  既然得罪了上级,不能再得罪同级,他知道金浪也有没干掉他的能量,所以表面上奉承金浪,他给金浪送了厚礼,表态和小七的事,与金浪无干,他一口一个小七狡猾,欺骗了金浪。而对谢风,采取拉拢的手段,一样是送礼,知道人家顾家,送的都是孩子们喜爱的东西。谢风本不想收,他不想卷入这场纷争,他知道金浪是个草包,但爱面子,而且和小七有一定的感情。吴队长的手腕极厉害,若非他重钱不重权,早不是如今的局面。小七的行为,若非伤及吴队长的性命,吴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现在吴队长既然把事情公开了,其实已经没有余地了,他一定会和小七战斗下去。

而谢风深知此事麻烦,时局本以让他忧心,吴队长被小七纠缠的时候,他和张秘书聊了几回,又以公事的名义和陈长风谈过,感觉他们二人对形势的看法都不乐观,他想留后路。

  谢风和苏先生有特殊的关系,但还没到让苏先生视为心腹的地步,所以谢风不指望苏先生,他想的是弄点钱,把老婆孩子先送走,他在想,是通过小七办,还是通过吴队长。

这两者只能择一,这是一道难题。

  陈长风现在考虑的是如何防范小叶,苏先生的司机,这个差事好似不威风,实际上位置极特别。

  他不能处置小叶,不能惊动小叶,要动小叶有一百种方法,但是他不想与重庆方面结怨,即使做得漂亮,不为人知,也不冒险。而且留着小叶,也许以后可以借他传递情报,现在问题是能不能让小叶和苏先生隔离一下, 又不能惊动苏先生。

 

 

 

 

霜雪明---多秋草

  对于陈长风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局面的复杂和危险,而是失控。

  他不介意吴队长和小七的争斗,只要他不介入就好。

  目前来说,苏先生既然授权让他谈判,就不会在内部安排他过多的工作,他必须给他时间。

  陈长风的司机家里有事,要回去几天,陈长风和苏先生商议,他一时找不到人替换,是 不是让小叶帮几天忙!

  苏先生很奇怪的看了一眼陈长风,他不相信陈长风会用这种小事麻烦他,其中自然有道理,他不深究,点头同意了。

  小叶暂时替陈长风开车,陈长风并不是真的让他开车,有些公文会让他去送,也都是一些常规的文件,上下班或者他自己外出,都是另有一个司机。

  但陈长风对小叶极客气,说是小叶来帮忙,不能亏待,中饭和晚饭都让他的秘书做陪,有时候陈长风也会亲自做陪。

  月底结工资的时候,陈长风另给小叶开了一份,说是小叶辛苦。

  小叶有些茫然。

  他能做苏先生的司机,因为是苏先生的同乡,他的伯父和苏先生的父亲是同学,有点交情,这才得了这个差事,他当然不是为了这个差事而来。

  在苏先生身边,他只要机灵些,查个颜观个色,不用盯紧苏先生,只要注意那些来办事的人,就能掌握和猜测一些信息。有时候,那些人喝多了,苏先生会让他开车送他们回去,这时候套话极容易。

  现在到了陈长风这里,他注意那些公文,都没什么特殊价值。

  如果说陈长风为难他,又不太像,陈长风态度极好。

  他试探的找过苏先生,苏先生只说,他的岗位是在苏先生这里,是临时帮陈长风一个忙。

  他也不相信,陈长风会缺司机。

 

 

霜雪明---白石出

  对于那个和小叶接头的人,陈长风不让田家旺继续查了,他不要打草。

  他安排桃子在那个弄堂附近开了间杂货店,给桃子重新弄了个身份,桃子的任务是在短时间内和弄堂的人混熟,尤其是那个人的父亲。

  桃子以新店开张的名义,给所谓的邻居们都送了贴子和优惠单。

  她敲开那家的门,一口一个宋伯的叫着,宋伯果然受用,桃子第一回来,只是希望能留个好印象,并不多攀谈,只是热情的请宋伯照顾生意,那些家常日用品她都有,如果需要她亲自过来送货。

  桃子打听了宋家的事,有用的资料不多,只说这个宋伯早年没了媳妇,没另娶,怕孩子委屈,他家的孩子叫宋远山。家在城外,有几亩田,供了儿子读书,后来是儿子做小买卖方便,才入了城。

  宋远山没女友,老大不小的没成家,这是宋伯的忧虑。

  只是儿子一年大半不在家,他也唠叨不出什么。而且可能是不常在一起,对这个儿子有些畏惧。

  桃子经常送些小物品,都是家常用的上,不值什么钱。

  她和宋伯熟悉了,就说为宋远山特色女友,说她有个表妹,和宋家情形差不多,也是没了母亲,父亲一心为孩子,没成家,现在女儿大学毕业,在一家商行做事。父亲就是担忧孩子成家的问题。

  相同的经历,让宋伯对这个女孩子有些满意。桃了带了姑娘来,叫阿珠。

  阿珠梳两个小辫子,打扮朴素大方,家务活做的好,一来就帮着收拾院子。话不多,只是一说话,先笑了。

  宋伯大大的满意。

  宋远山回来时,那天阿珠正好在给宋伯做馄饨。

  二人有说有笑,气氛温暖。

  宋远山皱了眉。

  阿珠走后,宋伯一直大加夸赞。让宋远山和阿珠相处一下。

  宋远山直觉就不太对,一个杂货铺老板娘也太热心了,这阿珠面还没见他,就如此殷勤,怎么看蹊跷。

 

 

霜雪明---怡山碧

  宋远山不好和父亲说什么,他自己去桃子的杂货店看了看,店面不大,不过货品齐全,还有一个看店的,人很老实。他和看店的聊了几句,人家对答如流,看不出什么问题。

  桃子过来的时候,宋远山很热情的表示了感谢,说多蒙照看了,并买了些东西,桃子也客气了几句。

  从气质上看,桃子也像是做小生意的,有些精明的样子。

  可是宋远山就是感觉不对,他打问了邻居,说都收到过杂货店的礼物,都是些不值钱的日用品,还有些优惠卷。

  表面上没有问题,宋远山不好说什么。

  只是半夜醒来,宋远山突然想起了桃子的手,虎口处分明有握枪的痕迹。

  单凭这个,他也不能怀疑什么。

  第二天他带了些回礼,说是感谢桃子给他介绍女友,桃子痛快收下了。宋远山探问桃子以前做什么的,桃子说,你看不出来吧,我爹做过镖师,我也跟着跑过码头,我还会打枪呢。

  说着她伸开手,你看我的手多粗呀,可不像别的女孩子,都是绣花的手。

  宋远山释怀了。

  桃子松了口气。

  她和陈长风说,宋远山很精明,试探了几回,我让阿珠约他,他也去,看了两次电影,逛了次公园,也送了阿珠礼物,不过阿珠说,宋远山说最近几年不打算结婚,他找人算过,不宜早婚。

  陈长风点头,宋远山的资料他从别的渠道找了些,资料上就是一个小商人。可是他的气质和眼神不是商人,他不像桃子,桃子说是做生意的,确实开过几年店。

  陈长风说,不要试探他,你就真的把自己当作一个开店的老板娘,先观察他,掌握他的生活规律,还有出差的节奏。

  陈长风知道,宋远山一定受过专门训练,田家旺的水平不弱,都被他甩了。

  他决定找三个人分路段跟踪。如果宋要出门,在车站前一个人,站上一个人,下了火车再换一个人。

 

 

 

 

霜雪明---可怡颜

  陈长风决定再去重庆,但前提是必须确保信息保密,所以他要等宋远山离开后,他再离开。据目前的情报看,小叶只和宋远山有联络。

  等接到桃子的情报,宋远山离开后,也有车站的人打来电话说,宋远山上了车。陈长风决定出发。

  为了消息绝对隐密,他请了几天病假,闭门谢客,若有人来探望,就让吴桐给挡了,吴桐一向清冷,别人和她打交道,基本上都是客气几句就走人了。

  陈长风比较遗憾的是,只能让田家旺一个人同行,而且在路上二人又不能公开接触。

所以一切事务他都要想仔细想透彻。

  第二次见骆处长,二人的话题还是在绕,这是没办法的事,目前阶段都是试探,他要表达诚意,但筹码不能亮出来。

  最后分别的时候,他暗示骆处长,他们的行动,贵方可能有部门在跟踪。

  骆处长眉峰动了一下,点点头,我会解决。

  陈长风并不指望骆处长真的解决,他太知道各部门的互相纠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似友非友,似敌非敌。

  他只是希望骆处长不要被干扰。

  目前来说,他非常满意对方的人选是骆处长。这个表面上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物。他知道他们选中骆,一是因为骆的能力,二就是骆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别的可能人物,陈长风都有意无意的显示了与他们的往来和交情,必须让他们推出的代表人物是骆处长。

 

 

霜雪明--自愁思

  桃子和宋家熟悉了起来,常来常往也有了些交情。

  宋老伯到是个实在人,原来自家种地,现在搬进了城里,其实不太适应,可是儿子非让他在这里。桃子想,宋远山估计是感觉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如果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会让人猜疑。

  桃子劝宋老伯,和孩子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如果他还在城外,宋远山也不放心呀。

  桃子给宋老伯带了些花籽,让他种在院子里,也算有个事情。

  宋远山用一句不能早婚,打发了桃子介绍的表妹。

  桃子想,这个方法只能试探,不能再用了,不惊动他为好。反正自己和他们也熟悉了,可以经常走动。

  她向陈长风汇报的线索并不明显,而负责在火车上跟踪的人,跟丢了,不好确定他在哪一站下的车。

  陈长风想,还真是个高人。

  他本想在重庆车站放个人,可是又担心不是自己的地盘,如果被人留意了,反而容易节外生枝。

  先盯住小叶吧,目前来看,小叶的行动还是受了影响,给他弄了不少加班的活,就是耗费他的时间,干扰他和宋远山的接头,只要宋不在上海,就让他调休,宋回来了,就把小叶弄到事务中去。

  而吴队长已经正式上班了,他有些烦闷。

  心里也有想,一定要盯紧小七,可是如果一直没线索也是麻烦,而他是不是到了撤退的时间呢。钱挣的差不多了,家人早让他送走了,他现在一个人在上海,就是有些舍不得手里这个美差。

 

 

 

 

 

 

 

 

 

 

 

 

霜雪明---空长叹

  那天刚上班,陈长风还没批示完秘书送来的几个文件,就接到了苏先生的电话,让他去苏先生家一趟,马上立刻。

  陈长风知道,苏先生的工作习惯,他晚上睡的晚,通常上午起的晚,一般来说,都是下午才进办公室,如今大清早找他,必然有事。

  他不敢耽搁,马上去了苏家。

  苏家表面上和平时一样,他走过大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门房,门房摇摇头,陈长风知道,这表示一大早没人来过。

  他进了书房,苏先生好似一夜没睡。

  他指了指椅子,长风坐下。

  他的声音有些哑。

  和那边的接触先停一下。

  陈长风有些奇怪。

  苏先生说,日本人好似有所察觉。

  陈长风思索了一下,您是不是想多了,行动应该没有暴露。

  苏先生说,我知道你的谨慎,有些事,不是你单方面的,那边参与的人不少,出面的只一个人,这是我们的要求,可是经手的不是一个人。

  陈长风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只是还是有些失望。

  苏先生苦笑一下,你不用太心急,时机不到。

  陈长风知道苏先生的时机,是最后再说,他似乎信命,这几次打卦,都说大吉。

 

 

  陈长风想,如果只是这样一句话,有必要大清早把他找来吗,而且苏先生的神情分明是一夜无眠。

  苏先生在纸上写了个名字,递过来,宋远山。

  陈长风脑海里出现了桃子正调查的那个人。

  他有些吃惊,这样一个人物,如何会进了苏先生的视线。

  苏先生说,你的司机也该回来了,让小叶还回来吧,他在你那时间不短了,你把他弄的跟勤杂工一样,不好。若不是你舍得给钱,他恐怕早有意见了。

 

 

 

霜雪明---不见收

  陈长风离开苏先生家,没有回办公室,苏先生说了让小叶回来,他也没打算马上让他回来。这分明是有人急了,那就拖个两三天,他想第三天再让司机回来,让小叶回苏家。

  他现在要理理头绪,办公室上午是混乱的,总有人进进出出。

  他回了自家,吴桐看见他有些奇怪,这个时间,他通常是在办公室,陈长风的纪律性很强,不管有没有公事,办公时间,都不会突然跑回来。

  她递了杯茶,陈长风慢慢的喝着,表情平静,心里却有些茫然。

  放下茶杯,他笑笑,没事,我是在附近办了点事,就顺便回来了。

  他一个人进了书房。

  阳光明亮,本是一个晴天,那种蓝,让人莫名有些心安。

  他索性闭了眼睛,什么都不想,就让阳光在外面亮着。

  一个小时后,他睁开眼,拿出纸笔,把最近发生的事和人,一件一件写下来,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出现在事件中心。

  最后圈定了宋远山,他一直对他有些忽略。

  他以为他是重庆方面的人,现在看来可能不是。

  如何确定他的身份是个问题。这个人的资料太简单,没有长期不在上海的记录,他目前接触的人就只是小叶,可是苏先生也怀疑了小叶,却又把他调回了身边,那就是不想惊动小叶背后的人。

  而他派的人,都跟丢了宋远山。

  如果他是日本人那边的,就不能让桃子再盯紧了,他不想把桃子折进去。

  既然如此,宋远山可能已经怀疑了。

  外松内紧吧。

  陈长风让桃子把那个杂货店继续开着,她不要经常去了,和宋家就说,这个店不挣钱,她要跑跑外。

  把原来设在宋家附近的明哨都撤离了。

  暗哨放在远一点的外围。

  车站是个关键,但不派自己的人了,改为收买车站的工作人员,让他们留意,宋远山的行踪。

  他找了田家旺,问他有没办法。

  田家旺想了想,每个车站都有卖熟食的小生意人。

 

 

 

霜雪明---作飞花

  田家旺的主意是,收买那些小生意人,大多数乘客都会在车站附近买点吃的。

  只要弄清楚宋远山在哪下车就好。

  陈长风觉得有道理,暗哨明哨对于经验丰富的谍报人员,反而成了明棋,一般的小生意人,谍报人员,反而不会注意。

  他现在需要安排人和那些做小生意的人联络,他想让田家旺去,又感觉他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他必须在宋远山下一次出门时,准确的知道他的行踪。

  他想到了桃子,让桃子配合田家旺的工作,可是那样的话,他们必须见面,田家旺是他的底,他不能轻易暴露。他虽然相信桃子,可是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田家旺的存在。

  田家旺看出他的顾虑,说我有个哥们,原来是警局的,后来嫌钱少,自己开了侦探所,我有些案子都给了他,不如让他去。只要钱给够。

  这样也好。

  陈长风并没有苏先生的乐观,他还是要劝说苏先生尽快启动和骆处长的谈判。

  不能与骆处长见面的日子里,只好打发田家旺去重庆走亲了。他必须掌握骆处长的动向。

  陈长风接到桃子的情报,宋远山在南京的前一站下车,但后来,他又乘车去了南京。

  现在是桃子和田家旺介绍的那个哥们在盯紧宋。

  这时候,陈长风基本确定了宋的身份。

  他给南京的一个老同学打了个电话,为了拉拢这个同学,他花钱和同学的小舅子开了家商行,都是走私一些紧要物资,利润的大半归了同学的小舅子。现在他要借助同学的力量了。

  同学的官不大,却有些实权,他是警局的局长。

  他要同学找个理由,把宋远山关进监狱。他没有除掉宋远山,是不想惊动小叶。

  但是告诉了同学,这个宋远山不是一般人,找的理由一定要合理。最好半是冤枉半是实情。

  同学查实了宋远山有个情人,这个情人也弄些军火走私的事,用了这个理由,还算勉强说的过去。

 

 

 

霜雪明---池台色

  把宋远山留在了南京,陈长风需要确定他的身份,如何他能很快出来,证明他和日本人有关系。

  那么,他离开南京后,就再不能进入上海了。

  而小叶,现在陈长风的态度相反,干脆加了明哨,加派的人,都是训练有速的,干脆就让小叶知道被人监视了。

  他希望小叶能自动收手,他查过小叶的身份,感觉他是为了钱,如果只是为了钱,那么苏先生的人,让苏先生自己看着办。

  而此时吴队长,却终于决定和小七正面冲突了。他以自己做饵,决定诱捕小七,当然是当场击毙,他不能让小七活着见到金浪,会生枝节,他不要立功,他要安全。

  应该说吴队长还是老谋深算的,小七果然上当,他的同伴没能拦住小七,小七为了不引起同伴的注意,自己买了几个打手,不想和吴队长正面冲突,他的人,不敌吴队长的火力,这次小七未能幸免。但是小七最后也打中了吴队长。

  看到吴队长和小七同归于尽的场景,金浪有些伤感,也有些松了口气,现在这个结局,比吴队长真的坐实了小七的身份,对他有利。

  他自然把这列为吴队长和小七的个人恩怨。

  谢风不置可否,任由金浪写报告了。

  陈长风有些替小七惋惜,这个人素质不错,就是太情绪化了。

  其实吴队长做那个位置还好,他的重点在钱,对于上封交待的任务,能敷衍就敷衍了。

 

 

 

霜雪明---春日西

  苏先生已经无心过问这些事情了,直接让陈长风和金浪商议办理。

  陈长风素知金浪爱面子,此事和小七有关,便知趣的以公务忙为由,让金浪自己处理。

金浪松了口气,毕竟小七是他的管家,他不想让人说他无情无义,便好好的安葬小七,吴队长的后事也交由总务科办理。所以有些奇特的是,两个人火拚而亡故,却都得到了金浪的好好安葬。

  宋远山在警局里被关了几天,有人来保,保他的人,是一个商会的头面人物。

  查这个商会人物,到是有些背景,但有的人说他脚踩几条船,陈长风一直吃不透宋远山的背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杀人,所以没有下令暗杀。

  他只是更加明显的增加对小叶的监视,希望小叶适可而止。

  桃子在宋远山不在的期间,频繁的出入宋家,照看宋老伯,从宋老伯口中探查宋远山的为人。宋老伯是真的不知道儿子的底细,只是说儿子在学校里有几个朋友,有一个朋友和他关系极好,那个人后来去日本留学了。后来回来后,还来找到儿子,对远山极器重。

  想到苏先生那个条子上宋远山的名字,陈长风有些犹豫。

  出于安全考虑,不管对方是不是日本人安插过来的,都不能现在惊动。

  所以对宋远山的监视要放松,只能顺其自然。

  对宋远山和小叶采取了相反的措施。

  让宋远山知道小叶安全就行。

 

 

 

霜雪明---七弦桐

  因了如今的局势,陈长风愿意谨慎再谨慎。

  可是弄不透宋远山的真实身份,始终是一块石头。

  早年他也受“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言论教导,苏先生也极力推崇,他的说法是,有些时候,你一犹豫,就是你的命没了。陈长风表面点头,心里的想法是用在战场上还行,那时不能犹豫,否则牺牲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可能是自己的兄弟战友。

  可是离了战场,他就不能心安理得这么做了。

  对于宋远山的犹豫是,桃子说宋的父亲,的确是个老实八交的老好人。他早年没了妻子,一个人带大了儿子,远山是他唯一的指望。想到这一层,陈长风不得不慎重,他太明白了,宋远山是宋家的命,没了他,等于要了宋老伯的命。

  他这一生,不由自主,很多事不能回头。

  可是当能决定别人命运的时候,他希望能慎重。

  但是他也明白,苏先生的指条不是提供一个信息,而是希望他有所行动。

  现在他只能希望早点确认宋远山的身份。

  他让田家旺去查那个做担保的商会名流。

  宋远山回来后,反思这次入狱,表明上说得过去。可是细思也有些后怕。

  他约了小叶见面,可是小叶却失约了。他跟踪小叶,发现有人盯小叶的哨。

  他在判断是小叶本身的问题,还是和他有关。

  他拒绝了阿珠,却对桃子表现的极热情,他一眼就看出,阿珠天真,而桃子八面玲珑,进退得宜。

  宋远山回来后,桃子反而极少去杂货店了。

 

 

 

霜雪明---沙棠枝

  金浪这次学聪明了,吴队长的空缺,他居然保持了沉默。

  原是他太太劝他,小七毕竟有嫌疑,虽然没有坐实,可如今他要插手人事安排,反而会让苏先生着恼,万一再弄个人有了问题,就洗不脱自己了。

  金太太虽然不缺钱,当年是带了钱去投的亲,但毕竟也算是寄人篱下,人情冷暖最是清楚,也有些小精明。

  她常和金浪一起去苏公馆,金女士对他们两口子态度还好,有些当作心腹的意思,也通过他们换汇呀,做些小事情,但苏先生一直淡淡的,不与他们多接触。她就明白,苏先生其实不大看得起金浪。

  所以她就劝金浪要识趣,能捞钱,能保位子就好,苏先生给这个差事,是为了自己方便,不是让他做威做福的。

  金浪开始不大听得进去,他自视极高,总觉自己当年是凤子龙孙,天生高贵,可是后来太太劝的多了,也能听进去。而且苏先生的态度,让他也有些畏惧。

  他识趣,苏先生到多了三分满意。

  苏先生最恨笨人不知自己笨,还一味贪心。

  苏先生把这个人情给了陈长风,他知道陈长风明忙暗忙总是在忙,做事太过考虑,有时人不一定够用。

  陈长风一直在想,他现在的渠道有些欠缺,有些消息知道的有些晚。

  现在行动队长这个职务,到是个极妥当的职位。

 

 

 

霜雪明---奏丝桐

  陈长风在筛选人选。

  他考虑过桃子,可是行动队长这个职务太扎眼,如果把桃子推上去,能力忠心都可靠,只是别人一定会把这个新出炉的队长查个彻底,那样会暴露一些不想暴露的问题。

  他不得不考虑别人,后来发现,机会也不是好把握的,能力强的质疑忠心,忠心的质疑能力,而有能力又忠心的,又不能放到明面上。

  他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然后又把那些写有名单的纸烧掉,天已经暗了下来,书房里不开灯,已经看不清人了,他有些焦虑。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通常如果他在家,是肯定会出去吃饭的,他一天之中,只有这一顿饭是和家人一起吃。虽然和孩子们在饭桌上,也并不多话,只是看见他们,他的心才能安稳。

  他站起来,平息了一下心情,让自己恢复了常态。

  李波还是看出了陈长风的心绪不宁,他关心的询问,怎么吃得这么少。

  陈长风摇摇头,没事。

  吴桐明白,他的没事,就是这事不想和别人说。

  李波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吴队长的空缺,而且决定这个空缺的人是陈长风。

  他有些心动。

 

  田家旺还是有些遗憾小七的死,挺精明的一个人,如何说没就没了。

  那天,天黑了,他从外面回来,进了院子,直觉院中有人。

  他若无其事的说,朋友出来吧。

  有一个人自树后面绕了出来。

  他把人请进了会客的大厅。

  这是他的工作间。

  那人自报家门,是小七的朋友,姓杜。

  田家旺心想,不过是个代号,你不可能告诉我真名字。

  老杜四十多岁的样子,人很沉稳,也有些疲惫的样子。

  原来小七死后,因为吴队长也死了,行动队一直没有新队长上任,所以他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现在,他要外出一个月,有些东西,想放在这里。

  田家旺沉默着,他明白,不能拒绝,他不了解老杜,老杜和他亮了身份,如果他拒绝,不知对方会如何处理他,如果先下手,也许他能抢个上风,可是他不想多生枝节,和老杜结仇,他不怕,怕的是老杜背后的人。

 

  霜雪明---新妆冷

  田家旺不得不装出一副很讲义气的样子说,我和小七是朋友,虽然不参与他的事,朋友之间忙还是要帮的,不过我怕危险,吃官司的事我不干,你放东西可以,不过你们的人不能在这活动。

  老杜点头,他原是看上了田家旺这个院子,可是他对田家旺并不了解,也不会轻易把活动地点这里。

  他把东西放进了地下室,他感觉凭这个地下室的设计,对方应该是同行。他马上问地下室谁设计的,田家旺说这房子买的时候就有,那是一个商人,急于去香港。

  老杜对田家旺的话半信半疑惑。

  老杜离开时,给了田家旺一笔钱,说算是仓储费。

  田家旺打发走了老杜,又悄然跟踪了一段距离,没敢跟太紧。

  他有些懊恼,现在是特殊时期,他知道陈长风一直在找退路,现在他们身上一大堆秘密,还要替老杜保管秘密,实在是麻烦。

  本来是需要最安稳的阶段,却总是外面的事一团乱。

 

  李波不得不敲响了陈长风书房的门。

  陈长风很意外,李波的想法是他安排一个人做行动队长。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波。

  当初他们之间的默契,互不往对方那里安排人。

  可现在李波却要破坏规矩。

  李波有些为难的说,情况特殊,他保证这个人在这个位置上时间不会太长,此人的背景和能力绝对经得起各方的考察。过一段时间后,这个人会以意外或者殉职的方式退出行动队,不会给陈长风带来麻烦,并保证此人会把一切行动队的信息透露给陈长风,做好一个心腹该做的事,而且必要的时候,陈长风有些事,可以交待给此人。

  陈长风心内明白,这个人是来执行一项任务,任务完毕就会离开,可是什么样的任务非要占这个位置,而且那样一来,自己等于成了透明,置身于对方的眼睛之下。世间事,哪有绝对安全。

 

 

 

  霜雪明---发旧枝

  李波的提议让陈长风为难,他手头现在已经有一个人选了,早年是他的学生,现在在警局。

  这个人的好处是,在行动处没有别的根基,他必须依靠陈长风,而此人的能力极强,优点是不贪心。

  陈长风明白李波的要求如果拒绝了,回头他遇到了麻烦,一样要相助,他不能让李波有任何危险。李波的安全,比他的安全还重要。

  他问李波,这个人你了解吗,还是朋友的推介。

  李波说我了解,我们共过事。能力没问题。

  陈长风说,能力不是最重要的,气场是最重要的。

  一种让别人不怀疑的气场,好比在哪里不感觉扎眼。

  李波懂了,陈长风的意思是要有极强的潜伏色。

  陈长风说,这样吧,你让他见我,如果我感觉合适就行。他微笑了一下,李波,当年你一进院子,我就知道你的身份。

  李波有些惊讶,他以为自己掩饰的挺好,如果当初他没过了陈长风第一眼,那么从一开始就说明他失败了,而陈长风不点破是因为他当时的身份--吴霜的未婚夫。

  想到这里,他头上有些冒汗,这说明他的潜伏能力一般。

  李波安排那个人直接去陈长风的办公室。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陈长风先是愣了一下,李波说这个人有非常合适的身份,他现在才明白这个合适的意思了。

  这个人算是熟人了,他也是苏先生的学生--魏源,当时没跟苏先生一起过来,是他岳父在重庆那边地位不低。而去年他的岳父去世,他失了靠山,不大受重用。

  现在明白了,当时人家不过来,是因为另有身份。

 

 

 

 

  霜雪明---啼寒素

  二人心照不宣的聊了几句,有些寒暄,有些叙旧,算起来陈长风还算他的师兄。

表面上听他们的话,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言来话往中还是有些试探,魏源表态,不会给师兄找麻烦,师兄有事尽管吩咐,规矩他懂。

  陈长风安排他去拜访苏先生。

  苏先生热情接待了魏源。

  三人话酒,相聊极欢。

  魏源上任行动队队长。

  陈长风极力把魏源的上任弄成是苏先生的亲点。

  魏源的出现,令金浪不悦,这么一个外来的人,职务也不高,却得了苏先生的器重,另他恼火。

  他调了魏源的档案,发现魏源从前的职务和他一个极别,他有些危机感了。

  陈长风和魏源详细说明了各人背景和关系,强调了一下谢风的特别。

  当张秘书向陈长风试探魏源的底细时,陈长风确定了一点,张秘书并不知道魏源的真实身份。

 

 

霜雪明--云鬟袅

  这样也好,魏源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更希望魏源不知道李波的存在。

  最初陈长风是想敷衍一下李波,对李波的请求,他不能直接拒绝,可是见了魏源这个人,他没有理由拒绝。此人条件太合适,而且能顺利通过苏先生的考察。现在的苏先生正好想了解重庆那方面的信息,而魏源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陈长风有自己的顾虑,魏源一定要快进快出,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这些年,他不是没见过各方面的叛徒,有的是为钱,有的是熬刑不过,有的是为亲人。人都有弱点,能坚持的也有,太过残忍。

  对于魏源的能力,他放心,此人心机极深,若论稳重,还在他之上,但是他毕竟多年不见,他不敢说了解他。

  风险太大,实在是不合适。

  只是进退两难。

  他回了家中,马上和李波沟通,主要是想知道,魏源知道不知道李波的存在。

  还好,李波说,他做的工作是介绍人,而对方是谁,他知道对方,对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陈长风松了口气,李波安全他就安全,他安全李波就安全,他们俩什么时候成了一条船上了的人了。目前他俩的命运是在一起。

 

  对于工作上的事,陈长风并不与吴桐细说,但有些重要的人事变迁,他会告诉吴桐,让她心中有数,他始终认为信息是最重要。

 

  吴桐对此并不感兴趣,但明白陈长风的苦心。

  李波的情况她自然知道,对于这次的决定,她也有些顾虑,但保持一贯的风格,虽然担忧,却没表现出来,只说,知道了。

  她看见在院子里与和婉玩耍的吴霜,真有些妒忌这个从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妹妹。

 

 

 

 

 

 

 

 

 

 

 

 

 

 

 

 

 

 

霜雪明---雁一声

  多年来不管在什么境遇里,吴霜都保持了天然的乐观。

  她有自知之明,深知她周围的人都比她优秀,既然如此,麻烦事让他们解决吧,反正她不添乱就好,她不知道,她曾经给他们弄了不少麻烦。

  在陈家,她不喜欢这里的氛围,感觉太过凝重,有些当年姐姐离开家后梧桐院的气氛。可是住在这里是李波的意思,是为了工作,她只能服从,而且她也想陪伴姐姐,她眼中的姐姐是个狠心的人,当年能一转身离开吴家,和父亲多年不见,互不问候。这种决绝,让她想来都是可怕。那时候,姐姐是父亲的明珠,父亲这一生对孩子的耐心与爱惜,八分给了姐姐。可是姐姐居然能多年不问她家里的事。

  可就是如此,她依然心疼姐姐,这种生活是姐姐选的,可是姐姐真的幸福吗。

  命运的无常,她有些感觉,但不深思。

  这是她的可爱之处。

  幸而有个和婉,这个小姑娘和她投缘,她喜欢她,二人能玩到一起,她也看的出来,小姑娘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可是家人不让她出门,她有她的寂寞。

  对比起来,她感觉和婉可怜,连出门的自由也没有。

  她这一生,有的就是自由。

  父亲自姐姐离家后,对他们几个孩子基本不太管束,想去哪就去哪。只要和管家说一声就好。而后几个哥哥的婚事,父亲不在插手,都是二姨娘管的。

  她的婚事,父亲只打听了一下,由母亲做主。

  连吴春都说,他们其实是沾了大姐的光。

 父亲有些心灰,不在多事,对生意也是如此。

  相对来说,吴霜得到了最大的自由。

  她的个性能够任意发展。

  母亲对她也是宽容的,一个女儿走了,只一个小女儿,活泼就活泼闹腾就随她。

  所以现在吴桐给和婉说什么规矩,她就说,你让她自由点吧,才多大的孩子。

 

 

 

 

 

霜雪明---洞庭来

  吴桐小时候是经常教训吴霜的,她们年纪差的多,长姐就有气势了。

  吴霜本来调皮,难免惹事,母亲只是板了脸,罚写字,父亲通常不大管,而姐姐却是严格,写了大字,还要背书,吴霜感觉自己那些《诗经》都是那时背诵的。

  她的大字写的好,古文底子好,和母亲与姐姐的处罚有关联。

  现在姐姐罚和婉,她就替和婉委屈了,一个小姑娘,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天天不让出门,还让她在家里写这个画那个。她的纵容有时候会助长和婉的胆子,和婉知道,母亲是最没情面可讲的,但父亲和小姨都好说话。只要有父亲在,或者小姨在家,她就会闹腾,不服管教。

  吴桐现在很珍惜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对吴霜也多了些耐心,妹妹的面子要给,丈夫的面子也要给,只好妥协。

  她向来不问老家的事,但有时候,吴霜会主动提及,吴霜和母亲一直通信,就是和二姨娘生的哥哥吴春也有一些书信往来。吴霜的性格明朗,她和吴春相处得还好,年纪差开了,生意归了吴春,兄妹没什么可争的,吴春对她也有些情份。

  吴霜絮絮叨叨的说些旧人旧事,吴桐听着,却不答话。

  姐姐的话少,让妹妹真的惊讶。

  有一次她和李波说,你说我姐和姐夫在一起,是不是各拿一本书,一天都不必说话呀。两个话少的人在一起,真是寂寞呀。

  听了吴霜的话,李波好笑,他在陈家时间不短了,却看得出来,姐姐两口子,通常是姐姐说了算,吴桐的个性通透睿智,逻辑思维极强,有时候陈长风说一件事,他还在思索,吴桐却已经明白了,他们夫妻之间有一种默契。

 

 

 

霜雪明---绝堪愁

  吴老爷病重的时候,是打了电报过来。

  吴霜是必须要回去的,她希望姐姐一起回去,这样也算个了结。

  但吴桐却摇头。

  她不想节外生枝,二姨娘如今一定盯着家产,当初既然离家,吴雪已经不在, 她回去徒然伤悲。而且父亲未必想见她。

  吴霜有些失望,李波因为工作不能同往,陈长风到是劝吴桐不如一起回去,回去了先不露面,在舅舅家住着。吴桐犹豫的时候,和君病了,一直发烧,吴桐就说算了,不回去了。

  吴霜自谓来来往往几回了,而且还有独立完成任务的经验。

  李波有些不放心,最后还是陈长风说他安排吧。

  安排的还是桃子,桃子当初和吴霜有过一面之缘。

  桃子的任务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吴霜认出她来了,就一起走,没认出就算了。毕竟也过了两年。

  吴霜心里有事,急于回去。 并没有认出桃子来,这样也好,桃子也乐得省事。

  桃子为取得宋远山的信任,并不经常去宋家了,而且在城东又开了家杂货店。宋远山这段时间并不经常外出,看的出来,他的接头人就是小叶。

  桃子让阿珠帮着看店,阿珠已经嫁了人,曾经领着丈夫去宋家送过喜糖,这令宋远山有些疑惑,看来阿珠并不是美人计中的美人。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吴霜到家的时候,吴老爷已经过世了。

  打小父亲并不重视她,姐姐走后,吴霜就一直住校,后来去上海,和父亲接触不多,可是到了那个场景,还是真的伤心。

  想起来,记忆中的父亲,谈笑风生是一个爽朗的人。而姐姐离开之后,他迅速消瘦沉默下来。

  听母亲说,父亲病重前,曾来过梧桐院,去吴雪的房间,坐了大半天。连母亲都看的出来,他还是想念那个娇宠的大小姐

  母亲其实有些怪吴桐,应该回来。吴霜只好说,姐夫也说了,姐姐本来要回来,可是二郎病了。那孩子身体一直不太好。

 

 

 

霜雪明---雨声寒

  吴老爷的后事料理之后,大太太准备搬离这里,虽然吴老爷的安排里,梧桐院始终是太太的,而且家事管理权还是给了太太,可是太太是明白人。她已经不想和二姨娘明争暗斗了,她搬走,自己省心,二姨娘安心。

  云翔在结婚时购置了新宅,老房子当时也做了一些处理,现在只要重新粉刷一下,把梧桐院的一些家俱搬过去。吴霜不能把这事扔给母亲一个人,她要在母亲搬家后再回上海。她给陈家发了个电报。

  李波看了电报,自然要和吴桐说一声,电报在吴桐手中有千斤重,她没想到吴老爷真的过世了。

  电报不知不觉被吴桐的手指揉成了一团。

  那天夜里,陈长风值班没回来,窗外下着雨,秋天的雨,总有些烦人,不大却不停。

  吴桐半夜里突然醒来,不能入眠。

  她干脆起来,进了储藏室,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个像册。

  她当时带出来的都是自己的照片。

  有一张是她的毕业照,专门做了镜框。她打开镜框的背面,拆开木板,里面还有一张照片,是父母和她还有吴霜的一张合影。她当时悄悄放了进去,多年来一直不打开。

  她始终以为,这才是全家福。她从没把二姨娘和那几个弟弟当做家人。

  现在这张全家福上的人走了一个。

  她的心好似缺了什么。

  前尘旧事如烟,她恨他,小时候,她是他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不曾想,一桩婚姻让一切显形,不过是一枚棋子。现在想起来,父母的婚姻,何尝不是,只不过父母都接受了。只有她不接受。

  那时候,她正读《红楼梦》感叹红颜薄命,她不要古今同。

  她不要成为原应叹息的四姐妹。

  不做入宫的元春,再不能见人,不做被五千两银子卖掉的迎春。

 

  霜雪明---松石古

  那一夜,吴桐抱着那张合影入梦。

  第二天她就病了。

  陈长风回来的时候,是晚上了。

  还是和婉发现了母亲的脸色不好,找了管家。管家本是吴桐的奶妈,现在管着后厨的事,通常是下午才有时间,和吴桐说说话聊聊天。

  奶妈过来的时候,吴桐正一个人在窗前发呆。

  奶妈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小姐正伤感。

  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比太太和小姐相处的时间都长,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吴桐,通常情况下,吴桐是冷硬的,有些宁为玉碎的清冷,可是也有她的弱点,终还是重情。

  二小姐走的时候,她也想劝大小姐一块走。

  可是陈长风都开了口,吴桐都没点头,那时候,她有些叹息,这父女处成这样,真是造化弄人。生死不得相见,大小姐果然兑现了当年的誓言。 她张了张口,当时没说什么,现在有些后悔,应该劝小姐回去。

  哪怕不见吴老爷呢,也好过现在这种情况。

  奶妈请了医生,医生说有些感冒,不太要紧。

  奶妈让吴桐吃了药,劝她回房间休息,然后装作随意的说,后天十五了,不如去庙里烧烧香。

  吴桐一向没有烧香的习惯,这次却说,好吧。

  陈长风回来的时候,奶妈大约提了几句,陈长风马上明白了。

  其实现在回去也可以。

  他进屋的时候,吴桐在看一本书,看了看书的厚度,陈长风明白是《红楼梦》。

  他一直奇怪,吴桐的性格,居然会看这本书。

  他的认知里,吴桐不是风花雪月的性格,即使她当年拒婚离家,也不是为了爱情。她是为了命运。她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做别人的棋子。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大观园幻境。

 

 

 

 

  霜雪明---急自伤

  陈长风说,其实现在回去看看也好。

  吴桐放下书,声音有些暗哑,没什么意义,对他对我,都没意义。

  陈长风叹了口气,有些事,不是为了意义,是为了心安。

  月亮升起来了,还不是满月,二人静默无语。

  都有些心事难言,人生的际遇里,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却发现,好似永远不能。但仍然天真的愿意一拚。

  在这一点上,陈长风感觉自己比吴桐更天真些。

  吴桐勉强的笑笑,我后天去庙里烧香。

 

  那天陈长风不放心吴桐一个人去,本来要请假一块去。李波放下茶杯,我去吧,我想给吴霜求个平安符。

  陈长风估计李波也许要在附近见什么人。

  李波却一直很悠闲的样子,吴桐烧完香,李波求了符。

  陈长风不知道,李波那天只要出现在庙里,就是一个信号。

 

  吴霜挺喜欢新家的,感觉这里轻松了许多。

  院子里的梧桐树,让她有熟悉的感觉。

  母亲静静的说,原来梧桐院里没有梧桐树,是吴老爷后来栽种的。

  吴霜有些惊讶,她一直没问过母亲当年的事。

  姐姐和母亲相似,都是她不说,你问也白问。

  有时候她想,母亲这桩婚事,在当时也是圆满的。只是二姨娘太强势,才让母亲的日子有些不如意。

 

 

 

  霜雪明---月明中

  吴霜烧了香,并没有马上离开,一直在庙里转悠,这样的地方,让人安心。

  她想起来,吴家原来有个佛堂,吴老太爷建的。吴老爷年轻的时候并不常去,四十岁以后,逢初一十五都过去烧烧香。

  吴老爷的婚事因太爷的精心挑选,而延误了时间,快三十的时候才成婚。

  大家都说吴老爷娇惯大小姐,也是因为这是吴老爷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吴老爷也三十来岁了。

  有一次吴老爷答应带女儿去骑马,到了约定的时间却没来,吴桐不高兴了,问管家,老爷在哪。管家说,应该在佛堂。吴桐就跑去了佛堂找人。

  管家没敢拦,在这个家里,大小姐一直骄纵惯了,想去哪去哪,老爷都不说。

  在佛堂外边,吴桐站住了,她没进去过,父亲也没带她来过。

  她有些犹豫,后来看见父亲和爷爷一同走出来,往书房走去,一时好奇心大起,就悄悄的跟了过去。

  听见爷爷叮咛父亲,初一十五一定要烧香,吴家得佛祖保佑才有今天。

  父亲一直说是。

  父亲一向威风,只在爷爷面前,才这般恭敬的模样。

  爷爷对几个孙子孙女都一样的态度,对吴桐没有特别的器重,所以吴桐不经常过来。她感觉爷爷还是重男轻女。

  爷爷说,铺子里的事,不要都让二姨娘做主,虽说是表妹,但也要自己管着,吴老爷说,他心里有数,重要的客户在自己手里。

  爷爷叹了口气,吴家有今天已经不错了,如果有机会,再上一个台阶就好了。

  再上一个台阶,吴桐心里想,爷爷的心好大。

  父亲走出书房的门,看见吴桐,到没责怪她,只是拉了她去骑马。

 

  霜雪明---绿杨瘦

  从庙里回来,吴桐的情绪好些。

  她原不信这个,现在也莫名信了。

  她想起当年爷爷的话,让吴家上一个台阶,这就是父亲要在儿女婚事上做文章的原因。

  她一直没有问起过母亲,那桩婚事母亲可后悔,多少年,母亲安静从容,情绪上没有大起大落。她不能理解母亲的选择,是顺从是任命,或者也有几分愿意。

  母亲说过一句话,她是被父亲惯坏了,母亲说,最被娇惯的孩子,最不容易理解父母。想想也是如此,在她和父亲身上,体现的充分。

  现在她有些期待妹妹回来,也许什么都不必问,妹妹自然会说,吴霜的优点是,她以为该说的就会说。

  吴霜回来时,已经两个月以后了,她还和母亲在新家住了几天,看的出来,母亲很平静。她曾建议母亲和她一起去上海住一段时间,母亲拒绝了,说是故土难离。只是和她说,让你姐姐有时间回来。

  听着吴霜的絮絮叨叨,吴桐有些恍惚,也有些踏实,好似她和老家的一切还有关联。

  最后吴霜说,妈说你走的时候,说过再不踏进吴家的大门,以后真不用踏入了,二姨娘请人改了大门,说是听了一个风水先生的话。

  李波摇摇头,妻子的话有些讽刺的意味。

  吴桐说,是该回去看看妈。

  姐姐的话,让吴霜愣了一下,她感觉姐姐的态度有些变化,她不知这变化从哪里来的,只是她感觉到了姐姐消瘦了许多。

 

 

 

 

 

 霜雪明---风里泪

  一向不敏感的吴霜也感觉到了姐姐的低沉。

  她问李波,姐姐是不是有心结。

  虽然吴霜恼姐姐没和她一起回去,可是她的情绪是过了就忘。

  李波也有所感觉,

  那天下午,吴桐本来在屋子里看书,后来是陈长风劝她,天气挺好,去院子里转转吧。

  桐花已经落去,清碧的叶子,洒下一片绿荫,小院子有些难得清幽。

  吴桐坐在藤椅上,有些意兴茫然。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肯承认是因为父亲的死。

  李波在院子里给和君做玩具,他早年学过几天木工活,有时候吴桐怀疑李波到底都经历过什么,动手的活,他都会,而且极有耐心。他很愿意把时光消磨在手工劳动上,好像那是最有意义的事。有时候她想,如果可以选择,也许李波更愿意做个机械工程师。

  李波停下手里的活,也坐了下来。

  他随意的和吴桐说了说天气,又转到了自己的一段往事,这是他提一次提及他的家人。

  李波小时候,上面三个姐姐,家里就他一个儿子,非常娇惯。家中只有几亩薄田,为了供他读书,卖的卖典的典,他的父亲非常想让家里出个读书人。

  他的两个姐姐,都是做了填房,两个姐夫的年纪都比姐姐们大十几岁,他知道姐姐们不愿意,可是对方给的聘礼很高。

  那年他去读大学,学费很高,父亲又给最小的姐姐找了一户人家,情况更不好,对方已经五十多了,姐姐不乐意,父亲就做了主,母亲和姐姐谈了一夜,姐姐也同意了。后来他才明白,那笔钱都花在了他身上。他宁可不去读大学。反而是小姐姐劝她,去吧,不要辜负了家人的心。

  他在大学里,很少回家,那时候他已经明白,他是如何走进大学的,几个姐姐的幸福,都葬送在他手里。

  有一次小姐姐来看她,他问她恨不恨父亲和他。小姐姐说,不恨,父亲有父亲的观念,他未必是不爱孩子,只是他的观念逼得他这么做。

  李波讲到这里,停住了。

  他叹了口气,我们和上一代人相差的不只是年岁,还有就是对人对世界的看法。他们以为他们是正确的,其实不是我们想要的。他们那么过了一生,以为我们也愿意那样过。

 

 

 

 

 

 

  霜雪明---无限悲

  吴桐慢慢的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李波,你是说,他们以为他们那样过了一生,我们也愿意。

  李波点点头,是的,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代人,不能用我们的思想去要求他们。

  吴桐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

  她本以为她不会哭,她小时候,最恨人家掉眼泪了。

  那一次,她调皮弄坏了母亲最爱的茶杯,碎了就碎了,她还不以为然,说再买一个就是了。太太当即恼了,让她在院子里罚站。家里能处罚大小姐的,也就是太太了。

  太太说,不能惯她这个不惜物的毛病。

  奶妈说,太太在娘家管家,在夫家管家,深知生活不易。

  少年的吴桐是不会明白母亲的心事。

  罚站她不介意,她成天跟着父亲往外跑,体质好,可是让一大群人远远的看着,悄声议论着,她感觉丢人。

  五月天气,有些热度,一小时后,她额头上有了汗水,就是那样,她心里委屈,也不肯说一句软话掉一滴泪。吴霜也有犯错的时候,她肯和母亲低头,肯认错,肯撒娇。

  后来有人回了老爷,吴老爷自然放下手头的事,赶了过来,不好和太太唱对台戏,就说要领她去骑马。

  吴老爷教训她,和你娘说话不能软和些,学学你妹妹,你一个女孩子,脾气比几个兄弟还硬,这宁折不弯的样子,以后要吃亏的。

  她不以为然,吴老爷只是叹气。

  现在想起来,她的脾性不是母亲惯的,母亲一向不惯她。而是父亲惯的。

 

 

 

  霜雪明---旧时波

  李波走了,吴桐一个人坐在那里,树影摇曳,好似当年。

  只在这一刻,吴老爷的样子,又清晰的在眼前。

  吴桐有些后悔,她真的该回去。

  她心里的结打开了,她可以理解父亲当年的 选择。

  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走,但她会试着和父亲去沟通,去解释。

  可现在,一切都迟了。

  他再不能听见她喊他。

  也许父亲心里的恨意,比她深。

  听妹妹说,她走后,家里几个孩子的婚事,他不管了。生意也居然淡了心肠。

  想起来,他应该比她的怨气更大。

  晚饭的时候,吴桐没吃。

  她给母亲写了封信,这时候,她有些话想对母亲说。可是她还是没有提及父亲,她的笔下,写不出那两个字。

  只有泪水,滴落在信纸上。

  她只是反复的问母亲,父亲最爱的海棠花,开了没有。

  信的最后一行,她希望母亲的院子里,种一株海棠花。

  她叹息,父亲其实是想把她养成海棠花,没成想,她身上没一点海棠花的样子。

 

 

  霜雪明---千万缕

  魏源上任后,工作很出色,他首先整顿了纪律,一改从前的拖沓之风。

  所有的情报,都会告知陈长风,而且说的巧妙。

  有些简报,会让陈长风看了再去张秘书那里存档。

  他和陈长风既然有旧交,便一口一个师兄的称呼着,陈长风的想法是魏就是个过客,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退场。来这的目的,必然是为了某项任务,只求他早点完成早点走人。

  魏源并不低调,他经常去拜会苏先生,又深知人情世故,把金女士奉承极好。上下也会打点,对金浪也极是亲热。

  金浪对他有些防范之意,金女士是金浪的后台,金浪不希望别人走金女士的路子。

  不过金浪现在聪明了许多,他自知他的能力,看了魏源的履历之后,知道在业务上不可能比魏源强,所以并不插手行动队的事。

  但是他插手行动队的人,在魏源上任前安插了两个人过去。

  这两个人主要是盯紧魏源的行动,不要有什么违规的地方,表面上是为了敲打,实际上金浪也有他的算盘。

  可惜那两个人被魏源识破,魏源并没有打压他们,反而很安抚的姿态。一切都是友好的姿态。

  苏先生决定重启那个后路计划。

  他给了陈长风那个宋远山的名单,就没了下文,他不知道陈长风是如何的打算,但他和陈之间有默契,通常不会过问,陈长风的行事手法。

 

 

 霜雪明---雨中看

  陈长风要去重庆,一定要确保不被查察。于是暗示桃子行动。

  桃子在宋老伯的酒里放了些东西,宋老伯就一直闹肚子,桃子和宋远山把老人送进了医院,医生是事先安排好的,说是挺危险,要做些检查。

  医生的脸色不妙,说的极严重,宋远山不敢大意,在医院陪着。这时候陈长风上了火车。

  小叶发出的会面信号,宋远山没有看见。

  桃子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她特意佩戴着宋远山的手表,前一天她故意撞坏了这块表,说是拿去维修。

  桃子说宋远山有事不能来,小叶看见手表,把密信给了桃子。

  桃子打开密信,果然是陈长风最近外出。

  小叶走后,桃子没有马上离开,她在思索,拿到了接头的信息,可是如何处理。

  她不能离开这里,陈长风到是留过一个人的地址,是一个侦探事务所。

  她见到了田家旺,田家旺到是知道桃子这个人的存在。这次田家旺没有随行,因为他还有另外的事要做。

  桃子把字条给了田家旺,她的工作是回医院盯紧宋远山。

  于是跟踪小叶的明暗哨之外,又加了田家旺,田家旺是要确定小叶是不是只与宋远山联络。

  小叶送了字条之后,就不再外出,只是正常上下班。

  陈长风在重庆还是和骆处长会晤。

  骆处长说他调查过了,他这边没有消息走露。

 

 霜雪明---草木深

  二人的谈判只是在绕圈子,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牌。

  陈长风知道形势比人强,目前不到最后关头,苏先生不会彻底的让步。

  而对方也在反复的权衡。

  所以能表现的只是一个意愿。

  他有些懊恼,每次艰难的前来,要躲开那么多的暗箭和注视,却好像都是无功而返。

  但神情依然从容平静,他太清楚,在谈判桌上,只有利弊没有心情。

  骆处长自然比他悠然,骆处长已是中年人了,年轻的热情冲动,已经磨灭,现在是为了求自保,本不乐意接这个差事,奈何找不到合适的人。

  骆处长不想升官,不想发财,只想一家平安。

  所以与事无争,与人结好。

  他的上级,也是看中他过硬的办事能力,却又有一颗平淡的心。

  最重要的是他和陈长风没有任何交集,不是同学不是同事不是战友,扯不上任何私交。

他们二人有时说说茶道,有时说说孩子的教育,很像是两个闲人在聊闲天。

  可是心里都明白,每一句话,都要谨慎。

 

  陈长风和骆处长分别后,没有马上回上海,而是在附近的地区又转悠了几天,公路铁路码头。

 

 

 

 

  霜雪明---星天外

  这些地方,陈长风以前也熟悉,只是几年过去了,他要再亲自看看。他其实并不知道意义在哪里,只是隐隐的感觉,也许有一天能用上。

  未来的一切,他确信他终只能靠自己,就是田家旺也要安排走,不能在他身边,这一生注定孑然一身。

  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心中仍有眷恋,那个家,有着梧桐花开的小院子,仍然是他心中的不舍。

  只是这了这些,他必须奋力一搏。

  他羡慕李波这样的人,不管何时,李波的心是光明的。

  而他的心,好似午夜十分,伸手不见十指。可是人的本能,又总是向往光明渴望温暖。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绝境,他也要拚到极处。

  这些年骂名背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那样的环境里,他不能思考太多,想的太多了反而无路。

  他在码头那里,极目远眺,所有的出行方式里,海也许是最好的隐身之地。

 

 

 

 

  霜雪明---雨山前

  他回到上海,和田家旺见了一面。 田家旺说,小叶应该只是和宋远山联络。

  陈长风判断,苏先生不让动小叶,也许小叶身上另有文章。

  宋远山是一个关键,只要困住他,就能断了小叶与外边的沟通。

  他判断宋远山的身份,不是重庆的,就是日本方面的。虽然上次宋远山在南京出现,但不能确定就一定是日本方面的。

  不能抓不能审,不能惊动对方,所用的手段就非常少了。

  只好先盯紧吧。只要他们不透露自己的行踪就好。

  回到处里,他找来秘书,询问 魏源有无异常,秘书说一切还好,都是很有规律,几点来,几点走,去哪里,没有任何变动。

  陈长风想,明明有一个张秘书,为什么还要打发一个魏源来呢。

  那一定是魏源能做到张秘书办不到的事。而且张秘书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棋子,永远不能暴露。

  他不怕魏源知道他在监察他,他可以适当的配合,这是心照不宣的事,但他要知情。

魏源不是李波,他不确认在某些情况下,对方会不会出卖他。

  他只信任李波,不会做伤害他的事。虽然在他们眼中,他并值得他们尊重。

  但和李波相处几年了,他能感觉到李波对他的变化,最初的利用与试探,后来的信任与托付,还有些就是真心的关怀。

  他没有急着回家,他必须去见一次桃子。

  他和桃子在公园里会面。

  天黑了,人不多。

  他只是简单的交待几句,如果桃子确认宋远山是日本方面的人,不用汇报直接击毙,如果不是就放弃跟踪,不必再花时间在宋远山身上了。时间是一个月,一个月必须有结论。

  桃子点头离开。从二人走近,到离开,不过一分钟的时候,就像是两个不相干的路人。

 

 

 

 

 

  霜雪明---枫叶丹

  路上陈长风又转悠了几个地方,确定无人跟踪才回了家。

  晚饭已经吃过了,因为他没通知今天回来,所以厨房没有留饭,大厅里,只有和婉在灯下写作业。

  和婉看见他,很高兴的跑过来,这一次走的时间不短,小姑娘很想爸爸了。

  她一面扑向父亲,一面喊着管家给爸爸做饭。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一瞬间陈长风一身的疲惫都没了。

  和君到是跟着母亲出来了,只是声音很小的叫了声爸爸,陈长风有些摇头, 这个孩子总是如此娇弱的样子,全无男孩子的调皮闹腾,他宁愿这个孩子顽皮些。

  只是当着吴桐的面,他没说什么。

  李波不在家,说是请个客商吃饭。

  陈长风想,他有什么客户,他那个贸易行,哪里会赚钱。

  吴霜催促和婉,该去洗头了,小姑娘却一定要盯着陈长风的饭菜端上来,才肯离开,她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倒让母亲的脸色有些不喜。感觉这个小姑娘不文静。

  陈长风眼中却有笑意,他喜欢她的闹腾,这个家有了她,才有了生气。

  他吃完饭后,却进了书房,交待管家,如果李波回来,去书房找他。

  他要和李波确定一下,宋远山的身份,他判定宋远山和李波应该没关系。

 

 

 

  霜雪明---独归远

  李波回来时,全无一点酒气,很不像宴请的样子。

  听了管家的话,他马上来找陈长风。

  陈长风提了宋远山的事,李波摇头,这个人他没听说过。

  陈长风提起为宋远山担保的商人,李波也没印象。

  陈长风说,那我就看着办了。

  李波离开书房,他走过大厅,看见吴霜在等他,问他还吃点什么吗。

  他笑笑,说不用了。

  李波和吴霜很少谈公事,吴霜的身份,就是他最好的掩护。

  现在吴霜外出很少,她总算听了李波的劝告,不再插手李波的公事。

  她大半天时间都是看看书,有时候教和君识字,到很像个老师的样子。

  她学校的工作,没有辞去,只是不经常去,职务是在校务办。

  李波今天本来是和一位同志见面,不过快要走到约定的地点时,突然附近有枪声,他只好撤退了。

  他没有马上回陈家,而是在咖啡厅里坐了会儿。他想起,很多年前,曾经和盈盈来过一次咖啡厅。现在今夕何年,竟有些前生后世的感叹。

  半夜里,他在思考宋远山,可是没有头绪,他确定宋远山和他们这条线没关系。而且从宋远山掌握的情报线索来看,小叶也不是自己这方面的人。

 

 

  霜雪明---地自偏

  桃子和医生聊了聊,给了些钱,医生和宋远山谈话去了,医生的任务是拖时间。

  桃子要趁机对宋家彻底搜一下,她要确定宋远山的身份。

  她让阿珠在店里帮她放哨,只要发现异常,就学鸟叫。

  桃子一直在思考,如果她是宋远山,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当然不能放在自己的房间,最好还是放在父亲那里,宋老伯一张老实人的脸,也真的是老实人一个。

  桃子进入了宋老伯的屋子,她其实来过这里,所有的布置都了然于心。

  所有的家俱都没问题。

  只有一张画引起了她的注意,是一个正红的明星照,她凭直觉判断,这不是宋老伯的喜好。

  她走过去,揭开画,敲了敲后面的墙。

  从夹层里找到了东西,证实了宋远山的身份。

  桃子把东西恢复原样,她情绪有些低沉,她知道她不得不动手了。

  她回到店里,正看见宋远山匆匆而来,她马上恢复了笑脸。

  第二天,她和宋远山一起接宋老伯回家。

  这时候宋远山对父亲的入院已经有些怀疑。

 但是医生的说法也听不出毛病,他去问了另外的大夫,说法是一样的。

  他想找小叶,了解一下最近有什么新情况吗。

  他见到小叶的时候,看见小叶后面有人跟踪,就没上前。

  一个人往回走的时候,直觉后面有人,可是回头又没发现什么。

 

 

 

  霜雪明---水无声

  打黑枪是桃子的强项。

  这一次也算遇了高人,宋远山居然躲过了第一枪,桃子有些吃惊。

  接下来的枪战,有些惊心。

  宋远山居然逃了出去,桃子紧追,只听突然枪响,宋远山倒了下来,桃子看见田家旺的身影一晃而走。

  余下的事和田家旺无关。

  如何善后是桃子的事。

  桃子让人清理了现场。

  她找人模仿了宋远山的笔迹,给宋老伯写了封信,大意是,他有笔生意要出去一段时间,劝父亲还是搬回老宅吧。

  宋老伯识字不多,勉强能读完那封信,笔迹是儿子的,他就放心了,儿子经常一个电话,一个纸条就出去几个月。

  桃子主动帮忙搬家,宋老伯非常感激。

  宋老伯搬走后,桃子找人租了那房子,一是清理一下宋远山留下的东西,二是看看会不会有人前来打探。

  陈长风听了结果,只说知道了。

  那天他向桃子说了指令后,有些不放心,就叮咛田家旺,最近一段时间盯紧桃子。果然桃子动手,却显险让人跑了。

  田家旺适时出现。

 

  田家旺问小叶怎么办,其实让小叶失踪是很容易的事。

  陈长风不想多事了,他考虑小叶是苏先生的司机,让苏先生自己处理吧。田家旺摇头,感觉陈长风做事少了些狠劲。

 

 

  霜雪明---山有色

  陈长风现在开始着手后续事宜。

  哪些业务要收缩,哪些人要撤退。

  他曾经考虑过把桃子介绍给田家旺,和田家旺一提,田就摇头,说桃子的身份和他不一样,他完全能洗白。可是桃子曾经是他的学生,就算档案上是个死人,也不一定没风险。而他是陈长风最后的底,不能和桃子搅在一起,那样会有风险。

  陈长风眼睛有些湿润,他不想让田家旺为他付出一辈子。最后他说,如果我安排的人不合适,你自己看吧。只要不了解你过去底细的就行。

  现在是要考虑让桃子离开了。

  给桃子另弄的身份,是一个商人的续弦,那个商人被飞机炸死了。

  他和桃子说的是,离开吧,去香港。不要再回来。

  桃子一直低头,她说,让我再留一段时间,您离开上海后,我再走。我比您安全。

我们都走了,你身边没有真正可以办事的人。

  陈长风有些感动,但摇摇头,你走吧,宋远山的事,未必没有余波,我不想你有危险,我后面的事,自己能处理。

 

  陈家的人,陈长风不能明着有什么动作。

  他只是劝吴桐让她的奶妈先回老家去,就说是照顾岳母。吴桐有些感触,却什么也没问,他们还没到摊牌的时候,她只要信他就行。

 

 

 

  霜雪明----思往事

  桃子没有马上离开,陈长风让田家旺负责送她离开,她说服了田家旺,还是等到陈长风离开上海的时候,她再离开。她是上海本地人,对上海非常了解。有些事,她办比别人方便。

  如果有一天陈长风离开了上海,去了别的地方,地利这一条,她就谈不上了,那时候她再去香港。田家旺考虑到陈长风真正能放心用的人太少,表面上他能调动的人不少,可那些人都是苏先生的人。有些事是不方便让他们做的。就同意了桃子的主意。

  桃子另找地方隐藏起来,和田家旺单线联系。

  陈长风还以为桃子如期走了。

  他要赶在他们不得不离开上海之前,把人和物安排好。

  田家旺之所以相信桃子,是因为他听陈长风说过桃子的事,而且他对桃子也做过调查。

  桃子是陈长风当年开办的培训班里第一批学员,那批学员里桃子并不出众,不是最漂亮的功课不是最好的,但好在她努力。桃子是认准什么,就能解决什么。她认定了化妆易容最有效果,就一门心思研究这一项。

  她当年有个妹妹,早年家穷送了人家,后来母亲一直想找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对方家里有了儿子,就把这个收养的女儿卖到了妓院,桃子想把妹妹赎出来,是陈长风给帮的忙,后来怕桃子的母亲知道了伤心,又把妹妹先送进学校学了几年,再领回家。

  桃子和队友执行任务时船翻了,都以为他们五人牺牲了。别的长管都说不必搜救了,人也撤离了,陈长风想其中两人是自己的学生,他不肯,于是他另找了帮会的人去找。结果在下游找到了命大的桃子。

  之前桃子说过她不喜欢这种生活,她喜欢安定的日子,于是陈长风干脆隐瞒了她还活着的消息,让她回家了。

  桃子回家后,母亲已经病死了,唯一的妹妹嫁了人,过得还好。妹夫做些小生意,有个表亲在香港,一家子准备去香港。本来桃子是准备一起走的,可是临走前一天夜里,她收拾完东西,睡不着,在院子里溜达,听见妹夫说,去了香港,干脆找个人把桃子嫁出去,总不能一直跟着他们吧。妹妹没说话。

  第二天,桃子说,她不和他们一起走了,她要投一个远亲去。

 

  霜雪明----照当年

  桃子把积攒的钱给了妹妹,轻声让妹妹留个心眼 ,手里留点私房。

  妹妹一家走后,桃子想起这一生,唯欠的是陈长风,当年有赎妹之恩,后来又有放她回来的恩德,既然她的档案上已经是死人了,她这样的身份如果为陈长风做事,最是稳妥。

  那时候,报纸上陈长风已经是被人骂汉奸了,她苦笑,她知道他的老师不是那样的人,她相信他的不得已。

  她悄然返回,她知道如何暗线联络。她不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却是最忠心的学生。陈长风赴约时,见到她很奇怪,通常有办法离开的人,都不会回来。好容易脱离了刀枪风雨的日子,谁还愿意再回头。

  桃子说,她了无牵挂,她是有恩必报的人,报了恩,自然离开。

  陈长风那时非常缺人,而且有些事田家旺不能频繁出面,有些跟踪需要一个女的。他犹豫半天,对于这个学生他是知道的,是一个重感情也是一个有主意的人,当年成绩不是出众,但是她用心的事,都做得非常好。

  应该说桃子的出现,的确帮了不少忙,尤其是吴霜的事。

  但是陈长风当时就暗下决心,差不多的时候,让桃子早点撤离。

 

  霜雪明----月已西

  陈长风内心焦急,但表面上还要故作常态。

  有些生意要收结,有些人要安排,有的撤退,有的留下,有的谈话。

  而此时李波和上级见了面,上级询问他有没有可能争取陈长风,越是在这个时期,陈长风手中的有些资料越是重要。

  李波自然也愿意试试。

  上级开了个小组会,这是非常危险的。

  地点选在了李波的商贸公司。

  会上的争论比较激烈,有的同志认为不合适,陈长风本人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愿。

  李波解释,这些年通过陈长风他们取得了无数的药品。

  李波不能公开陈长风帮助营救过自己的上级,有些事目前不能公开。

  只好反复的强调,他们急需的物资,好多都是通过陈长风才能搞到,以陈长风的水准,早知道这些东西的去向。

  那位同志说,那是陈长风想要留条后路,并不是他有意向。

  大家争论很激烈,这是一个冒险的行动,有的同志,考虑安全为上。毕竟李波和陈长风之间一直是以亲戚相待,从没有真正的公开身份。

  不如就这样下去好了。

  李波有些无奈,他明白陈长风目前的诸多动作,都是为了安排后事,他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最后的结论是,可以试探,但不要讲明,一切看陈长风的态度。安全第一。

 

 

 

 

 

 

 

 

  霜雪明---霜击磬

  李波想让吴桐劝劝陈长风。

  但是这些话,他需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他本想让吴霜去谈,可是发现,给吴霜讲明其中的厉害,有些难度。

  那天吴霜领着两个孩子去公园了。

  陈长风照旧上班走了。

  李波叫住了吴桐。

  陈长风书房的办公室是上锁,还好吴桐有钥匙。

  李波想,按着组织规定,他不能和陈长风明说,但是没说不能和吴桐讲呀。

  他确定以吴桐的睿智,早知道他和吴霜的身份。

  他谈了自己的打算,感觉陈长风和他们合作,最安全。

  知夫莫若妻,吴桐早觉察了陈长风频繁的出差,决不是真的因公事。

  而且好端端的让自己的奶妈一定要先回老家,说是照看岳母去了,自己的母亲,年纪不算大,身体还好,而且身边有人照看。

  她知道他有善后。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明白,不能乱了他的心。

  一直以来,他和她之间,有着一个默契,不相问。

  你做什么,我都信你。

  相信你有你的道理,一定能让我放心。

  可是现在,她也明白到了需要做决定的时候。

  这一次,她想和他一起做决定。

 

 

 

 

 

  霜雪明---碧桐枝

  陈长风照例回来极晚。

  他以为吴桐已经睡了,没想到他到书房的时候,发现门开着。

  他很惊讶。

  吴桐虽然有钥匙,但从不一个人来。

  他若无其事的问,怎么还不休息。

  吴桐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

  至亲至疏夫妻,他们是至亲还是至疏。

  她说了李波的建议。

  陈长风很耐心的听完,沉默着,月色晴明,院落宁和。

  他站在窗前,轻轻的说。我考虑过,可是不敢。

  有太多的惶恐,我对他们不是真的了解。

  我对我了解的,实在是不放心。

  你不会和李波一样,认为苏先生是纸糊的吧。

  吴桐还想坚持。

  陈长风回头,对于李波,能为他做的,不管应该不应该,危险不危险,我都会做,我保证他的安全,他不是我的底线,是你们的安全。

  我们,你,你不和我们在一起。

  陈长风说,我想,但是有一个时期,我们会分开。这是最好的安排。

  为了孩子。

  我不能冒险。

 

  吴桐泪眼朦胧。她以为这一生,最起码一家人在一起。

  所以几年前,她不走,她本可以躲开这个事非圈子,可是她愿意留下来,荣辱与共。想不到,那么艰难黑暗的时光,他们能在一起,而现在,却发现,居然还要分离。

 

 

 

 

  霜雪明---两心知

  现在吴桐才明白陈长风的打算。

  原来陈长风一开始就明白,分开是注定的,他知道他不能和她们在一起,他所有的计划中,没有自己。

  吴桐有些茫然和无力的感觉,如果一件事,陈长风无能为力,她不认为比他聪明。

  可是未知的命运,还是让她感到了伤感。

  她有些决绝的说,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不相信没有办法。

  陈长风苦笑,你不要天真了,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和君才多大。你不要低估了苏先生,有些事,他不能容忍。

  而我,陈长风低头,也没把握赢了他。而且抛开利益关系,我对苏先生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吴桐突然明白,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哪怕世人眼中的苏先生是如何的让人痛恨,在陈长风心中,那始终是他的老师,情同父子。

  也许大难临头,金女士会弃苏先生不顾,而陈长风还会力图保全。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不可能再说什么,让陈长风和苏先生切割开来,陈长风不肯。既然如此,李波的建议就不必说了。

  吴桐给李波的答复是,李波希望陈长风提供的帮助,他会提供,但是他无计从苏那里脱身。

  李波有些疑惑,无计吗,陈长风当年击毙叶大山何等快捷,其实叶大山的靠山比陈长风还硬 ,不是一个突其不意。为什么现在,陈长风不肯拚一下。

  吴桐说,他陷入太深,而且他的行事风格苏先生都太清楚,瞒不过,他也不敢冒险。

李波有些遗憾。

  李波没见过苏先生,不过他们对苏先生的能力评价不高,可是从陈长风和吴桐的态度来看,这个人还是极有手腕的。

 

 

 

  霜雪明---向前声

  吴桐现在尽量让孩子们多和父亲相处,尤其是和君。

  可惜和君虽然年纪小,却本能的感觉父亲不喜欢他。父亲是家里唯一一个经常批评他的人,他不像小姨夫会和他一起做玩具,不像小姨和母亲那样,他一哭,她们就低头。父亲是唯一一个不为他的要求所动,坚持让他自己穿衣服,必须在园子里跑步的人。

  那天父亲在园子里喝茶,母亲领了他去,然后把他交给父亲就走了。

  他有些茫然,想离开又不敢,在父亲面前,他一向安份,只好坐在椅子上,四处张望,想要找个人来带他走。

  陈长风少见的温和的看着他,问他想吃什么点心,他摇头,他在父亲面前一向事少。

父子居然相对无言,他有些不耐烦了,可是又不敢闹腾。

  终于还是父亲招手让管家把他带回了屋子。

  一进大厅,他就飞跑起来。

  李波知道了陈长风的打算,向上汇报,他用词婉转,陈有意,但不能。

  既然是这样,他开始提请撤退。

  他知道陈长风频繁出差为了什么,他的安全全凭陈长风的安全,他必须在陈撤离前离开。他答应了他,保全吴桐一家。

  随着战事的变化,苏先生同意让步。

 

 

  霜雪明---终须别

  苏先生一有让步的打算。

  陈长风马上和李波沟通,希望李波能离开上海。

  李波自然明白了,这是形势有变化了。

  他向上面申请了调回老家。

  他在上海,就是借助陈长风的身份,既然陈让他离开,那就离开吧。

  他开始做回去的各种准备,有些文件销毁,有些东西低价出售。

  陈长风安排田家旺暗中一起同行,田家旺却说,他可以安排别的人沿途保护,他还是留在上海。陈长风奇怪,你有什么人,能让你如此放心,又要忠心又要能干。田家旺吞吞吐吐的说桃子。

  陈长风非常恼怒,不是让她走吗,怎么还在上海。你居然和她一起骗我。

  田家旺只好说,我们本来人就少。不如让她护送她们到了老家,安置下来,从那里去香港。

  陈长风瞪了他一眼,只好点头。

  最艰难的是和吴桐谈。

  虽然上次已经明示了,他们要分开一段时间。

  但他心里明白,不是一段时间,是很长时间,也许是一生。

  吴桐不是吴霜,她没有吴霜的乐观,和盲目的信任。

  她有自己的判断。

  曾经欣赏她的清醒和睿智,如今却发现,这也成了他们沟通的一个问题,他不能哄她。

  他简要的说明了,让她带两个孩子和李波夫妻一起回老家,正好岳母快过五十五岁生日。东西不能带得太多,不能像是不回来的样子,虽然是不会回来了。

  吴桐坚持说,一起走。

  陈长风有些烦恼,一起走不了。

  李波说过,可以帮我们。

  陈长风叹了口气,吴桐可以相信李波,他相信李波的人品,不相信李波有这个能量。如果他办不到,他不相信李波能做到。

 

 

  霜雪明---别经年

  吴桐固执起来,陈长风也头疼。

  他不得不说,你知道施众是怎么死的。

  吴桐一愣,不是急症吗!

  哪有什么急症,枪林弹雨都没事。

  吴桐疑惑,是苏先生。

  陈长风摇头,不是苏先生动的手,但也是苏先生点了头,如果苏先生想保他,也不是没办法。施众当年还救过苏先生的命。你真的以为,我有多少实力苏先生不知道。你以为,如果他认为我心存背叛,还能给我一条生路吗!他就是放了施众,都不可能放了我,我比施众知道的事可多。

  吴桐有些震惊,她不是没怀疑过施众的死,但她不认为和苏先生有关。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和苏先生有关,李梅如何会失踪。

  这一刻,她对苏先生有些咬牙切齿的痛恨。

  如果苏先生能坐视别人除掉施众,那么对陈长风,他也下得了手。

  她有些绝望。

  她太明白,什么是后会无期。

  苏先生那条船很快会沉,还非要拖着一群人。

  陈长风转过头,看着窗外,五年时间,五年我不找你们,你就忘了我。

  吴桐泪下, 不是五年,如果五十年后,你不出现,我忘了你。

 

  霜雪明---万里征

  临走的前一天,陈长风中午就回来了,说是给大家做包子吃。

  孩子们格外的高兴,父亲的饭做的好,比家里的厨子还厉害。只是没时间给他们做。

  吴桐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这一生她好似不断的放手,当年离开了吴家,如今夫妻分离。她不得不接受一切,当年她有梦,而今也还有梦。

  饭后,陈长风拉了女儿,告诉她回老家要听妈妈的话,照看弟弟,不要让母亲太娇惯弟弟。和婉问,爸爸不回去吗。

  陈长风说,过段时间我去看你们。

  和婉说,那你快点看我们。

  陈长风点头,可能时间会久点,但我一定会去。很多年后,和婉想起那句话,还是会叹息,父亲终是骗了她。

  吴桐还是安静如常。

  吴霜是极兴奋的,终于可以离开上海了,她其实不喜欢这里的气候,可是李波在这,姐姐在这,她不得不在这里。还是喜欢北方的气候。她敏感的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姐夫不能和他们一起走。

  吴霜问李波,我们是不是不回来了。

  李波点头,吴霜说,姐夫一个人留下来。

  李波还是点头,这是他遗憾的地方,他明白陈长风不和他们一起走,估计后会无期。

  他找陈长风辞行,二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许今生不再相见,就是再见也不是这个样子。

  李波心情有些复杂,他和他不是同志,却有些家人的亲情,他已经没了家,在这里,反而有了姐姐,姐夫。

  他看着陈长风的眼睛,你放心,我一定照看好姐姐还有两个孩子。

  陈长风点点头,他非常庆幸,命运把李波送到他身边,让他为他的家人找到了一条不同的路,能够像平常人一样活着。

 

 

 

  霜雪明---九枝前

  陈长风事先没和苏先生提吴桐探亲的事,只是让吴桐在前几天和金女士提了提。

  金女士多少风闻过吴桐当年拒婚的事,她大为赞叹,命运就是不能让别人操纵。现在吴桐说了父亲过世,母亲身体不好,快过生日了,一直让她回去一趟。金女士表示理解。

  陈长风明白,在苏先生眼皮子底下,让一家人上船,是能办到的,只要在上班时间,他在办公室就好。至于几天后,也许苏先生会知道,那时候,他自有交待。

  那天,他不能送行,事先他和司机说的是吴霜和李波要走,所以别人也以为吴桐是送妹妹。

  他在大厅和他们分别,分别的时候,和君半睡半醒,李波抱着他,他很舒服的样子。陈长风走上前来,看了看他,没忍心叫醒他。

  和婉跟在母亲身边,她一直看着父亲。

  父亲说了过一段时间看她,她是相信的。父亲从来没有骗过她。只是以前是父亲出差,这次换了她们走。

  车开出了陈家。

  陈长风像平常一样,在固定的时间出 了院门,去上班。

 

  两天后,苏先生听暗哨报告,他问金女士知道不知道,金女士说吴桐和她讲了,人之常情。老太太还没见过外孙子外孙女呢。

  苏先生皱眉。

  人之常情,可是这样的时候,完全有可能是陈长风的授意。

 

 

  霜雪明---以别余

  他招陈长风前来,开口询问,样子很平静,说你也应该回去看看。

  陈长风说,我就不去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苏先生说,他们不回上海了吧。

  陈长风说,等时局稳定了,就回来。

  二人算是心照不宣,陈已经表态,他不离开。

  苏先生想,就这样吧,陈长风在这里,就够了。

  吴桐走就走吧,也算给陈长风一个人情。

  他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但是到了现在,身边能用的人太少,陈长风自然动了心机,才会打发走老婆孩子。还好,陈长风知趣,自己留了下来。大家都不用太为难。

  这些年想想,还好陈长风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并不曾冒犯他的底线。

  他说,你知道怎么做就好。

  陈长风马上表态,生死与共。

  这四个字的份量,陈长风明白,苏先生明白。

  等于是在一条船上了。

  如果抛开苏先生的因素,陈长风还是容易周全的。可是苏先生却是他剪不断的绳索。当年他甘心套上,如今不易解开。

  此后,陈家的人,陈长风大部分都遣散了。只留了司机和管家,还有两个明哨。反正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事,或者出差。

  即使这样的时刻,也没有和田家旺公开往来。

  吴桐走时,他安排吴桐和田家旺见了一面。

 

 

 

 

  霜雪明---两应同

  孩子们很快适应了新家的生活。

  吴霜和李波住在学校里,吴桐带孩子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孩子们看见自家的管家,也是吴桐的奶妈时,马上感觉亲切,院子里有也棵梧桐树。和婉有些惊讶。

  吴桐母女重逢,百感交集,中间隔了十几年的光阴。

  但是母女二人都是表面冷静的人,所以只是淡淡的问好,反而是两个晚辈,得到了姥姥的热情拥抱。

  和婉的样子,更像吴桐些。十二岁的小姑娘一言一笑,却更像小姨,活泼开朗。母亲十分庆幸,她的性格没像吴桐。

  这里的日子,到是轻松的,既没有当年吴家大院的重重规矩,也没有上海陈家的暗哨明哨,好似空气都轻松了。

  孩子们天生有适应力。尤其是在一个温暖轻松的环境里。

  李波来看望大家,并给每人都送了礼物。

  离开了上海,他也好像年轻了许多。

  他和吴桐聊,孩子们都不小了,和君也安排他进入小学,吴桐总在家也不好,不如一起去学校和吴霜做同事吧。

  吴桐明白,李波是怕她胡思乱想,一个人有事情做,更容易打发日子。

  这一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得不想办法打发日子了。

  组织上本来安排李波继续从事谍报工作,他拒绝了。

  临离开上海前,陈长风和他说过,不要再从事谍报工作了,他伪装水平一般。他一进入陈家,陈长风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陈长风说,李波的眼神太明亮。

 

 

  霜雪明---见重岩

  孩子们安排了入学,李波亲自考察的。

  入学前先找了个朋友,教他们学习了些当地的方言,免得学生们说了,他们听不懂。

  而且李波郑重的和孩子们说了几个注意事项,主要是说给和婉听的,她活泼热情,但是现在李波希望她能专心学习,尽量少参加学校的活动。如果有人问及,就说以前在附近县里,此后不要提及上海,如果他们问父亲,就说不知道。

  和君本来话不多,而且年纪小,一向听小姨父的话,所以李波说什么,他就点头,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和婉却从小姨父的叮咛里,明白了什么。

  父亲并不会马上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像以前出差一样,有时候,一两个月不在家,可是突然一天,他就会出现在饭桌上或者院子里。

  她的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失去。

  母亲一直说,不是什么问题,都要问别人,自己观察自己想。很多事,别人回答不了。

  她看的出来,母亲的心情一般,她比从前更沉默。

  还好,姥姥对他们很好,领着他们出去玩。

 

 

  桃子完成了护送任务,并没有马上离开,直到孩子们上了学,她才回了上海。

  她把拍的照片给了田家旺。

  田家旺劝她走吧,目前来说,有他在上海,应该能应付一些特殊事宜。上次提起桃子,陈长风一再强调,让她离开上海。现在陈的家人,都不再这里,陈长风保全自身还是容易的。

  桃子对形势有些判断,她也明白,陈长风不会久在上海,目前的局面是暂时的。

 

 

 

  霜雪明---安可忘

  桃子认为陈长风在上海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苏先生既然要找后路,所信者,其实只有陈长风。苏先生表面上有一大群人追随,可是不是为名就是为利,要么要权,可是当名权利都没有的时候,他能相信的只有陈长风,或者说是不为了名权利而出卖他的,他只信他。

  所以苏先生会找个理由,把陈长风调开,让他有时间去铺路。

  田家旺同意桃子的判断,他认为,桃子不能出现在重庆,以前桃子在重庆工作过,有些人会认识她,如果认了她出来,对她不利。桃子并不担心这个,她易容是强项,考核的时候,她的易容是连陈长风都没认出来。

  她希望陈长风的事情有个结果后再走。香港什么时候去都行。

  田家旺有些头疼,他和桃子接触几次,发现这个女人,有主意有手腕,如果他太坚持了,对方说走了,转身又不知躲哪里了,不如,劝得动就劝,劝不动就算了。说到易容,他也佩服对方,有两次,桃子化了妆,从他面前经过,他也没认出来。

 

  苏先生是在想办法找个长差,让陈长风离开上海。

  他也明白,如果别人有心,自然会盯紧陈长风,来判断他的方向。

  金女士到提了个建议,她有个妹妹在国外多年,今年是五十岁生日,她要去贺寿。可以让陈长风随行,这一来一回,加上住一段时间,需要两个月。

  苏先生开始不以为然,后来想到金女士一向招摇,做事张扬,她给家人过生日,特意让陈长风护送,也是为了面子。

  这也是个理由,只要安排好了,陈长风还是能避人耳目的。

  当然随行人员中要有一个身材和陈极相似的人。

 

 

 

 

 

  霜雪明---良踟

  陈长风明白了,他要找一个擅长化妆的人。身量和他相似的,他的暗哨中有一个。如果是穿长风衣,带了帽子和墨镜,几能乱真。

  他让田家旺找一个化妆水平高的人,田家旺想到此人必须可靠,而且能自保,他说了桃子。

  陈长风这才明白,桃子又回到了上海。

  田家旺劝他,不如就让桃子去。身份就说是李梅以前的化妆师。桃子肯定能奉承好金女士,就说她也有亲戚在国外,搭个顺风船,这样正好事成后,让她去香港,不用回来了。

  陈长风想,让桃子上船的时候再出现,相对还是安全的。

  临行前,他还是见了桃子。

  他明确告知,这一次一定不要再回来上海了,因为估计他以后也不会在上海了。

  桃子点头。陈长风给了他一个信封,让他去了香港找个人,那人会安排她的事情。

  她走到门边,转回身,轻轻的说,老师保重。

  陈长风回到家里,收拾东西,有些东西,需要烧掉。

  那些照片和文件,有些真舍不得处理,可是与其让别人处理,还不如他自己处理。

  看见那张全家合影的时候,他真的舍不得。

  身外物原来竟那么重要。

  只留了那个梧桐花样的胸针,当时做的时候,就是做了两个,一个给了吴桐。

 

  半夜的时候,田家旺跑来了,他小心的避开了所有的暗哨。

  陈长风很意外,他安排田家旺去一趟重庆,见见骆处长。

  田家旺出了个主意,既然能找个人假扮陈长风,能不能制造一场意外,让陈长风金蝉脱壳。随行的人里,他安排了一个他的人。

  这一路有船有车,又是在国外。

 

 

 

 

  霜雪明---鸣络纬

  田家旺很兴奋,他说了他的计划,找两个和陈长风相似的人,那个暗哨他见过,如果让桃子下点功夫,真能以假乱真。另找一个公开露面。另找的那一个,只要身材相似就好。

  陈长风马上领会,是要牺牲那个暗哨。用田家的旺话来说,死一个手上有人命的特务,算不得什么。只要让金女士相信那个人是陈长风就行了。

  有一瞬间陈长风几乎心动,这的确是一个办法,险是险了些,可是却一劳永逸。

  他给了田家旺一根烟,他也慢慢的吸着。

  他平时不抽烟,现在吴桐带孩子走了,他感觉没人约束了,有时候会抽几根。

  田家旺一直在兴奋。

  陈长风却没那么乐观。

  他得到的情报是,吴桐他们回了老家之后,原先那里负责收集情报的人员,有了调换,新换的这个人,他查不到任何的信息。张秘书说是苏先生亲自指派的人。这是一个信号,苏先生虽然默许了他对家人的安排,可是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如果他在家人刚离开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突然死了。而且是死在异国,由金女士做证人。如果他死在苏先生眼前,苏先生还会相信,他选择金女士当证人,就算骗过了金女士,以苏先生的多疑也不会相信。

  金蝉脱壳这一计,当年他还使用过,不过那时是为了保苏先生安全。

  如果苏先生不相信,对吴桐和孩子动手,试探他,那么他必须现身,真到那时,局面更难收拾。

  他现在还依赖苏先生的绝对信任。

  他是他的学生,他并不自信,他的谋略强于他。没人比他更清楚苏先生的老谋深算。所有的人都过份的注意了苏先生的学者风范。忽略了他是做什么的。

 

 

 

 

 

  霜雪明---啼寒素

  可是心中还是有挣扎,这个机会太难得,这是苏先生允许他使用替身。真假两替身,如果运作好了,还是有机会的。

  他告诉田家旺,可以安排两个替身。

  田家旺马上说你同意了。

  陈长风摇摇头,我在考虑一下。

  临行前一天,金女士请陈长风吃饭。

  他以师母的身份请客,陈自然要去。

  苏先生主动提议喝酒。

  喝了两杯,他突然感叹说,想起当年,陈长风替他安排脱身的方法,金蝉脱壳真是妙呀。

  陈长风脸上微笑着,手心里冷汗层层。

  他故做轻松,老师教得好。

  金女士并不多想,只是让陈长风注意细节。

  从苏公馆离开,陈长风明白,他的梦醒了。

  他不敢去找田家旺,然后回到陈家,只能等田家旺来找自己。

  田家旺在天明时分跑来,陈长风告诉他,苏先生已经敲打他了,这计划取消。两个替身可以同时出现,不是为了他,是为了金女士。

  田家旺还想一搏,陈长风苦笑,罢了,他是我的老师,话说到这份,我再不明白,就是自找苦吃了。

 

 

 

 

 

  霜雪明---因春冷

  田家旺仍不死心,他的想法是,苏先生对事情有个判断过程,完全可以让李波想办法保全。吴桐的舅舅是当地名流,和各方面关系都极好,让吴桐带孩子在舅舅家住一段时间,只要他们回到老家,自然有办法。

  陈长风看着田家旺,这个自小到大的朋友,如果说苏先生影响了他一生,他也牵连了田家旺一生。他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但我突然送走家人,苏先生已经警惕,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出问题,苏先生必然会怀疑,如果现在我的家人还在上海,也许苏先生能信上三分。

  田家旺明白了,是事情的程序反了。

  陈长风不会让家人冒险,一点都不能。

  陈长风说,孩子们太小,我不能让他们经受一点风险,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希望他们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永远被苏先生的人监视。这是我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你不要劝我了,就算是我真的死了,只要他们安全,我也不亏了。我这一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还能见他们。

  田家旺说,这样吧,我和你们一起去,你放心,我不会冒然行动,我知道你的想法,既然如此,我要确保你的安全。现在是你,连死都不能了。

  人生际遇难知,有时候感觉太难,陈长风都想过放手,他眼前闪过家人的影子,终于还是不舍得。哪怕将来,只是远远的望他们一眼,也是好的。

 

 

 

  霜雪明---酒无香

  一上船,那个最神似的暗哨过来和陈长风打招呼,这时候他没化妆,只是身影比较像。

  陈长风注意到金女士过来的时候,看见那个暗哨,点点头,那人也点头。陈长风马上意识到,金女士认识他。

  他看了看自己的秘书。

  秘书马上心领神会,拉走了那个暗哨。

  秘书晚上请暗哨喝酒,回来后说,那个暗哨果然认识金女士,十几前,他给金女士开过车,时间不长,后来苏先生就把他调开了。

  陈长风出了身冷汗,那个人是自己投奔过来的,他当时和那个人谈过,感觉这个人杀气太重,没敢把他放到行动队,就让他做暗哨去了,待遇上还行,给了双薪。现在看来,这个人很可能是苏先生的棋子。

  他能看出此人和自己身量相仿,苏先生也一定能。

  这一刻,他发现,苏先生在他身边的网,布置的极密。

  而他,放在苏先生身边的一颗棋子,一直没有动过,他明白,只有一次机会。

  金女士在旅途中,还是非常配合的,没有太多的挑剔。

  桃子给暗哨化了妆,由他假扮陈长风,而陈长风要去重庆会骆先生。

  陈长风一定要确定桃子这次完成任务后离开,他找了个机会,说让桃子给他化下妆,扮作一个小商人。

  他对桃子说,你去香港吧,按我的要求找那个人,好好过日子。也许将来,我到了香港,还可能找你帮忙。

 

 

 

 

  霜雪明---著此身

  陈长风太清楚这两个月的重要性。

  他到了重庆,先约了骆处长。

  骆处长自然明白,形势变了,主动权在他们手中。

  骆处长依然君子风华,态度和气平静,对于诸多条款虽然苛刻,但他一直表态,奉命行事。

  陈长风也一直在斟酌着哪些可让步,哪些不能退。

  他最后的表态是,他们不可能没有底线让步,他们的路是窄,但也不决是,只此一条。一拍两散,反正输就输得彻底。也不是没有可能。

  骆处长控制着节奏,他明白,谁都不是真心要谈,他在最后的时候让了步。

  协议的条款,相对理想。

  陈长风知道,苏先生应该能接受。

  他和骆处长告别,表面上说离开,仍然是附近的区域里打探。

  田家旺是在陈长风表面上离开后,才进入骆处长家走亲戚。

  这个时候,骆处长仍然没有把田和陈放在一起想。

  田家旺平素来骆家,都不住在这里,说是有生意要谈不方便。

  这才却接受了表姨的挽留。

  表姨极高兴,劝她来这里定居。并说给他介绍一门好亲事,姑娘是让战事给耽误了,要不然也会拖到现在,条件极好,有文化有教养。

  田家旺不得不见了一面。

  果然姑娘落落大方,很有教养的模样。

  田家旺故意表现出生意人的精明和滑头。

  对方有些不愿意,她不喜欢太过滑头的人,面对田家旺的油嘴滑舌,觉得和媒人说得忠厚老实,一点不搭边。

  田家旺松了口气,他这次长居骆家,是要把一封信放在骆先生的书房里,如果只是书房,到也容易,问题是要放在保险箱里。

 

 

  霜雪明---香暗渡

  骆处长并不是那种早出晚归的人,他对公事还算认真,但并不是那种,一天到晚耗在单位里的风格。

  有时候走得极晚,回来的极早,晚上在书房里,却要一直呆到十二点以后。

  白天走的时候,书房是上锁的。

  有个种花的花匠却在书房附近转悠,明显是骆处长的安排。

  田家旺要避开花匠容易,难的是不弄出一点动静,他试探过那个花匠,听力过人。

  他必须支走他。

  表姨很爱插花,田家旺跟桃子学了点手艺,就表演了一把,表姨极赞叹,田家旺叹息,少了百合和满天星,要不然更好。

  表姨看见花匠,让他去买两枝,花匠本想找别人,可是那时间,仆人们都没在眼前。又想着田家旺是亲戚,而且往来多年。

  花匠走了,田家旺说去厨房找点吃的,没吃早饭。

  他在厨房里吃了些东西,然后从后窗进了书房。

  花匠回来的时候,看见田家旺还在和太太说如何插花。

  相亲的姑娘,本来是要拒绝田家旺的,可是一进骆家,骆太太展示了田家旺刚插的花,姑娘又改了主意。

  第二天晚上,骆处长却突然找田家旺说聊聊他的前途。

  骆处长手里是那封信,那封田家旺放在保险柜里的信。

 

 

 

 

  霜雪明---一步地

  二人也不必绕圈子。

  田家旺有些暗恼,本想明天离开,不想骆处长已经发觉,而且马上认为是他干的。

  他以请教的口吻询问,如何判定是他,骆处长说,你昨天在表演花艺,你闻闻这信封上有没有花香。

  田家旺一拍头,想起陈长风反复的告诫,细节细节,一个细节,就是一条命。

  他一拱手,我服了,您果然厉害。

  然后他大模大样的坐下来,他想,反正骆处长不会要他的命,最糟糕的结果是软禁。

  骆处长在抽烟,一直在抽,抽了一根接一根。

  田家旺不喜欢抽烟,偶然抽一两枝,现在被骆处长弄得有些烦闷。

  骆处长终于放下烟,开始喝茶。

  然后,他问,陈长风还在重庆吧。

  田家旺点头。

  骆处长由衷的说,我佩服,能让我佩服的人不多,他算一个。

  他把信封交还田家旺,田家旺打开,把里面的支票取出,放在桌子上。

  骆处长,这个 您收不收都一样。我不会害您。

  骆处长反问,想要什么。

  田家旺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推过去。

  关键时刻一句话。

  然后田家旺起身,不过他说了,如果你为难,忘记了也行。

  田走到门边,回身问骆处长,我在这时间不短了,我明天离开,你有什么让我带的吗。

 

  骆处长看着支票,和那张字条,淡淡的说,我的记忆时好时坏。

 

霜雪明---少闲月

  田家旺曾经分析过骆处长,从骆家的家具来过,并不张扬,但那是低调的奢华,一水的酸枝木。

  尤其是骆处长的书房摆设,件件精致。

 从这一点看,不是骆处长的薪水能置办得起。

  骆处长在一个并不显眼的部门,却依然能如此奢华,自然生财有道。

  他的结论是,骆处长不会嫌钱扎手。

  所以才有这次的行动。

  陈长风果然大方,给就给一个让骆处长心动的数字。

  其实吴桐走时,陈长风曾经想让她把大部分家产带走,吴桐拒绝了。我们回到老家,总能生存。那些钱对我们用处不大,留给你吧,也许能保命。她太清楚,他那个环境,没有钱如何开道。

  所以陈长风现在不会吝惜家财,他太明白,现在花了还有用,过一段时间,可能都不是他的。

  骆处长收了支票,他明白,陈长风是个明白人,他要求的东西,他听懂了。

  一句话还是有机会讲的。

  至于能不能有效果,那是个人造化了。

  陈长风做事谨慎,他必须保证骆处长不被人猜疑,那么他的钱才花得有用。

 

 

 

 

霜雪明---充饥肠

  转了一大圈子,把周边的水路交通,都了然于心,所有的关卡,如何布防,都心中有数。

  现在陈长风心里有些底了。

  然后他才返回和金女士汇合。

  金女士神情放松,她把自己的部分资产,这次趁机转移了出去。这个妹妹还是让她放心的。

  那个暗哨却没在船上,陈长风一打听,说是离奇失踪了。

  金女士说桃子留在当地没回来,她挺喜欢桃子的化妆技艺。

  陈长风松口气,这次回上海,他会基本上遣散和他有关的人。

  最后一个是田家旺,他想让他马上回天津,不要在上海了。

 

  到了上海,先和苏先生做了汇报,这个结果苏先生相对满意。

  陈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只留了一个看门的。

  给了看门的一笔钱,让他多照看一段时间。

  这个人姓丁,是田家旺找来的,无儿无女,他说,没什么,他也没地去,就在这吧。

  此人话少,但是极爱干净,院子依然收拾得极整洁。

  田家旺来的时候,给了陈长风一张地图,是他从骆处长的书房里找到了,他没敢拿出来,这是根据记忆画的。

 

 

霜雪明---画堂深

  陈长风看了地图,这是重庆周边的交通图。

  和他自己所绘制的差不多。

  他心里朦胧的感受到,那个后路计划其实不靠谱,双方以利益为饵,其实互不信任。

  苏先生一直认为,没有什么不可谈的。可是陈长风却隐隐的感觉,有些事不能谈。

  他婉转的和苏先生提了一次,苏先生却还乐观。

  对于这次的谈判进展,他还是满意的。

 

 

  李波督促吴桐上班,他深知现在的吴桐,不能轻闲下来,必须进入一种新的状态,每天有事情可做。这是最艰难的时期,她必须适应新的角色。

  吴桐自然明白,她必须接纳眼前的一切,这是陈长风的安排。

  城外的地,是吴老爷临死时给了梧桐院的,李波的建议是,一直打仗,并不好管理,而且大地主,这个身份着实不好。

  他建议都出手吧,把大部分收益捐出来,以此让吴桐找一个机会入党。

  吴霜对钱财不在意,她十几岁就住校,别人吃什么,她吃什么,别人穿校服,她穿校服,应该说她对吴家昔时的富贵,没有太多的感觉。

  吴桐不一样,她是真切的享受过吴家的富贵的。

  幸而上海几年的生活,让她感受到世事如浮云,对外物有些看淡。

  她接受了李波的建议。和妹妹一起说服了母亲。

  吴太太少年时期是一直面对家中的落魄,深知没钱的苦处。可现在两个女儿都建议卖了田产,她经常看报,对形势也有了解。

  她叹息,我还能花什么钱,东西也是你们的,你们要处置就处置吧。总要给两个孩子留下受教育的钱。

  她还想着让和君将来也和弟弟云翔一样出国呢。

 

 

霜雪明--千万绪

  吴太太早年对两个女儿都管教极严格,但用她的话来说,两个孩子都各行其事,表面上听,行动上还是如故,而吴桐连表面上都不听。

  现在对着外孙子和外孙女,却脾气温和了许多,也许上了年纪,她的表情多了些慈祥意味。对和君更是娇惯,可能是她只有两个女儿,这个外孙子让格外的宠爱。

  和君个性内向,吴太太就让多在室外活动,还亲自做风筝,带他一起去放。

  她的盘算里,花费大的是和君,要出国,要成亲,都要大笔的钱。

  只是两个女儿的态度都是,不必考虑那么远,和君还小,走一步算一步。

  田产让云翔找人帮着卖,人家看他的面子,价格不会压的太低。

  云翔知道李波是做什么的,他也敬佩他们。但还是做主留了些备用的钱。李波让以吴桐的名义捐赠。

  吴桐本不愿意出头露脸的,想让妹妹代为办理,吴霜也答应了,可是李波却做了吴霜的工作,吴桐进入了新的环境,必须适应。吴霜没办法,只好劝姐姐,凡事都有第一次。

  云翔把余下的钱给了姐姐,他是担心这一家子,李波是不考虑经济的,他和吴霜都有自己的信仰,而忧虑的是吴桐,他的判断里,陈长风是不会出现的,一个女人养大两个孩子,没钱怎么行。

  姐姐也认可弟弟的想法,她先替吴桐收着,这个女儿,太不知人间疾苦,以后的日子才是她必须面对的。

  吴桐去学校上班了。

 

霜雪明--寄舟航

  陈长风和田家旺见面,他让田家旺离开这里吧,留下他一个人就够了。

  田家旺不说话。

  陈长风说,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本来让你回天津照看他们,就已经是为难你了,好在那里安全。

  田家旺这才说,你我之间,说不到拖累不拖累。嫂子和孩子他们都好,我现在不必过去。毕竟舅爷的势力还在。苏先生不找他们的麻烦,就没人敢动他们。

  陈长风有些急躁,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田家旺说,我要知道你安全。

  陈长风苦笑,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安全,这不是一天的事,如果到了重庆,不是我能控制的,那时候,我们见面不容易,你在不在我身边都一样。

  而且,他加重了语气,我不能暴露你,那我就再没有指望了。

  田家旺终于点头,我现在不走,天津我托了朋友。你离开上海的时候,我回天津。

  陈长风还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沉默了。

  他知道,田家旺也有自己的固执,如果他表面上同意走,转身又躲起来,自己现在也没精力和时间,再找人盯着他。

  他说,好吧,你记住,你回天津,我才安心实施我的计划,你相信我,我有办法保全自己。我是一定要回到他们身边,只是时间也许很长。以后别人说我生死,都不重要,你只要记得,我一定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个字,以后成了陈长风的信念。

  在他是常顺的日子里,就是这三个字支撑着他。

 

 

 

霜雪明--见尘雾

  苏先生在盘算如何安置金浪,一个办法是让金浪提前辞职走人,把那个职务让陈长风兼任,但金浪不是个聪明人,也许会追问原因,而真实的原因肯定不能告诉他,苏先生既不相信他的智商,也不相信他的慎言。

  另一个方法是,按兵不动,就让他那么混着,等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苏先生已经失踪了,那时候金浪也许会混乱,如果跑得快还有活路,如果反应慢,可能会成了替罪羊。金浪身上明晃晃的贴着苏先生的标签。

  如果不是因为金浪和金女士是亲戚,他根本不必替他考虑。

  他和陈长风商议,陈长风顾忌的是如果不和金浪明说,他肯定不愿意放权,但又不能和他明说。最后陈长风说,让张秘书暗示一下,如果他听懂了,自动辞职是他的造化,如果他不肯,就罢了。

  张秘书约金浪喝酒,谈了自己对形势的看法,又说了些例子,某某人已经跑到外地了,有的出国了,有的躲了。金浪反问张秘书为什么不走,张秘书只说,自己不能走。

  张秘书话已经带到了。全看金浪如何领会。

  金浪一夜酒醉,第二天太太问她,怎么喝那么多,他说难得张秘书请客,太太问他,张秘书为什么请客。他大概说了几句,太太有些疑惑,感觉张秘书话中有话。

  太太隐约感觉张秘书是希望金浪也溜之大吉。

  金浪直摇头,说不是吧。只是随便聊了聊时势。

  金浪不舍这个美差。

  没有打算走人。

  太太说去看看姐姐吧。

  在苏家,一切照旧。金女士的排场依然极大。

  金浪的太太放下了心。

  她不明白,这是苏先生的意思,金女士要一切如常。

 

 

霜雪明--孤城闭

  苏先生看金浪没有辞职的打算,既然这样,就让这个草包在这当外围的防护吧。

  张秘书和陈长风都是要和苏先生同进退的。

  陈长风暗示如果张秘书想走,他可以帮忙。

  张秘书说,他还不能走,一切没到最后。

  陈长风摇头,现在是机会,一旦到了重庆,想走就难了。反正张秘书是一个人,藏起来总是容易的。陈长风想到田家旺那个地下室。

  魏源已经到队里大半年了,工作做得井井有条,上下关系相处极好。就连一开始对他有猜忌的金浪,他也用钱敷衍好了。

  陈长风想,李波走时,并没有提魏源的事,应该是不用他关照了。

  这样也好,魏源有他的任务,他若能全身而退,最好。

  如果他们离开上海,那么留下的局面,魏源想必有办法收拾。

  他一直猜测魏源是在找什么文件。

  大半年了,一直没有结果,估计是文件不在行动队和情报处。

  陈长风在动手销毁一些他保管的文件,苏先生那里的,自有张秘书处理。

  一切都不动声色,却一直在静候一个时机,就是苏先生和金女士离开上海。

  陈长风原来的打算是,金女士出国,和苏先生分开走,金女士不同意。

  苏先生也犹豫,他在很多重大事件上都听从金女士的建议,这一次,他依然想听。他始终认为金女士是他的贵人。

 

 

 

 

霜雪明--孤月轮

  金女士还有着盲目的乐观,她相信她的好运还在。始终坚信她是天生的富贵命格。

  而她心中理所当然的认为妻凭夫贵。

  还找人给苏先生算过命,人家说苏先生一生富贵。

  有着这个底子,她并不慌张,她认为这一次和从前一样,逢凶化吉。

  如果要悄然离开上海,自然要妥善布置。她同意化妆,同意暂时委屈一下。

  陈长风的安排是苏先生和金女士分开走,苏先生是重点保护对象,让苏先生先走,金女士晚几天,可以替苏先生做掩护。

  而他要借助金浪,对外隆重筹备金女士的生日宴会,在金女士生日宴会的前一天,他在离开。人们如果发现有问题,也是金女士生日宴会那天,而那天苏先生已经安全抵达重庆。而他也在轮船上。

  他肯定是断后的。陪同苏先生的是张秘书,还有苏先生的两个保镖。

  现在的问题是,他要在苏先生走后的几天里,把和他有直接关系的秘书司机安排好,既不让他们泄露消息,又让他们离开上海。

  他会一个人去重庆。他知道苏先生和金女士必然带了心腹,他一个人也不带了。

  如果可能的话,在重庆尽量保全张秘书。找个机会让张秘书离开。

 

  他通知了田家旺相关的计划,方案是,他上了船,田家旺离开上海去天津。

 

 

 

 

 

霜雪明--一为别

  金浪欢天喜地的接下了为金女士筹备寿宴的差事。

  到是太太有些奇怪,苏先生一直低调,本不愿意大办,这一次居然也同意了。太太劝金浪,凡事多留个心眼,多打听些消息。

  金浪笑太太胆小怕事。

  苏先生是在清晨坐船走的,随身带了二人,化妆成教授模样,他本就有学者气息,又架了眼镜,穿了长衫,一个保镖装扮成学生模样,张秘书也是教授打扮,到也不引人注意。另有两个暗哨,扮成跑生意的样子。

  随行的安防,不是陈长风负责的。他也不多问。

  他的任务是在第二天下午安全送走金女士。

  金女士的安全由他负责。

  金女士也是能伸能屈的人物,不惜化成了老太太,还真的弄了几套老太太行头,她的样子,陈长风都没认出来。临行前,还给金浪打电话,让他把寿宴弄得风光些。

  苏家外表上没有任何变动。

  陈长风叹息金女士凉薄,苏先生还想过金浪的后路,而金女士对这个便宜兄弟,居然没一点担忧。以金浪的智商,如果日本人发现苏先生夫妇一起失踪后,他就是那个妥妥的替罪羊,他天天把苏先生的小舅子这个招牌挂在嘴边,真嫌死得慢。

  陈长风打发自己的秘书去苏州为金女士购买礼物,特意交待了,不用当天回来,金女士在生日宴会之前收礼收到手软,所以过了生日再送,也好。

  司机也让他放假回老家探亲了。他给了司机一笔钱,特意交待,以后有事吩咐他,可能要出差很长时间,所以这次休假三个月。他想事情一败露,司机自然能看到报纸就会躲起来。

  那个陈家的管家,陈长风告诉他,在金女士宴会当天,就离开这里吧,他把郊外的一所房子的钥匙给他,这个地方只有管家知道,让他在那里躲一阵子,以后去外地吧。

 

 

 

霜雪明--无怅恨

  他给管家的钱最多,管家上了年纪,在他家也七八年了。

  管家是聪明人,一直不多话,这次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但是他认为是,陈长风要背叛苏先生,从太太和孩子们离开,他就认为,陈长风是要脱离苏先生。他知道陈长风的为人,其实不是坏人。和苏先生混在一起,太辱没了。

  所以他有些高兴。

  陈长风叮嘱他,如何出城,如何去郊外,并告诉他,不要回城里。

  能安排的就安排到这了,这已经有些冒失,幸而这些人,他并没有发现和日本人有往来。

  魏源那里,他特意和他聊了几句,把谢风的情况和他说了说,算是最后的帮助了。

  他估计,金浪不得善终,魏源应该有办法脱身。

  日本人不会一个不留。

  从张秘书请假那天开始,魏源就意识到了什么。

  陈长风突然把谢风的底细说明,他就明白了。

  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只说了句谢谢师兄。

  金浪那天跑来,说他太太有身孕了,他要当爸爸了。

  陈长风的手抖动了一下。

  他对金浪的太太有些不忍心。

  那天安全把金女士送走后,他会在当天夜里离开。

  临走前,他给金浪太太打了个电话,他用了另一种发声方式,只说一句话,为了孩子,离开上海。

 

 

 

霜雪明--佩环声

  事实证明,有些女人就是非常聪明。

  比如金浪的太太,接了那个没头没尾的电话,并没有当做恶做剧。

  明天就是苏太太的寿宴了,宴会从午后一点开始,金浪还在忙碌。金太太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她直觉这个电话和明天的宴会有关。

  她打通了苏家的电话,是管家接的,她说找金浪,管家说,金浪刚刚布置完离开了,金太太那找一下沈姨吧。

  沈姨是金女士聘的裁缝,住在后院里,她嘴甜会说,常奉承金女士。所以在苏家有些体面。

  金太太手松,常给沈姨一些打赏,上个月沈姨的女儿出嫁,金太太特意给了一副金镯子。很得沈姨的感激。

  沈姨过来接电话,金太太说她给金女士备了一副头面,不知道金女士在不在,她想过去让金女士先看看。沈姨说,算了吧,金女士昨天说闹感冒,一天都在屋子里休息,说明天中午再见客人。

  金太太放下电话,心里疑惑,金女士那个人不爱静,不可能一个人躲在屋里,一个感冒不至于让金女士躺得住。

  她想起那个电话,她感觉哪里不对了。

  这时候金浪回来了,太太说了那个电话的事,金浪不以为然,认为是有人闹恶作剧,不必当回事。太太说,你让电报局查一下那个电话从哪里打来的。电报局的答复是江边。

  太太坐不住了,说宁可信其有,她要去乡下躲几天。

  金浪感觉不可思议,太太劝他一起走几天,把明天祝寿的事交给魏源。

  金浪认为太太发烧了,太太看劝他不动。就叫了奶妈来,收拾她的衣服,让金浪明天一早安排她出城。

  金浪劝不住太太,由她发疯去了。天亮时,太太带了奶妈出了城,并没有回乡下亲戚家,而是改道去了外地一个同学家。

 

霜雪明--空有意 

  陈长风只是简单的化了妆,临行前给田家旺说了,让他也起程去天津吧。田家旺突然说,我和你一起去重庆吧。陈长风摇头,骆处长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如果你出现在重庆,他会非常恼火的,他那样的人,最恨别人算计。你不出现,他还能平静些。

  田家旺也知道,他和陈长风的行踪瞒不过骆处长,为了平息骆处长的怒火,他的确不应该出现在重庆了。他叹息,我说过,你在哪我在哪,想不到,终是失言了。

  陈长风拍拍他的肩,你回天津,就是帮我的忙了。让我后顾无忧,我才能为自己一搏。

  田家旺转身,陈长风看他的背影消失,这才上船。

  江水茫茫,他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离开了上海,他能运用的资源太少,而且不能公开调用。甘心把那些跟随他的人都放开,是让他们有可能有个安全的结局。

  而他的未来,和海面一样,波涛汹涌,他自己都不能把握。

  他也装做跑生意的小贩,混在人群里。

 

  他一进入重庆,就有一辆车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来,是骆处长的面庞。

  这时候,陈长风已经换了衣衫,反而不在装扮,就是他本来的面目。一件黑风衣,里面是黑色西装。

 

 

 

 

霜雪明--为鱼肉

  陈长风赞叹骆处长的精明。

  他估计到骆处长会来接他。

  他上了车,骆处长是说已经安排了住处,并问他,是愿意和苏先生在一起,还是去另外的地方,他建议还是在外边比较好,办事方便。

  陈长风一笑,客随主便,您安排。

  见到苏先生和金女士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了。

  金女士到是宠辱不惊的样子,还是一样的精致妆容。派头不小,她问陈长风,在这里大约多长时间,如果时间长了,她要换个厨子。陈长风说时间应该不长,不过既然厨子的饭菜不合口味,他协调一下换一个。

  苏先生正在一个人下棋,对他们的谈话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他脸上还是平静,可是陈长风感觉他的心不在棋上,一粒棋子,在手中捏了半天。

  苏先生叹了口气,通常这个时候他比金女士心事重。金女士有一种盲目的底气,总认为天生命贵,什么时候都不会有麻烦。

  厨子当天晚上就另换了一位,金女士脸色好了许多,她最讲究的是吃。她认为食的品味才是贵族的底气。

  陈长风也有佩服她的心态。

  陈长风算过几种结局,一种是如他们所愿,他认为比例最低,一种是明答应暗诛杀,可能性最大,第三种是直接在这里解决他们,这种可能性也小。

  明明是没有胜算,可是还是要一搏,苏先生希望后半生还能平平稳稳,他不想活在危险中。

 

 

  霜雪明--登前途

  苏先生认为天下事,都是可变可谈的。

  所以他乐观,他认为他掌握的一些资料,可以换自己一个平安。

  但是他来了这里,给了房子和待遇不错,始终没有安排他的会面。

  陈长风却没那么乐观,他认为有些事是不必谈的。

  苏先生一生在最重大的事件上,几次反复,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信誉。

  他有时候奇怪,苏先生并非丧心病狂的人,也不是极端的狠辣人物,也有着人文情怀,如何在重大事件上,所有的选择,都是趋利。

  他有时候考虑是不是苏先生《春秋》读的太深了,所有的事情,在他手中好似都是棋子。

  那本书,苏先生推重,他和施众都不得不看了,可惜他没太懂,看了两遍就放下了,施众一遍也没读完。他们都不太明白,苏先生的用意。

  也许他们的世界简单,苏先生的世界复杂。

  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只能往前一步算一步了。

  骆处长到没冷落他,经常约他吃饭,有时候也去钓鱼。

  可是要谈的问题,一直回避。

  到了这个时候,陈长风也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急也无用,这个地方,自己以后也不会再来,全当是旅游吧。这一生湖光山色绿水青山的生活,已然成梦,全当是一次享受吧。

 

 

  霜雪明--人不知

  有一天骆处长说,事情可能有眉目了。

  陈长风看着骆处长,骆处长的眼神躲了一下,然后又说,基本上让你们满意。

  你们的财产文件都能带出去,只要信守约定即可。

  陈长风表面上还是喜悦的。说要告诉苏先生这个好消息。

  在车上却一直回想着骆处长那个眼神。

  苏先生果然很高兴,这样好,可以离开了。

  陈长风却一直沉默,苏先生注意到了他的态度,问他,你认为不妥,陈长风说,大顺了,反而不妙。

  苏先生说,这样的结局也不错。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陈长风说,您没签字,再缓缓吧。

  苏先生摇头,已经这样了,签字吧。

  金女士没有听出他们的言外之意。

  陈长风知道,他现在被严密的监视着,虽然表面上,他可以自由行动。但监视他的人,比苏先生还多。

  他想到了张秘书,没必要把他拖下水。

  他和苏先生建议,还是让张秘书走吧,他也不愿意出国。

  苏先生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随他去吧。

  陈长风知道,这时候失踪一个人是很麻烦的,不太好计划。

  他找到了张秘书,把苏先生的意思告诉他,这几天他们可以外出,如果可能,他会配合一下张秘书,让张秘书找机会走吧。

  第二天陈长风要去看戏,张秘书同行。都是平常服装,张秘书只拿了一个公文包。

  陈长风在戏唱了一半的时候,突然起身,他的动作迅速,几下消失在人海。

  暗哨都慌了,一时间都散了开来。

  只是半个小时后,陈长风又出现在戏台下,张秘书不见了。

 

 

 

  霜雪明--等 闲度

  骆处长大发脾气,把暗哨骂了一通。

  他质问陈长风,张秘书哪里去了。陈长风摇头,张秘书不是我的人,他做事不向我请示。这个时候了,苏先生已经这样了,人心思变是常情,况且他不在你的名单上,何必较真呢。

  骆处长平息了一下怒火,这件事如果让上面知道了,他也有责任,好在张秘书不在他的名单上,他的确没必要闹大了。

  他叹了口气,你如果自己要走,我能理解,你何必冒险把一个不相干的人放走。你知道,这一闹我势必要加派人手。

  陈长风看着骆处长,我走的了吗。如果我这样走了,你老兄如何交差。

  骆处长的神情一变,的确如果陈长风走了,他的确要有大麻烦。

  陈长风应该是意识到那个所谓的签字文件,并不能真的保全什么,他不走,是为了苏先生,还是什么。

  冒险一走,还有生路,如果不走,难得陈要坐以待毙吗。

  骆处长试探的说,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与不行。

  今天你就有可能走脱。

  长风苦笑,不可能,我从来不小看任何人,更不会小看骆处长。我不会给骆处长找麻烦。

 

 

 

 

  霜雪明--花戴雪

  苏先生同意陈长风送走张秘书,有自己的考虑。

  张秘书是他多年的部下了,一直相处极好,能走就走吧,另一个原因是张秘书参与了此次谈判,如果张秘书能安全逃脱,对方也会有所顾忌。

  但是他也明白,如果骆处长加大搜索力度,张秘书未必好脱身。

  张秘书不是陈长风,如何摆脱跟踪,如何化妆隐身,他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骆处长表面上没有再追查什么,暗里找了几个心腹,在附近查找一下,如果不是张秘书参与了谈判,他完全可以大事化小,考虑到张秘书参与了谈判,最好还是能找到,不过他没有汇报上去。

  这事可大可小,他不想节外生枝。

  妙的是,苏先生的随行人员名单上,并没有张秘书,他们这里也没有张秘书的资料。他查而无获,只能佩服陈长风,他以为是陈长风把张秘书藏了起来。

  其实陈长风也不知道张秘书去了哪里,他猜测这里也应该有张秘书的同志,张秘书既然随行而来,肯定这里有他的上级。

  张秘书走了之后,骆处长暗示陈长风这次就算了,如果再发生此类事件,可能会影响大局。

  陈长风淡然一笑,你放心,我会和苏先生一起离开。

 

 

 

 

  霜雪明--占丛竹

  骆处长一直在想,陈长风通过田家旺对自己早有观察,那就说明,他对走到这一步是有所预料的,如果他花那么多时间和财力,是为了保自己平安,也可以理解,他难道不明白,如果他和苏先生在一起,恐怕不容易安全。

  除非他和苏先生能切割开来,上级也有暗示,如果陈长风愿意背叛苏先生,可以另行奖励。

  骆处长带了话,陈长风一笑,我是苏先生的学生,这一生是切割不开来了。

  陈长风明白,如果对方能失信于苏先生,对他这样一个背师的人,也一样不会有信义。他们的话不可信不必信。他明知此路难走,可是苏先生选了,他就要试一试,也许反而是了断。

  最后签字,大家握手言欢。

  苏先生准备离开,这时候,陈长风建议让金女士不要乘船了,金女士马上明白了,于是她没有上船。

 

 

 

 

 

 

 

 

霜雪明之暗飞声

  在重庆的时候,一切就绪,陈长风却有些不安,一切太顺利,令人不得不生疑,这不是他们做事的风格。

  他在影院的宣传栏里留了暗号,已经有些不抱希望了,今非昔比,他从来没有启动过个棋子,如今他又是穷途末路,如果对方沉默,他也不可能抽出时间来料理,只好认了。

  陈长风当年最得意的时候,也非常谨慎,他始终感觉危机随时可能而至,这样的日子让他兴奋也让他不安,尤其是成家之后,兴奋远去,随之而来的都是不安。

  他也需要大笔的捞钱,上级要打点,下属要安抚,有些情报必须花钱买,有时候消息真假难分,钱不能少给,入了这一行,他不省小钱,一个小钱,可能结一笔仇恨,他不想不知不觉中树敌。

  只是他和施众的区别是,施众什么钱都挣,他不是,有些钱他不挣,他也走私军火药品和民生物品,但他从不克扣抚恤金这类款子,凡经他的手,都是原封不动的转过去,有时候,看人家太困难,他还垫些钱。因此他声誉极好。就因了这个,上级苏先生对太太金女士说,这个人可以托付生死。

  他有次对吴桐说,他还能活着,就是侥幸,看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他实在是拿不了这个钱,那些人后面都一大家子呢。

  那个棋子是一个阵亡家属,家里孩子太多,那孩子是老大,那些钱起不了大作用,而且主要是女主人身体不好,一直咳血,陈长风放下钱,又从自己的钱包里拿了些,他知道这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看见那孩子清澈的眼神,有些不忍。

  一个月后,他在医院看见那孩子卖血,给母亲弄医药费,他当时立在原地,挪不动脚步,苏先生说他太多情太心软,如何成大事。

  他当时有事要办,只好离开,长夜难眠,他又想起了那个孩子。

  他第一次违反了规矩,之前他的规矩是钱送到,不在后续联络,因为事情太多,他管不起。

  这一次他出钱找了大夫,把那孩子的母亲送进了医院,出钱让那孩子继续读书,后来孩子的母亲病好了,陈长风给她找了个轻省的活计,好养活更小的孩子们。

  那孩子天资极好,在学校成绩也好,陈长风给他改了名字程阳,他希望这孩子以的路好走些。

  阴差阳错这孩子得到了一个贵人的青睐,还嫁了女儿给他,此后虽未青云直上,但在一个极重要的部门任职,可以接触一些核心的机密。陈长风当年说的是,如果他年有事相求,他只帮一次就可,那个联络方式,署名用的是程阳的小名大男。

  从当时的约定,到后来的变迁,后来陈长风随苏先生去上海,对方在重庆,势成敌对之势。多年来不管什么时候,陈长风都没有用这个机会。只有一次,他说到做到。他不想挟恩以报。

 

  现在也许到了生死之时,他抱着试试的心态,留了言,心里也茫然,对方若是不顾当年约定,他也无法。

  程阳在影院的宣传栏里看到了那个留言。他马上懂了。

  这件事情的处理真的是绝密,他也不能直接接触,他恍然听过一句半句。

  他知道经手人骆处长别无他好,就是爱喝洋酒,程阳约了骆处长喝酒时,说是打问一下他升职的事,有个科长的位子空了出来,好多人在争,程阳资格极好,这些年他不主动要求升职,实在是看中了这个位置可以接触许多机密,他想还陈一个人情。

  骆处长对程阳印象好,这个年轻人,虽然有个资格老的岳父,他见了也要低三分头,可是程阳一直谦虚和气,工作认真,做事谨慎,从不提什么升职,年节的礼照送。

  现在人家过了三十,儿子也有了,想升职也是正常的,所以程阳请喝酒,他一口答应,他估计凭程阳岳父的面子,这事办下来不难。

  二人喝得尽兴,骆处长一喝了酒话多了,说过的话也不记得。程阳随口说上面对苏先生他们真大度宽容呀,前事都不计较了,真是意外。

  骆一晃头,大度什么呀,不过是表面罢了,他们一去无归。

  程阳马上明白了,迅速转了话题,一句就够了,余下的事交给陈长风吧,如果陈要走,还是有路子的。

  程阳在咖哩馆传递了信息,他暗示了一句,如果陈请他帮忙,他愿意相助。

  接下来的事情,陈长风知道了消息,居然没有任何行动,他按步就班的收拾东西,安排苏先生的事务,唯一的不同是苏先生的太太没有乘船,说是晕船,对于苏太太,上面要求不严格,一个女人,没了苏先生,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她亲戚在国外,想必是不会回来了。

  程阳奇怪,那天苏先生上船,程阳特意接了送行的差事。他和陈长风握手时,重重的说了句保重。

  陈长风的表情依然平静,淡淡的说了句,谢谢。一句话,这是他们二人的缘份。

  轮船开走了,程阳请假回家,那天是岳父过生日,骆处长痛快的批准了。

  程阳一个人坐在车里,眼泪悄然滑落,那个人,曾经是他家的恩人,没有他,他和他的家人,也许早就不在了。这一生,他要的只是一句话。

  陈长风和苏先生心照不宣,陈长风另找人打探,对于轮船爆炸的时间做了大约的判断,应该是夜间十二点左右。

  十一点的时候,他请示苏先生工作完毕,然后给了苏先生一个救生圈,苏先生摇了摇头,你自己走吧,我们缘尽于此。我身边有他们的人,我死了大家都安心,你带着我,我们谁也走不了,水手中有他们的人。你只能在船爆炸时跳水,估计也有人监视你。

  陈长风明白苏先生说的是实情,他第一次走上前,紧紧抱住了他。这一生他的命运因他改变,是缘是劫数,都不好说,大半生相处,情同父子,有时也怪苏先生当年的选择,误了他大半生。

  若非他是苏先生的嫡系心腹,他当年完全可另做选择,只是他离苏先生太近了,没人会相信他,而他掌握了苏太多的秘密,他不在他身边,他不会放过他。他是别无选择,夹缝中求一个平安。

  现在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事先破坏了船的玻璃,他学过爆破,也计算了跳水的时间,肯定会受伤,受就受吧,容貌变了,也许还安全。

  离十二点还差五分钟的时候,有人经过他的房间,往里看了看,确信陈在睡梦中,才离开。

  程阳看见报上的新闻,轮船不明原因爆炸,无人生还。

  他的手抖动了一下,他不明白,陈既然事先知情, 为什么还要上船。

  肥水东流无尽期,
当初不合种相思。
梦中未比丹青见,
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
人间别久不成悲。
谁教岁岁红莲夜,
两处沉吟各自知。

 

 

  霜雪明之不负言

  骆处长早年在部队服役十多年,所以即使人到了五十岁,仍然腰杆挺直,最重身姿,所以当年他挑人,一要身家清白,知根底,二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骆处长能坐上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最是谨慎。

  他做风端正,和太太虽说是父母之命,却一直和和气气彼此互敬。他当兵多年,家中全靠太太打理,上孝敬父母,下教养子女,很得骆处长敬重。

  所以骆处长一在重庆安定下来,就接了太太过来打理家事。战乱多年,太太的亲戚都失散了,只一个外甥田家旺常有往来,田在上海开了家侦探所,骆太太很把这个亲戚当回事,她妹妹早年得病死了,这个孩子随父亲投亲去了。现在重逢,自然欢喜。

  骆太太劝田家旺来这里,让丈夫给谋个差事还是容易的,不要一个人在上海了。田每次答应的痛快却一直没行动。田一年来几次,都是选了骆处长生日或者太太生日,还有就是中秋来,也不是正日子上门,正日子骆家自有客人往来,田都是先来几天,提前送上礼物。礼物拿捏得当,都是骆处长和太太喜欢的,也不太贵重,正合亲戚之意。他的分寸进退,让人无可挑剔。

  正日子田家旺并不出现,都是那时就回程了,骆处长感觉田并不想出现在他的圈子里,这是奇怪的一面,别人有了这样的亲戚自然有所求,何况他殷勤数年,却从无所求。

  骆处长不像太太天真,真的认为亲戚情份。他找上海的关系,查了田家旺,可是一切没有问题,田的侦探所多年经营,不好不坏,他除了办公事,和周围的人都无往来,几年下来的结果都是如此。越发让骆处长疑心,田可能无事,那就是一个老实孩子,若有事,必定是大事。骆处长见过风雨,心里不惧怕,一切听天由命吧,他也不必心急。

  那一年秋天,快过中秋了,往时田家旺该出现了,这一次他没去家里,反而约了骆处长吃饭,说是有事相商,骆处长想鸿门宴也要去呀。一个人赴约,不带随从,也是托大。

  他进了雅间,田家旺没出现,窗前站着一个穿深蓝长衫的人,像是军人出身,好笔挺的身材,骆心里先赞了,那人回头,带了一顶黑礼帽,帽檐压得极低,他摘下墨镜放在桌子上,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骆先生有些疑惑此人有些熟悉的感觉,那人摘了帽子,那双锐利冷清的眼睛,让骆处长马上在心里喊了名字:陈 长 风。

  陈长风是苏先生的特使,约见骆先生本是上面打好招呼的,可是他不走正规渠道,通过田家旺,骆先生此时才知田是陈长风的联络员。骆先生心中雪亮,陈长风婉转告知,对于骆先生的一切,他尽悉掌握。

  第二天陈长风离开,田家旺出现在骆家,骆处长恼恨,面沉如水,太太不喜,瞪了骆处长两眼,骆处长不想让太太卷进来,让家旺去书房。田在书房给骆处长深施一礼,坦言陈长风对他父亲有救命之恩,他不得不为之。但他不敢多求,只一件事,他此时离开,短期不会再来,免得给骆家惹麻烦,但请骆处长他年面对陈长风的事时,眼开眼闭能顺水推舟,给个活路。

  此后骆处长与陈长风往来约谈,不过是都在传话,都不得坐主。陈长风从不提起田家旺,好似没这回事一般,倒让骆处长心生好感。

  相谈极是顺利,就在骆处长以为上面真有心放苏先生一马时,得到了密杀令,他叹气,到是可惜了陈长风。他对陈长风做过相关调查,此人行事机敏,不似施众犯了众怒,苏先生一心只在仕途。陈长风对苏先生的追随有报恩之情。

  那天他的机要秘书程阳请他吃饭,说是要争科长一职,他当即答应,程阳有岳父做靠山,行事也稳妥,此职原也担得。若非如此,骆处长也不出来喝酒。他表面上醉酒,其实哪一次都是清醒的。

  所有的话题都正常,只在他半醉时程阳提及了苏先生一句,电光石火之间,他眼前出现了陈长风和田家旺的影子,他一念之间,说了四字真话,一去不归。尽人事听天命吧,他还了陈长风一句话,至于陈的命运,就不是他能做主了。

  他在车里睁开眼,程阳在他身边多年,并无任何问题,经过多次考验,这是从哪里和陈长风绕上的,也许和他一样,有另一份人情,不过是一句话的辗转罢了。他就装个醉酒罢了,现在的他,不是年轻时非黑即白的姿态了。

  那一天,程阳接了给苏先生一行送行的任务,骆处长心知肚明,乐得抬抬手。只要不影响任务就行了,从他掌握的信息看,一切正常,陈长风并没有什么行动。

  报纸放在桌子上,轮船已爆炸,他的任务完成了,至于有没有漏网的鱼,他就不管了。

  骆处长升了程阳的职务,却调动了工作,不在他的手下了。

 

 

 

 

 

 

霜雪明----一发间

 

  很多年后想起来,那爆炸的一幕,陈长风都是惊心动魄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此生除了牵挂,别无所惧。

  即时提前知道了船会炸,他也不可能轻易逃脱,所有的信息所有的计算都要准确,差之毫厘,他就无命。有时候他也想,也许天理循环自有命数,施众死了,苏先生干脆放弃了逃脱,他认了他的命数。他叹息这也许是报应。

  可是陈长风不能认,他还有亲人,千难万难,爱让他苦痛,爱也让他有勇气绝处逢生,承担爱的沉重。

  此后他不是陈长风,他是另一个人,借了别人的名,还着自己的魂。因为爱你,我不得不成为另一个人,因为爱你,我不得不变成另一个人,一个谁也认不出的人,一个我永远不能承认我是谁的人。

  陈长风以苏先生的名义指定了轮船的大小舱位,他知道符合这个要求的船,在码头上只有唐家的船,唐家有军方的背景,军方肯定乐意征用,既然打算让苏先生一去不归,那么在这些枝节上对方一定会一路绿灯。

  很多年前,陈长风无意中搞到了唐家那船的结构图,他当时只是无意,后来还是研究了船的图纸,并请教了一下专家。

  临行的前一天,他和骆处长接洽,说要替苏先生看一下船上的安排,好些天要在船上渡过,不能马虎。骆处长安排人陪同。

  陈长风在船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的检查着,研究着他的房间在什么位置合适,研究着苏先生的房间在哪里,对方肯定是选择一个无人区实施爆炸,不必要先炸整个船,只要把苏先生一行人的区域爆炸就好,然后确定伤亡之后,他们的人离开,然后将整个船炸了就好。

  最后他站在甲板上,冷风吹过他的脸庞,他有些舍不得下船,今天他还是他,以后他不是他。

  晚上和骆处长一行吃饭,这是最后的礼节,苏先生照例没有出现,最后大家在门边分手,骆处长说明天有公务就不能去送行了,陈先生保重。二人握手时,骆处长用力握了一下,陈长风感受到他的份量,有什么东西在他手心里。

  回到房间,陈长风打开台灯,有一个极小的纸条,展开是一个数字,十二点。

  他把纸条吞下,慢慢的咀嚼着。

  随船的人员,态度良好,可是陈长风和苏先生都看出了他们的身手,都是拿过多年枪的。

  一切都是按步就班的,陈长风按照自己的心意,住进了自己指定的房间。

  十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有人从房间门口停留,然后快速离开。

  陈长风也悄然起来,床上依然有人睡卧的样子,他打开玻璃跳了出去,然后往船尾方向走,他知道他们那些人,肯定在船尾另有小船,但是以他的判断,那些人执行完任务,估计也凶多极少,眼前也许无事,日后必有麻烦。

  还是计算错了半分钟,爆炸的时间提前了一分钟。他想不是骆处长的纸条有问题,他算的时候也是十二点,也许是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一分钟,他虽然也跳了海,但还是受了伤,比他想像的严重多了。

  在漆黑的夜里,他一个人往另一个方向游去,幸而他们选了这个时间,黑暗主宰着一切,他才能有机会。

  大船爆炸了两次,相差不过五分钟。

  火光里,他的视线模糊了,不知是泪,还是海水。

  他知道在这一刻之后,陈长风死了。

 

 

霜雪明之一分钟

 

 

  只是一分钟,差了一分钟。

  爆炸的时间提前了一分钟,陈长风没有在计算好的时间跳水,幸而他已经离开了爆炸的中心点,也受了伤,凭着最后的清醒和冷静,他跃进了水中。

  原来的计划是跳水后,游到附近的一个浅水滩,然后通过特殊方式出国整容,没想到爆炸解决了容貌和伤了腿,虽然达到了目的,可是失控是最可怕的事。

  在附近的山里找了些草药,在山洞里隐藏了一段时间,伤口稳定后,他才敢出来。

  没有马上离开,通常情况下要迅速离开事发点,他想他的样子,别人是认不出来了。回到他原先安置的一间民房,灰尘满屋,这里面有一些旧衣服,院里石板下有一把枪和钱物。用那些钱,找人办了一个新的身份,有了一个证件,现在他是常顺了。

  常顺又回到了重庆,他要弄明白那一分钟是怎么回事。

  于他来说,心细缜密步步为营,一生所怕者,就是失控。

  他观察了骆处长一段时间,骆的行动如常,没什么变化,他通过田家旺对骆的生活习惯和喜爱一一掌握。

  从直觉上他感觉不是骆的问题,那个写有十二点的纸条,骆是可给可不给。他早年布这步棋,并不是希望骆能透露什么,他只是希望,骆不刻意隐藏什么就可。所以骆没必要骗他。

  十二点的时间,是他计算过的,实施爆炸的区域,和当时要没有船只经过,而后在天明时才有船出没,水域附近最好出过沉船事故。

  常顺设法靠近码头,找了个苦力的活,这里的苦力都是归一个帮派管理,他们那些外来的要被抽成。幸而伙食不错。常顺为了奉承他的头目,干脆把工钱都给了对方,只求一个轻省的活计。那个头目看他年纪不小了,又是个瘸子,脸还被炮弹弄伤了,有些可怜他,又见他如此上路,便让他在船上点数。

  他有机会接近了船里,观察这艘和出事的一样的船。终于那天,他听见管事的对那个小工说,船上大厅的表要上些油了,弄好后,按惯例要拨快一分钟。他心里惊讶,问这是为什么。管事的说,他也不知道,他们东家定的规矩,他们家船上的表,都是快一分钟。好似是主家以前晚了一分钟,误了什么事,此后就有了这个规矩。

  当天夜里常顺离开了,他明白了,他百密一疏, 在船上检查的时候,没有核对时间。

  经历过这一次,他反复说细节决定一切,再不能有这样的错误了。

  多年后,他改了很多习惯,只是随手的那块表,一直带在身边,他有看时间的习惯。

 

 

 

 

 

 

 

 

 

 

 

 

 

 

 

 

 

 及良时

 

 

  再回到家乡,吴桐恍然如梦,真有隔世之感。

  李波曾劝她改回吴雪的名字,她犹豫了,一个名字并不打紧,当年改名,是为了不牵连家里,而如今呢。她遇见陈长风的时候,是吴桐,今生今世,吴桐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她是他的小桐,名字换了,她和他之间,还有什么牵连呢。她想保留这唯一的牵连。

  分别前夜,陈长风一直强调,不能再回上海,除见他本人,不和任何人提及认识自己。吴桐本想把一双儿女托付给妹妹和李波,妹妹是真心疼爱两个孩子,尤其与和婉投缘,而李波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陈长风有一瞬间的犹豫,但马上就否决了。小桐,我的孩子没有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没有父母的孩子,不管在什么环境里,都有他们的悲哀。吴桐无语。

  吴桐和妹妹吴霜都进了学校,吴桐的档案里丈夫在日机轰炸中死亡,他们夫妻职业都是老师。她曾想写成失踪,被李波阻止,这是陈长风的意思。

  吴桐想,她这一生,就是陈长风不在身边,也有他安排的影子。

  第三年吴桐成了小学的校长,给她做媒的人很多,有的托了吴霜夫妻,有的中间人是上级的某个领导。

  都是不能得罪的人。

  不到四十的吴桐,虽非美貌佳人,但是气质娴雅,举止落落大方,自然有人心仪。

  吴桐和李波谈了一次,凡是托他们夫妻的,都只说是孩子小,尤其是和君,一定要和君长大后再考虑。

  她这方面的上级,她都说是和妹妹妹夫商量一下,人们都知道李波是首长,自然要关心姐姐的婚事,有一定的发言权。

  其实她还是把问题都推给了李波。

  李波没想到,他遇到的大问题不是吴桐的工作和生活,而是再婚事宜。

  在上海那几年,他亲眼看见了他们夫妻如何相处,应该说是默契,他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相知和信任。就比如人都传陈长风死了,可是吴桐就相信他活着,而且一定会回来。李波也不相信,陈长风会那么轻易的死去。他感觉那个人像猫,有九命。而且他有着顽强的求生意志,有妻有子,他岂会轻易死。

  他之所以为吴桐拒婚,完全是因为,他也相信陈长风会回来。

  别人也罢了,李波的一个上级,也加入了作媒的队伍,他是为自己的一位战友提的,战友快四十了,一直未婚,前些年因为工作耽误了,一见吴桐,就心生好感,托了他。

  这一次李波有点动心,男方是他敬重的一位领导,人品正派,有担当。如果陈长风不出现,这个人是最好的人了。而且就是陈出现了,也不能是过去的身份,另一个身份,还不知什么样子。

  他第一次开口相劝,吴桐知道李波一定承受了某些压力,也是为了她好。有时候她也想妥协,只是看见院子里的梧桐花,首饰盒里的桐花胸针,她再不能平静。那些风雨萧萧的日子,他都一直尽力为她撑一片天。她虽然不过问他的公事,但是她知道,他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保全性命,但那样可能会连累她们母子 。他做的决定,很多时候是顾忌了她和孩子。

  她这一生都太任性,当年的逃婚,后来的结婚,现在还用吴桐这个名字,都是任性。可是已经这样了,就任性到底吧。毕竟有一个人曾宠过她的任性。

  她的态度明确,李波还想再劝,吴桐想不能让人家一直做挡箭牌呀,找个理由一劳永逸。

这一次的理由还是吴霜提及的,干脆就说算命先生说了,吴桐命里克夫,要结婚也要老年再说。

  对于姐姐的再婚,吴霜并没有说过什么。她是女人,比李波感性,姐夫当年是什么人她知道,她和李波为什么非住陈家,陈长风帮过李波的忙,她也知道。她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心里明白。只是她不愿意把事情想的太深,太累,她一生轻松惯了,就是当年因了姐姐离家,父亲冷落梧桐院,她也不放心上。顺其自然,走哪算哪,她一直都是最轻松的生活方式。姐姐对姐夫的感情,她明白,虽然姐姐真的不提陈长风,不提上海,可是她的眼神,她看梧桐花的样子,就已经一切明了。她想如果李波和她分开了,她也不会再接受别人。

  经了这一次拒婚,人们的态度就冷淡了下来,不管吴桐的话真假,人家都说到这份了,也许怕孩子委屈,也许是夫妻情深,也许真的是算命先生的话。

  母亲的世界是大人的世界,和婉进不去,没人问她的意见,可是十几岁的孩子,已经非常敏感了。她敏锐的捕捉着一切的信息,独自分析。

  离开上海时,她已经十二了,母亲和小姨夫都和她说过,不提上海,不提父亲,不要问为什么。她点头答应了。她不知为什么,可是她已经习惯了生活在一个有秘密的环境里。从前上海的家是这样,父母在家中不提外面的事,现在还是这样,这个家里不提上海不提父亲,不提过往。

  有时候她会想父亲,那是非常疼爱她的人,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但对她的要求,都有求必应。春天的时候,他抱着她看桐花,母亲有时候会教训她,但父亲从来没有,他看她的眼神都是温和的。有着阳光的感觉。也有的时候是忧伤的,很多年以后,她懂了那眼神,生离死别的感觉。

  母亲的再婚,和君不懂,她明白,她知道母亲一次次拒绝。

  那一天母亲做了许多菜,请了小姨和小姨夫,也不说为什么,还喝了酒。和婉注意到,母亲多倒了杯酒,放在那里。后来和婉想起,那酒是父亲爱喝的,那天是父亲的生日。

  她们一家子,和别人家不同,一直都是这样。也许一生都是如此。

 

 

霜雪明---垂光景

  李波有一个上级,也曾经做过地下工作,是一个很睿智也很固执的人。

  他本名没人知道,他档案上写的是张亮,那就叫张亮吧,他喜欢那个亮字,走过长夜的人都知道黑暗带给人的孤独和恐惧,所以盼了天亮的心格外的急切。

  他遇见吴桐的时候,并不知道吴桐的底细,虽然他是李波的上级,但李波在上海的工作,曾经另外有专人负责,对吴桐的安排,也是那个神秘人物的关照,所以保密工作极好。在张亮的眼中,吴桐就是一个老师,她的丈夫,死于轰炸。

  张亮的年纪和李波一样大,看了李波一家和乐融融,自然心生羡慕,早先他有个女友,可惜牺牲了,多年来,他一直在女友生日的时候,去郊外走一走,和她说一说心里话。

  有人给他介绍过,他都摇头拒绝了,那些女人身上没有女友的温嫁秀丽,他心中的女友是一块美玉。

  那天在李波家吃饭的时候,吴桐来接和婉回家,清丽的容颜素雅的衣着,让张亮眼前一亮,他突然有了熟悉的感觉。

  他托李波做媒,李波不好直接拒绝,只是婉转的说了姐姐的事情,姐姐找人算过命,克夫。张亮一笑,那有什么,还有人说我克妻呢。李波有些无语,他知道张亮的个性,固执而自信。让他改变主意有些难。只好说,姐姐的孩子还小,这些年不考虑这个问题。

  张亮冷静下来,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一个女人为了孩子不成家,更让人心生敬意,他决定从孩子们身上入手。

  他选定的目标是和君,这个孩子像个女孩子一样秀气安静,可是功课极佳,他不大和同学玩,总爱一个人看书,张亮就经常送和君一些儿童喜欢的书。有时候给他讲故事,讲历史。

孩子对他不热情也不冷淡,总是温温和和的,知道这是小姨夫的朋友,他天性敏感,不会发脾气,委屈了就是一个人掉眼泪,人前还是平和的样子。

  和君能感觉到张亮对他的好,时间久了,二人渐渐熟悉起来。

  吴桐还是从和君的口里听说了这个张叔叔,她一打听才知道是李波的上级,心中雪亮,人家是看中了她,才走和君的路线。此人有心,因了李波的面子,不能得罪。

  和君过生日的时候,张亮一定要在李波家给庆祝一下,李波无奈,人家一片好心,他不得不答应,这才和吴桐提起这个人,吴桐说,那就办吧,孩子也喜欢热闹。

  那天吴桐去的挺晚,她想这样能简单些,月光下,张亮送她们一家三口回家,吴桐客气致谢。那人转身时,吴桐看了他的背影,突然有些心动,他的背影和陈长风有些像,走路的姿势真像呀。可惜不是。

  夜里难眠,在桐花树下徘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没有任何消息,生死难猜。当时他说,五年,就五年,如果五年他不来,她就不必再等,他不想影响她一生,只要她养大了孩子,就对得起陈家了。

  看的出来和君喜欢张亮,这个孩子性格内向,很难和人亲近,和张亮却是能有话说,人家也真的有耐心哄他。

  五年过去了,五年里,她推了多少人,是为了他,可这场守候,如果他活着,她愿意一生等待,可是如果他真的死了,她的心痛了一下,那个死字不能提,泪水又一次落下。

  她心里对自己说,他一定活着,她相信他一定能活下来,他是个顾家的人,分别时孩子们都小,他一定会回来看他们。

  张亮和吴桐有了往来,有时是看和君,有时是请他们全家看电影,有时是逛公园,吴桐三次里去一次,有时就让孩子们随他去了,推说自己有事。

  她的态度已经明显,她不能直接拒绝,但已经表明了心事。

  那一天张亮约她,说是他的生日。

  他谈起了他的往事,对女友的思念和对新生活的向往,他说过去的人放在心里就好,生活还要继续呀,他们也不愿意自己的亲人,一个人孤独。

  吴桐真心佩服这个人的口才,也明白他是一个深情的人,对女友的想念是真心的,她和他算是天涯同命人吗。

  如果陈长风不出现,有一个和她同命的人,一起在这个世间,是不是也是一种选择。

  吴桐几乎点头,最后一刻,她想起田家旺,她一定要见见田家旺。

  和田家旺的往来并不密切,一年也就三几回,她约他,他马上出现。

  她提起张亮,田家旺脸色微变,吴桐追问他陈长风的消息,田说,他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是为了你们。

  只这一句,吴桐震住。

  吴桐拒绝了张亮,她忘不了过去的人。她并不孤独,一直都不孤独。

 

 

霜雪明---碧天静,

  人都说吴霜有福气,吴霜都是微笑点头。她觉得最大的福气是有个姐姐和有个好老公。

  在学校的时候,那么多学生暗恋年轻的老师,她也是其中一个,她喜欢他微笑的样子,如沐春风,她表面活泼爽朗,心里却最爱这类优雅稳重的男子。

  她也恍然听过一句,说是李老师有个女友在上海,李老师是要去上海的,她想还没开始就失恋了,也省事了。

  毕业的时候,李波却问她愿不愿意一块去上海,他们名义上是恋人,她惊喜莫名,虽然这恋人是名义上的,也足以让人欣喜莫名。

  后来她也明白了,这份名义的得来是因为她姐姐的丈夫,有一个特别的身份, 这个身份能让她和李波安全。

  管她为什么,能见到姐姐,还能有个李波这样的男友,名义就名义,也足以支持她快乐的到达上海。

  后来的一切都如一场梦一样,李波深知她的能力,从不把复杂的事情交给她,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这一点她一直非常的安慰,就算他利用了她,她也甘心,何况他和她做的事是正义的事,真要牺牲她的生命她也是愿意的。

  对于姐姐她是真心爱护的,对于姐夫 的感觉很复杂,他的工作让人不屑,可是他的身份却能给她和她的战友带来安全,给了他们诸多的便利,她不知如何与他相处。李波说,这是家里,他是你姐姐的亲人,你就把她当亲戚就好了。该怎样就怎样。他的工作与你无关。

  所以吴霜一直像个小妹妹一样在陈家,活泼开朗大大方方把和婉宠上了天,她喜欢和婉,那个性格和姐姐不像的外甥女。

  离开上海后,她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她们都能重新开始生活。

  风波起时,不源于姐姐,源于她,她在上海的时候,在一个学校教书,本是为了掩护身份,她有个同学的家长,是姐夫陈长风那的一个司机。当时无意中遇见后,本也没什么,李波后来为了谨慎,还是给吴霜调换了工作。

  不想多年后,这个司机居然成了吴霜那里的工作人员,是给吴霜的领导开车。

  还是人家认出了她,她真恨自己大意,居然被人连问了三回,才想起对方是谁。

  姐姐一家是另做了档案,她的丈夫是一名数学老师,死于轰炸,这是个秘密,这个人认识自己,也认识吴桐。

  吴霜索性装到底,一副想不起的样子,只说自己前几年病过一场,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她在办公室坚持到下班,又和同事说笑了一回,才拿了包回家,一直等李波回来,不想李波那天有事加班,回来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李波看到她很惊讶,他经常加班,吴霜已经习惯了,并不等他。 这一天等到此时,必然有事。

  吴霜说了那个司机的事,李波也很奇怪,那个司机当时查过,并不是自己的战友,如何现在会出现在吴霜的单位,还给领导开车。这是个问题,他认识吴家姐妹,自然知晓吴桐的事情。

  李波打发吴霜休息,连夜出了门,他需要找几个人查些资料,也说不得时间了,必须快点弄清,最快的做出决定。

  后来才知道那名司机也是自己人,当时他查不到,是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上级,大家互不知情。现在的问题是事情到此为止,要么调走吴桐,要么调走那名司机。不能让他遇见吴桐。

  调离吴桐容易,可是那他就不能近距离的照看姐姐一家了。除非他家和姐姐一家一起走,那动静又太大。

  李波第二天就申请了请求见一位首长,那位首长当年在上海遇到麻烦时,陈长风曾经参与过营救。

  费了很大的周折,他才见到了那位首长,对方听了他的汇报,询问李波你希望怎么办,李波想还是让那位司机离开比较好。

  他婉转的表达了心意,最后说他和姐姐一家离开也行,只是要快。他不希望对方遇见吴桐。当年他答应过陈长风照看他妻儿。

  首长沉默了一下,陈长风当年死于轮船爆炸,他的妻儿能照看就照看一下吧。

  李波松了口气,他感觉踏实些了。

  李波回到家里,和吴霜提了几句,让她先请几天假,看看情形再说。

  那位司机却跑到家里来探病,而且正好在门外遇见刚离开的吴桐,李波热情的把司机拉了进来,挡住了他投向吴桐的目光。

  司机提起当年的事情,很是感叹,他当年的工作并不重要,只在关键的时候提供一些信息,所以能全身而退。

  李波留他喝酒话旧,司机提及陈长风还是叹息陈的境遇,说陈不是一个狠毒的人,还算有底线和施众不是一类人。

  后来司机被调走了,说是有更重要光荣的事让他去做,他很高兴来和李波告别,说以后多多联络,李波想,我们还是不要联络了。

 

 

  霜雪明之长婉约

 

  在上海的时候,和君六岁那年本可以入学,陈长风说时局这样,晚一年吧,一晚就是第二年,离了上海,所以他没有在上海上过学。当时他的名字是二郎,大名没人叫起,都不知道。见过他的人也不多,陈长风一直低调,家人从不和他一起公开露面。

  和婉入学时,陈长风让写的是吴婉随的母亲的姓。姐弟二人都是离开上海之后,吴桐坚持让她们用了陈姓。

  和婉的记忆中,她小学换了三个学校,中学的时候一年一换,都是父亲的坚持,不想让和婉在一个地方时间太长,不让她和老师同学熟悉起来,所有的家长会什么的都是吴桐去,后来都是请李波这个姨夫出面。陈长风从来没有以家长的身份出现过。

  多年后吴桐想起来,一直疑惑难道陈长风早就知道会有后来的事发生吗,所以不让孩子们和他有公开的关联。

  李波和吴桐聊过,和君好说些,没什么人见过他,和婉只要不去上海应该好些,反正她当年以吴姓命名,多次叮咛和婉,以后有人叫她吴婉都要说认错人了,对于来自上海的人尽量回避,马上告诉家长。

  和婉一口答应,早几年她在外一直少开口,在家里练习本地话,尽量不让人听出她的上海话来。

  有人疑惑她有南方口音,她就说小时她的语文老师是南方人,所以学了些。

  一直很平顺,大学的第一年新生报到时,有个男生盯了她很久,看了她的报到单说,你和和我一个中学同学很像,她叫吴婉,和婉装糊涂,认错人了吧,长得像的人挺多的。

  那个男生还是有些不确信,说话的声音不像,样子真有点像。是呀,和嫁离开上海还没年,模样和当年还有些相像的轮廓。

  她就装糊涂,后来人家问她去过上海没有,她一口说没有,她一直在这里。那个男生看了和婉的档案,小学中学都是在本地郊区一个学校。

  对方最后承认认错了人。和婉没和母亲说,她不想让母亲担心。和小姨夫说了,李波说应该没什么,毕竟那个孩子是一个人在本地,从上海考学过来,他也许真的认为看错了人。只是和婉不要穿和当年同类型的衣服。别让他在有熟悉的感觉。和婉想当年不过是一年同学,怎么对方的记性这么好。

  那时候她很低调,听了父亲的话,不参与学校的任何活动,也就是在这里,才活泼了些。

在大学里,幸而不是同系,有时遇见也说几句话,那个男同学对她很热情的样子。

  和婉知道,她的名字中还有一个婉,幸而当年用的是宛,而如今用的是婉约的婉。

  就这样吧,她明白亲人们顾虑什么,不过当年中学时期开的家长会都是小姨夫去的,那个同学连母亲吴桐都没遇见过。

  大学毕业时,那个同学向和婉表达了好感,和婉说家里已经有安排了,李波通过关系没让那个孩子留校,让校方出了个学习优异品行良好的证明,把他分回了上海的一所大学。

  有些人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不能再相遇。和婉一直都知道,很多人和事,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她最思念的人,也许都不会出现,她要知道当年的往事,现在都不能追问,也许有一天,她可以问问母亲和小姨父,当年的事,她的父亲在哪里。

  她分到了学校当老师,回了上海的同学,给她写信,和婉都是三封回一封,不热情不完全拒绝,尽量自自然然的。其实她对那个同学也有好感。

 

  有些人在心底

有些梦在远方

所有的祝福与牵挂

都和云彩一样

飘过了天空

 

 

 

 

 

 

 

 

 

 

 

 

 

 

 

 

 

 

 

 

 

 

 

 

 

 

 

 

 

 

 

半零落

  那年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和妻儿一起走,长夜里,他一个人在梧桐树下徘徊,很少有事情,让他纠结一夜。他一向是一个冷静有决断的人。

  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他长叹一声,他不能走。如果他在这里,她们才是安全的,如果他消失了,以他掌握的信息,哪一方面都不会放过他。他会带累妻儿。原以为幸福就在咫尺间,终还是隔了天涯。

  李波的归期太急,陈长风几乎乱了分寸,什么东西能带,什么话交待吴桐,都要思量。阿旺是他在上海唯一的心腹,或者是兄弟,留下阿旺对他有莫大的帮助,有些事情他只能交给阿旺,信任是最艰难的事。他本可以放心把家人托付给李波,李波有古君子之风。李波的底细,陈比吴霜还了解,李提及盈盈时的关切,眉目间的担忧,是爱人之间才有的揪心,后来盈盈离开上海,他拉了吴霜在江边转了一夜,他是想靠他的爱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后来盈盈牺牲,李波和吴霜结婚,陈长风佩服李波的顾全大局,和他对吴霜的怜惜。这样一个人,虽然在某些方面心软犹豫,并不是陈所见过的特工中最出众的,但李波的心软,反而才是他最让人敬重的地方。还有他的细致与周全。

  但是终还是把阿旺交给了吴桐,世事难料,以后吴桐的未来,他再不能相顾,吴一个女子带两个孩子,着实不易。阿旺的用处是,生死之间,阿旺可以让吴桐他们出国,他有偷渡的路线。这是李波做不到的。

  匆忙间安排吴霜和阿旺见面,告诉二人,对外说是远亲,平时往来不必太多。有正常的联系即可,非大事不要见面。

  突然间陈宅就余了长风一人,他的心也空了。这一生的亲情与温暖,都离他而去了。

  陈长风一直配合苏先生的谈判事宜,也是有些危险的,频繁的与重庆往来,事若机密太难。

  终于一切谈妥,苏先生可以带他的人出国,陈长风也在之列。苏先生对于长风送走妻儿,心知肚明,但表示了理解。他们之间,半师半友大半生,他愿意在某些方面,放他一马,前提是陈必须对他绝对忠心。

  临出先前,陈长风想起他早年前暗伏的一颗棋子,多年未启动,现在不妨联络一下,他总有些不踏实,事情太顺利,反而让人茫然。

  他在咖啡馆留了暗号,第二天下午他出现后,一个老年侍者端来一杯咖啡,他马上警觉,这样的地方侍者多是年轻人。那人端上咖啡,然后伸手要见小费,电光石火之间,长风看清了,他手心里有一个极小的字,险。

  长风明白了,问题一定在那条船上,让一艘船出问题的办法太多,爆炸沉船,都有可能。而他的选择是要么现在逃跑,不一定跑的了,就算他动用全部的暗子,也许能离开 这里,可是此后仍然在他们的名单上。还不如,上了船,让他们以为他也死了。

  报纸的报道极简单,一艘开往香港的船因不明原因发生爆炸,船上人员无一生还。

  那一次爆炸,多年后仍然是长风的恶梦,他伤了脸和腿,潜水逃出。苏先生原来教过他,必须有一样保命的技能是人不知道的。潜水就是长风的保命技能,他们相信他会死,因为长风说他不会游泳,没人见过他游泳。

  此后他改名常顺,一个伤了脸的瘸子,嗓子也沙哑,头发半白,像一个老头,混在逃难的队伍里,他有了新的身份。

  他终于和他的妻子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呼吸一样的空气,他可以远远的看他们,他们不会知道有一双眼睛,望着他们。

  在彭家饭店安定下来,长风才和阿旺接触上。

  当年为了吴桐学的厨艺,成了他后半生饭碗。

  他一直没有接触吴桐,他知道,虽然阿旺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可是他相信这世上有一个人只看他一眼就能认出。

  那一天和婉结婚,他站在大堂里和吴桐面对面,只一眼吴桐就湿了眼眶。阿旺和老板聊天去了,吴桐起身,走过来,把喜糖放在他手里,多年后,他们还能说话,还能握手,还能在同一个天空下,他非常满足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霜雪明之--潇湘深

 

  和婉是真的愿意抹去上海的记忆。

  可是不能,庭院里的桐花树,还有桐花下的父亲,父亲抱着她看月亮的情景,很多年后,都在她梦里浮现。

  她是一个敏感的人,表面上性格像活泼开朗的小姨,其实她只是更长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离开上海时,已经十二了,这个年纪已经懂事了,上海的生活,当时她不懂,后来长大后,陆续看了些资料,又听别人谈起,她大致明白了当年的事件。

  她明白为什么说父亲死了,也许他真的已经死了,而且在家人的口中再没提及过上海,她的档案上也没出现过上海的字样。她的母亲,当年是安静,后来是沉默。

  唯一不变的是那棵梧桐树,春来花开满枝,她能看见母亲惆怅的眼神,那花树里她的青春和爱人吧。

  她知道她和别家的孩子不一样,越是如此,她越要装得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一样调皮一样活泼一样的爱玩爱打扮,一样的嘻嘻哈哈少不更事。还好有小姨夫,他总是微笑着出现,让人相信一切都好,他出现在小院子里,和婉心里会真的轻松些。

  还好和君年纪小,他对往事可能真的没什么印象了,反正他是没提过上海,没提过父亲,母校让叫他小君,不要再叫二郎了,那是小名,长大了不要提了。

  和婉和别的孩子一样,热心参与学校的活动,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只是不大去别人家玩,也不请同学来,她知道母亲爱静,不喜欢陌生人来。她常去的是小姨家,小姨是个快乐的人,能带给别人轻松的气氛。和君完全是愿意呆在家里,他爱看书,拿一本书,就能看一天。书里的故事,他要背下来,还要默写下来,他另有一个世界,打发时光。

  和婉的爱好是写大字,字写得极好,在上海的时候,父亲教她握笔写字,那时学的是颜体字,后来母亲让她改写宋体字,母亲说规规矩矩的笔法,还是宋体字。于是她就不再写颜体字了,在颜体字里,她容易看见父亲的影子。

  和婉的上学还算顺利,成绩算是上等,但也不是前几名,总在十名八名左右转,她更愿意组织活动,是老师的小助手。和君不同,他几乎包揽了第一名。

  毕业后和婉也当了老师,她喜欢孩子们,和他们在一起,让人容易放松,她的心里有一根弦一直没放下来。有时半夜突然醒来,会脱口感爸爸。总是捂上嘴,有时泪水滑下。

  她们这里,一直不提父亲,和婉明白这是忌讳。别人问起她都说父亲死时年纪小,不记得了。人们反而怜惜她叹息她。

  她不喜欢那些怜悯的眼神,她曾经是一个疼爱她的父亲,她相信他也一样不希望别人可怜她。

  她出落的比母亲漂亮,只是她感觉还是母亲美丽些,母亲的美丽有骨子里韵味,那种韵味可能是琴棋书出熏陶出来的,可能是骑马打枪练出来的,母亲的眉目始终平和,真的有自信的温婉的光泽,让人有好感,又感到距离。

  女孩子大了,提亲的人多了,她一直不得罪他们,又拒绝他们,最后和他们玩成了哥们。这一点总让小姨惊叹,还能这样处理问题。

  直到小姨夫和母亲都表露了忧虑。她知道她必须考虑了。

  她的年岁到了,再拖下去,就有人说闲话了,她们家本就特殊,她不能让人议论纷纷。

  她找到了小姨夫,提明要求,这个人出身好,人有定力,要有担当。她特意提了担当二字,李波的眼神动了下,有些心照不宣,然后又说,人好最重要,别的都好说。和婉还是强调,人有担当才好,像我父母像你和小姨那样的。

  李波欲言又止,有些事永远是哑迷。这孩子懂事不问,他也不能说,而且也不知怎么说。

  李波从老战友那里找了个小伙子杨聪,这孩子父母是烈士,他本人在军队部门工作,年纪比和婉大了几岁。李波和他深谈过,这是一个有思想见识的人,性格稳重,而人品极好,有一颗善良的心。

  相亲意外的顺利,杨聪对和婉是一见钟情,他喜欢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说性格上和他互补,他不爱说话。和婉也比较满意,杨聪不吸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是看书和养鸽子。和婉想起父亲养的鸽子,那此鸽子有特殊的用途,可是父亲喜欢让她给鸽子喂食。她多少年不见鸽子了,在杨聪那里,她抚摸着那些鸽子,泪湿了眼睛。杨聪很高兴和婉喜欢鸽子,以前给他介绍的女朋友,好多不喜欢鸽子,或者只喜欢看鸽子,不喜欢照料它们。

  婚事也定得极快,和婉的想法是,家里多个人也好 ,她们家十多年没有什么喜庆的事了。

  婚事极简单,只是在家里附近的彭家饭店办的,是母亲的一个远房亲戚给帮忙料理的。小姨和小姨夫都是忙人,母亲又不惯俗务,这些年凡有些琐碎的事,都是这位表舅帮忙。表舅的名字,很有趣,田家旺。

  一切顺利,和婉离家的前一夜,在梧桐树下站下了许久,爸爸我要结婚了,我是大人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生活,照料母亲和弟弟。

 

 

霜雪明之 不识君

  所有的人都觉得和君小,一定没有上海的记忆了。

  和君自己也从不提起上海和父亲,和姐姐一样,大家都认为他是因为没有记忆。

  那年离开上海时他七岁,其实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记忆。

  他少小体弱,母亲自然多娇惯他,父亲总是摇头,说男孩子不能这么惯,他是儿子不比女儿。

  孩子有着敏感的天性,他知道在谁面前可以撒娇,在谁面前要老老实实,他怕父亲,所以在父亲面前就安静沉默,也不大主动和父亲接近。他直觉父亲喜欢姐姐,和婉聪明活泼,父亲也惯着这个机灵的女儿,家里肃穆的气氛都是靠姐姐调节。

  姐姐可以大声的说话,可以唱歌跳舞,和小姨打打闹闹,姐姐是家里的开心果,他不是,他是个看客和观众。

  他经常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他的眼睛大大的,其实他比姐姐生得美,长长的睫毛像个洋娃娃,姐姐说,你比我的洋娃娃都好看。

  人人都夸他漂亮,父亲说,男孩子要那么漂亮干什么,父亲训练他晨跑,教他写字,父亲没耐心,他也没耐心,他们之间的训练总是磕磕碰碰。

  还是小姨夫有耐心,他戴了一副眼镜,脸上总是微笑着,他喜欢把和君举过头顶,和君喜欢他。

  离开上海的前一夜,父亲坐在他的床前,他开始和姐姐一个屋,后来父亲说男孩子要独立,他就自己搬到了一个房间,他哭闹无用。

  父亲抚摸着他的脸,他醒了,屋里开着灯,他看清了父亲的头发上有白发了,他有些好玩的抓那个白头发。

  父亲握着他的手,长长的叹气,你什么时候长大呀,也许我都见不到了。他听不懂,只记得父亲最后关灯离开,轻轻的说,你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好照顾你母亲和姐姐,你是家里和男孩子。

  后来父亲再没有出现过,他和母亲和姐姐还有小姨小姨夫一起坐船,回到了外婆家。

  没人提起他的父亲,他也不会问。上海的一切,他都真的忘记了。

  只是那一天姐姐结婚,他看见母亲在院子中的梧桐树下站了半天,他对这树有印象,他记忆里,回论到哪里,他的家里都有梧桐树。

  他站在母亲后面,看着母亲,她的发间,也有了白发,极少,像极了当年的父亲。他伸手拔了下来,母亲回头,看见他手中的白发,笑笑说,我也老了。和君突然抱住母亲,你不老你不老。

  姐姐从屋里出来,看见他这个样子,又笑他,还是小孩子,个子比妈高,还这么小孩子气。

  和君脱口说,我长大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我要照顾你们。

  母亲和姐姐都笑了,你长大了。

  和君却恍然间,看见另一个人,那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他有些恍惚,他其实是记得他的,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不记得。

  家里没他的相片,所以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他记得他的样子,永远是冷静的,走路的样子永远是挺拔的。

  姐姐结婚了,他本想好好照看母亲,他准备考大学,可是母亲却让他参军,还找了小姨夫,给他办了相关的手续。

  他不解,他不想离开家,他没离开过母亲,姐姐经常去小姨家住,他不去,他一直守着母亲。

  母亲却非常固执,说这是为他好,他是男孩子,要多锻炼,在家里锻炼不出来,姐姐开始劝妈妈,后来见母亲固执,只好劝他,让他放心走,她会照看母亲。

  他只好走了,临走前母亲领他去饭店吃饭,那是姐姐办婚宴的地方,饭菜到是好吃的。母亲一反常态,和饭店的掌柜一直在聊天,说儿子长大了还是参军好,他印象里的母亲不大和人聊天,她更多的时候是看书,她哪怕绣花,也不愿意和人多说话。

  掌柜也说是呀,男孩子还是要参军。

  他们去的时候客人大多走了,饭店里没几个人了,母亲并不急,点了包子要了菜,吃得极慢。他耐心的陪着母亲,这里的母亲有些不一样。

  终于出了店门,母亲领他从后厨过,说是和掌柜的儿子小彭老师打个招呼,小彭老师下班后会在后厨帮忙,他个子高高的,人很热情,也喜欢做菜。小彭老师过来和母亲打了招呼,也夸赞了和君去当兵,说他也想去呢。

  这时候那个瘸腿的厨师常师傅抬起了头,看了看和君,和君虽然被他的脸吓了一跳,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他和母亲离开,回头时意外的发现那个常师傅好像正看着他们,他再一看时,人家转了身走了。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和君离开了家,他在心里说,妈妈我听话,我好好锻炼,然后回来照顾你和姐姐。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霜雪明之不成今

 

  时间如水,常顺在彭家饭店已经六年了,六年里和婉出嫁了,和君参军了,小彭老师也结了婚。都是让人欢喜的事。

  老彭掌柜对吴桐是非常感激的,他是个实在人,感激就是感激,人家吴领导给他儿子安排了工作,又介绍了女朋友,而且还是自己儿媳妇的干妈,也算是沾亲带故了。

  现在儿子工作稳当,又成了家,最是让他开心的时候。

  小彭除了在学校做老师,就是迷上了做菜,他经常围着常顺转,常顺也多有指点,只是做包子的调馅配方没告诉他,老彭大是理解,那是人家的吃饭手艺,哪里能随便教呀,小彭一口一个师傅的叫着,常顺都不答应,只说是切磋。可小彭总是人前人后这样的称呼,他说不管老常承认不承认,他心里都当常顺是师傅。

  田家旺手巧,经常来店里,看见什么东西坏了,三下五除二都给收拾好了,他也热情,有一大堆的故事新闻,和大家说说笑笑的,从跑堂的到老彭都喜欢他爽朗的个性。有时他十天半月不来,就会念叨他。

  久了,田家旺说喜欢做菜,也和小彭老常关系亲近起来,小彭乐观有个人一起和他学,可惜田家旺做菜没什么天赋,炒的菜都一个味道。凡田家旺做的菜,不敢端到前堂,只好几个人一起消化了。

  有时候田家旺和老彭说自己厂里谁家娶媳妇不想大办,请老常过去帮着作几个菜,他会给工钱,他选的日子都是小彭的休息日,不等老彭开口,小彭就大手一挥同意了。有时候是真的请去帮忙,老常从不在人家吃饭,都是在后厨忙完就走,手艺好人安静,虽然人们开始会吃惊他的脸,但他的手艺好,反而怜惜他的境遇。

  有时候就是个说法,田家旺会用自行车载着他去郊外,有时候是在河边钓鱼,二人一坐几个小时,天光云影水面宁静,好似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时光,那时候他们还在镇子里,那时候他们的心里都是平和的。

  现在他们有多少话不能说,不过还能在一起,有时喝两杯,有时一起打理田家旺院子的花朵。好似人生还有幸福的可能。

  在田家旺那里,老常遇见过吴桐,是吴桐的生日,田家旺特意的安排,外人都知道吴桐是他的一个亲戚,而老常是他做菜的朋友。

  老常自己给吴桐做了个生日蛋糕,那还是在上海的时候,吴桐生日上才会出现的甜点,那时候吴桐不爱吃,爱吃的是和婉,现在她大口的吃着,脸上有微笑,眼中有波光。吃完了,都是吴桐先走,她送老常的衣服什么的,老常都放在田家旺这里,只有一两件带回去,说是田家旺给了工钱。老彭就笑话田家旺抠门。

  李波一直都知道常顺的日常往来,他不会安排人盯着,只是他自己会密切注意,他一直很紧张,有时候笑自己太敏感。他和吴桐是和陈长风一起生活过的人,才会认出他来,其实并不是陈长风的外形暴露了他,是他和吴桐都对陈长风的眼神太过熟悉了。才会认出来,别人是认不了来的。比如和婉,她见过老常,和老常说说笑笑的,但从不怀疑老常是熟人。只是说人家的饭菜作的好。

 

 

霜雪明---春未绿

 

  李波也曾经受过审查。

  上海的事情,也成了他绕不开的一个重大节点,一去多年,那么多的人牺牲被捕,他一直平安的渡过了几次重大危机,最后完成了任务,全身而退,有些传奇,有些戏剧,也让人怀疑。

  那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家写材料,他没敢和家人透露什么,这些事情就该他扛,吴霜本是个天真学生,若非是她,就在本地结婚嫁人过日子了,他不能连累她。

  他写了厚厚的材料,几乎是把上海那几年的日子又温习了一次,只是这一次,他才发现,有些事情整理出来,才明白,他当年好几次就有可能暴露,而能平安脱身,其实是陈长风巧妙的替他周旋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一进上海,陈就知道了他的身份。顺便替他遮掩了一些事情。

  也许在那个时候,陈长风就想到了后路,他是陈留给妻儿的退路。

  他的 材料交上去了,就没了消息,他的职务还保留,却只能在家里,这时候,吴霜感觉到了问题,追问几次,他都敷衍过了,推说身体不适,在家修养。

  那天吴桐来家里,二人在书房里,吴桐追问他,李波知道姐姐比妹妹厉害,他不得不婉转的提了几句,吴桐说,你也要有证明人呀,你想想,能不能找到,这是关键。

  李波想起了他办公司时的那个房东,也许那是个证明人,可是他不方便提出来,吴桐想了想说,我找个人回上海吧,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李波不知道吴桐找谁回去。

  李波不知道田家旺的存在,田家旺是陈长风留给吴桐的最后屏障。

  后来吴桐交给了他一份材料,是那个房东的亲笔信,证明他当年在上海办公司期间没有被捕,那里没有被人注意到。

  李波有些恍然,好些年了,吴桐居然还有办法找到那个房东,那个房子是陈长风找的,也许那个地点也是陈刻意的选择。

  证明材料交了上去,陈长风成了重大的疑点之一,后来上面调查了,结论是陈长风应该是死于那次轮船爆炸。

  李波恢复了工作,看到了上面关于陈长风的结论,他有些茫然,心绪恍惚。

  半夜醒来,他有些伤感,但他总是相信,那个人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所以后来见到常顺时,李波并不是很震惊,有些人是不肯轻易放弃的,比如陈长风。

  只是他有些烦恼,现在的风平浪静是因为所有的人都相信陈长风死了,所以常顺就只是常顺,

 

  他暗示了吴桐,和彭家饭店的往来,不能太频繁。

  吴桐惊讶于李波的机敏,这样也好,一个秘密一个人扛着也有些累,现在有个人知情也好些。可是吴桐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她给小彭老师介绍女朋友,她想这是个理由吧。

  为了把事情弄得圆满,她拉了吴霜,吴霜喜欢这些热闹的事情,女方也是吴霜找的,她一个同事的女儿,和小彭老师见了几面,双方都满意。

  吴桐非常聪明的夸赞那个女孩子,吴霜趁机说,姐姐喜欢小蕊,就收小蕊做个干女儿吧,我们小蕊的性子多像咱家和婉呀。

  就这样小蕊成了吴桐的干女儿,和小彭老师的关系又近了些,最欢喜的是老彭掌柜。儿子要结婚了,媒人是吴领导,他总是称呼吴家姐妹为领导。

  小彭老师的婚礼,自然在自家饭店举行,吴家姐妹自然会出席,吴桐说前面让吴霜照看,她在后厨帮忙照看些。

  就这样,她和常顺又在一个空间里,他做饭,她在旁边做个帮手,递些碗呀盆什么的,这一天非常的辛苦,可是吴桐是欢喜的,虽然从始至终,和常顺都没说几句话,可是已经很好。

 

 

 

 

 

 

 

 

霜雪明之落叶深

  吴春出现的时候,让吴霜吓了一跳。

  二姨娘的四个儿子里,吴春是老大。老四早年出国学绘画了,一直没回来,中间的两个一个病死了,一个在战场上牺牲了。

  父亲死的时候,吴霜和姐姐吴桐都在上海,父亲是至死都没原谅吴桐,对外的声称是长女吴雪早已经死了。最后的家产分配到是父亲一手做的主。铺面生意都给了二姨娘这边,一则是生意一直是二姨娘帮着打理的,梧桐院正房一直是照看的内宅。城外的田产一院一半。

吴霜未出嫁,另给了些银钱算是打发。相比来说,正房是吃了亏的。吴家主要的生意都是盈利极好的。

  正房太太什么都没说,吴老爷出了七七,正房就搬出了吴家大院,回到了娘家。此时云翔已经是本城最著名的学府的副校长,另在学校附近购了房产,老宅子就空了。这次姐姐回来又装修了老宅给姐姐。

  等到吴家姐妹回来后,也是住在母亲这里。母亲是开明人,凡事都听女儿的,后来姐妹俩劝母亲卖了城外的田产,那笔钱用来资助李波的事业了。

  解放的前一年,母亲过世,她不合吴老爷合葬,要求埋在父母身边。

  解放那一年,吴春和二姨娘去了香港。临走前,吴春到是来这边见吴霜,当年吴春和吴桐的年纪接近,姐弟二人相处不好,那时身为长子的吴春眼见父亲偏向姐姐,在二姨娘的挑唆下,没少恼恨姐姐抢了他的风头。后来姐姐去了上海,父亲对外宣称人死了。吴春才渐渐出了头,他一向唯父命而尊,自然对长姐不满。

  吴霜年纪小,姐姐走了,父亲不去正房梧桐院,她也受了影响。吴春对这个最小的妹妹到还友爱,没有为难。小妹妹从小活泼可爱,总是笑脸迎人,和母亲姐姐清冷的个性不像。对于这个唯一的妹妹,长兄还是关照几句。

  吴春一是告个别,二是让妹子照看家里的老宅,也拜祭一下嫡母。这到是二姨娘交待的,二姨娘对大太太没在家产上相争,深为满意。人老了二姨娘反而理解大太太当年的态度了,多年来二人没有正面冲突,大太太一直安守自己的内宅,没有插手过外面的生意,那大的产业,大太太说放开就放开,总是清高到让人惊叹。

  现在要离开了,二姨娘反而叹息起来,若非当年联姻,大太太也不必在吴家那些年。

  吴春一走多年无音,不想和婉结婚那年突然回来,他是把二姨娘的骨灰带回来,二姨娘一定要和吴老爷在一起,吴春自然要跑这一回。

  事情也是吴霜陪着料理的,没告诉吴桐,她知道哥哥姐姐自小不和,多年了吴桐经历复杂,更是对人情淡了下来。

  不想吴春非要见见吴桐,说有东西要给姐姐。

  吴霜和李波商量,李波想见就见吧,不过安排在自家比较好。

  隔了岁月的尘烟,姐弟俩在几十年后重逢,当年意气风发少年,而今皆为中年了。

  吴春在看见吴桐的时候,恍然发现,姐姐长得真像嫡母,一样的清冷眼神,有秋水一样的神采。

  他拿出一个匣子,说是父亲当年的安排,分家时没有给吴桐任何的安排,这里面是当年父亲吴桐办的嫁妆,有些还是祖母的首饰。

  父亲没有对别人说,只是交给了长子,吴春当年听了二姨娘的话,没有转给大太太,这是二姨娘去世前交待的,是谁的就给谁吧,这是你父亲的心愿。

  吴春走了,吴桐打开了盒子,恍然如梦。那些首饰多是祖母的,当年父亲没给母亲也没给二姨娘,二姨娘羡慕过几次,那是长辈的一种承认吧。

  吴桐眼中泪下,对于父亲,当年怨过后来不提,不是她忘了,少年的时光里,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吴家最飞扬最明亮的大小姐,她有那样的嚣张,皆于父亲的宠爱。

  两天后,吴桐出现在父亲的坟前,倒了一杯父亲最爱的花雕酒,秋风起了,落叶深了。

 

 

霜雪明之独登台 

  常顺原来没打算买房子,他觉得自己是过客,也许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了。

  在彭家饭店的第三年,老彭的一个老乡,家里分了地,合家要回乡下去了,他有个小院想出售,就托了老常,那院子离饭店极近,隔了一条街,屋子就两间,不大,但小院不小,他就让常顺考虑一下。

  小彭陪常顺一起去看的,屋子收拾的很干净,院子里有个葡萄架子,正中有一棵梧桐树,就是那棵树,打动了常顺。

  常顺的工钱都存在老彭那,店里管吃管住,工钱基本上没动过,老彭是个细心的人,一笔一笔记得分明,连过节的奖金都记得明明白白。用了一半的工钱,买下了那个小院子。

  常顺用心打理葡萄,每年都把新鲜的葡萄带到饭店,他说一个人吃不了,大家一起吃。小彭总会挑些大的给吴桐送去。这样吴桐吃着常顺种的葡萄,有些时光倒流的感觉。

  老彭自打小彭成了家,一颗心就放了下来,现在儿媳妇有了身孕更是高兴,自己拉大了儿子,还快有孙子了,自然是心满意足。他越是满意自己的生活,就越是可怜常顺。

  他的目标是一定要给常顺安个家,几年处下来,他把常顺当成了自家人。

  之先介绍的连小彭都不满意,自然无功而返。

  这一次的田婶是自己先看中了常顺。

  田婶结过两次婚,头一个丈夫在战争中死了,第二个病死 ,她无儿无女,别人都劝她向前走一步,老了有个伴,

  田婶是个退休的小学老师,一退休就闲了下来,一个人过日子闷,她是老彭的一个远房表妹,勉强算上亲戚。

  自己没事,就到处转悠,老彭的饭店离她并不近,可是她喜欢这里的热闹,时常过来帮个忙,择个菜,端个盘子什么的。她人爽利,干活利索。

  她先是被常顺的脸吓了一跳,开始的时候,不敢和常顺多说话,后来见的多了,她也感觉没什么。人家厨艺好,只知道干活,可是有眼色,虽说是瘸子,可从来不挡别人的路。

  偶然也聊几句,非常同情常顺,感叹战争不是什么好事,她没了丈夫,他伤了脸。都是苦命人。

  田婶针线好,有时会给常顺做件衣服什么的。常顺收了,总是回些礼品。

  一来二去,二人就熟悉起来。

  田婶想她见的那些人,还不如常顺呢,虽然有的有模样,可是太懒惰,或者好酒,她不喜欢抽烟喝酒的人。

  她和老彭说了,老彭大喜。他也动过这个想法,可是怕这个表妹生气,没敢说,他见过别人给田婶介绍的人,都是身体健康,象模象样的。

  老彭和小彭通气,老彭是年纪越大,越听小彭的。

  小彭感觉不错,田婶有文化,而且性格开朗,老常太闷,这样正好互补。

  父子二人商议好了,老彭开口,小彭在一边敲边鼓。

  那天正好田家旺跑来了,小彭很高兴,拉了他做亲友团。田家旺眉花眼笑的看着常顺,真赞常顺有桃花运,对方可是老师呀,他怎么就没这运气。

  常顺没表情,他的脸也没法有表情。他先是惊讶,后来看了田家旺一眼,只一眼,田就老实了,不再多话。一边安静的磕瓜子。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怎么可能,配不上。

  小彭说怎么配不上,我感觉你配得上,田婶自己看中的。我心里觉得你都配得上吴领导。

  一句话出来,众人皆愣了,老彭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吴领导那是什么人,多少大领导都追不上的。

  老常的眉眼暗了一下。

  最后老常说,他打过封,这辈子就是一个人,不成的。

  田婶不死心,她当面锣对面鼓的和老常开了口。

  老常低头不语,心想,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

  田婶是个好人,可惜,她不是她。

  老常的说辞还是说小时候算过,就是一个人的命。

  他不说配不上,只说是命。

  田婶无法,只好放弃。

  之后田婶有一段时间没来,后来听说嫁了个老师。

  老彭叹息好好的一桩婚事,让老常错过了。

  老常还是一句话,这是命。

 

霜雪明---清且安 

  张亮的后事自然有组织的人安排,也要吴桐配合,她现在是家属了。

  从一七到七七,吴桐都去祭奠,有人说吴桐重情,有人说果然如吴桐当年说,她克夫。吴霜听了大怒,和人争论,是张亮生病,吴桐才嫁的,不是吴桐先嫁的,因果不要弄反了。每到这时,吴桐都拉走妹妹,久而久之,议论的人少了,人们到感觉吴桐温厚,虽然人清冷些,但心地到是厚道。

  吴桐另有感叹,张亮对她有情,她愿意成全他的心愿,而他的心愿里,其实也有对她的保护。

  李波劝过吴霜,人们说什么随便吧。吴霜不服气。李波心想,有了这个说话到还省些事,免得又有人介绍。不过可以安省几年,毕竟张亮刚过世,又是干部。

  李波和吴桐一起整理的张亮的遗物,从那些旧照片里,李波意识到当年的张亮的确是见过大学时期的吴桐。

  自己在上海的上级并不是张亮,但张亮是知道自己去上海时必须带吴霜去,就是因为吴霜有个姐姐的身份特别。初去上海时,吴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吴霜正是花信年华,天真活泼,姐妹二人,一静一动,一雅一闹,还不觉二人相像,现在吴霜也做了母亲,人也沉静许多,姐妹俩到是有相似之处了。

  所以张亮可能是知道吴桐的真实身份,那他也判断出了吴桐的第一任丈夫是陈长风, 不是档案里的什么老师。

  吴家是有过贡献的,陈长风当年做过一些有益朋友的事,后来死了。而岳母卖了城外的田支持了他的工作,这些都是得到过上级的肯定。

  对于上海之外的人也许不熟悉陈长风的名字,他刻意抵调,不上报纸不出风头,可是谍战圈的人,岂会不知。张亮自然知道,所以他最后坚持和吴桐结婚,实际上是给了吴桐的身份一个保护色。现在吴桐的前夫是张亮了,人们说起吴桐只会和张亮联系起来了。

  七七那天,下着细雨,吴桐还是去了。

  她离开的时候,遇见了常顺,有些惊讶,常顺做了些化妆,帽子压得极低,腿也瘸得不明显,如果不熟悉的人,认不出来。

  他路过吴桐,只说了句,我和他说句谢谢。

  李波一直在想,张亮也许真是吴家的贵人吧。

  李波是知道田婶的事,他有些哑然,没想到陈长风成了常顺,还有人惦记。

  他没和吴桐说,不想多事。

  还是小彭老师和吴桐提了起来,说可惜了。老彭也是叹息。常顺成不了家,他总感觉欠了人家似的,一心想要自己的老伙计有个归宿。

  小彭老师脱口说老常连吴姨都配得上,让老彭骂了几次,他不好说什么了。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不般配的。除了他没人那么想。

  有天梦里醒来,他突然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想了,是两个人安静淡定的神情,他看见一次吴桐在厨房里帮忙 ,一个切菜一个递菜,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二人无话,可是感觉就是和谐。老常的脸没有表情,可是小常记得吴桐的是微笑的。

 

 

霜雪明----东风面

  一到雨季,饭店的生意就清淡些,老彭阴天的时候,容易腰疼,那时也是小彭老师放暑假的时候,他就交给小彭管,自己有时就不过来了。

  那天跑堂的和一个老乡有事请了一天假,常顺照看后厨房,小彭管着前厅。常顺还是老规矩,不进店堂,把饭放在窗台上,他按惯例扫了一眼大厅。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钱,这个人是施众死前一年招到行动队的,当时年纪轻,现在也四十左右了,他正和一个人低声交谈,神情有些紧张,他对面那个人,常顺有些眼熟,他想起来了,这个人是骆处长手下的一个队长,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直觉让他感到了这两个人有问题。

  半夜里常顺起来,自己有个院子也方便行事,他拿出铅笔,在纸上画出了两个人的样子,然后把两个人之前的身份也做了说明。本来他不想多事,可是因了李波,他不能多个心眼。最后备注了他们出现在彭家饭店的时间。

  第二天早上常顺作了简单的化妆,拿了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些新鲜的葡萄,装作卖葡萄小贩,出现在李波家门前。李波是准时七点五十分有车来接他上班。

  通常李波会先出来几分钟,不让司机等候。

  今天还是一样,李波开了院门,车还没到,这时候他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吆喝,卖葡萄了,新鲜的葡萄,才摘的葡萄。

  第一句,他就意识到了是谁。

  他走了过去,付钱接了篮子。

  常顺转身离开,李波注意到,常顺在人前是腿瘸的厉害,而现在他化妆之后行走的时候,不注意看是看不出来他腿有问题。

  李波回到家中,把葡萄放在桌子上,在最下面看见一个信封。他把信封装在公文包里。这时候院门外有停车的声音。

  李波在办公室里打开了信封,他马上读懂了常顺的信,也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

  后来的一切和常顺无关了,他依然是彭家饭店的厨师。

  李波一直忙碌了一个月,吴霜说好几天都没回家。

  一个月后,李波来彭家饭店吃饭,说是顺道,他看见常顺把饭菜放在大厅外面的窗台上,便和小彭说,今年的葡萄比往年的好吃。

  常顺转身,他知道那件事结束了。

  李波得了奖励,有高升的机会,他马上拒绝了,说他家庭观念重,媳妇不离开这里,他也不能离开,只好在这吧。

  李波知道他这一生,还是好好在这里吧,他在这里几十年了,哪的关系都有些,这样才能兑现他当年的承诺。

 

  有时候他想,也许世事自有轮回,当年陈长风帮了他,他自然要在后面的岁月里回报一二。而且这次也是人家暗中相助呀。好似回到了上海的时光,那时候李波要问个消息,陈从来不直接回答,都是暗示。那次最重大的刺杀行动,目标是施众的小舅子,那个嚣张的行动队长,交战激烈时,才发现有些低估了对方的火力,最后冲出一队人,才让李波完成了任务。他后来就怀疑那队人是陈长风安排的。陈长风从不直接出面帮他,但有时候,总在危险的时候,让李波绝处逢生。

  他在家里看见葡萄,吴霜说是小彭掌柜送来的,李波明白那是常顺院里的。

 

 

 

 

 

 

霜雪明---执高节

  张亮的身体一直不错,还是例行体检的时候,查出了问题,这一查出来,就马上让他住了院。

  上面做李波的工作,请他劝劝吴桐,多年来张亮对吴桐一直非常关注,对和君也极好,现在人到了这个时期,是不是让吴桐成全张亮的心意。

  李波犹豫不知如何开口,但想到他不开口,等别的领导开口,反而让姐姐为难。于是他约了吴桐在医院门口见面,他看望了张亮,张亮的气色还好,人还是一向的乐观,只是眼神有些茫然。

  在医院门口和吴桐说了张亮的情况,吴桐说考虑考虑,李波特意说你别有负担,你做了决定我都能应对。吴桐买了束花,找了个瓶子插好,张亮还是微笑着,说谢谢。还是你送的礼物好,那些东西我也吃不下,你给孩子带走吧,这花好,让人看着敞亮。

  吴桐找了舅舅,让他帮忙请个专家,她记得舅舅有个留学的同学的叔叔是个大专家。

  专家请来了,他给张亮做了会诊,他的决定是三五个月之间吧。

  李波的压力大了起来,他们都劝李波再做做吴桐的工作。吴桐一直很烦恼,现在的拒绝有些冷漠的意味。她外表冷漠,内心并不是如此。

  李波和陈长风提了,他不好在彭家饭店谈,做了些简单的化妆,在常顺的小院子里聊了几句,李波的意思是如果吴桐实在不同意,他干脆找人把吴桐先调到外地吧。过两年再调回来。

 

  陈长风(常顺)沉默了几分钟,只说,不以名份为重。

  吴桐听了李波的转述,她明白了,陈长风是劝她同意,就是办个手续的事。

  吴霜到是一直劝姐姐同意,一则可以让张亮完成心愿,二则李波能和领导交差,三吗,吴霜说对于姐姐来说,以后档案上有张亮这个前夫,对姐姐一家都是一种保护。

  电光石火间,李波明白了陈长风为什么会同意。

  吴桐终于点了头,张亮自然高兴,于他来说,心愿达成,也是一件安慰的事,虽然只是一个名份了。他也是聪明人。

  领证的那天,张亮特意请人给他化了妆,气色看起来好些,他精神极好,让人感觉不是一个病人。

  办了手续,就让他马上回了医院。

  在李波的车上,他说这样多好,你是我妻子了。以后你的孩子,也有个模范做父亲了。

  开车的李波手抖了一下,吴桐有些伤感,未解话的内容。

  张亮每天都是喜悦的,吴桐来的时候,精神更好些,他喜欢听吴桐念报纸,说她的声音好听。

 

  一个月后张亮去了。

  组织上把张亮的东西给了吴桐。

  收拾张亮的相册时,吴桐发现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是吴桐在大学的样子。吴桐有些惊讶,难道张亮当年就认识她。

  李波看了那张照片,他想起来,如果按年代推,那时的张亮是在吴桐的学校任职,当助教。

 

霜雪明---清且安 

  张亮的后事自然有组织的人安排,也要吴桐配合,她现在是家属了。

  从一七到七七,吴桐都去祭奠,有人说吴桐重情,有人说果然如吴桐当年说,她克夫。吴霜听了大怒,和人争论,是张亮生病,吴桐才嫁的,不是吴桐先嫁的,因果不要弄反了。每到这时,吴桐都拉走妹妹,久而久之,议论的人少了,人们到感觉吴桐温厚,虽然人清冷些,但心地到是厚道。

  吴桐另有感叹,张亮对她有情,她愿意成全他的心愿,而他的心愿里,其实也有对她的保护。

  李波劝过吴霜,人们说什么随便吧。吴霜不服气。李波心想,有了这个说话到还省些事,免得又有人介绍。不过可以安省几年,毕竟张亮刚过世,又是干部。

  李波和吴桐一起整理的张亮的遗物,从那些旧照片里,李波意识到当年的张亮的确是见过大学时期的吴桐。

  自己在上海的上级并不是张亮,但张亮是知道自己去上海时必须带吴霜去,就是因为吴霜有个姐姐的身份特别。初去上海时,吴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吴霜正是花信年华,天真活泼,姐妹二人,一静一动,一雅一闹,还不觉二人相像,现在吴霜也做了母亲,人也沉静许多,姐妹俩到是有相似之处了。

  所以张亮可能是知道吴桐的真实身份,那他也判断出了吴桐的第一任丈夫是陈长风, 不是档案里的什么老师。

  吴家是有过贡献的,陈长风当年做过一些有益朋友的事,后来死了。而岳母卖了城外的田支持了他的工作,这些都是得到过上级的肯定。

  对于上海之外的人也许不熟悉陈长风的名字,他刻意抵调,不上报纸不出风头,可是谍战圈的人,岂会不知。张亮自然知道,所以他最后坚持和吴桐结婚,实际上是给了吴桐的身份一个保护色。现在吴桐的前夫是张亮了,人们说起吴桐只会和张亮联系起来了。

  七七那天,下着细雨,吴桐还是去了。

  她离开的时候,遇见了常顺,有些惊讶,常顺做了些化妆,帽子压得极低,腿也瘸得不明显,如果不熟悉的人,认不出来。

  他路过吴桐,只说了句,我和他说句谢谢。

  李波一直在想,张亮也许真是吴家的贵人吧。

  李波是知道田婶的事,他有些哑然,没想到陈长风成了常顺,还有人惦记。

  他没和吴桐说,不想多事。

  还是小彭老师和吴桐提了起来,说可惜了。老彭也是叹息。常顺成不了家,他总感觉欠了人家似的,一心想要自己的老伙计有个归宿。

  小彭老师脱口说老常连吴姨都配得上,让老彭骂了几次,他不好说什么了。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不般配的。除了他没人那么想。

  有天梦里醒来,他突然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想了,是两个人安静淡定的神情,他看见一次吴桐在厨房里帮忙 ,一个切菜一个递菜,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二人无话,可是感觉就是和谐。老常的脸没有表情,可是小常记得吴桐的是微笑的。

 

 

 

霜雪明----西岭雪

  那年吴桐在业内的一个座谈会上遇见了中学的同学叶原。

  其实离开上海的时候,陈长风坚持让吴桐和孩子回老家,主要是考虑吴桐的舅舅云翔已经是当地著名学府的副校长。云翔回国后,一直在学校任职,可能是在国外几年,他人情练达,世事洞明,他知道他当年的学费,是用的姐姐的聘礼,所以回国后一直非常照看姐姐和两个外甥女。与当地的官员们关系都处得极好,不管是谁在任上,对这个副校长都另眼相看,人有让他作官,他都婉拒了,他就喜欢学校的氛围。后来果然在校长职务上退休。

  有这个么亲戚在那里,总有人照看。陈长风知道李波是重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照看姐姐一家人,自然会姐姐在哪里,他在哪任职。他在那个地方工作多年,人脉也极广。

  遇见叶原的时候,吴桐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的和叶原握手聊天。

  叶家是本地人,当年有生意求着吴家,叶原做为家里的一份子又是吴大小姐的同学,自然要奉承吴桐,幸而吴桐虽然清高不爱理人,但毕竟欣赏叶原优异的学习成绩,所以二人相处还算和气,吴桐没有难为过叶原。

  叶原毕业后就随老师去了延安,后来分在外地工作,这次是出差,也是探亲,说起来二人还有些亲戚关系,吴桐的舅母是叶原的表姑。

  吴桐在上海的事,老家的亲戚朋友并不知情,当年吴老爷说大小姐死了,有信的,有不信的,但也没人在打听这事,都以为吴小姐是不会回来的。后来又打了几年仗,好多人有离开本地的,有死于战争的。

  叶原是个聪明人,没有追问吴桐的情况,只是给两个孩子送了礼物,很得体的关心了孩子。

  叶原回去后,二人一直书信往来,因为叶原人知趣,所以吴桐并不讨厌她。只是没想到,她在信中给吴桐介绍的男友居然是李波的那个上级张亮,这离吴桐向张亮表态拒绝已经过了三年了。

  吴桐叹息,世界原来这么小吗。张亮居然是叶原丈夫的表哥。

  叶原说,后来才听丈夫说过,张亮对吴桐居然一直念念不忘,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别人。

吴桐想还好是信里,如果面对张亮这个人,再拒绝他一次,自己都感觉有些难以出口。

  那一天张亮到单位来,说是替叶原给吴桐捎的一些学术资料,吴桐致谢收下。请张亮吃饭的时候,吴桐问起张亮的近况,张叹息,曾经了沧海,又遇了巫山,这辈子,不好再接受别人了。

  吴桐有些愣住,她并不想卷进别人的生活,就规劝了几句,说自己情况特殊,毕竟身边有孩子,以后有人照料,而张亮不同,他不能一个人一辈子吧,张亮说,他不是一个人,他心里有人,岂会寂寞。

  最后走的时候,张亮说,窗含西岭千秋雪,此情不忘。吴桐想起自己原来的名字吴雪。看来张亮是知道她当年逃婚的事。

 

 

霜雪明之独登台 

  常顺原来没打算买房子,他觉得自己是过客,也许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了。

  在彭家饭店的第三年,老彭的一个老乡,家里分了地,合家要回乡下去了,他有个小院想出售,就托了老常,那院子离饭店极近,隔了一条街,屋子就两间,不大,但小院不小,他就让常顺考虑一下。

  小彭陪常顺一起去看的,屋子收拾的很干净,院子里有个葡萄架子,正中有一棵梧桐树,就是那棵树,打动了常顺。

  常顺的工钱都存在老彭那,店里管吃管住,工钱基本上没动过,老彭是个细心的人,一笔一笔记得分明,连过节的奖金都记得明明白白。用了一半的工钱,买下了那个小院子。

  常顺用心打理葡萄,每年都把新鲜的葡萄带到饭店,他说一个人吃不了,大家一起吃。小彭总会挑些大的给吴桐送去。这样吴桐吃着常顺种的葡萄,有些时光倒流的感觉。

  老彭自打小彭成了家,一颗心就放了下来,现在儿媳妇有了身孕更是高兴,自己拉大了儿子,还快有孙子了,自然是心满意足。他越是满意自己的生活,就越是可怜常顺。

  他的目标是一定要给常顺安个家,几年处下来,他把常顺当成了自家人。

  之先介绍的连小彭都不满意,自然无功而返。

  这一次的田婶是自己先看中了常顺。

  田婶结过两次婚,头一个丈夫在战争中死了,第二个病死 ,她无儿无女,别人都劝她向前走一步,老了有个伴,

  田婶是个退休的小学老师,一退休就闲了下来,一个人过日子闷,她是老彭的一个远房表妹,勉强算上亲戚。

  自己没事,就到处转悠,老彭的饭店离她并不近,可是她喜欢这里的热闹,时常过来帮个忙,择个菜,端个盘子什么的。她人爽利,干活利索。

  她先是被常顺的脸吓了一跳,开始的时候,不敢和常顺多说话,后来见的多了,她也感觉没什么。人家厨艺好,只知道干活,可是有眼色,虽说是瘸子,可从来不挡别人的路。

  偶然也聊几句,非常同情常顺,感叹战争不是什么好事,她没了丈夫,他伤了脸。都是苦命人。

  田婶针线好,有时会给常顺做件衣服什么的。常顺收了,总是回些礼品。

  一来二去,二人就熟悉起来。

  田婶想她见的那些人,还不如常顺呢,虽然有的有模样,可是太懒惰,或者好酒,她不喜欢抽烟喝酒的人。

  她和老彭说了,老彭大喜。他也动过这个想法,可是怕这个表妹生气,没敢说,他见过别人给田婶介绍的人,都是身体健康,象模象样的。

  老彭和小彭通气,老彭是年纪越大,越听小彭的。

  小彭感觉不错,田婶有文化,而且性格开朗,老常太闷,这样正好互补。

  父子二人商议好了,老彭开口,小彭在一边敲边鼓。

  那天正好田家旺跑来了,小彭很高兴,拉了他做亲友团。田家旺眉花眼笑的看着常顺,真赞常顺有桃花运,对方可是老师呀,他怎么就没这运气。

  常顺没表情,他的脸也没法有表情。他先是惊讶,后来看了田家旺一眼,只一眼,田就老实了,不再多话。一边安静的磕瓜子。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怎么可能,配不上。

  小彭说怎么配不上,我感觉你配得上,田婶自己看中的。我心里觉得你都配得上吴领导。

  一句话出来,众人皆愣了,老彭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吴领导那是什么人,多少大领导都追不上的。

  老常的眉眼暗了一下。

  最后老常说,他打过封,这辈子就是一个人,不成的。

  田婶不死心,她当面锣对面鼓的和老常开了口。

  老常低头不语,心想,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

  田婶是个好人,可惜,她不是她。

  老常的说辞还是说小时候算过,就是一个人的命。

  他不说配不上,只说是命。

  田婶无法,只好放弃。

  之后田婶有一段时间没来,后来听说嫁了个老师。

  老彭叹息好好的一桩婚事,让老常错过了。

  老常还是一句话,这是命。

 

 

 

霜雪明----细如愁

 

  李波遇到了他生活中最大的挑战。

  他的上级调动了,想带他一起走,二人都是向上升一级,人至中年的李波,对于升职本不在意,可是机会到了眼前,就这么放弃,真真有些舍不得。而且上级走了,接任的不是他,是另一位老同志,这位老同志原来和上级争过这个位子,因能力弱了些,而调到了别的部门,所以对李波的上级一直有意见。如果他成了李波的上级,自然不会喜欢李波。

  李波一向不和吴霜说单位的事,吴霜处理问题极简单,不会瞻前顾后想那么多,她的人生态度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波知道顺当的路是和上级一起走,调到另一个城市,可是他走了,上面照看他,会把吴霜一起调走,这是好事。但是把吴桐一个人留下来,如果常顺没出现还好,现在常顺就在这个城市,他实是不放心这种局面。

  有时候他想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常顺是个顾大局的人,所有的资料所有的方面都一致认为陈长风和苏先生一起死于轮船爆炸了。

  那么世间已无陈长风,现在的是常顺,常顺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一个在彭家饭店当厨师好些年的瘸子。这是常顺给自己的定位,他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为了吴桐和孩子们,肯定也会遵守这个定位。

  而张亮刚去世,近几年不会有人给吴桐介绍对象,那么也没什么事情会刺激到常顺了。

  最后李波决定和上级一起走,他事先和吴桐谈了,如果吴桐愿意可以和吴霜一起调动。吴桐知道李波的顾虑,她说,你放心走吧,我在这里挺好,现状我非常满意。不会有什么改变。

  反而是吴霜,她犹豫了一下,坚定的说,你自己去吧,孩子在这个学校挺好,来回转学对孩子也不好,反正你在那里,都是忙工作家里的事也指望不上你。

  李波有些意外,这还是他们因工作第一次分开,这些年去上海还是离开上海,都是吴霜听他的。

  最后李波自己离开。

  最后李波走之前,特意去找了他的老局长,这位老局长刚退休,不过一直是顾问,此人久经风雨,豁达睿智。李波说,如果有机会,还请老局长帮他留意,他还是想调回来。

  和常顺的交流是简单的,他说要走了请大家一块吃顿饭,他把饭局安排在彭家饭店。

招呼众人坐下,他说有个菜他要特意交待一下厨师做法,就绕到了后厨。他随意的点了个菜,说少放辣椒,这些天,天干容易上火。然后说,大家给我送行,我要去外地工作几天,小彭在一旁接话说,升官了吧。李波笑笑,主要是跟着我的老领导,我是想有机会再回来,家属不跟着去呀。我和吴霜说了,让她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找我的老局长。

  小彭口里说着祝贺的话,几年工作下来,他是人情通透。

  常顺专心做菜,好似没听见李波的话,那个老局长其实不是说给吴霜的,是说给他的。他知道那个人,在上海的时候,他帮着营救过。

  李波和老上级一起走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想有机会就抓紧调回来吧。他总感觉他还离不开家呀。

 

 

 

霜雪明----醉春烟

 

  和婉生了个儿子,吴桐升格成了姥姥。

  女婿很懂事,说自己这面没长辈,名字让吴桐起,吴桐问了常顺,那是在田家旺那里,田家旺借故去邻居借东西了,常顺说叫宗阳吧。万变不离其宗,让这个孩子像阳光一样健康明亮吧。

  大名起好了,小名就叫阳阳。

  阳阳过满月的时候,老彭掌柜一定要在他那请一桌,说这是大喜事,吴桐答应了。现在的她,比以前开朗了许多,有时候也愿意和同事交流一下生活心得。

  吴桐给饭钱老彭掌柜坚持不收,说他是想让儿媳妇多抱抱阳阳,回头给他添个孙子。有了这层意思,吴桐不好坚持,不过事先把菜肉送了过去。

  小彭也是非常高兴,和常顺说,那天的时候,他也要炒几个菜,他刚和书上学了一道,让老常也看看他这个徒弟的水平。老常微笑着听着,眼神无限温暖。小彭有些惊讶,他想老常年轻的时候肯定很帅,可惜伤了脸。

  老彭一家都把老常当自家人,老彭的媳妇在儿子七岁时就没了,后来一直没娶,怕儿子委屈,这些年给他做媒的不少,他都拒绝了。他感觉自己眼快抱孙子了,不好意思。可是他是热心人,不少帮老常找,可惜,条件好些的,被老常的脸吓走了,条件差些的,小彭先就不满意了,说父亲,你觉得配得上老常吗。老常有手艺,人老实,弄个条件不好的,对不起老常。

 

  那天小彭和老常在一起择菜,看见老常的手指,小彭说你的手指细长,适合弹钢琴,吴姨的钢琴弹得好极了。

  老常想起当年他为了接近吴桐,还特意学了弹钢琴,弹得一般,但教琴的老师一直说他手形好,适合弹琴。吴桐生日时,他为她弹奏过生日歌。往事如流水,漫 上心头,他有些恍惚说了一句,我也会弹。

  小彭大为惊讶,师傅,你要是会弹琴,那一定上过学呀,老常说上了几年,琴是和一个神父学的,没学两年,不过是会两个曲子。可惜,好些年不摸了。

  老彭看着儿子和老常有说有笑的,心里叹息,儿子和自己都没这些话,人和人真是缘份。

  他也觉得老常不一般,虽然是瘸子,可是行动利索,虽然脸受了伤,可是一手好厨艺,人也老实,只干活不多话,从不议论什么人什么事的。只是那张脸,会把小孩子吓哭的。

  那天阳阳过满月,来的都是吴家的亲戚。

  李波一家人,还有田家旺,他和李波打了个招呼,李波未多心。田家旺完全是一张工人师傅的脸,说话声音也大嗓门。

  和婉的丈夫出差去了,和婉抱着孩子,大家都逗弄小阳阳。阳阳很胖,也爱笑,有些像母亲。

  李波抱过孩子,有些感叹,他们都快老了呀。

  李波抬头看见老常的影子一闪而过,他看清了他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让李波的心抖动了一下。

  李波站起来,说带阳阳晒一下太阳,天气正是五月,人们也不介意。

  李波把孩子带进了后厨,走到老常面前,你看这孩子多爱笑呀,老常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孩子。阳阳居然一直笑着,小手握住了老常的手。

  李波说你抱抱他,他们都说这孩子有福气呢。

  老常往后退了一步,我,算了,我是个没福气的人。

  李波还是把孩子递到了老常手里,谁说的,我们和这孩子一样都会有福气的。

  老常抱着阳阳,孩子还是笑着,老常紧紧的抱了一下,还给了李波,然后转身,我去蒸包子了。

  李波回到热闹的宴席上,吴桐一直看着他,轻轻的接过孩子,说了句谢谢,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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