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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翳眼
詹澈
---台北总督府目送李登辉先生远逝
府顶刺针似的旗杆，总是刺不破
刺不到太阳的眼睛，掉漆撑着退色的旗
偶而戮中西方的背云，旗布在风中丕啪一下
又垂挂如落日的余晖，当夜色降临
又静默如蝙蝠的翅膀，想着老鹰的天空
年轻时太阳一样火热的理想，炙烫着土地
在同学少年都入狱，被枪决多年后
他转变衣马自轻肥，就是那一年
在农业产值陡降，粮田休耕的西瓜园
父亲告诉我当日本兵与二等公民的屈辱经历
父亲不是他政策口号里八万农建大军的尖兵与俘虏
愣愣的望着稻田上春笋般耸起的豪宅
良田里违章盖起盔甲似的铁皮工厂
他迈入老年前在总督府完成这些壮举
截获农民与学生运动的春花秋实
请求背后的指导员帮他骗诱压下枪杆
他侧身让财阀与土豪护庇黑金
在航母护航的民主中自由与不自由
背骨的指着钓鱼台说我是日本人
而女学徒更努力在中央厨房炒着川菜
在上帝面前他是否已被责问，何以未实现诺言
没去当广博的传教士而欲扮演孤独虚张的教父
曾经期待他用传教士的语音
再诵念拙作第一本诗集长诗的最后一句
「土地，请站起来说话！」 (注)
(注): 2002年台湾第一次金融改革，农渔会与农村金融面临国际金融及跨国资本与当政者联合打举濒临瓦解，遂成立自救会，笔者担任自就会办公室主任，与工作小组筹划1123「与农共生」十二 万农民大游行并担任总指挥，顺利让当政者妥协成立农业金融法与农业金库，至2008年农村金融未受华尔街国际金融海啸影响。 大游行时李登辉曾邀我与工作小组五人在翠山庄面谈，他见面即说读过我1982年的第一本诗集「土地，请站起来说话！」。 穿透平等
詹澈
------2020年春新冠肺炎病毒(COVID-19)
肆虐全球，深居山区如同闭关有感。
是否是几千年前一个被历史遗忘的国王
他冤死的魂魄游离藏匿于虚无
等待人类欲望更大的一次失控
点燃他积存的怨怼化为魑魅魍魉与瘟神
戴着布满荆棘的冠冕，假扮春神降临人间
他终于看透人类无法驾驭自己的欲望
只能发明一次又一次改变再变的制度原谅自己
用各种翻新的语言解释自由人权与民主来掩饰谎言
赢的国说着赢的傲语输的人?嚅着泡沫
贫富不均与种族歧视是一种长期隐疾
他想帮人类解决惯性谎言与难言的隐疾
要穿透人性的迷障宣示与死亡等距的平等
在超级显微镜下看见他哭丧着笑容
水沸火焦的色彩，细胞被袭刺
听见泡沫爆破如一颗星芒消散在宇宙深处
如一颗带刺的松果掉落在寂静的深山
带着雷声的雨珠撞击午睡的额头
哦，山上闭关修行的老和尚
过着真正无产而又真自在的生活
请开示我平等穿透人性无分别的正等正觉
而，山上原住民老巫师说，祖灵再来叮咛
吃槟榔，吃槟榔发热发汗杀死无形病魔(注)
她也过着真正无产而又自在的生活
这世界已被新冠肺炎病毒瘫痪，政客倒一遍
她夜晚的窗灯常亮在老和尚半睁半闭的眼缝里
注: 新冠肺炎病毒治疗经验，证明中药有明显疗效，槟榔在南方被列为中药疗疫配方第一顺位。海南湖南云南少数民族，台湾原住民早有此说法。但治病配方可用，常吃应不宜。
( 2020.5.4 台湾 中国时报 人间副刊)
詹澈／被啄梵骨
山居有一群长尾蓝鹊，春夏交产卵孵雏时护雏心切，常对临近的人突击啄头顶。
这是打招呼，欢迎新居者的仪式
也是季节交替的声音，似闪电
被雌鸟迅雷俯冲啄中头顶梵骨
从惊吓瞬间而惊喜，呼叫
欢迎啄我的头屑去喂雏鸟
请再拣发丝去筑巢孵卵，它不是寒枝
喙触微疼给我家的感觉，感谢你们
如同感谢季节准时有信的月桃花
再给我一次棒喝，啄深一点
啄出戒疤的颜色，啄进梵骨
让我听见已经遥远模糊的梵音呗颂
在头盖骨十字形中间，意识的十字路口
发螺像旋转的草丛，夜空的星云
身体、思想、生命的黑洞
被啄出破口与裂缝，光芒四射──
彷佛戴上洗礼后的冠冕，有一点重量
我喜悦，还可以承受这样的轻重
继续走一段路，不再有栅栏与陷阱
不去寻找飞逝的凤凰
虽然短暂，有家的感觉就是真实的生活
长尾蓝鹊，缩小的凤凰
西王母的青鸟，梦中信使
以季节交替的声音，再次给我叮咛
有一天身体走远了，如一首被遗忘的诗
留下来的只是有路有庄稼有坟冢的乡土
磨损欲念
詹澈
2020年7 月 <诗刊>
河水日日夜夜磨擦两岸，没有得失
时间在磨损地球，不觉岁月如箭梭
当我蹲在厨房用磨刀石磨着菜刀，声中有焦味
菜刀在时间夹缝里磨出锐利的光芒
磨刀石逐渐下凹出马背的弧线，如屋后的山脊
蹲着磨刀也曾想是伏在马背上奔驰
听见水声如风磨擦耳际与额头
马啼磨擦草原的皮肤，小草在身后狂呼
马啼铁磨擦沙漠的发丝，火花在四周飞溅
停下来休息喘气，听见牛在稻田里拖犁
父亲曾用这磨刀石磨过锄犁，紧贴土地的温度
我想磨锄为剑磨犁为刀，复磨剑为笔磨刀为舌
笔在纸上磨出泪水，舌在职场磨蹭泡沫
如何再用汗水磨亮生锈的锄犁，用血灌注笔尖
在名利名利的磨擦声中磨损日增的欲念
黄昏时阳光慢慢磨出月亮
月光很快磨出星星，星光在异乡
磨出浪子眼睛里的泪水，雾在心寒扩散
苦如磨墨于砚，在铁杵与绣花针之间
在厚厚的云层与地平线间磨出闪电
有着马背弧度的屋后山脊，雨夜
常听到羊蹄蹬掘岩石的声音，饥饿在爬坡
在厨房用磨刀石磨着菜刀，只是磨炼自己
能坚持这像写诗一样的手工业，忍住饥渴
在彼此磨擦中如日夜渐渐磨损多余的欲念
(责任编辑：周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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