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   究

文/王兰芳

黄局长很讲究，说话讲究，穿衣讲究，走路讲究，座次讲究。就黄局长而言：凡事都得有个讲究。黄局长到任不到一个月，单位上人人开始效仿讲究。

老吴是单位的老人。据老吴讲，他开始讲究的那会子，黄局长还不是黄局长，而是黄专干，那年月不大讲究，讲的是尊老爱幼，平等互助，平起平坐，更讲究的是谦卑礼让，带头吃苦，带头干事。

实际上老吴也是个爱讲究的人。他最讲究就是工作要亲力亲为，下乡要轻车简从，干事要到田间地头，吃住要给群众掏钱，穿衣要干净整洁，说话要和颜悦色。尤其是穿衣，老吴最喜欢中山装，扣子要扣得紧紧梆梆，上下四个口袋盖要整齐划一，不能一个盖在口袋外，一个藏在口袋内；裤子要穿线条裤，就是裤子的两个边封要溜直溜直，裤脚与鞋面保持一寸的距离，意思是提高警惕；鞋也得讲究，就是标准的军用球鞋。让老吴最为得意的就是他有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蓝色中山装，一双打了补丁的军用绿球鞋，一张晒得黝黑发亮的脸，一辆吱呀作响的永久牌自行车，一种永远和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三同”精神。

那时候的老吴不是老吴，而是吴县长。而现在的黄局长也不是黄局长，而是羊坊村的通信员。老吴爱怀旧，黄局长大会小会如此说。老吴那从一而终的中山装和军用绿球鞋就是见证。老吴知道，他的这双军用球鞋陪伴他走过了平田整地，也走过了包产到户，直至改革开放，香港、澳门回归，奥运会的成功举办。而老吴也知道，就是因他那一身极为讲究的中山装，竟然给企业形象带来了“不良影响”，黄局长大会小会强调过好多次，说穿了就是影响“企业形象”。

老吴是黄局长所在企业大门口值班室的门卫兼收发员。参观的，洽谈的，察言观色“建言献策”的都要从大门进入，而老吴除了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外，让老吴骄傲的军用球鞋也到了花甲之年，处处露脸的军用球鞋使老吴的大拇指和左右两侧的小拇指时不时窥探周围的世界，这让黄局长百感恼怒。前几日，老吴终于把光顾偷窥世界的大拇指天窗给补死了，虽然针脚细密，也不失为精工细纳，但在黄局长看来，依然是“破损”，依然是有损企业形象。而每每看到老吴和老吴打了补丁的军用球鞋，黄局长心口就像塞了恶臭的抹布，让他难以招架，而老吴永远“不知悔改”的态度，才是让一向彬彬有礼的黄局长雷霆大发，狂怒而暴躁。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黄局长接到大发公司胡总的电话后情绪极为激动。据办公室贾秘书讲，黄局长接完电话连连感慨说，现如今洽谈业务都得讲究环境和场合了。放下电话，黄局长就给贾秘书安排：“胡总要和我们谈业务，地点定在了梦芭莎国际洗浴中心，你和营销部的郝部长一同前往，要盛装参加。”

贾秘书当下就犯了难，她上班还不到三个月，上大学时欠的学费还有好几万，她哪有盛装可穿，但是一向讲究的黄局长如此发话，她也是不敢不从。幸亏黄局长极会察言观色，贾秘书内心活动一眼就被黄局长看破。

黄局长不紧不慢地从老板桌的下层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面带微笑地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企业的发展嘛，你们的形象就是企业的形象，要你俩一个小时内按企业发展的要求，各购置一套像样的‘洽谈服’。这里钱不多，也就五万块，是胡总给的，务必要按照胡总的要求‘盛装参加’。一会胡总派人来接你俩，有专人为你俩服务。”这一举动让贾秘书更觉突兀。望着黄局长慢慢变得阴冷的脸，贾秘书战战兢兢接过局长手中沉甸甸的银行卡。

秘书办公室只有贾秘书一人，贾秘书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知道“盛装洽谈会”，更不知道如何赶制“盛装”，她在给营销部郝部长打电话之前，先给门房老吴打了一个电话，老吴在下乡的时候也住过她家。

一辆黑色的宝马车停在了企业大门口，嘀嘀嘀的喇叭声让黄局长探身张望，只见老吴将凳子放在门口，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血红着眼睛，怒视着黑色宝马。黄局长一惊，手中的紫砂茶杯跌落在地上。

三天后，老吴和贾秘书被开除了，一个月后，黄局长在梦芭莎洗浴中心被警察带走。又过了几天，警察从黄局长家里和办公室里分别找到了数张极其精美的银行卡、精装手表、瓷器古玩。

作者简介：王兰芳，女，汉族，生于70年代，公务员，笔名墨兰，从事乡镇、街道社区、机关党务工作多年，张掖市作协会员，业余喜欢写作，曾先后在张掖日报、市区电台发表过新闻、通讯稿件多篇，在《焉支山》《甘肃妇工》《甘泉》《三月》、视听甘州、西部文化频道、旅游文化网、人人文学网、今日头条、网易等发表过《依依不了情》《九寨沟游记》《残阳》《心梦》《大山的回应》《爱的边缘》《失地农民》《走进羊台山》《流动的沙坡坡》等小小说、散文、游记等。2019年出版了散文集《墨兰馨语》。

(责任编辑：周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