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红楼——红楼二尤（四）

  三姐虽然爱慕的是柳湘莲，但对宝玉却有份欣赏。

  兴儿笑道:"姨娘别问他,说起来姨娘也未必信。他长了这么大,独他没有上过正经学堂（宝玉就不爱读正经书）。我们家从祖宗直到二爷,谁不是寒窗十载,偏他不喜欢读书（贾府还是重视教育的，只是没有人爱上读书，贾政是附庸风雅，贾赦贾珍都是不读书，年轻辈的唯一一个喜读书的贾珠，还让作者早早写死了，余下的也就一个贾兰了）。老太太的宝贝（贾母惯着）,老爷先还管,如今也不敢管了。成天家疯疯颠颠的,说的话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世人不知）。外头人人看着好清俊模样儿,心里自然是聪明的,谁知是外清而内浊,见了人,一句话也没有。所有的好处,虽没上过学,倒难为他认得几个字。每日也不习文,也不学武,又怕见人,只爱在丫头群里闹。再者也没刚柔,有时见了我们,喜欢时没上没下,大家乱顽一阵,不喜欢各自走了,他也不理人。我们坐着卧着,见了他也不理,他也不责备。因此没人怕他,只管随便,都过的去(宝玉上眼中的男子都是泥做的，自然不屑理论)。"尤三姐笑道:"主子宽了,你们又这样,严了,又抱怨。可知难缠。（一语中的）"尤二姐道:"我们看他倒好,原来这样。可惜了一个好胎子。"尤三姐道:"姐姐信他胡说,咱们也不是见一面两面的,行事言谈吃喝,原有些女儿气,那是只在里头惯了的。若说糊涂,那些儿糊涂?姐姐记得,穿孝时咱们同在一处,那日正是和尚们进来绕棺,咱们都在那里站着,他只站在头里挡着人。人说他不知礼,又没眼色。过后他没悄悄的告诉咱们说:`姐姐不知道,我并不是没眼色。想和尚们脏,恐怕气味熏了姐姐们。'接着他吃茶,姐姐又要茶,那个老婆子就拿了他的碗倒。他赶忙说:`我吃脏了的,另洗了再拿来。'这两件上,我冷眼看去,原来他在女孩子们前不管怎样都过的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所以他们不知道（三姐也是一块美玉，自然懂得欣赏同类）。"尤二姐听说,笑道:"依你说,你两个已是情投意合了。竟把你许了他,岂不好?"三姐见有兴儿,不便说话,只低头磕瓜子。兴儿笑道:"若论模样儿行事为人,倒是一对好的。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人人都如此说）。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人人都看好）。"大家正说话,只见隆儿又来了,说:"老爷有事,是件机密大事,要遣二爷往平安州去,不过三五日就起身,来回也得半月工夫。今日不能来了。请老奶奶早和二姨定了那事,明日爷来,好作定夺。"说着,带了兴儿回去了。（贾琏的小厮一个兴儿一个隆儿，兴隆之意）。

  宝玉的行为不入世人眼，他重女轻男，有平等之念，自然不让那些男子看重。三姐虽然与其接触不多，却能看重其清雅。有相惜之意，但宝玉女孩子气太重，三姐不喜。柳湘莲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冷字，冷到了头，好似清贵。

  这里尤二姐命掩了门早睡,盘问他妹子一夜。至次日午后,贾琏方来了。尤二姐因劝他说:"既有正事,何必忙忙又来,千万别为我误事。"贾琏道:"也没甚事,只是偏偏的又出来了一件远差（贾府之事）。出了月就起身,得半月工夫才来。"尤二姐道:"既如此,你只管放心前去,这里一应不用你记挂。三妹子他从不会朝更暮改的。他已说了改悔,必是改悔的。他已择定了人,你只要依他就是了。"贾琏问是谁,尤二姐笑道:"这人此刻不在这里,不知多早才来,也难为他眼力。自己说了,这人一年不来,他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若这人死了再不来了,他情愿剃了头当姑子去,吃长斋念佛,以了今生（此生不变，爱情成了三姐救赎的唯一信念，姻缘成了唯一的机会）。"贾琏问:"倒底是谁,这样动他的心?"二姐笑道:"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旧年我们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不知可有来了不曾?"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样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这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去年因打了薛呆子,他不好意思见我们的,不知那里去了一向。后来听见有人说来了,不知是真是假。一问宝玉的小子们就知道了。倘或不来,他萍踪浪迹,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尤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怎样说,只依他便了。"（三姐行事一向刚烈，说一不二，自然有痴情，这痴情来得更似是偶然的感觉，隔了戏台看见一个男神，其实对方人物，并不细知，只是感情心动）。

　　二人正说之间,只见尤三姐走来说道:"姐夫,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伏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这便是誓言了， 不只是对柳的誓言，更像是对生命的誓言）。"说着,将一根玉簪,击作两段,"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说着,回房去了,真个竟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贾琏无了法,只得和二姐商议了一回家务,复回家与凤姐商议起身之事。一面着人问茗烟,茗烟说:"竟不知道。大约未来,若来了,必是我知道的。"一面又问他的街坊,也说未来。贾琏只得回复了二姐(贾琏到是实心打问）。至起身之日已近,前两天便说起身,却先往二姐这边来住两夜,从这里再悄悄长行。果见小妹竟又换了一个人,又见二姐持家勤慎,自是不消记挂。（三姐言行一致，果然为情而动，一生信念寄予一人）。

  柳三姐的爱情，更像是一场飞蛾扑火的行为，对于一个陌生的人，一个不知的人，只是隔了戏台，人群中望了一眼，此后难以忘记你容颜，便倾心 相待。对于三姐来说，她自己相中的人才肯嫁，这是她的选择，她认了，可惜柳不是那个真正的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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