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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金谈荷马创作的特点
【摘自米尔斯卡娅记录《外国文学史讲座笔记——古希腊罗马时代、中世纪》】
荷马创作的特点包括： 1.浓缩技巧。 2.荷马叙述的平静。 3.内容的饱满。 事件紧张，叙述却神妙地平静。对比非常尖锐。在荷马之后，谁也没有能在这一特点方面达到如此高的程度（在史诗中）。在其他体裁，如长篇叙事诗、小说等出现之后，这种风格成为不可接受的。这种尖锐的对比是通过一系列手段达到的： ——延缓法。当事件变得过分紧张时，荷马便使行动变得缓慢。 ——详细说明。当事件紧张时，当代作家往往停止详细叙述，只是提供情节的基本线索。在荷马那里则恰恰相反。在他那里，动词不起像现在那样的作用，还没有区分出动词的情感色彩意义。在荷马那里，动词有些受压抑。在他那里，占优势的是名词、形容词等。 ——对于荷马来说，崇高和卑贱、巨大和微小、实质性的和非实质性事物之间尚无差别。把埃阿斯与驴相比拟；赛跑；“神样的牧猪奴”；阿伽门农——奶牛群前的公牛。荷马从来不描写不好的人，除了特尔西特斯。不过这显然是增补。 ——荷马同样地对待希腊人和特洛亚人，尽管他自己是希腊人。……取下头盔以表示信任和服从…… 荷马世界、荷马评价的独特性。不管荷马说什么，这都是最美好的，最美丽的。荷马观赏匠人熟练的双手制作的作品。这种特有的生活情趣也是不会再有的。 在被描绘的荷马世界里，我们看到人类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时期。在荷马那里，奴隶制社会的第一阶段，父权制阶段。意识还没有被阶级偏见所毒化，故而无所谓崇高和卑贱。 在原始公社制社会时期，牛曾经被神化。过了50年，驴子成了驴子，体力劳动成为奴隶命中注定的事情。对世界所有存在物的荷马之爱是不可能的。 荷马的语言风格特点 动词尚未足够发展，范畴不丰富。具有特色的是形容词、名词、比拟，动词则是光秃秃的。荷马在名词周围走动。修饰语起着重要的作用，然后是比拟。隐喻非常少，语言缺乏隐喻性。在荷马那里，非隐喻性修饰语很常见。不附加修饰语，他从不称呼事物。 固定性修饰语。从它们中间，有些学者划分出定型性修饰语。我们不独立地划分它们。它们已经结合在一起（“可怕的大魔怪”）。至于说到荷马，争论至今仍未解决。在许多学者看来，荷马那里没有它们〈即固定性修饰语〉。这是单个作者创作的证明之一。他们指出来一个石化性修饰语：“捷足的阿基琉斯。”可以说：是或不是。作品不是编校者们编成的产物，而是单个人的作品。 修饰语分为简单的和复合的。在荷马那里，基本上是复合修饰语（“捷足的”，“头盔闪亮的”“牛眼睛的”）。它们富有自己的特点。并非所有的修饰语都是语言本身的赐予，有许多是诗人自己创造的。就这方面来说是特殊的赐予。修饰语用得最多的是海。它们如此纷繁多样，以至于并非总是能够用另一种语言转达它们。喧嚷、颜色等的细微差别被表达得非常微妙。在我看来，荷马不可译。海水的味道在荷马那里：苦而过甜的，苦而带腐烂味的，而在茹科夫斯基那里，海仅仅是苦而咸涩的、蓝色和淡蓝色的。荷马区分极为细微的色调……。在希腊人的生活中，海起着非常大的作用。祖国和海融合为一。 武器的修饰语。武器的差别最为细微。日常生活用品。 比拟。在荷马那里，展开式比拟可以占有近半页的书面。比拟通常是与一个成分相比拟（埃阿斯与战斗，菜园里的驴子与一群手握石块的顽皮孩子）。相似性最不引起荷马的兴趣，他需要的是和平与战争的对照。比拟的目的一方面在于建立对比形象，另一方面在于引进大量新的事物，观赏，触摸。新时期的比拟把揭示相似性作为目的。 荷马从不描写人物心灵的内在状态。在他那里，几乎没有内心独白。对于荷马来说，人进行尖锐的思想活动时，存在的只是他外在表现的东西。荷马的人物好像没有留给自己的内心生活。希腊人的美学观点不允许有任何隐蔽的、秘密的东西。（埃及人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应该是被隐藏的。）这是古典风格最重要的特征——不存在害怕光明。 普卢塔克对此作过解释。希腊英雄，这是古代希腊高尚之人概念的体现。强大的、无所畏惧的人不隐蔽，强大的人不害怕他人的意见。 现在人们认为，人作为人本身，〈在那个时代〉还没有形成，他的内心生活还没有产生。对这一思想最详细的阐述是德国古典语文学最著名的代表埃尔文•罗德提供的。“Psyche”。这是一位反动的，但是是杰出的学者。他根据神话传说和荷马材料，揭示希腊人是如何思考的。基本说来，荷马的人的内心生活集中在处于阳光之下的纯洁之中。 两种观点。荷马辞典里没有表示内心独白的词语。描写内心生活的单词、短语的出现相对说来要晚，指隐喻性表达内心情感。这是相当广泛流行的一种观点。但是它在最近受到争议。业已证明，荷马辞典对于这种表达已经相当丰富。在公元前七世纪的抒情诗里，它们（即描写人的内心生活的词汇、短语）已经很充分。事情的实质在于希腊人特殊的美学观点。希腊人不喜欢昏暗。夜间的行为，这是后来的增补。 荷马对人的描写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于研究人的形象再（现？），荷马具有重要的意义。 《伊利亚特》——展开式修饰语的作用要稍许弱一些。 《奥德赛》是长篇史诗，构成第二系列史诗的基础。《伊利亚特》是战争英雄史诗，《奥德赛》是漂泊史诗。这有如另一种史诗体裁。《伊利亚特》里完全没有幻想神秘性的因素。在《奥德赛》里，我们处于魔怪的世界。这里有许多幻想性的东西。这也可以用地理原因来解释。《伊利亚特》中的地方是希腊人知道的，那里没有任何令人难以猜测的东西。西西里和意大利之间的海峡仍由斯库拉和卡律布狄斯守护，而直布罗陀，一个从不知道的亡灵世界……这种神秘性幻想只可能在世界漫游中找到位置。 《伊利亚特》中比喻的第二部分是和平的日常生活，在《奥德赛》里占有了大得多的位置，我们从《奥德赛》对它知道的要比从《伊利亚特》里知道的多得多。浓缩也在这里占有位置。史诗以奥林波斯神界会议开始。根据雅典娜的说情，决定让奥德修斯顺利返回家乡。于是从一开始我们便知道，奥德修斯的漂泊在十年漫游之后接近顺利结束。排除惊险兴趣。这对于荷马来说是独特的。 （王焕生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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