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红楼——宝玉生日(四)

  白天的庆贺属于集体行为，晚上的庆贺是本部门内部的盛宴。

  宝玉回至房中洗手,因与袭人商议:"晚间吃酒,大家取乐,不可拘泥。如今吃什么,好早说给他们备办去（所谓不拘泥，就是没有上下主仆约束观念，大家尽兴）。"袭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共是二两。芳宫,碧痕,小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银子,他们有假的不算共是三两二钱银子,早已交给了柳嫂子,预备四十碟果子。我和平儿说了,已经抬了一坛好绍兴酒藏在那边了。我们八个人单替你过生日。（主管称职，庆祝活动也需要活动经费呀，所以才有筹资之举）"宝玉听了,喜的忙说:"他们是那里的钱,不该叫他们出才是（宝玉果然欢喜，只是担心小丫环们月钱少）。"晴雯道:"他们没钱,难道我们是有钱的!这原是各人的心。那怕他偷的呢,只管领他们的情就是（晴雯说话爽利，本是尽心的事，一年不过一次）。"宝玉听了,笑说:"你说的是。"袭人笑道:"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晴雯笑道:"你如今也学坏了,专会架桥拨火儿。"说着,大家都笑了（如今晴雯袭人不在有矛盾，所以其乐融融）。宝玉说:关院门去罢。"袭人笑道:"怪不得人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子关了门,人倒疑惑,越性再等一等。"宝玉点头,因说:"我出去走走,四儿舀水去,小燕一个跟我来罢。"说着,走至外边,因见无人,便问五儿之事（一直惦记）。小燕道:"我才告诉了柳嫂子,他倒喜欢的很。只是五儿那夜受了委屈烦恼,回家去又气病了,那里来得（五儿果然心事重，人也敏感，自谓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其实她幸而遇见平儿，还算幸运）。只等好了罢。"宝玉听了,不免后悔长叹,因又问:"这事袭人知道不知道?"小燕道:"我没告诉,不知芳官可说了不曾。"宝玉道:"我却没告诉过他,也罢,等我告诉他就是了。"说毕,复走进来,故意洗手。（宝玉一直想让五儿进来，本来怡红院也有指标，只是小姑娘病了，只好先算了，这一拖，就没了机会。不过就是进来，遇见王夫人清查，也一样留不长）。

　　已是掌灯时分,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大家隔窗悄视,果见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的女人走来,前头一人提着大灯笼。晴雯悄笑道:"他们查上夜的人来了。这一出去,咱们好关门了。"只见怡红院凡上夜的人都迎了出去,林之孝家的看了不少。林之孝家的吩咐:"别耍钱吃酒,放倒头睡到大天亮。我听见是不依的。"众人都笑说:"那里有那样大胆子的人。"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众人都回不知道。袭人忙推宝玉。宝玉穿了鞋,便迎出来,笑道:"我还没睡呢。妈妈进来歇歇。"又叫:"袭人倒茶来。"林之孝家的忙进来,笑说:"还没睡?如今天长夜短了,该早些睡,明儿起的方早。不然到了明日起迟了,人笑话说不是个读书上学的公子了,倒象那起挑脚汉了（一派管家口吻）。"说毕,又笑。宝玉忙笑道:"妈妈说的是。我每日都睡的早,妈妈每日进来可都是我不知道的,已经睡了。今儿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顽一会子（何等客气）。"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等笑说:"该沏些个普洱茶吃。"袭人晴雯二人忙笑说:"沏了一碗子女儿茶,已经吃过两碗了。大娘也尝一碗,都是现成的。"说着,晴雯便倒了一碗来（晴雯难得也有如此奉承的时候）。林之孝家的又笑道:"这些时我听见二爷嘴里都换了字眼,赶着这几位大姑娘们竟叫起名字来。虽然在这屋里,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该嘴里尊重些才是（表面文章，所谓的礼仪都是在称呼上体现，贾赦还在算计娶鸳鸯，哪里尊重母亲了）。若一时半刻偶然叫一声使得,若只管叫起来,怕以后兄弟侄儿照样,便惹人笑话,说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原来有长辈就是这个样子呀）。"宝玉笑道:"妈妈说的是。我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袭人晴雯都笑说:"这可别委屈了他。直到如今,他可姐姐没离了口。不过顽的时侯叫一声半声名字,若当着人却是和先一样。"林之孝家的笑道:"这才好呢,这才是读书知礼的。越自己谦越尊重,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现从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来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他不的。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管家也管规矩，所以要唠叨宝玉两句，那当然了也是宝玉脾气好，才说得。若是换了混帐的自然不敢多语）。"说毕,吃了茶,便说:"请安歇罢,我们走了。"宝玉还说:"再歇歇。"那林之孝家的已带了众人,又查别处去了（上夜的也忙了一阵子）。这里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那里吃了一杯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了我们一顿去了（必要报怨一番才是晴雯风格）。"麝月笑道:"他也不是好意的,少不得也要常提着些儿。也防着怕走了大褶儿的意思（这位理解）。"说着,一面摆上酒果。袭人道:"不用围桌,咱们把那张花梨圆炕桌子放在炕上坐,又宽绰,又便宜。"说着,大家果然抬来。麝月和四儿那边去搬果子,用两个大茶盘做四五次方搬运了来。两个老婆子蹲在外面火盆上筛酒。宝玉说:"天热,咱们都脱了大衣裳才好。"众人笑道:"你要脱你脱,我们还要轮流安席呢。"宝玉笑道:"这一安就安到五更天了。知道我最怕这些俗套子,在外人跟前不得已的,这会子还怄我就不好了。"（宝玉喜欢的热闹就是大家平等才好，若是按规矩来，还有什么尽兴之说）。

  宝玉的乐事，就是和女孩子们说说笑笑，看她们高兴，他也高兴，他愿意呵护她们，在怡红院里，大家能快乐一天算一天吧。风刀霜剑迟早要来，晚一刻是一刻了。也只有怡红院有这样松快的气氛，李纨那里贾兰要读书，探春主仆界线分明规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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