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
 

    刘方仁，是个好人，刘方仁是一位老师，也是一个老实人，泉水中学的老师们都这样说。

    刘老师的祖上是十里八村闻名的大财主。据说他还有一个叔叔当过国民党军官，全国解放前夕，跟着国民党的败兵跑台湾去了。刘老师出身不好，加上嘴又笨拙，便落了个老实人的评价。

    老实人在“文革”时，也未能幸免，运动一开始，就给红卫兵们揪出来了。大会斗，小会批，在台上弯着腰，胸前挂个大牌，上书：“地主阶级狗崽子！反动军官后代。”名字上还打个大红叉子。批斗完了，就关在屋里反省，或到田里劳动……他始终老老实实，从没说过不满的话。

    十年动乱结束了，他一个人在一所小学里教两个班，四个年级（两个复式班）。天天连轴转，下课还要生炉子做饭。他做饭挺省事，老三样：烙饼、窝头、揪疙瘩。乡亲们见他太清苦，有时给他送点菜，他慢悠悠地只说一句：“放那儿吧！”有人笑他不近人情，其实他就是这么个人，没人和他计较。

    由于工作认真，教学质量高，赢得了学生们、家长们的交口称赞。他也时来运转，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被调到中学任教历史课了。由于政策宽松，他也结了婚，有了孩子，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了。

    那年元旦，全校教师搞一次聚餐。那年月，好不容易赶上一回聚餐，老师们自然乐得欢呼雀跃，高兴得手舞足蹈。有个对刘方仁老师知根知底的教师对大伙说：“这回聚餐，咱们想法让刘方仁唱歌。”简直是让葫芦架上长出百灵鸟来，他能唱歌，全世界就进入共产主义了！大多数老师不信。那位老师说：“他这位老师，平时不喝酒，喝点就醉，醉了就唱歌，你们不信，我敢跟你们打赌，我和他在一块儿工作过，我最了解他……”

    大家半信半疑地进了餐厅，各桌上的老师们推杯碰盏，觥筹交错，好一番热闹！刘方仁老师那桌，酒包不少，三杯入肚，照样谈笑风生。此时，刘老师满脸通红，连脖子也像涂了胭脂。平时总是闷头不语的他话也多了起来：“酒……酒逢知已……千杯……少……今儿个……咱喝、喝个痛快。”又一杯满上，刘方仁忽然笑了起来，开始声不大，后来笑得前仰后合！

    有人说：“他喝多了，别让他喝了。”旁边那位提出打赌的老师说：“没事儿！他唱个歌，睡个觉，啥事没有。”

    “那就叫他唱一个！”有人提议。刘老师能唱个歌吗？“能！怎么不能！”刘方仁老师站了起来，站得直直的，大声说：“我给大家唱一支我永远不忘的歌，那，那就是《东方红》。”

    大家一齐拍手，掌声响彻整个大厅。刘方仁老师面朝东方，放声地唱了：“东方红，太阳升……”大伙静静地听，大厅里出奇的静。

    唱完这支歌，他就不由自主地倒在椅子上了，大伙搀他去睡觉时，他还含着笑意，摆摆手说：“我爱唱歌，爱唱《东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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