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散文《秋天的怀念》上了中学课文。如今重读它，感动之外总觉得通篇里闪着一把隐形的刀子。想起曾在网上看到一读者的一句话评论:"史铁生用他的残疾杀死了他母亲……"虽是偏颇却不失真切。若没有母性的爱和包容，那种无助的隐痛是足以抵上一把利刃。而类似的痛在现实中其实是多么普遍——所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啊！而最大的不幸就是象这种不可言传、不堪着笔的隐痛。而天底下有多少人是这样遭受着折磨，而又有多少家庭因为先天或后天的伤残带上了无形的利刃！这就是大多数家有残疾或生逢厄运者的命运。

    常听闻诸如“千金难买少年穷”“苦难是XXX的良药”之类逆境的种种美言，我就想，说这话的大多与苦难是隔着一段距离的，就象看琼瑶剧里的唯美的精神病人一样，而现实的厄运都实实在在，绝没有诗意可言，最可能带给承受者的是深深的自卑，就象那些私处的疼痛，非大忍无以抵御。

    史铁生家似乎是特例。但从微观上看，有几个家庭不是非病即残的呢！以前看央视《艺术人生》节目，名人们聊到自已的身世，每到动情处均泣泪涟涟，观众也无不动容。名星如此，何况凡人。我就不由得也想起了我的身世与遭遇，天真地想：即便是象我一样的凡人，若是如此这般诉说着，必定一样是声泪俱下，而现实中绝大多数的人不会有这种倾诉的机会，哪怕有也未必会说出。这样的隐痛虽是如此顽固地啃噬人心，但它非英雄受难，也非国恨家仇，只是鸡零狗碎如一片鸿毛那般不值一提——即便说出，又能如何！？……

    我确信世界上最剐心的伤痛即便最高明的作家也不曾写出，因为它写不出——语言和文字都是如此苍白。我所见识的现实中那些能通过泣泪涟涟或歇斯底里而得以解脱的哀痛其实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至少这是能较快消解的短痛。而那些无从表露的长痛才是真正折磨人的，就象命运之神穿到你身上的爬满虱子的衣袍，你无可逃避，更不值言传！这样的难言隐痛唯给人生添了不可抹去的败笔， 也象一把隐形的刀子，雕琢着不幸＂中彩＂的芸芸众生。它无可避免，唯有直面。但确实更直接地告诉我们人生的局限，给包容和友善一条可能的出路。

    放在尘世时空时里看，每个人都难免非病即残。哪怕你再完美强大，你总有一个弱点需要他人包容。佛说众生平等，我以为就是从这一点上着眼，所有妄自尊大都是因为没有看到这点。这世界就象一幅万字的书法，可惜上帝也不是高超的书法家，无法让每个字都完美——即使如《兰亭》，也一样是不少涂涂改改。即便如何从艺术的角度去说那个涂改的漂亮，我都不敢苟同。其实兰亭之美已远在墨形之外。作为凡人，若是没有足够的爱和包容，未必能看出《兰亭》的美，现实是，《兰亭》若没了那些涂改就是赝品了。

   秋日里，＂北海的菊花又要开了＂——这世界展示出来的是如此安祥平和，如珍珠般完美，其实仅只是因为爱和包容遮起了那些深藏的利刃。

                 高世麟（20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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