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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手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你爱吃的三鲜馅有人给你包，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耳畔响起一首熟悉的《母亲》，听来是如此亲切，让我忍不住又一次想起母亲,想起母亲那双手。 母亲的手会变换颜色：秧苗的青绿色，泥土的锗黄色，洗衣粉的纯白色，煤灰的漆黑色。掌心摊开，拳头握紧，五指弯曲，无论哪种姿态，母亲的手都是最美的。母亲不懂画画的技巧，但是她用一双勤劳的手在人生的调色板上，画出了一幅幅动人的图画。我时常想念母亲的手,母亲的手虽然和纤细、滑嫩、柔软、白皙等词无关，但她的手和生活，和爱连在了一体。 母亲有一双灵巧的手。记得小时候，买不起布，我们就穿母亲自己织的布做衣服，那种布有个好听的名，叫“家织布”。这“家织布”颜色鲜艳，布料结实，往往能经得住我们在地上摸爬滚打的糟蹋。织完了布，还要一针一线地缝制衣服，家里孩子多，一年四季，从单衣到棉袄，母亲的手就不停歇地忙活。而母亲做出来的活计，常常让左邻右舍的大娘婶子们羡慕不已，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母亲的针线活做得好，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针脚缝的匀溜细致。母亲没学过裁剪，但是经母亲的手裁出来的衣服不仅合体，而且样子也不土气，母亲总会别出心裁地在衣服上加些点缀。记得她给妹妹做过一条蓝白格子的连衣裙，母亲巧妙地在衣领上缝了一朵用粉红的布做的蝴蝶，妹妹穿在身上，别提有多漂亮了。在我印象中，记得最深刻的是一年冬天，那个冬天格外的冷，很多同学的手都冻裂了，但庆幸的是我没有遭遇这样的痛苦，母亲在刚入冬时就给我做好了棉手套，手套是两层的，里面是母亲用白棉线织的，外面罩着一副棉手套，絮着厚厚的棉花。母亲说要是手出汗了，就把里面的一层掏出来，要是教室冷，写字时就把外面的棉手套摘下去。那年母亲还给我做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棉裤。当时我正在镇上读书。每天往返于家和学校要走十几里地，每天天不亮就要上路。冷风飕飕的吹到脸上，像刀子一样，但是身上却暖融融的，因为我穿着母亲新给我做的棉裤，里面絮的是今年的新棉花，厚厚的，再硬的风也打不透。母亲怕风从裤腿灌进去，她便想了个好办法，把裤腿做成了系扣子的样式，穿上后把一排扣子紧紧地系上，一丝风也别想钻进来。母亲还会织毛衣，她买来花花绿绿的毛线，网成团，经过母亲的手一加工，这些毛线团很快就变成了一件件毛衣，一条条毛裤，一双双袜子，一副副手套。母亲也同样赋予了它们新的内涵：温暖，贴心。 每当过年过节的时候，是我们全家最快乐的日子。为了增添家里的喜庆，母亲的手总像变戏法似的，剪出各种各样的美丽的窗花。一张大红纸，一把剪子，拿在母亲手里，一转眼的工夫，母亲就能随心所欲地剪出各种图案。那些飞鸟鱼虫，花草树木，人物场景，栩栩如生。有时我也会照着母亲的样子，可是剪出来的往往惨不忍睹。这些窗花被我们笑着闹着贴在窗玻璃上，在阳光的映衬下，仿佛是一个童话王国，让我们久久痴迷。 在我童年时，家里穷，一年到头见不到面星儿。平时吃的是玉米面饼子，高粱米粥。每天都吃这千篇一律的饭，一坐到饭桌前我们几个孩子就撅嘴。母亲看着我们摇头叹息。不过后来我们竟把玉米面饼子吃得津津有味。那是因为母亲有一双巧手。她把玉米面饼子做成各种形状，有小猫小狗，有苹果鸭梨，有猪八戒孙猴子……母亲一端到饭桌上，就被我们抢光，在我们眼里，这样的玉米饼子天天吃也吃不厌。母亲还在高粱米粥里撒上花生红豆，把一锅粥熬的香气弥漫，平常的饭菜母亲也能做出别样的滋味来。就连那些皱巴巴的菜叶子，被母亲包成菜团子，咬一口，清香流溢。母亲靠着这双灵巧的手，把苦涩的日子调理的有滋有味。 母亲的手是慈爱的。小时候，每到睡觉前，我们几个总会起哄似的争抢着和母亲撒娇。母亲怀里抱着最小的弟弟，腾出一只手拍着被窝里的几个。每每这时候，母亲总会轻轻地唱起歌谣，母亲的故事也讲得好。母亲没上过学，她给我们讲的大都是自己编的故事。在母亲温柔的手臂中，我们贪婪地享受着母亲的温暖。记得我有次发烧时，头晕晕沉沉，躺在炕上，闭着眼，母亲不停地摩挲着我的头，她用手沾上几滴烧酒，把我的头揉搓的火烧火燎，顿时疼痛削弱。然后我翻过身，下巴抵在母亲的腿上，母亲的手在我的后背上从左摩到右，从上摩到下，真舒服啊！有时我真希望自己多病几次，因为母亲宽厚的爱抚是那么让我依恋。小时候我胆子小，一天黑就不敢出屋，和母亲去邻居家串门时，母亲总是牵着我的手。我的小手握在母亲的大手里，母亲便把一种力量传递给了我，这种力量使我面对再黑的环境也不害怕了。以至于后来参军，工作，一路走来，每当遇到困难让我有些惧怕的时候，我总能想起被母亲握在大手里的感觉。便无形中获得一种战胜它的力量，我知道，这是母亲给予的。 母亲的手是粗糙的，皲裂，干干巴巴的，如枯树枝一样。看不到湿润的光泽。更像龟裂的土地，干涸，张开了嘴巴，渴求几滴滋润的水珠儿。由于长期下地干活，母亲的手变的粗粝不堪，一双手裂开了许多口子。一道道布满十个手指。口子就那样肆无忌惮的张着，吞噬了母亲这双手的美丽。从小我就熟悉母亲手上的这些伤痕。然而母亲似乎觉不出疼来，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好像它们不是长在她的手上，而是长在别人的手上。有时从裂口处冒出血水来，母亲就缠上白胶布，丝毫不耽误母亲一天的活计。母亲的手皱纹很深，纵横交错，支支叉叉，长短不一，手掌上磨出许多坚硬的老茧，关节粗大突兀。母亲的手像犁铧一样，春种秋收，默默地耕耘在土地上。梳理着赖以生存的庄稼地。母亲以虔诚的姿态和土地讨价还价获取微薄的利益。母亲身体瘦弱，却有着一双有力的大手。提水担柴，许多力气活都不在话下。她的手上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我曾无数次亲眼看见过母亲在田间劳作的情景。记得有一年暑假，父亲母亲带着我去收麦子。只见母亲猫下腰，把身子弯成了一张弓，右手拿镰刀，左手握住麦子的腰部，“唰、唰”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片麦子应声倒下，母亲把割下来的麦子捆成捆，垛在一起，母亲割麦的速度丝毫不逊色父亲，我远远地被抛在母亲后头，手上火辣辣的疼，汗水顺着脊背直流，母亲转身回来接应我，被母亲握住的麦子，乖乖地束手就擒，我暗暗地佩服起母亲，她娇小的身体里竟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坚韧，厚实。这力量源于母亲心中蕴藏的无穷无尽的爱。对生活的爱，对子女的爱，对家庭的爱，这浩瀚无垠的爱汇集到她的手上，释放的淋漓尽致，让母亲的手充满了力量，充满了温暖，充满了深情。 母亲的手是勤劳的。不管什么时候母亲的手总是不闲着。白天晚上不停地忙碌。一天当中只有睡着的时候母亲的手才能得以休息。每当邻居大婶来我家串门闲坐，母亲的手总是停不下来，一边拉着家常一边低头做着针线活。母亲每天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还要洗衣做饭，每天像一架上了发条的机器不停地运转。为了补贴家用，母亲还养着鸡鸭，养着猪，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它们确实帮家里度过了许多难关，熬过了最困苦的时期。但是它们也夺去了母亲许多的歇息时间。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无论活计多忙，她总是能挤出时间把屋子里里外外拾掇的井井有条，我们穿的衣服也从来没有邋遢过。母亲不懂大道理，可是她却把统筹安排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母亲年轻时也曾拥有过一双丰满，细腻的手，然而是我们，她养育的这几个儿女过早的断送了母亲这双手的美丽，贫困的生活锻造出了一双坚韧，顽强，温情四溢的手。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你爱吃的三鲜馅有人给你包，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耳畔响起一首熟悉的《母亲》，听来是如此亲切，让我忍不住又一次想起母亲,想起母亲那双手。母亲老了，手上青筋突起，长出了许多大大小小青褐色的斑纹。母亲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手还是闲不住。她拉扯大了我们五个儿女，又带大了孙子，外孙女儿。母亲的手永远不知疲倦，涓涓流淌出爱的甘泉。我曾被浮华的欲望折磨的心力交瘁，是母亲的爱滋润着我几欲干涸的心田。蓦然回首，无论我们走多远，也走不出母亲的手掌，更走不出母亲爱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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