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篇小说 《 馒头》 作者：震五 天黑了，我最后一个洗完脸、洗完脚的，我在家里是老大。母亲放权，让我管着三个弟弟。其实，我一点权都没有，管严了，他们告状，母亲训我，管松了，母亲还是训我。有好吃的，我得让着三个弟弟，我和他们一争，母亲就发话了，你是老大，让着点弟弟们。我唯一的好处就是老穿新衣服，衣服小了，老二穿，老二穿小了，老三穿，以此类推。我家住着的平房。两间房，一间是我和弟弟住的，一间是母亲住的。我一进屋，三个弟弟在床上嬉闹着。我说，抓紧睡觉！三个弟弟横竖躺在床上，根本没有我的位置。我让他们腾地方，没一个人动，我就上了床硬挤。挤哭了小弟弟，说我占了他的位置。我马上哄他，给他挪地方，二弟又不干了。说我占了他的地方，跟我急眼了。用脚踹我，我一生气，拧了他一下腿，他哭了起来。母亲进来了，问怎么回事？二弟告状，说我踹他。母亲骂我，你是老大，要照顾小的。你踹他干什么？我忍气吞声，心里想，我那是老大呀，我就是一个孙子。母亲边摆齐装荞麦皮的枕头，让我们躺好，边自言自语的说，这被子有点小了。都长大了。然后，给我们盖上了补了几块补丁，非常干净的棉被。临出门，说，抓紧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母亲很瘦，清脆的声音里带点沙哑。 屋外的寒风刮着窗户轻微的哗哗响。我们四个挤在一个被窝里，睡的是火炕。母亲说过几次，再给我们做一床，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兑现。这一年，我十二岁。大弟九岁、二弟六岁。小弟四岁。正是能吃饭，长身体的时候。 深夜，我起来撒尿，厨房的灯还亮着，这么晚了，母亲在干什么？我撒完尿，轻轻的踮着脚，从厨房的门缝往里看，见母亲蒸着一笼屉白面馒头。不由得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过年不过节，母亲蒸这么多馒头干什么？是不是父亲寄粮票来了，给我们改善伙食。想到这，心里一阵喜悦。轻手轻脚的回了床。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来，洗完脸，坐在饭桌前。母亲起来，看着我，纳闷的问，你起来这早干嘛？我笑着说，睡不着！母亲说，你这孩子，抽什么风。没过一会，母亲洗完脸，端上了几块玉米发糕和一盘咸菜，一盆菜糊糊稀饭。大弟和二弟起来，脸也没洗冲上桌子，拿起发糕就吃开了。母亲叫道，脸也不洗就吃。大弟弟咬了一口发糕，就放下去洗脸了。二弟继续吃，母亲看我不吃，说，你怎么不吃呀？我这才端起碗来。 吃完饭，我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在上学的路上，心里想，明明我看见母亲蒸了一锅馒头，怎么不吃呢？ 我坐在教室里，不注意听讲，脑袋还想着馒头。下午放了学，早早的回了家。母亲上的饭菜，还是发糕和咸菜。我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呀？ 一连几天吃饭，依然是过去的饭菜。母亲平静如常，没发现有什么变化。我百思不解！不吃，那蒸馒头干啥？我趁母亲不在，翻厨房的碗柜，进母亲的屋的寻找。几天下来，一无所获。我心想，母亲把馒头送人了？又觉得不会。那为啥不给我们吃！有一天，我听同学讲，***也蒸馒头了，说是打仗时吃的。我心想，母亲蒸的馒头是不是也是打仗是吃的。。我知道，中苏边境发生“珍宝岛”事件后，整个农场进行战备，家家户户挖地道。如果是这样，那母亲应该告诉我们呀！可不但不告诉，还把馒头藏了起来。这是不相信我们。我有点生母亲的气了。 有一天晚上，吃饭时，我对母亲说，我想吃馒头！母亲脸色没有一点变化，说，哪有馒头，大弟说，馒头不是到春节才吃吗？二弟低头吃饭一声没吭。小弟叫道，吃馒头喽！母亲一把拉住他，说，吃什么馒头！小弟挣脱着说，吃馒头喽。母亲没好气的说，吃什么吃！母亲这么一说，小弟不吭声了。我看着母亲表情的变化，心想，馒头肯定藏在家里了，要不然，小弟不会说的。那母亲把馒头藏哪了呢？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放学回家，一进家门。头发有点凌乱的母亲坐在凳子上，一脸的怒气。傍边放了一个筐子，上面盖着一块白色的纱布。我放下了书包，问，妈！怎么啦？母亲没好气的问，他俩的呢？话音刚落，大弟和二弟蹦跳的进来了。母亲一脸的严肃，说，我问你们，谁拿筐里的馒头了？满满的一筐就剩几个了！母亲声音大了起来，你们说呀，谁拿了？我一头雾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说，我没拿！我都不知道放哪？三弟也说，我没拿！大弟一声不吭站着，也不说话！母亲站了起来，指着他，是不是你拿了。大弟小嘴紧闭着，就是不吭声。母亲一把拉过大弟，按在凳子上，拿起笤帚打他屁股。母亲一边打，一边说，我让你偷！我让你偷！你这样，长大以后，怎么办？大弟一声不吭，母亲打了一会，气的把笤帚一扔，坐在凳子上哭开了，哭着说，你爸不在家，你不听话，还偷东西，长大了可咋办呀？我站在旁边，忙劝母亲，说，妈！你别哭了。这时大弟也哭了，涨红了脸哭着说，多久没吃馒头啦！天天吃发糕！天天吃咸菜！母亲愣了一下，接着哭着又说，那你也不能偷呀！我站在母亲跟前，没再说一句话！母亲停止了喊声。屋里静极了。只有母亲抽泣声。过了好一会，母亲渐渐平静了。母亲说，这些馒头是打仗时，在地道里吃的。母亲继续说，前一段时间，农场开会，说，我们要和苏修打仗了！让各家各户准备一个月吃的了。母亲又说，本想告诉你们，后来一想，又怕你们知道了会偷吃。母亲停了一下，接着又说，这是妈的不对！不告诉你们，不也偷吃了吗？母亲说完，顺手掀起了盖在筐子的白纱布，说，你们一人一个馒头。我惊愕的问，打仗时吃啥？母亲苦笑了一下说，这几个也不够了。大弟又低下了头。母亲又说，今天借了些粮票，买回来了一些白面。今晚再蒸。然后，问大弟，再偷不偷了？大弟手里拿着馒头，认错的说，再也不偷了。妈！我错了！大弟说完，我觉得，自己误会了母亲，不理解母亲的苦衷！心里内疚了起来。想对母亲说声，对不起！可又把话咽了回去。 母亲蒸完馒头，进我们屋里看了看大弟，心疼摸了摸大弟的屁股。然后，又给我们盖了盖被子，关上了灯。窗外的月光铺洒进来，我们渐渐的进入梦乡。（作者：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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