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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别霸王 作者 沈 扬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疼。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这半年来，每天的一大早，侯运道都要听上一两遍屠洪刚演唱的《霸王别姬》，体会那一份无奈、凄美和苍凉。这个曾经在村中导演《霸王别姬》而成名的老人，如今80开外，按理说是该怀旧，听戏曲《霸王别姬》，至少也应该是哼哼自己先前导演过的戏，回忆过去带领众多徒弟排演戏剧的美好时光。人们想不通，他为何对屠洪刚演唱的现代歌曲这般入迷。 一问起，老人总是说，你们不懂。 这天一大早，坐在自家院子里，听了不下十遍！直到村头吵闹，这才关了视频机，披衣出门。“兔崽子今天回来，走，瞧瞧去！” 一 侯运道说的兔崽子是陆家样。他今天回村，是要办一件大事。 这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宝马X6就开回到了跑马冲村头。后边，还有两辆汽车。一辆是中巴，拉了满满一车的人；一辆是箱式物流车，空车开回来，是要把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迎运回城里去。 车队在村前的小河边的桥头停下。陆家样跳下车来。“好了，到了！”他招呼中巴上的人等，全都下车。一群穿制服的人，个个手上有乐器。很快，众人列好了队。领头的，手举指挥棒，在空中一晃一抖，音乐就响了起来。“咚咯咙咚咚咚咚........”奏的是《运动运员进行曲》，一时间,整个山村被搅的沸腾起来。 陆家样今天异常的光彩照人。他也经常回来，开的车子，虽然不是Q7就是X6，但，没有一次回来，能有今天这般地让他体验到衣锦怀乡的荣耀。40年前，一个补锅的、阉鸡或者是挑货担的到这村子里，都会围上老大一群人来。而如今的乡村，不再闭塞、落后，楼房一栋栋，车子一辆辆，什么大奔宝马甚至于房车，也不再是稀罕之物。每次回来，除了扬起一缕烟尘之外，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他瞧不见村民艳羡的目光。 年轻人，打工的打工去了，外出做生意的做生意去了，留守村里的妇孺老少，先是恋上了电视机，成了“家里蹲”。近两年，手机控更像传染病一样，弥漫在村里！巷道上，多是低头刷屏的人。戏曲，早就没人看了！戏班子散后，他到城里谋营生，灰不溜秋蒙头垢面地混了好些年！一个村里出去混的，资产过亿的，有了，上千万身家的，扳手指数来，也是好几个！而今，村民津津乐道的，不再是“哎呀呀……”曾经叱咤舞台的他，而是那些大把大把数着票子的生意老板。单说那个拥有亿万身家的土生老弟，花300多万元在村里建起一栋豪宅，让村民咋舌好些日子。前年，他还购买了直升飞机，清明、中秋、除夕，人家都是从天上飞回来……。这些年，人们挂在嘴边的话题，跟他几乎没半毛钱关系。 他落寂了！从前的戏霸，如今，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混了20来年，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在村里，虽然还算不上顶呱呱，但搞文交所，着实让他赚了老大一笔。头，慢慢地也就昂了起来！ 今天不同。今天，他要在村里搞一个隆重的仪式，把家里的大鼎锅运回城里去。早几天，他就打电话回来，叫家里做好了准备。也提前几天派人回来，布置一番。 8个礼仪小姐紧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还有文交所的几个职员，也在节拍声中，踏着雄健的步伐，依次进村…… 今天真的不同。这次回来，他大摆酒席，宴请乡亲！他电话通知，全村停伙，全到他家来。 他要玩出奇葩来！ 家里，两天前就开始热闹了。布置会场的、备酒肉的备餐具的......毕竟是30桌的酒席，不闹腾个三天两晚，难以置办。这一忙乎，渐渐地把欢喜气氛搞浓了！还有会场的布置，什么背景画、拱门、横幅、气球、音响、标语等等，这些，村民们都没有办过，城里来的礼仪公司也是提前两天来了！在这山村里，还真的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响动！ 除了红白喜事，还真没有人宴请过全村！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孩子们不上学，一大早就全拥了过来。军乐响起的时候，一个个欢喜雀跃，迎接、尾随……把一条通向陆家的巷道给填塞得满满当当！ 西装革履的，陆家样来到了家中院坪上，脸上焕发着荣光。方脸、圆眼、高大块头，人群中笔挺站着，依然有中流砥柱的气概。热情地跟村民们招呼着，香烟，递的很勤，撕开一盒，分完了，再撕开一盒…… 红地毯上，新做的木架子，高高地把一个鼎锅架托起来！一进入院子，那些个身穿旗袍把身材裹得前凸后翘的礼仪小姐，在雇主的吆喝下，立马站到了鼎锅边上，护着、衬着。 这是一个约40公分口径的大生铁鼎锅，上边有两条补丁，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件有了一些年代的炊具。两条粗大的铁丝，弯弓成半月，钩在鼎锅的四个“耳朵”上，成了提手。烧柴的锅，乌黑，厚重，系上了红绸，还另有一番看样。村里早就没有了这样的鼎锅，很特殊。陆家样说，还在他爷爷的爷爷的时候，他们家就有了这口铁锅。一群屁孩，用手机拍鼎锅拍酒席拍军乐队，图片或者视频，加上一些半通不通的文字，通过微信，就把这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发布出去。然后，就比谁获得的点赞多评论多！ 如今，村民都用上了电磁炉，要么就是烧上了煤气，锅，也精良了，高压锅、铝锅、钢精锅甚至是智能化的电饭锅，均已普遍，几乎没有谁家还在使用笨重的生铁锅。 也有人说，锅底也不铲铲锈蚀也不擦擦，就这样系上红绸，有点别扭，也有人说，年代是有些年代，可也不至于是文物呀……有老人说，应该是清朝末年民国初年的物件…… 不就一口生铁鼎锅吗？也不值得这么折腾呀？看来，还是网上说的，有钱就是任性！也有的人说，全村不开伙，都来白吃白喝，还堵不住你的嘴？ 同车回来的乐乐意说，家样这是有眼光，哪像你们，肉眼凡胎！这锅，你们看来，只是一个过了时的炊具，而在人家眼里，可是宝贝哟。 陆家样笑。他说这不是宝贝，是一种文化。 等众人全涌进了院子，汽车才缓缓地开了进来。陆家样叫人从车上取下“易拉宝”，摆放在院子里上。立马就有人围观上来，看新鲜。 “易拉宝”上，挂有一幅图片，是一个中年妇女在土灶上做饭，她的孩子坐在灶前，帮添柴烧火。火很旺，灶口伸出了长长的火舌，锅里热气腾腾……还有一段文字。这是陆家样从网上搜索了的一篇文章，题目是“妈妈就是这样把我带大的”。文章不长，于是，就有人小声读着： 简陋的厨房里，妈妈在做饭，我帮添柴烧火。 一边做饭，一边给我讲故事，孔融让梨、司马光砸缸等，就是这样被妈妈灌进我幼小的心灵里边去的。没有文化，几乎是目不识丁，但妈妈有见识。她常常给我讲做人做事的道理！如“种地种窝，种少得多”，如“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如“贵莫求贱莫丢”等等，许许多多！ 就是这样，妈妈把老一辈传下来的，再传到了我这里。 高中快要毕业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我跟妈妈有一段对话。 那天傍晚，妈妈在做饭，我在添柴。我说：“阿妈，今天有一个摆摊的先生给我看相。”妈妈问：“看相先生怎样说？”我告诉妈妈：“看相先生说我不戴孝！”妈妈听了，就笑，说：“好呀，不戴孝，说明你能够漂洋过海，穿州过省，这是好事。阿妈才不希望你一辈子守在身边！” 那一刻，我觉得妈妈好伟大！ 在农村，养儿不就是盼望养老送终吗？可妈妈对我竟然没有这样的希望，她希望我能够满世界跑，到山的外边去寻找机会，而不是呆在山村里一辈子！ 妈妈已经去世20多年了。妈妈去世的时候，我真的是在外求学，当时正是期考的时候，家里人没有告知我，我没有回家给她送终！ 妈妈做饭我烧火，这样的场面，永远成为了一种记忆！ 看到这样的照片，我七尺男儿也常常掉泪。 伟大、无私的母亲！ 陆家样说，50出头的人，哪一个不是爸爸妈妈用这样的鼎锅熬粥喂养长大的？ 蹲在“易拉宝”前，侯运道仔细读这一段文字。右手捋捋白须，左手拇指与食指，钳住眼镜框，往上推推，一次，两次，三次。他说这不是简单的迎运文物，这是在倡导孝道呀！ 村中两个老学究都这么说了，众人连连称是。 “阿娇妹妹呢？阿娇妹妹怎么还没来？”仪式快要开始了，可主持人乐昌娇还没有露面！陆家样忙叫用手机催。乐乐意打通了女儿的电话，可那一头说没空！她说她跟县里城建局负责搞规划设计的专家约好，一大早就跑到县城谈村庄的环道和巷道的建设问题去了！ 好不郁闷！今天这事，很大程度，就是冲着她才这么办的，最该来的，没有来！陆家样一下子就没有了精神。 但，仪式还得搞！ ………… “咚哒咚哒……”军乐响起。在《老朋友进行曲》中，生铁鼎锅上车、起运。两辆汽车缓缓开出村庄，朝城里去了……欢送鼎锅出村，鞭炮烧了几大筐。通往村外的道路，尽是鞭炮纸屑，红艳艳的，像是铺了一层红毯！ 鼎锅送走了，人们呼啦啦地，一下子又回到了院子里，准备上席。路上，一下子就清静下来。鞭炮的纸屑，在路上冒着黑烟，一缕一缕的，硝烟的味道久久不散。“呯呯”的，时不时，还有几声炸响，那些被炸散没响的零星鞭炮，重又被烧着了，冷不防地炸开，怪吓人！ 侯运道没有回到院子。蹲在路边，抓一把红红的纸屑，慢慢品味陆家样的作为。“看来，这小子霸气未了！”想着这些，他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兴奋！ “X6留下，你们都先回去！”把手下打发走，陆家样就跟村民们把酒话桑麻。猜拳、胡侃……高兴了，脱外套，扯领带，撩起裤脚卷起袖子！输了几次，不服，踢掉鞋子，把脚踏在凳子上，挥手出码：“三月三、五月五、九九重阳、十月闹革命……”他叫喊的口沫横飞！ 输了。闲下来旁观。脚痒，抠脚。穿鞋子，似乎不太适应，脚老是发痒，于是，就经常抠经常抓。见小脚丫有一个水泡，就拿来一根牙签，挑破，挤出黄水…… 抠、抠、抠，抠舒服了，就又要出头。“哪个来，哪个挨！哪个上，哪个亡！”豪气冲天，他叫嚷着要坐庄。“来，都来跟我来学学算数！” 村民说，今天你是主人，该你庄一回。于是，村中爱好猜拳的，轮番上阵，与他比划！ 这次，他赢多输少。几乎每个人都输给了他，可无论你有天大本事，也难敌众人。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他“哇---”地吐了一地！见他现场直播，村民高兴了。 两个哥们架起他，要他去睡觉。他回头喊：“酒……酒管够！水……水库一样，放心喝……喝到明天，我起来，继续干！” 二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饭时间。头晚剩了很多酒菜。一声招呼，村民们就又聚拢来，齐心消灭这些“残余”。院子里，依然很是热闹。 起床，洗漱，完了，从后楼走到前院。 “家样，再来一庄？” “来，家样，回魂酒！” “不搞了，今天有正事。” 喝了一碗粥，拿着一个木盒子，他就往外，往村东头乐昌娇家走去。 进门的时候，乐乐意正在伺弄他的盆景。这个镇中学的教师，退休后，回到村里，心思在花草上。后来，在城里工作的女儿离婚了，放心不下，把庭院交给堂上兄弟看管，两个老人就到城里陪女儿带小外甥女去了。 疏于料理的盆景，自由自在，散漫生长，很茂盛，但少了造型。一大早，他就起床，修剪、定型、浇水，忙的不亦乐乎。 “乐老师，阿娇妹妹呢？” “出去了，要一会才回来。” “那好呀，杀两盘！”木盒子“啪”的一声往石桌子上扔，人就坐下来。摊开棋盘，在楚河汉界两边方阵上，摆开红黑两色棋子。“刚买的红木象棋，1000多块一副!” “不是有了一副吗？还买，浪费！” “那一副，在城里；这一副，留村里。” 于是，开杀!“噼噼啪啪”地，棋盘叫响开来。 先前，陆家样是不下象棋的。自从离婚后，他就常往乐昌娇家里跑。知道老师喜欢象棋，于是，他就开始学。每次来，都是叫喊“杀两盘”，可杀了半天，都不肯罢休。原先，两人对弈，陆家样是盘盘皆输，根本就不是对手。可后来，棋艺猛地长进，如今，正是棋逢对手，总是杀得难解难分。乐乐意很佩服。这个家伙，可真是学什么都很快就上手，演谁像谁，学什么会什么！ 无论是在城里，还是在村里，“抠脚大叔”每次来，乐昌娇都是躲进小楼里，弾她的《渔舟唱晚》去，纵你把棋盘拍的山响，她也懒得瞅瞅。 把我老爸也拉了回来，这样你就有借口往我家闯了？耍这些小伎俩，你挺会的哟！乐昌娇嗤笑他。 “卧槽马，看你怎么挡？” “这……这……确实是一个难题！”犯难了，陆家样抠脚、思考。“车拼马命，舍了车，还下什么棋，只有等死；划开士，将进一，可有一个马后炮……”老半天，也想不出法子来。 这时，乐昌娇回来了。停车，锁门。见陆家样与阿爸在下棋，一声不啃，就要进屋。 “阿娇妹妹，我有事要找你呢！”收了脚，穿上鞋子，陆家样站起身来，拦住。 “抠脚大叔，有事吗？” “昨天……” “昨天？昨天我上县城去了。” “不是说好了，仪式让你来主持的吗？” “谁主持不一样？搞这么大一个动作，不就是想让我知道，你现在是文气沾身尔雅来潮吗？不用到场，我都知道了，而且，十村八寨的，也全知道了。” “你不到场，场面丢分呀!” “不会吧？大伙都说好呢，怎么就丢分啦？”说着，进屋去了。在城里的时候，隔三差五，陆家样都会到家里来。她知道，这家伙来下棋是假，套近乎是真。她根本就瞧不上这个土鳖。每次见面，她都是很不客气叫他“抠脚大叔”，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有盐没油的客套话，就进屋去了。 “抠脚大叔”是乐昌娇给陆家样的外号，也只有她这么叫他。乐昌娇小陆家样8岁。当年，陆家样在台上演霸王的时候，她正在读初中。她也喜欢陆家样演的戏。可她不喜欢现实中的陆家样，瞧不上他那土鳖的样子。 大学毕业后，乐昌娇分配在山木市社科院工作，专门研究历史。近两年，似乎对三皇五帝的事情没了兴趣，她从无聊的史料考证走了出来，更多地关注三农问题，发表了不少关于新农村建设方面的论文。她认为，搞城镇化，号召农民洗脚进城，也不是一个彻底地改变农村面貌的办法。农民进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一个农民，要把家从村里真正地搬到城里，真正地变成城里人，没有两代三代人的努力，那是办不到的。她认为，培养职业化农业工人才是一个正确的出路........中国需要农民，农村民需要致富，需要摆脱傻大黑粗.....为此，她回村里搞实验，一是组织新村建设，二是投资现代农业园，培养出一批专职从事农业的村民来.......她说，年轻人逃离了，剩下老弱妇孺，乡村孤独了、老气了、萧条了……只有培养出一批批职业化的农业工人，乡村才能强富美。她正在研究这一课题。刚刚朋友用微信传输过来一份文件，说是上海大学博士生王光磊的一篇返乡日记，对农村的事情，看的很悲观。她这是赶回来，利用家里的WiFi阅读。 她高挑、纤细，一副鹅蛋脸，很有艺术家的气质。但高挺的鼻梁，白皙的面容，给人更多的是冷艳。 她洁傲，一般的人，根本就入不了她的法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闲暇时光，她要么是参加各种沙龙，与几个俊雅的朋友喝咖啡、下围棋，谈古今；要么就是开着SUV，到郊外享受阳光、草地，呼吸新鲜空气…… 她，貌、才、情超群。一绺乌黑秀发，晃荡在脑后，一甩一甩地，画出了一条弧线来！这弧线，是一条很明显的界线，远远地把一帮俗气、粗野的人，甩在身后。 前夫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后来下海，搞工程。拉扯上某种特殊关系之后，就掌控住几家路桥建设公司的沙石供应和几家玻璃厂的石英砂供应，通吃一方，牛皮哄哄起来。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学坏。他泡了一个东北妞，乐昌娇自然是容不下，离了。她容不下他的花心，容不下他那官商勾结的赚钱伎俩！离了，带着女儿自己过。 借着同村关系和师生关系，陆家样隔三差五上门来，她恼她烦，但也没有理由把人家挡在门外。何况，陪阿爸下棋，让阿爸高兴，她也就默认了。任他怎样撩起裤腿，任他怎样抠脚，任他“嗬突嗬突”地飞痰……反正是在楼前的葡萄棚下，她也懒得管了。阿妈说，阿爸高兴，由着他吧。想想也是道理。 这两年，陆家样是怎样暴富起来的，她知道。她瞧不上他那些赚钱（甚至可以说是套钱）的伎俩！ 陆家样休妻，什么目的她知道。嫌弃前妻土气，要把人家赶走。他丢出50万，要离婚，可前妻不肯。于是他到酒店开房，住了两年，称感情破裂，分居两年，法庭也只能判离了。 每次登门，都是借口下象棋，其真正的目的，她知道。对这个“抠脚大叔”，当年台上演霸王戏的时候，她还真的有几分好感，可如今，她打心眼里就瞧不上。那几个臭钱，算什么？作为离婚补偿，她得到近郊一栋三层别墅，一辆英菲尼迪，还有一个加油站3个当街门店，日子过的，十分殷实和潇洒。钱，对于她，根本就没有诱惑力。 离婚后，很多富商追求，很多身居要职的公务员追求，她都没有动过心思，何况陆家样这么一个老土鳖？ 这次，回到村里，投资现代农业园，搞有机种植，连片开发。可这家伙，也跟回村来，搞了这么一出，也是太滑稽太可笑了！ 土鳖，还真是土鳖！ 乐昌娇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如今的陆家样已经不是当年的“小霸王”，如今这个文交所的老板，十足的就是一个不法商人！ 一个喜欢围棋的，与一个喜欢象棋的，说不到一处！象棋，讲究的是战术，至多可以上升到战役高度，而围棋，一开始就讲究战略性布局，思路不一样。虽然，陆家样也常常得意，叫嚷他把象棋当成了围棋下了（“马”逢边死，这个不奇怪，好几次，陆家样把对手的“炮”，也围困在绝地！）只见阿爸连连称赞，家样呀，这真是高着！其实，这些招数，他是花钱请象棋高手教。他甩出一万元，学会两样：一样是象棋绝杀招数，一样是围追堵截，把对方棋子逼向死地。 她想，下一步，你该不会去学围棋了吧？ 尽管妙棋连连，可乐昌娇总是正眼不瞧！一曲《春江花月夜》从闺房里飘出，古筝的声音，清脆、激越，飞出小院子，飞向村庄里。 三 当天夜里，陆家样又来了。 尾随进来的，是一个老人。老人身上，背着一个一米来长的老渔鼓。 渔鼓，又称竹琴，流行于湖北、湖南、山东、广西等地区。明代王圻《三才图会》记载：“渔鼓，裁竹为筩，长三四尺，以皮冒其首，皮用猪膋上之最薄者，用两指击之。又有简子，以竹为之，长二尺许，阔四五分，厚半之，其末俱略外反。歌时用二片合击之以和者也”。 乐昌娇以为，陆家样这家伙又要把渔鼓当文物来迎运了。 老人是外村的。他说，如今，年轻人都玩微信了玩电子游戏了，渔鼓也快要失传了。渔鼓，作为一种唱道情的叙事曲艺，时不利兮，没有了市场，他心疼！他想把自己表演过的节目重演一遍，录制下来，制成数码，留给后人。但渔鼓节目的表演，还要有二胡钹镲等响器，要请人配合，还要花钱录影制作，他没有这个实力。昨天轰天震响的鞭炮声，让他想起了陆大老板。他说，陆大老板从前把西楚霸王演的活灵活现，文艺中人，所以，他十里之外，赶过来化缘了。 陆家样说他不懂渔鼓，只会唱桂剧。小时候，听过渔鼓，但也是听听。所以就领过来，想听听乐老师的意见。 乐乐意说，我也是半桶水呀，懂什么，何不把你师傅请过来。在院子里遛狗的乐昌娇，听了就笑。说：“抠脚大叔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个时候，哪里会想到他的师傅哟，他满脑子想的只是你这牵线搭桥的乐老师！” 乐乐意说去去，你这丫头，尽说疯话！ “你师傅？”渔鼓老人问。“县里群众艺术馆的那个侯馆长？” “对呀！” “那敢情好呀！”渔鼓老人听说老馆长，立刻就来了精神。“都是老朋友，快请他过来呀！” 接到电话，侯运道很快就赶了过来。 “你的渔鼓节目，好像没有唱霸王的？”侯运道对渔鼓老人说的什么数码制作似乎没有多少兴趣。他说，十万八万的事情，家样不就是九牛一毛，用不着商量。我想跟你说大事。这些天来，侯运道心里想着的是重排霸王戏。如果还是传统桂剧的手法，这戏，肯定没有市场。他要根据时代快节奏的要求，在桂戏的基础之上，学学电影蒙太奇的突接变换手法，同时引入多种曲艺，一些情节，尽可能地利用旁白、独白等手法来替代，克服喜剧慢腾腾的毛病。渔鼓，在叙事讲道情方面，很有一套，在交代情节方面，不妨改用渔鼓。 “馆长哪----手打渔鼓响三声，红口白牙说古今。尊位兄长你们听分明，今日不把别的事情讲，只道项王虞姬生死情！”老人起身，“蹦跶哒蹦跶哒”地就敲起渔鼓，唱舞起来。“以前是没有这个节目，但我可以编呀，馆长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见什么唱什么，唱什么是什么，随口就来！” “真是出口成章！”大伙鼓掌。渔鼓声，引来了许多围观的村民。 侯馆长说，好呀你继续往下唱 “听好了！”老人一边鼓，一边舞，咚哒哒咚哒哒咚哒咚嘀嘀对嘀嘀对嘀嘀咚……敲着过门，马上想起过去有过这么一首诗，于是他拿过来唱： “统帅大军离江东，只有虞姬效始终。 死共乌骓弃骏骨，人怜红粉是英雄。 红花原是虞芳体，月下悲歌泣冷风。 霸王如若登宝殿，能同吕雉祸深宫？ ” “好！好！”侯运道鼓掌称赞。“欢迎你加入我们剧团！” “我们剧团？”渔鼓老人问。 “我们剧团？”陆家样追问。 “是的，我们剧团！”侯运道兴奋地说到。“我要重组剧团，重排霸王虞姬戏，不过，这一次，我们演的不是霸王别姬，是虞姬别霸王。” 侯运道说，上千多年来，都是在演《霸王别姬》，其实，都演错了。虞姬刎剑在前，霸王割颈在后……过去，女人都是配角，所以在舞台上，都是以项王为主，演成了这个样子。男尊女卑的思想造成文艺上常识性错误，更重要的是，过去只是歌颂了爱情，意义不大。祝英台与梁山伯演的是爱情，林黛玉与贾宝玉讲述也多是爱情……单是爱情，没有分量也没有新意。他说他要排出新意来。他说，大英雄输了，小流氓赢了，这是历史的悲哀。自从大英雄项羽败给小流氓刘邦之后，中国完全礼崩乐坏，从此，贵族边缘化，小人得志……真爱灭亡，而一对苟且夫妻两个小人竟然登上宝座……如今，中国人富而不贵，就是少贵族精神缺绅士风度，特别是近些年来，都讲赚钱，忽视了品德建设，缺少精神危险呀，如今是小混混当道，真是痛心呀！你们瞧瞧，如今好些人，怎么说呢，生吃狗吊不用盐，做事不择手段、不讲原则，不守章程，不论道理，怎么有捞怎么来，不管怎么赤裸裸也不管如何血腥腥，全乱了套！我说这话，话糙理不糙呀。 骂了一通，心气平和了，于是又继续谈构想，他说，这半年来，他每天都在听屠洪刚演唱的《霸王别姬》，除了体会那一种无奈那一份凄美和悲凉之外，就悟出了这么一些道理。渔鼓的说唱舞，合他的意思。他排演《虞姬别霸王》，就是要在这一种无奈这一份凄美和悲凉的基础之上，演绎出这么一些道理来。他的戏，加入了刘邦与吕雉。说的事繁杂了，为此，他构想，这一台戏，有桂剧场面，有话剧场面，有渔鼓说、唱、舞，甚至有诗朗诵等，辅以现代的灯光音响效果，感染力一定很强。 “以前演的《霸王别姬》，没有刘邦吕雉登场的啵”陆家样一脸疑惑。撩起裤管，脚搭在凳子上，抠着脚丫。 “刘邦和项羽，虞姬和吕雉，他们的故事太多了，而你的题目，又是虞姬别霸王，不知道你要从哪里讲起呀？”听侯伯伯说要排《虞姬别霸王》，觉得新鲜，乐昌娇靠拢过来。看见陆家样又在抠脚，于是，她手在嘴前扇扇，脚就挪动，转到另一边去。 “故事其实也很简单。”侯运道耐心解释。“整个故事，就是以垓下之战为核心，然后展开来。就讲四面楚歌、虞姬自刎、项羽败退、乌江边上割颈自尽这么一个过程！”他反问，你们看过张艺谋早起拍摄的电影《黄土地》《一个和八个》吗？那些片子，就是用散文式的手法，用蒙太奇的手法来串戏，我们不妨也学学老谋子，大胆地把刘邦吕雉的戏穿越进来，用于提炼主题、刻画虞姬项羽的心理和烘托舞台气氛。 “我想重新召回原来《霸王别姬》的演员！”侯运道说着，拉过陆家样的手。“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今天，我们的‘小霸王’回来。我更有信心了。小兔崽，你还是演你的霸王，李海彦还来演虞姬，新戏，还需要你们来演……不过，购置道具服装、排戏、上演，都需要钱呀！” “钱，不是问题！100万够不够？200万也行！”见乐昌娇有兴致，陆家样很豪爽。“还健在的，尽量招呼回来。所有费用我出，当然包括排戏演出时候，要付给薪酬，不要让大家白吆喝不实惠。” 四 还让陆家样和李海彦联袂饰演霸王和虞姬，乐昌娇就笑。她说，侯伯伯呀，当年，你的“虞姬”和你的“霸王”，都已经别过一次了的啵。刚一说完，乐乐意就来凶她，你这丫头，又来说疯话了。 侯运道说，你也别凶她。海彦回不回来，我也说不定呢。毕竟，当年那些事情，也是令人不堪回首。海彦还能够面对这个兔崽子吗？ 那件事情后，戏班子也就散了，跑马冲戏班子几十年唱戏的历史，又一次中断。直到今天，再也没有组建起戏班子来。 “就该凶她!”乐乐意摆出一副教训女儿的架势。“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爸，我说的是真话，要是海彦姐真的不来，这旦角，不好找呀，如今的年轻人，有会唱戏的吗？能吼几句的人，还有，但要登台演出，可不行！如果从头教呀，费时间费精力呀。” “你知道她不会不来？有你侯伯伯发话呢！” “阿娇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侯运道叹道。毕竟，当年他们的事情闹的也太大了。这些年了，也很少见她回到村里，哪怕是家里的红白酒事，也难以见到她。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似乎，她已经“躲”了起来。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那年，两个年轻人，一个演霸王，一个演虞姬，活生生地把这一段生死爱情演的让人绵绵心疼。老人们说，县里的桂剧团来村里演《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没能够让那么多人掉泪。 这一对年轻人，在台上，一个演男人中的伟男人，一个演女子中的烈女子；而在台下，他们也上演了一出生死爱情。 陆家样，一个壮实后生，浓眉大眼的，很有几分英武和机灵，他演什么像什么，学什么会什么。在戏班子里，除了侯师傅很亲昵地叫他“小兔崽子”外，大伙都称他“戏霸”。他经常串演各种角色，净、丑、末，都能演，大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李海彦就是喜欢上他这一点。 可是，村中流传，说陆家样他阿妈是巫婆。巫婆不害人，她自己难受。所以，巫婆要定期放蛊害人。小孩子都惧怕巫婆，大人们都讨厌巫婆。有人说，看见过他阿妈到山上的松树林下，脱光衣服跳舞，跳着跳着，慢慢地就飘离地面……有人说，刚洗的碗，放在她面前，让她用，可桌面上硬是没有一圈水印，别人的都有，就她没有……有人说，把手指甲脚趾甲剪下来，她总是藏在一个瓦缸里，还有头发，也是一根不落地收藏起来。村中有人想法设法，弄到了她的一根头发，也请来了道士，用桐油煮，可念了半天的咒语，也不见她前来跪地求饶！于是，就有人说，***妈就不是巫婆。要是的话，经不起道士那一锅桐油煮的。也有人说，是道士的法力不够，治不了她。种种说法都有。总之，家样阿妈在村里口碑不好，不受欢迎。李海彦的阿爸，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去的。 可后来，李海彦的肚子大了！ 后来，陆家样不知道在哪里跟人打了一架，手臂被人打断！有人说，是李家人打的。陆家样已经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所以被打了！ 那天，族人护送受伤的陆家样回家。很快，他家院子里就挤满了人。都是陆家族上的。什么大功亲什么缌麻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片嘈杂。他们在酝酿着一个报复的计划。 有人喊：“人伤了，绝对不能便宜了他们！” 有人喊：“不能让李家踩到了我们陆家的头上！” 也有人说：“这事，我们也理亏呀，人家姑娘的肚子，毕竟大了……” “对呀，要问问家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于是，众人就问家样关于李家姑娘肚子的事情。 管你怎么问，陆家样就是不说。“这事，你们就别管了！” 见家样不说，大伙都认为这事是陆家理亏在先，一半的人，觉得无趣，走了。一些坚持要打上门去的，还在嚷着。他们有他们的道理。如今，法律都保护婚姻自由了，谁又能干涉？既然肚子都大了，就让结婚呗，如今奉子成婚的事情，多得老了去，他们凭什么打人了？打人，可不受法律保护。 “既然都说了，打人不受法律保护，你们为什么还要去打架？” “对呀，我们去告呀，让派出所来抓人！” 于是，好些人就呼啦啦地冲到镇上，到派出所告发去了！ 在派出所，陆家样没有说自己的手是李家人打伤的。是谁打伤的，他死活不说。 族人觉得，被耍了，于是，这档子烂事情，也就没人出头了。 可乐昌娇很在意这件事情。 那时候，没有粉丝这个词，那时候，相当于现在说的粉丝这个词的，是票友。乐昌娇就是陆家样的一个忠实的票友。陆家样演的戏，她爱看，特别是《霸王别姬》，她更是看一次流泪一次。对陆家样死活不肯说出是被谁打断手臂的事情，刚刚初中毕业的她，觉得里边一定还有蹊跷。她问家样哥哥，可家样哥哥不说；她问海彦姐姐，可海彦姐姐也不说。 不久，陆家样结婚了！ 可在酒宴热闹的时候，李家人冲了来，几十个青壮汉子，个个手持木棒，把一个院子围住了。李家的姑娘，被人搞大了肚子，可这个播下野种的人，今天却要跟别人结婚了，他们绝对不能容忍，个个义愤填膺！ 李海彦跑了来，拉住族上大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千万不能……” “干什么？还有脸来问我吗？”扬起手，大哥给了李海彦一记响亮的耳光。在他看来，丢脸的是妹子，丢人的是大伙。大喝一声，就叫族人把李海彦拉开架走。 “她的肚子，与我毫不相干！”陆家样上前，申辩。 “是男人吗？你要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就要敢作敢当，就要负责任！” “跟你们说不清楚！”陆家样不想抖出真相，他不愿意说出李海彦的隐私。“你们也不想想，要是我，她的亲哥为什么不来？她阿爸，为什么也不来？” “他们是老实人，他们肯吃哑巴亏，我们不肯！” “老实人？再老实，也不至于骂两声也不敢来呀？” “那你说，是谁？”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你们问谁去！” “谁不知你们台上演戏台下恋爱？” “对，都知道!” “看你小子抵赖！”领头的大哥火了，一棒戳来，击中胸膛，陆家样应声倒地…… 陆家人冲了出来，李家人打了进去，一场厮打发生了！这时候，有人喊：“跳崖了，海彦跳崖啦！”于是，厮打双方，停住，都朝村外小河奔去…… 小河边，耸立着一块大大的崖石，在冲口平地上，倒像是一座小小的独秀峰。冬季，河床干涸，全是一块块圆溜溜的鹅卵石。河床上，鲜血流了一地。有人把手伸到了李海彦的鼻子尖，感觉到尚有一丝气息。“快，送医院！” 那天，陆家样被戳断了两根肋骨，也送医院去了；李海彦从六七米高的崖石顶上跳下，甩在干硬的河床卵石上，昏迷了，流产了……警方介入调查。末了，宣布：到此为止，谁再挑事就抓谁，谁再动手就抓谁！可李家人问，到底是谁？警方说，尊重当事人的意见，保密。反正与陆家样无关，谁也不用问了…… 后来，李海彦嫁人了。此事，稀里糊涂地，总算平息了。可阴影还在村里游荡着，成了李陆两家之间的一道坎。 五 在跑马冲，唱戏有工资领，破天荒第一次。 戏班子很快就组建好了。人员基本到齐，包括出台的、响器的、跑龙套的等等。陆家样按照高出县桂剧团的标准，给大伙儿发放工资。过去，村里唱戏，都是业余爱好，而今，有工资领，变成了职业演员。这一招，很有吸引力。外出打工的、外嫁的，全都回来了。 戏台，用建筑工地上的脚手架搭建，平铺木板，这就成了，戏棚，也都是组装，也是建筑用的活动板房，几天的功夫，一个高六米可以容纳500多人看戏的的大棚房就给整了出来。 在村中广场边上空地，活生生地冒出了一个村庄剧院。有人到县城里文印店，用鲜红的不干胶，打印文字，回到村里，立马就在大门贴上：跑马冲剧院。戏台上，也贴上了楹联：三两步走遍天下，五七人百万雄兵。 服装、帷幕、音响、灯光等等，基本的道具和演出设施，全数全新采购回来。比起县里剧团，这些装备，也不差。 李海彦也回来了。这个外嫁女，早就搬到县城居住。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是侯运道请求她娘家人，一同到县城才把她找到的。师傅说陆家样投资百万组建剧团，重新排演霸王戏。听了这话，她立马点头，当天就回到村里。 她，纤弱，细条条的，依然保持着一个旦角应有的身段，只是多了几分清瘦，少了青春气息，倒有一点像蔫了水的苹果。一副瓜子脸，还是那样白皙，无奈的是多了些皱纹，少了些水嫩油光，但一化上妆，跟当年也差不离。最大的变化，就是话更少了。人，显得更忧郁和愁苦，越发像是一个让好人见了怜悯、让歹人见了想要欺辱的角色。 陆家样也呆在了村里。他说，城里的生意，有经纪人照看，自己可以当甩手掌柜，只是电话多一些，一些拿不准的事情，经理总是电话请示。 于是，就开始讲戏、分配角色、量身订制服装等等。 侯运道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他的构思和立意跟大伙详细地讲了，也把剧本分发到各人手上。紧接着，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对每个人的戏词和动作进行了演示和训导。大伙儿都有桂剧的功底，虽然丢了20多年，而今重新捡起来，也不生疏。只是话剧和诗朗诵方面的知识，要花大量的时间来培训。 通过渔鼓说唱，把各个碎片的场景串联起来，这个导演思路，对演员们来说，倒是新鲜。侯运道说，看起来散，但主题不散，大胆穿越，赶上时髦。他说杭州的《宋城千古情》、张艺谋的《印象刘三姐》，都是碎片化场景的大串联。他鼓励大家，说我们这一台戏，演好了，也是文化产业的项目，也可以到旅游城市买票去的。 剧团命名为：芭茅花艺术团。芭茅花，风一吹，四处飞扬，取乘风扬名之意。 剧团挂牌的当天，烧了鞭炮，放了烟花，也邀请县文化馆和镇政府的领导以及周边村的干部们前来助阵。 挂牌第二天，乘着热闹劲，开始排练。为了检验效果，侯运道要求所有的演员全部化妆、穿上戏服。 手持小蜜蜂，站在舞台中间，侯运道喊道：灯光准备、音响准备，好，第一场，四面楚歌，三、二、一，开始！ （幕内合唱）南路起板：深秋月冷兮四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孤雁悲伤。最苦戍边兮日夜凄惶，披甲持戟兮守望沙岗。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空床。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 一曲楚歌，幽怨、凄凉。歌毕，身穿大襟窄袖长白袍、腰系革带的渔鼓老人来到大幕前，咚哒地敲响渔鼓，唱道情：手打渔鼓响三声，红口白牙说古今。众多列位听分明，今日不把别的事情讲，只道虞姬项王生死情！ 尾音的“呀哈哈”拖了老长一段，把那份无奈那一份幽怨演绎意味深长。渔鼓，本来早先就是起源于道家的丧堂祭祀，其旋律天然地就带有忧伤和悲凉，经老人这么一发挥，特别是那修饰过的颤音，更是让人背脊发冷。 渔鼓退下，大幕拉开，两排汉军，手持长矛、弯刀，黑压压地把舞台后方圈成了半圆。烟雾飞腾，四方云动……背景是一幅巨大的喷绘，将军征战，骏马昂首奋蹄，呈现给观众的，是大兵压境、十面埋伏的场景。 （录音旁白）：刘邦采纳张良的意见，以加封土地为诱饵，搬动韩信、彭越二人挥师南下，同时，命令刘贾率军联合英布自淮地北上，5路大军合围。垓下楚军，不能守、也不能退，粮草断绝！项羽手下十万兵丁，战死的战死逃亡的逃亡，剩下不过千人。 楚汉兵丁上场，挥舞战旗，两军打斗，翻滚，楚兵丢盔弃甲，慢慢退下。 （幕内，渔鼓，忧腔同步唱）：八千子弟破秦川，奈何功劳归汉刘；家中老母肝肠断，空房妻子更何堪？ 项羽牵虞姬上场。因为败退下来，他一脸无奈和悲叹。 项羽唱：（二黄哭板）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边舞边和： 汉兵已掠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项羽说：嗬嘢，想当年，八千子弟过江东，破釜沉舟，背水一战，5万兵马打败章邯20万大军，那是何等的威风！灭了秦国，可悔不该，划出关中让刘邦那厮坐大，如今反倒把我加害！ 虞姬说：大王呀，贱妾早劝说，你就是不听，以至遭受今日之困。当年，刘邦就讲，与你有八拜之交，我爸爸就是你爸爸，烹了我们的爸爸，希望你也要分给我一碗汤肉呀！说这话的，十足无赖啊。你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你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吗？对小人和无赖，应该早有防备！可是你偏偏不去防备。鸿门宴上，就该让项庄一剑把他杀了，可是你听了刘邦几句好话就放虎归山！大王呀，你曾与他有约，谁先攻入关中谁就为王。可你在巨鹿舍命苦战，刘邦他不来帮你，反倒是乘机进入关中，这是投机取巧背信弃义的小人啊！这哪是兄弟所为？大家都说，你是匹夫之勇，妇人之仁，想想，确实也是呀。你出身名门，敢面对秦始皇，说要取而代之，那是何等的英武和豪气。我就是爱上你这一点，才嫁给你，随你征战东西。可是过了江东，那个意气风发的项羽，为何就变了？部下建议你定都关中，你不听，你要衣锦怀乡。人家说两句不中听的话，你就把人家给烹了！谁还敢跟你说话呀？韩信、张良这样的人才，都跑到了刘邦麾下，你就成了孤家寡人。如今的人，谁经受得起名利的诱惑？人家凭什么跟你出来打仗，不就是为了有一口饭吃谋取个功名吗？可你连一个印章都不舍得给了人家！这方面，你还真该学学刘邦，善待手下，不能只爱我和乌骓而让部将心寒……灭了秦国，你虽然分封18路诸侯，可也不该有失公允，招来怨恨，树立敌人。你不该火烧阿房宫，你不该活埋20万秦兵，你不该变成天下第一凶残的人……大王呀，你、你、你变得连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项羽说：嗬嘢，悔不该呀我悔不该对刘邦不设防。想当年，见天下百姓无尽哀鸣，我就立下灭秦的豪情壮语！抚万峰为琴，援千水为音，引领八千雄兵杀出江东，击破秦军。我有巨鹿破釜沉舟的英雄气概，我有鸿门宴不杀刘邦的大仁大义！可后来，我发现自己的辉煌竟是以百姓的痛苦为代价时，就向刘邦建议，说这个世界上战乱这些年，只是因为我们两人在争夺天下，不如兄弟俩个单挑决胜负，谁胜了天下就归谁，不要这样打来打去让天下百姓遭受苦难了！可他刘邦硬要调动军队来打仗！可怜我如此忠义，换来的却是小人的十面埋伏…… 虞姬白：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大王正当年轻力旺，无限前程！贱妾只希望大王早早杀出重围，东山再起呀！大王要学习刘邦，该服软的时候要服软，该灵活变通的时候要灵活变通，不能再义气用事了！ 项羽白：力能扛鼎，杀过江东，对我而言，实乃小事一桩。可是，你怎么办？你怎么办？你怎么办呀！呀！呀!呀！ “停！停！”侯运道发现，这戏，演不出当年的味道。“虞姬”不敢正视“项羽”，演不出缠绵；“项羽”的亮嗓和唱功，特别是末尾的“呀呀呀”，没有了当年的豪气，力度明显减弱。他把陆家样和李海彦叫上舞台中央，当场训示。他说，海彦，你的眼神恍惚，和歌伴舞的时候，没有了深情凝望，没有了无限的留恋，没有了幽恨和哀怨。只有动作没有表情的做作，缺乏感染力。话剧，就是通过语调和眼神，辅以手势动作来调动观众情绪，可那一大段话，你没有演出感情来。 陆家样的亮嗓和唱功，实在是太乏力了。侯运道说，英武的项王，威风无比！十面埋伏之后，楚军已是穷途末路，到了东城的时候，只剩下28个骑兵了，而追击的汉军骑兵有几千人。项羽自己估计这回不能逃脱了，于是，他就对手下骑兵说：“我从起兵打仗到现在已经8年了，亲身经历72次战斗，从没有失败过，但是今天却被困在这里！这是上天要我灭亡，不是我用兵错误啊。我今天是要决一死战，为大家痛快地再打一仗，定要打胜三次！” 面对汉军层层包围，项羽命令四队骑兵一起向下冲击，约定在山的东面集合。项羽说：“好了，我再斩他一将。”说完，大声呼喝向下直冲，汉军都溃败逃散。他手起刀落，斩杀了汉军一员大将。这时赤泉侯杨喜带领骑兵追来，项羽瞪眼对他大喝，赤泉侯杨喜连人带马惊慌失措，倒退了好几里。汉军分成三路，重新包围上来。项羽冲出来，又斩了汉军的一个都尉，杀死百余人。再一次集合他的骑兵。这次突围，楚军只折了两人。于是，项羽便问：“怎么样？”众将都佩服地说：“霸王果然神勇！” 侯运道说，项羽一声大喝，两眼瞪圆，赤泉侯杨喜连人带马惊慌失措，倒退了好几里。以28骑破几千大军，仅损两骑，试问古今有几人能够做到？这是何等的威风！场景转成了话剧，删除了慢腾腾的动作比划，这时候更要依靠语言取胜。你这声音，蚊子叫一样，老鼠都吓不跑，如何震撼观众？ 陆家样说自己的，胸部受过伤，肋骨被打断，中气不足。 “那就要多练，每天早上起来，先体会体会，然后气沉丹田，放胆嚎叫！另外，搞一些枸杞桂圆炖汤，补补气血。” 六 这天下午，侯运道给别的人讲戏，没有了排练，于是，李海彦把陆家样约到村外。 跑马冲，是一个有着300多户上千人口的村庄。原先这里，满是芦苇和芭茅。老人说，400年前，就有人从福建搬迁过来，开荒拓土。后来，慢慢地，就发展成了一个村庄。 村的东面，是巍巍群山。30里外，有一个高山，叫做铜鼓岭。铜鼓岭向西下坡，是白竹背、将军坳……近处的一座大山，叫做岭头山。岭头山下来，是一条约两公里长的峡谷，一条山溪，顺着峡谷，流到了这个村庄。在村后不远，有一个窄小峡口，人们说马可以跳过，所以就叫做马跳峡，这一段山谷，就叫做了跑马冲。人们懒得起名字，把冲口的村庄，也叫做了跑马冲。 跑马冲这个村庄，其实就是一个小盆地。盆地不大，方圆不到5000亩。小溪流从群山流出，在小盆地上划了一个半月，然后从村西南角重又溜了出去。到了隆冬时节，这小溪几乎断流。地面一片干涸。可地下水很丰富。村里，家家户户有水井。春夏秋季节，盆地里倒是有很多的泉眼，灌溉着数几千亩水田。 风水先生说，马跳峡，是水龙过峡、束气、发力……峡谷口，有一浑圆的土岭，说是什么双龙献宝。另外，村子西南出水口处，也有一浑圆土岭，就被认为是大仓库了。早有人在那里建了文昌塔，锁住气场。 人们传说，这个村庄，可以出富商，也出文人，但出不了官。因为，村东头有一山，马鞍形（人们就叫做马鞍山），可马鞍山，是屁股对着村子，让人不能顺势上马，所以这一村人，找吃可以，求官无望。似乎也给说对了。这么些年来，村里出的最大官，也就是侯运道，原县群众艺术馆的馆长。这馆长是多大的官？就有人说，县文化局局长才是个科级干部，群众艺术馆，是文化局的下属单位，自然连科长也不是了。 这个村子的人，有演戏的习惯。听老人说，清朝乾隆年间，从湖南祁东来了一个师傅，到这个村里传戏，从此，桂戏就在他们村里扎下了根。每年春节，戏班子在村里连演3天，然后就出发，游走演戏，吃派饭去了。一直演到正月底，戏班子才回来。除了《霸王别姬》，村里还有很多保留节目，如《穆桂英挂帅》、《五鼠闹东京》、《四仙姑下凡》等，也有地方小戏，如《三子学艺》、《隔河看亲》、《四九问路》等等。1985年，县里举办文艺调演，陆家样和李海彦主演的《霸王别姬》一举夺魁。后来，在县剧院，他们连续上演了7场，一时传为佳话。 李海彦在文昌塔等陆家样。 “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聊聊。” 自从那次跳崖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结婚后，各讨各的生活，也没有来往的理由。 “感谢你回来参加排演！”陆家样说着客套话。 “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 “爱好吧。” “不是。” “那是什么？” “是……是我想见你！” “见我？我还有什么好见的？敦厚、壮实、大块脸，也就这样啦！” “是想跟你说说----” “想跟我说说，对不起？” 李海彦流泪。她好悔恨，悔当年自己不该屈从了家人；她好狠，好恨当年的流言蜚语把她的初恋摧毁！ “怪不得，这次排练，你总是那么不给力，原来是有私心杂念。” “听说你离婚了？” “离了，3年前就离了。”陆家样说，你不嫁我，家里就托人做媒，硬给我娶了一个老婆。没有感情，凑不到一块，离了。 “听说，你在追阿娇？” “哪是追？喜欢到他家，也只陪乐老师下棋而已。” 话，断了。好一阵子，都不出声。文昌塔外，虫子呢哝，松涛呜咽…… “你怎么样？他对你还好吧？” 李海彦低头，不再说话。 垓下，项羽保护不了他心爱的女人；村里，陆家样也保护不了他心爱的姑娘！当初，陆家样好恨自己！可，恨有什么用？迫于压力和气愤，他将就完婚。现在，什么都过去了，虽然被迫跟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生子、离婚，人生一波三折，可他也恨不起李海彦来。现实，就是现实，谁也改变不了的现实。戏班子里的一男一女两个台柱子，村里的一对金童玉女，成双成对，那是多么浪漫多么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可现实总是无情地把你理想的羽毛给撕碎翅膀给折断！ 七 “ 第四场，垓下冷月，灯光、音响准备，三、二、一！” 幕前，老人拍打渔鼓，开唱： 玉盘冰轮照古今，当数垓下月最明。 可怜江山等闲弃，美人情重生死轻。 老人持渔鼓退下，大幕徐徐拉开。舞台背景是一幅喷绘，山岗上，一轮冷月。 月夜下，虞姬身披战袍，仰望星空。 虞姬唱（二黄慢板）：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我荒郊站定，猛抬头看见碧落月色冷清。 唱毕，抖落战袍，迈莲步，轻转身，甩长袖曼舞。 一男一女走向台前（朗诵） 男：云敛清空，冰轮乍涌， 女： 刹那间，全世界都沉寂了——什么铁骑奔突、刀剑铿锵、连营号角全都见鬼去吧，整个世界我只要这一轮冷月。 男：充盈如水的月光把成败得失、生死聚散洗涤得干干净净，剩下的是澄澈空明的顿悟、大彻大悟的沉着。“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了然淡定，甚至还有一份安静怡然的愉悦...... 朗诵完毕，一男一女退下。 虞姬上前（白）：十年征战，寸步不离，大王待我意重情深，嫁得这样的男人，真不枉为人一生。想当年，楚军攻入咸阳，娇娥美女他全部遣散，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可只有我活在他心中！大王不像刘邦。刘邦，其实就是酒色之徒，掳掠美女无数。当年，他也曾戏言，说要是在项羽之前认识我，他谁也不要，只要我……如今大王兵败，若我被俘获，定然是逃不过他的魔掌。自古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不能！不能！我绝对不能让大王戴了绿帽子！……将士们也有怨言，说大王只爱乌骓和美人，我在这帐中，必然坏了军心！更---更何况，撕开血路突出重围，我一个纤弱女子，定然是拖了后腿，影响大王突围！ 虞姬唱（慢板）： 古人有话说得好， 烈女不可侍二夫。 愿借大王青锋剑， 自行刎颈在君前。 （幕内高声叫喊）：报告大王，汉军冲杀过来了！ 项羽 （幕内）说： 汉军吹箫作楚声，一路冲杀进我营！ （转摇板唱） 怕只怕西楚就到头了！ （汉军四将率领众兵丁同上。） 四将（同白）：韩元帅责令捉拿项羽，我等就此前往！ 众兵丁（同喊）：捉拿项羽！ 说完，四将以及众兵丁下场。 项羽（内西皮导板）唱： 奈何今日遭重围， （项羽登场） 项羽 （摇板）： 四面俱是汉家兵。 面无惧色往前闯， （四龙套、四上手、四将上，围项羽。） 项羽（摇板） ：人喊马啸金鼓鸣。 奋勇拼杀急冲阵， 拯救美人离险境。 （楚军与汉军格斗，项羽走。） 项羽呼叫： 美人在哪里，快随我走！ 虞姬上场（白） ：大王，我在这里！ （内 渔鼓唱）： 十面埋伏，四下尽是楚歌声！ （虞姬内慢板） ：大王休要把锐气败，杀出重围，恢复霸业道理真！ 项羽拉上虞姬，说： 快跟我走！ 虞姬（白）：大王，俗话说，慈不掌兵，当断则断。想当年，刘邦兵败彭城，为了快快逃命，亲生女儿他扔下，一脚踹下车去！大王呀，军情紧急，妾身一命，轻如鸿毛，望勿以此为念，快快轻装突围！ 项羽 （说）：不，孤家要带你一起走！ 虞姬 （说） ：大王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虞姬（慢板）唱：大王总把妾身恋， 难舍难分泪涟涟。 走向前抢出青锋剑， 留下清白在人间。 舞台正中央，虞姬转身过来，疾步上前，突然从项羽腰间拔出佩剑，在自己项上一抹，鲜血飞溅，香消玉殒…… 虞姬倒下，项羽上前抱起，哭泣。 （幕内播放录音 诗朗诵， 彩虹原诗节选、删改） 我是你的女人呐，霸王，我是你的女人! 是你的女人，就要以这样的方式 ， 穿透层层烽烟 ，凝望着疲惫的你 ，静静地躺在你的怀里…… 我不甘心啊霸王， 我不甘心! 我多么想看到你 ， 笑对如林的刀枪、如雨的箭， 成为这个时代的英雄 ！ 霸王啊, 你仰天长啸啊，因为我是你的女人！ 你拔剑冲杀啊 因为我是你的女人 ！ 笑声似一绺长发抓住了风 ， 剑气似万马奔腾踏碎了月 ， 如果此刻有一道闪电 ， 那就是我 化作利剑 劈开了这阴沉沉压在头顶的天 ！ 如果此刻有一阵旋风 ， 那就是我，舞着疯狂， 撕破这黑层层的天罗地网 ！ 为这层峦叠嶂的无限江山 ，霸王啊， 你抛头颅 一腔热血 ...... 你狂傲 ，你神威， 你自负， 你冷峻， 你柔情， 你豪气冲天…… 你永远是我心中的枭雄！ 我的唇在渐渐地冷去， 我的身体在渐渐地冷去， 我永远是你的女人 我的霸王....... （同步诗朗诵时候，舞台上） 将士上前，把抚尸痛哭项羽架走，逃离…… 霸王将士下场，幕内唱（渔鼓老人用的是《水浒传》施耐奄的诗并略加改动）： “九里山下摆战场，牧童捡得旧刀枪。秋风吹皱乌江水，哭诉虞姬别霸王。” 刘邦携戚夫人上场，兴高采烈，唱：大风起兮云飞扬。云飞扬兮云飞扬，云飞扬兮—— “停！停！”侯运道忙喊停止。 这时，门外冲进来五六个人，拉上李海彦就要往外走。剧团众人拦住，可那些人，个个手上一把砍刀，寒光闪闪。 八 冲进来的一群人，为首的，是黄耀祖。 当年，李海珍不得不嫁给了黄耀祖。那时候，黄耀祖的父亲是镇上粮所的所长。在那时的农村，可是响当当万人仰视的一个人物。别的不说，单说青黄不接时，要买救济粮，有了这一层关系，就不愁了。嫁到这样的人家，首先就饿不着。阿爸说，你嫁过去，我们也跟着沾光有好处。那时候，黄耀祖，在这十乡八寨，也算是公子哥儿一个，与村里的一帮青年相比，无论穿着，还是气质，远远地高出一筹，是出类拔萃的帅哥一个。 可当时是当时。小时了了，大时未必就佳。后来，粮食政策放开了，粮所也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再后来，他阿爸退休了，特别是结婚后，他也没有个正事可做，一天到晚，就是赌钱，在街面上混日子。近两年，投奔了大佬洪哥，领着一帮小混混，圈出了自己的地面，霸占几条街，成了黑社会的小头目。 在县城里，几条街道上的烧烤摊、大排档，所使用的餐纸、食用油、啤酒等，都得由他供应。你不买我的是吗？那好，叫上一帮哥们寻上门去。也不打架，就一个人一张桌子，也跟你卖一瓶啤酒，坐下来，慢慢呷，半天不走，把你桌子占完，看你怎么做生意？跟谁买，不是买？吃过苦头的摊主店主，于是，就老老实实地购买他拿来的劣质货物。 得了钱，就赌。冤枉的来的钱，也冤枉花销出去……直到如今，他也没有混出个人模狗样来。 李海彦几日不在家，一打听，原来是回村唱戏去了，他很是恼火！又去跟陆家样同台唱戏，眉来眼去拉拉扯扯，不是旧情复发吗？于是，叫上几个哥们，开着面包车，回外家拉人。 在戏棚，他狠狠地叫嚣：再让她唱戏，当心老子砸了这台子！不要以为我不敢，到县城去问问，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耀武扬威的，他冲到舞台上。他高大，威猛。一脸络腮胡，攀生在两颊鼓胀的腮帮上。一对金鱼眼，突兀的，像是两颗即将飞出枪膛的子弹，瞪眼看人，确实惊秫。 “不回去？再不回去，今天就砍了你全家！”黄耀祖恶狠狠地叫嚷。拉扯了好一阵子，李海彦还是被连搡带推地拖到了车上。关车门，正要走。这时候，陆家样带着一帮人来了，把车子团团围住。 “把人放了！” “哪根葱呀？”开门，下车，一把刀，明晃晃地指着。“当年，老子放了你一马，只打断一只手。一个兄弟说还要把你的一条腿打断，要是那时我说打吧，你小子今天只能趴着或者是跪着跟我说话了！” “你别说当年，就说今天！”陆家样喝到。“今天，你要是能带着人走，老子爬着跟你到县城！信不信，只要我哼一声，这全村的老少爷们，一人一拳，就可以把你打成肉酱！这样胡作非为，欺负我村中无人，是吗？” “欺负我人少，是吗？告诉你，一个电话回去，立马就会有十多辆车子拉上百号人来，你信不信？” “呵呵，本事挺大的？”陆家样笑了。他说，搬救兵的时候，最好要告诉洪哥，是在哪里跟哪个打架。要不然，回到县城，当心洪哥开你的香堂！ “你认识洪哥？” “要不，我帮你给洪哥打电话？”说着，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就说洪哥，你手下有一个小兄弟，来我这里砸场子。那边忙问是哪个吃了豹子胆，敢去你老哥哪里捣乱？这边就说，一个小跳蚤，我也不知道他是叫阿猫还是叫阿狗，你自己跟他说吧。 把手机丢给黄耀祖。要搬救兵吗，电话通了，你自己说吧。 李海彦下车了。 关上车门，黄耀祖想开溜。可陆家样不准。他要他到村里商店买200元鞭炮来放，以示道歉认错。 鞭炮放了，也不让走。 “还要怎样？” “怎样进村的？” “坐车进来的呀。” “那你就不能坐车出去！” “不坐车，那就走出去呗。” “也不行！” “这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 “你给我爬着出去！” “陆家样，你也太过了。要我当狗爬，告诉你，被逼疯了的狗，比狼还要凶狠！” “今天，我就要你当狗爬！” 其实，陆家样是在报复。为自己，也为李海彦……他要出那一口恶气！ “行！”黄耀祖咬咬牙，就蹲下身子，四手四脚着地，爬行！“告诉你，韩信当年还受人胯下之辱！” “我没叫你学韩信，你也学不来！”陆家样说，我只是想让你小子长长记性，不然，你小子不知道这是你外家。司机，开车到村外等着，其他几个，把刀留下，走出去。你，必须是爬。 救兵是搬不来了，甚至眼前这几个，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会、也不可能跟自己一道拼死杀出村去的！没法，只有爬行出村。 一村老少，都挤到路边看热闹。刚一开始，还有李家人要扶将起来，可李海彦的阿爸说，就让他爬吧。就有人说，哪有毛脚女婿上外家来撒野的，是该整治他！ 于是，就继续爬。很快，膝盖磨破了皮，鲜血沁了出来……爬了100来米，这时，警察来了。 是乐昌娇报的警。她怕打斗伤人，所以就把警察请了来。 九 看完了热闹，侯运道手持“小蜜蜂”，招呼大伙重新排练。 刘邦携戚夫人上场，兴高采烈，唱：大风起兮云飞扬，云飞扬兮云飞扬，云飞扬兮—— “停，停，大王为何停下了？大王为何不唱了？”戚夫人甩袖，回身，问。 刘邦说：垓下一战，大败项羽，故而高兴，哼出了这么一句，下边的，我还没想好呢。夫人，不要见笑了。 戚夫人说：不敢笑话大王。 刘邦说：夫人，你是知道的，我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多大的本事，是众多的兄弟哥们帮衬，才有了今日这般光景。打打杀杀而已，人多势众就成。这唱歌吟诗，我是外行。刚才，察看了垓下战场，心里高兴，就吼出了这么一句，再想往下唱，可突然间就没有了词。 戚夫人说：大王，你刚刚唱的那一句，蛮有气势的啵。 刘邦问：有气势？ 戚夫人答：大风起，云飞扬，那是说大王横扫千军，摧古拉朽呀 刘邦说：有空我就再想想，把下边的句子补上。 戚夫人：大王呀，项羽败了，你马上要登基称帝了。做了皇帝，那是金口玉言的啵。所以呀以后你说话，要考虑成熟了才开口。 刘邦说：这当皇帝，说话也是好累的。不过，还好，本王机灵善变，应付得了。你不知道，那次，我被围困，求韩信发兵救援，可他韩信要挟我封他一个假齐王，不然就不肯发来救兵。当时我好恼火，拍了桌，站起身来，大骂：封什么封呀！见我骂人，陈平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我转念一想，对呀，要靠韩信发兵救援呀，不给个官，人家能卖力吗？于是，我立马又凶狠地来了一句：封什么假齐王？要封，就封真齐王！变通一下，总算就把这事给忽悠过去了。当时，我是真不想给韩信封王的，被踢了一脚，请来了救兵，也算值得。要不是那一脚踢过来，还真收不了场！韩信跑了，去找项羽了，这样的话，哪有今天的垓下之战呀？嘻嘻，本王就擅长用名利来诱惑众人！先给他个齐王，有什么要紧的？夫人你说是吧？等打完了仗，看老子怎样收拾他！ 戚夫人说：怪不得，常听陈平表扬你机灵。 刘邦得意的笑。说：好了，不说这些，办正事。 刘邦牵上戚夫人，继续察看战场。 刘邦上前，白：项羽逃往东城，本王已派兵马追击。可不学他沽名钓誉，我要把楚军暂尽杀绝！我这位老弟呀，力能扛鼎，嘻嘻，有什么用呀？还想跟我单挑？我才没有那么傻！我刘邦是有头脑的人，谁跟你使蛮力？我那老弟呀，只会赶水不知道抓鱼，称什么霸王，傻威风呀！嘻嘻，我说的是傻威风，不是耍威风。我是说他傻威风，江山丢了，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就是傻威风吗？这虞姬抛尸荒野，一朵鲜花，就这样被碾碎了，太可惜太可惜了！本王宫殿里，佳丽三千，也不少你一张床呀，为何要……哎呀，虞美人呀，你到底是自刎呢，还是我那傻呼呼的老弟把你杀了？还是什么还是什么呢，还是叫人把她埋了吧！ 吕雉与吕太公上来。 刘邦说：本王要前去追赶项羽，不能让他逃回江东，卷土重来。你们断后，找几个兵丁，把虞姬掩埋了，给她烧点纸，造一个好一点的坟墓吧 吕雉说：埋她，哀家懒得操心，还是叫别人吧。 叫不动吕雉，刘邦只好叫戚夫人。“怎么说，她也是我弟媳，该有一个亲人陪陪，你为她守守灵吧!” 戚夫人得令，退下，找兵丁为虞姬办理后事去。 刘邦带领众往乌江方向赶去。 下山岗，路上，吕雉跟吕太公说，这样一个痴傻女人，看一眼我都觉得衰气，要我去埋她，亏他刘邦想得出？ 吕太公说女儿说得对，女儿说得对。 吕雉说还是老爸疼我。 吕太公说，老爸什么时候不疼你，一直以来，你都是老爸掌上明珠。 吕雉说，我知道，老爸是最疼我的。就说这刘邦，就是老爸送给女儿的一件最好的礼物。老爸早就认定女儿贵为皇后，不肯轻易把女儿打发他人。当年，刘邦未发迹的时候，来咱家吃乔迁喜酒。人家都送厚礼，他竟然打了一张白条，说礼钱万金。老爸你一看那家伙有天子相格，立马就把女儿嫁给了他！不然，女儿哪有今天这般田地？这一点，老爸是疼对了。不过，刘邦不喜欢我，天天把那个***带在身边，爱着宠着，反倒把我父女俩送去给项羽当人质。更可恶的，是项羽要烹我们父女，他刘邦还说要分一碗肉汤！要不是项伯劝下，我们父女还真让项羽和刘邦给当肉汤吃了！ 吕太公说，那个小***，事事顺着时时哄着，刘邦都快要被她迷住了，你要当心一点。 吕雉说，不会得意太长日子的，指不定哪天我就扒了她的皮！ 吕太公说，急不得，急不得，慢慢来！ 到了大路，正要上车，这时，上岗上传来了呜咽声。是戚夫人在祭奠虞姬。听兵士们说，楚军突围的时候，项羽拉上虞姬一起走，可虞姬担心拖了后腿，影响项羽突围，自刎。戚夫人为这一份情感动，哭了。 听到哭声，吕雉回头望了望，骂：小***，有一天，我会让你比虞姬死得更惨！ 吕太公说，其实，在我们当人质的时候，虞姬还是挺照顾我们的。 吕雉说，她那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感动了？老爸，你不懂，虞姬跟项羽日日恩爱，缠缠绵绵，女儿我恨的直咬牙！你不知道，差一点我被她气死了。 吕太公笑了。说女儿你也过火一点了，人家夫妻恩爱，关你啥事了？难不成，你老公不爱你，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不能爱老婆？我也不能爱***妈了？ 吕雉说，老爸，我是讲，我要当皇后，可我也要夫妻恩爱呀！我们做人质的时候，虞姬与项羽恩爱的样子，分明是在气我嘛。我没有说你不能爱我老妈哟！ 吕太公说，这下好了吧，他们一个抛尸荒野，一个现在还不知道亡命何方？要恩爱就得不了江山，要江山，就难得恩爱呀，此事古难全。就说项羽，爱江山更爱美人，到头来，两样都丢了。 吕雉撒娇：老爸，我两样都爱。 吕太公问，如果只能选一样呢？ 吕雉回答：那我还是爱江山。 演完了这一出戏，侯运道就让大伙休息。 陆家样坐在服装箱子上，撩起裤子，踢掉鞋子，抠脚。 闲坐下来，就有人议论，说刘邦吕雉出场这一段，更加不伦不类了。不是话剧，更不是桂戏和渔鼓，倒像是在排演古装电影，可惜没有摄影机。有人说，单单读剧本，又好像在读历史小说……也有的说，一下子是唱戏，做、唱、念、打，一下子是信口开河，扯家常似的…… 侯运道也不反驳。他说大胆试嘛，多种手段，渲染一种效果。等戏排完了，从头到尾看一遍，效果好的就保留下来，不好的，要么修改，要么删除。我都80开外了，都不墨守成规，难道你们年轻人，也没有一点创新精神？ 路过戏棚的时候，乐昌娇也进来瞧瞧。听了众人议论，就说，大伙也经常看春晚吧？春晚上边，在小品、相声、歌舞节目节目之中，安排一个京剧片段，其实，很受欢迎。侯伯伯这样编排，我认为很好。比如讲武松打虎的故事，男的来一段，女的来一段，再让小男孩子比划一段，小女孩唱一段，可能就更新鲜。 陆家样跳将下来，跑到乐昌娇身边，竖起大拇指称赞。他说阿娇妹妹这话说的在理，我举双手赞成！ 乐昌娇退了两步，说：抠你的臭脚去。我来看戏，不是来抬爱你，哪儿有凉风你哪儿爽去！ 十 乐昌娇在广场上捡到一个手机。她问是谁丢的。可是几个散步的几个溜达的人，都说不是他们的。 “会是谁丢的呢？” “可能是看狗爬的时候，有人不小心丢了！” 这是一款廉价的智能手机。大伙说，村里人几乎不会有人用这样的手机。就连小孩子用的，也多半是大人淘汰下来的，也要比这个高档。而老人们用的，几乎是摁键手机。 “会不会是那几个小流氓落下的？” “也不至于吧？”大伙分析着。“整天在街面上混的，也不至于拿这样的手机吧，要讲脸面呀！” “看来，只有坐下来耐心等咯，用不了多久，会有人寻来的。”有人说。“再不济，就贴一张失物招领。” “守株待兔呀？”于是就有人说这办法也太笨拙太老土了。他建议打开手机，找到通讯录，按照通讯录，打一个电话过去，只要那头有人接电话了，就可以问出这是谁的手机了。 “也可以按照最新的记录或者通话最多的号码打过去嘛！” 乐昌娇于是就摁亮了屏幕，上边有九个圆点。“是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的呀！” 几个小孩过来，说让我们来吧 乐昌娇把手机递给孩子们。“能行吗？” “放心，我们都是解密高手，就差美国白宫五角大楼还没能够进入，其他的——” “其他的……嘻嘻，其实，也没有能够进入几个。” “好，你们慢慢解密吧！”乐昌娇有事，走了。“要是能打开了，就打电话过去，问明了是谁的手机，然后给人家送回去；要是打不开，明天你们就贴失物招领，谁叫你们说大话，这算处罚你们。” 几个小孩，坐下来，就轮流抢夺手机来划屏。划着划着，其中一个小孩，不耐烦了，在屏幕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号，没想到，反倒给划开了。“这个人，也奇怪，用这样一个不吉利的图案来做密码！” 跳出来的，是一条还没有写完的微信。孩子们一看，图片是陆家样伯伯饰演的“霸王”头像，文字这样写着：他对我还是那么的不冷不热，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勾起他对过去的一丝回忆吗？难道。文字就到了“难道”两个字，结束了，好没兴趣！ “这人，肯定暗恋着陆伯伯。” “退出此次编辑。”一个小孩提议。“之前，她肯定也发了，看看，肯定有很多过瘾的东西。” 于是就点“退出此次编辑”，查看手机里的秘密。 “看看这条！”有孩子叫喊，于是就停下来看。还是“霸王”的照片。文字是这么写的：凉凉的天，跟我的心情一样，突然来的一点希望，偏偏又不踏实，突然感觉空空的，人心真是难测呀！其实脆弱的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的浪漫和语言，累了有一个胸膛可以依偎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痛了有一句贴心话来舒缓，这也是一份踏实的心安。人总要有一个家来遮风避雨，心总要有一个港湾停泊，可是，我连这个也没有！最长久的情是平淡中的不离不弃，简单的想法，现在都是梦一样的过往云烟，你若真心待我，我会拿命去珍惜，友情也好，爱情也罢！ “哇瑟，蛮动人的啵！你若真心待我，我会拿命去珍惜，友情也好，爱情也罢！” “好，看看这条！”有孩子喊着，于是就停下来看。图片上，女人的背部有很多伤痕片片淤紫，其中两个黑点，孩子们说应该是被她老公用烟头烫的。 “太惨了！” “太惨了！” “瞧瞧文字写的是什么？”于是，全都收声，手抓手机的男孩负责读：“女人都是记仇的，但也很能忍。是女人都会为爱委屈自己，但总有一天爱到尽头，这个时候，女人会比男人更决绝！没有谁是会一夜绝情的，那之前必然遭遇过许多许多凉彻骨髓的辜负，只有摆脱了情爱的束缚，才有可能无限量的突破自我。女人哪，心若不死，怎能脱胎换骨！” “看看这条！”有孩子喊着，于是就停止划屏幕，往回翻。头像又是“霸王”，文字很短：“你若能再真心待我，我会拿命去珍惜！” 往下划…… “好，看看这条！”有孩子喊着，于是就停下来看。图片上是女人的大腿。文字写着：“今天，他又施暴了！他狗娘养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人家鬼佬片子，看了，要我吹箫，吹了，还要吃下去！想想当年，我演过四仙姑、演过虞美人、演过穆桂英，何等俊美的人物？对畜生的变态要求，哪个接受得了？于是，他就开打！打吧，打吧，打死也就算了！” “什么是吹箫？”抓手机的男孩问。 “吹笛子吧！”另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说。“横吹的是笛子，直吹的是箫。” “往下划，看看，还有什么。管他什么吹笛吹箫！” “这个时候，依然无法入睡，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啦！想我的‘霸王’了吗？” “停，停，看看这条，有亮点！”有孩子喊着，于是就停下来看。图片拍的是一个男人把女人拉回家。文字是这么写的：“跑出去两天，可很快就被他找到了！揪住头发，就把我往回拖！连打带踢……你们都不要评价我，你们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更不知道我的故事。你们只是听闻我做了什么，却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离婚了，但那个男人，不是男人，简直就是一头野公牛，离了婚，还要强逼我跟他住在一起，不然，就要杀了我父母！他不把我当人，我已经成了他的性奴！谁来拯救我？” “谁能拯救她？” “是呀，这女人好可怜，谁能拯救她呢？” “对呀，阿娇嬢嬢认得警察！” “对，找阿娇嬢嬢去！” 于是，几个孩子，就起身，朝乐昌娇家走去。 “不对呀？”一个孩子发现了问题。“她发了这么多的微信，这么久，竟然没有人去救他？” “好像一条回复也没有咧！”于是，孩子们停下来，重新看看微信。果然是一条回复也没有。“这是自己发给自己看的啵！” “完了，这个人是用微信写日记，我们看了，是侵犯隐私，犯法的啵！” “瞧，她的通讯录，也是一个联系人也没有的啵！” “看看通讯记录？” “无论是打进来还是打出去的，一个号码也也没有！” “天呀，这不是手机，这是一个电子日记本！” “可惜，微信上边，连她本人的头像也没有！” “怎样才能找到她呢？她会是谁呢？” “阿娇嬢嬢会知道的，即使阿娇嬢嬢不知道，警察叔叔也会知道的，让警察叔叔去救她！” 来到乐昌娇家里，一帮孩子七嘴八舌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乐昌娇一听，就知道这手机是李海彦的。她说，偷看别人不愿意让人看的东西，就是侵犯了人家的隐私权，这很不好。你们呀今后就不要这样了。今天呢，看也看了，都不要乱说！替人家保密，也就不算侵害了隐私。 “看微信的事情，谁也不要说，行不？” “好的！” “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也什么也没看见！” “好，这就乖啦！” “嬢嬢，手机里原来有一条没有写完的微信，没有发出去，要不要恢复呀？恢复了，她就不会发觉微信被人看过了。” “什么内容，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孩子们说。“照片，就是陆伯伯的‘霸王’头像，文字是‘他对我还是那么的不冷不热，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勾起他对过去的一丝回忆吗？难道……’。文字就到了‘难道’两个字，结束了。” “好了，嬢嬢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记住，对谁，无论是谁，也不要说看了微信这件事情！” “嬢嬢，捡到手机的事情，可以说吗” “这个可以说，还可以说，手机在嬢嬢这里。” 孩子们离去了。 抓起李海彦的手机，马上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拉上窗帘子，就要看李海彦的微信。乐昌娇想通过微信，好好地研究一下海彦姐姐的过去和现状。可刚刚打开微信，她又迟疑了。 “偷看别人的私密空间，那是违法的呀!”她缩手了。把手机丢在桌面上，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 “看，还是不看？”毕竟，机会太难得了！海彦姐姐很少说话，想撬开她的嘴，让她向你敞开心扉吐出心声，那是太难了！看她发的微信，目前，就是最好的办法。毕竟，海彦姐姐和“抠脚大叔”身上有太多她想知道的事情，比如，当年，“抠脚大叔”的手臂是谁打的？海彦姐姐为什么会突然嫁给黄耀祖，虽然他们是初中的同学，但也没听说他们谈过恋爱呀，是不是海彦姐姐台上成了红角，黄耀祖来追？她只是听村民说过，海彦姐姐的爸爸看中了人家家里有一个粮所所长，方便购买救济粮......可海彦姐姐与“抠脚大叔”是一对有情人？也没听说，海彦姐姐有任何的反抗，跳崖出院后就嫁过去了？还有，当年海彦姐姐那肚子，到底是不是“抠脚大叔”搞大的？而当时，黄耀祖家庭条件那么优越，翩翩公子一个，为什么会接受一个大了肚子、一个跳崖堕了胎的女人？应该是这样：海彦姐姐的肚子被黄耀祖搞大，“抠脚大叔”去找黄耀祖论理，被打.....“抠脚大叔”结婚.....海彦姐姐嫁人......可海彦姐姐爱的是“抠脚大叔”，黄耀祖怎么又能够把海彦姐姐的肚子搞大？绕来绕去，她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太多的秘密，引诱着乐昌娇又抓起了手机。她决心不道德一回！ 乐昌娇呢哝：海彦姐姐，请你原谅，我保证，看了，不对任何人说，这样也就等于没有看了!我保证，看到的，全部烂在自己肚子里！ 心里平衡了，于是，就坐在窗前沙发上，打开朋友圈，一股劲地往下划屏幕，她要从最初的一条微信往前看。 “为我大打出手，为我出头，他对我有情。虽然输了，手臂被打断!嫁这样的男人，可以找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家！可我偏偏嫁不了他！” ...... “那天，他把我给药奸了！......那天，同学聚会，他用单车驮我从县城回来。可到了镇上，借口单车有问题要回家修，就这样，他把我带到了他家。其实，那也不是他的家，那是他阿爸在粮所里的宿舍。那晚，是星期六，他阿爸回村里的家了。宿舍没人。他给我倒了了一杯水，让我坐着休息。他说等他修好车后，再把我往村里送。我喝了水，一会儿，就感觉浑身燥热，下边鼓胀，有一种滑滑的暖暖的东西涌出，痒痒的，我就有了一种渴望……他进来了！的确，当时我是渴望着，是在药物的催使下，很主动地很放荡地跟他做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给我喝的水里，悄悄地放了迷情药！” …… “他曾经不只一次给我写过封信，也托人来跟我阿爸提亲，可我不想嫁给他。我爱的不是他。阿爸说，村里电视机多了起来，唱戏也就唱到头了的，唱戏，是没有前途的事情。阿爸说，想吃好，嫁给一个屠户佬，想穿好，就嫁给一个裁缝佬。黄耀祖他阿爸，是粮所所长，有头有脸不说，今后，买救济粮咱也不愁？我说，如今都卖粮难，不用买救济粮。阿爸说保不准哪年来个旱灾涝灾，都还得买！……凭这些说辞，我是不会嫁的。可是，他让我喝了催情水，事情都做下了，肚子也大了起来，那种东西，粘粘稠稠的，晶亮透明的，其实，就是一种染料，可以让你从白的变成黑的，红的变成绿的，有一种规定性似的，一种规定你要成为属于某个人的某种东西的一种魔力!特别是，因为我，李家陆家接二连三地发生械斗，我想一死了之，可死又死不成，有苦也吐不出……” “他可以为我背黑锅，他可以为我出头，他是我心中的‘小霸王’啊！” …… “我想一死了之，看死又死不成，有苦也吐不出……最后，只能一嫁了之！可是，我嫁的那不是人，那可是一个畜生一个魔王呀！” …… 第二天，乐昌娇把手机送去给李海彦。“听说你昨晚在剧院、在广场打着手电筒寻找了一夜？” 接过手机，李海彦忙打开，划屏。看到了自己头天还没有写完没有发出去的微信还在，这才心定了。“谢谢了！” “不用谢！”乐昌娇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有密码，打不开手机，要是能打开，给你家人打个电话，也不要你费神寻找了！一整夜，也没个电话进来，要是有电话进来，也就可以知道是你的手机了，可以早早地连夜送去给你。” “这样，也是很好了。一个破旧手机，不值钱，也没什么，丢了也就丢了。不过，能够得回来，也是好事!” “失而复得，当然是好事。至少说明，村风好，路不拾遗嘛！” 十一 公司资金周转出了问题，陆家样飞车往山木市里赶。 经理说，最近文物交易状况不佳，几次拍卖会几乎都是流拍。最糟糕的，是工地那边，由于资金供应不上，停工3天了，两个月拿不到钱民工，开始策划讨薪活动。工头怕事情闹大，几次三番前来央求支付款项。他说，不但是工钱，一些建材供应商也频频前来催款。 这些日子，那些字画，没有几件出手。经理说，都是习大大反腐败给闹的。早些年，什么字画、什么文物，多高的价钱，都有人买走，可如今…… “别急！”陆家样终归有些韬略。他问，那个鼎锅，我叫你处理，如今处理得怎样了，还那个什么酒樽，都办妥当了吗？ “问过了，都差不多了。可……可我们最近搞的几个拍卖会，差不多都是流拍呀。我估计，这些东东，拿出来，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常规拍卖，流拍那是自然的事情。那些贪官，不敢收藏了，也就没有人买了，这个正常。我立马回去，亲自操作一次超常规的拍卖。你是知道的，单单靠常规的拍卖，能养活你们几个能维持文交所正常运转就不错了，要赚大钱，不能靠这个！” “实在顶不住了，只有只有请你回来。” 一边开着车子，陆家样一边用车载电话向经理布置……快到公司的时候，在一个拐弯处，一个老太婆倒在了他车子的右后轮边上。 老太婆躺在地上，趴着，手脚摊开。 下车，陆家样忙伸手到老太婆鼻子尖上，感觉到还有热气进出，知道不是命案，这才松了一口气。直起身，瞧瞧，也没有血迹，车上，也没有碰撞痕迹，心想，这肯定是碰瓷了。可惹上了老人，怎样都是一件麻烦事。“真是祸不单行，越急越出鬼！” 一个漂亮姑娘从人群中挤出来，看了看，就招手，把陆家样招呼过来，耳语：这是一个骗子，我帮你搞掂她！ 说完，姑娘从自己的包里几张票子，撒在老太婆身边。就喊道：老奶奶，你的钱掉地上啦！哇，1、2、3……500元啵！ 听到喊声，老太婆立马爬起来，抓起钱，走了。 陆家样千恩万谢，到车上，拿出一叠票子，塞给姑娘。姑娘说，我只丢了500元在地上，你给多了！我要回本钱就行。 陆家样解围了。花这点钱，他认为值得。他以为，老太婆要送医院，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治疗费、营养费、陪护费，老人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赔偿和补偿来！还有交警的笔录、保险公司的现场勘查等等，一大堆的烦琐事情接着就来了。钱，不是问题，关键的是他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要不是这姑娘，自己如何分身呀！ “你拿着,算是酬谢啦！”说完，开车就走。 “这姑娘，小小一个招数，就把老太婆打发走了，真不简单，有胆有识有气魄有侠义心肠，如今，这样的姑娘，太少了！”想到这，立马就掉头回来。他想把这姑娘招进自己的公司。 尾随X6，姑娘漫步走着。陆家样回头，很快就看到了。他停好车，走过来。 “姑娘贵姓？” “免贵，小姓林，叫我小林好了。” “小林姑娘，敢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哦，我刚刚大专毕业，还没有工作，这不，正在街上找呢。” “这是我的名片，要是有兴趣的话，就到我的文交所去，我会给你一个好的岗位和薪酬。” “这、这，让我想想。要是去的话，我明天给你电话。” “好的，随时欢迎你，小林姑娘！” 远处，一直在观看着的黄耀祖，见陆家样果然上钩了，心里很是得意。“等着吧，要我当狗爬，老子要让你下大狱！” 其实，刚才街头那一幕，是黄耀祖策划的，没想到，陆家样还真的是这么容易就被他“请君入瓮”！ 他要报复。他要搞垮陆家样。上次，自己被迫狗爬出村，奇耻大辱！他采取行动了。他早听说陆家样的文交所有猫腻，但总是没有证据。这次，他首先就是要拿到证据。 “怎样才能拿到证据呢？”他冥思苦想。那天，闲逛时候，他无意中看到了小林姑娘跟她奶奶在街头演出“碰瓷”的全过程。 那天的“碰瓷”，前半过程几乎跟刚才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天，开大奔的老板甩给小林姑娘一叠钱后，开车走了，后来，小林姑娘摸出手机打电话：“奶奶，成了，我们下一个路口见！” 丢给小林姑娘一万元钱，他要导演一场戏《美女救老板》，然后，让小林姑娘潜伏到陆家样的文交所里…… 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搞笑的帖子，自己试着拿来玩玩，没有想到却屡试不爽，连连得手……小林姑娘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人甩出一万元来请自己再玩了一次，还当起了卧底来。这个世界，太有趣了！ 第二天，小林姑娘给陆家样打了电话…… 十二 陆家样调动起各种关系，很快就策动起一次大型拍卖会，一下子出手了好几件收藏品，平息了因资金断链带来的各种风波。 在城里呆了一个多星期，戏也停排了。侯运道打来电话说，这些天，敲打响器的、跑龙套的，全都放了假，他只留下李海彦几个主要演员，讲解细节、扣动作、校表情……侯运道说，现在戏都没有排完一遍，元旦想到县剧院演出，恐怕难哟！ 这天，正好是周末，迫不及待的，陆家样一个人开着车子往村里赶。半路上，他就给村里打电话，说马上排演。他说他把车子直接开到戏棚，一下车就上舞台。 …… “第五场，无颜过江东，三、二、一，开始！” 幕前，渔鼓老人着白长袍，边舞边唱：霸王梦破香消殒，九里山上楚歌声。乌江渡口船尚在，无颜江东再起兵。 项羽（内念） ：扛鼎拔山世无敌，横扫东西霸业起。只因一场鸿门宴，转胜为败悔恨迟。 （渔夫撑船上。） （项羽上。） 项羽 （慢板）：奋力拼杀逃离凶险 只见江边一艘乌篷船。 渔夫 （白）： 过来的是项王千岁吗？ 项羽 （白）： 你是何人？怎么认得孤家？ 渔夫 （白）： 那年我给营中送过粮草，因此认得项王千岁。 项羽 （白）： 原来是这样。 渔夫 （白）： 大王为何这等狼狈？ 项羽 （白）： 垓下一战，败给了汉军，孤被他们追赶，逃避至此。 渔夫 （白）： 如此，项王千岁请上船来，老汉我渡你过江。 汉军四将上场，追项羽。 渔夫 （白）： 嗳呀，汉兵到了，项王千岁快快上船！ 项羽 （白）： 想我项羽，威名四海，无人不知；今日兵败至此，有何面目回去见江东父老？ 项羽拒不上船，艄公退下。 汉兵已到，一层一层围拢上来。项羽瞪一双电光闪烁的眼睛，拔出宝剑，大步迎敌，汉军无一人敢近他身前。忽然看见汉军中有个熟人，仔细一看，正是叛楚降汉的部下吕马童。 项羽喊：“吕将军你来得正好，听说刘邦为了买我的人头，赏千金、封万户，好，孤将头割下，赐给你，请功邀赏去吧！” “停！停！”侯运道冲上来。责怪戏演的不够气势。他说本来多么酣畅淋漓的一个项羽，一个多么悲壮惨烈的情节，你们演的一点豪气都没有。他说，项羽的最震撼人心就是气概，他宛如横空出世，风风火火闯荡一遭。事实上，古往今来出现过不少刘邦式的帝皇将相，而项羽却是绝无仅有！他的勇猛，他的敢作敢当，气贯长虹！他的决绝，惊诧千古，叹服万代！就连南宋女词人李清照也为之感叹：“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项羽称霸时间虽短，但他的英雄气概，却远远超出刘邦数百年家天下的轰轰烈烈。你们演的，声音不够洪亮，少抑扬顿挫，动作也不够夸张。临死前，项羽说“孤将头割下，赐给你，请功受赏去吧！”这句话，你们说的，好像是“我将苹果削好，送给你们，拿起吃吧”，对比两句话，哪一句平淡，哪一句惊天地泣鬼神？好好体会吧！ 众人称是。 “好了，继续排演！”侯运道说完，退下。 项羽自刎而死，两眼圆睁，死不瞑目。 汉军兵将吓得连连后退。 刘邦赶到，立即传令：“项羽死了，但尸首不可损坏，以诸侯大礼安葬。” 众将说：得令！ 艄公上场，说：霸王啊霸王，我怎么说你呢！韩信大将军算定你是要逃到这乌江边来的，所以早早地叫我停船在这里等你。韩信大将军说，你力大无比，要生擒了你，也不容易，他叫我哄骗你上船，给你一杯酒喝，下点药蒙翻你，然后绑了送给汉王！可你，哎呀，自己抹了脖子！哎呀，也算惨烈呀！ 刘邦上前，说：我这个老弟，太意气用事了。说到底，也就是傻！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自己这样作践自己呢？凭兄弟交情，哥哥得了天下，能不给个官让你做做？若不想在我治下做官，就自己开个武馆，收一帮弟子，也不枉你这一身本事呀！日子过的，也好快活的嘛！当年，鸿门宴上你不杀我，让天下都知道你仁义。就你会表演？我也想让天下人知道我宽厚，知道我大肚能容，可是你连这个机会也不给！ “停！停！”侯运道又止住排演。他说；“你们对刘邦的奸猾、无赖的小人本性也没有很好的理解，所以，演的太平铺直叙了！都坐下来，听我好好地给你们讲讲戏。”他说，如果项羽有做皇帝的念头，凭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抢先入关，他之所以北上与秦军主力决战，不关心‘ 谁先入关谁做关中王’的约定，就因为他是一个只重过程而不重结果的绝世之雄，是一个坦率真实的英雄，这才让刘邦钻了空子。项羽是一个做‘事’的人，而刘邦则不同。刘邦全部心机都花在了帝王梦上，他笑话项羽拼死拼活，自己则偷奸卖懒，悄悄地奔着帝王宝座而去。他是一个十足的投机取巧的小人。台词中‘就你会表演？我也想让天下人知道我宽厚，知道我大肚能容，可是你连这个机会也不给！’说这话，十足的无赖，洋洋得意。当然，刘邦毕竟当了皇帝，我们不能把他当作丑角来演，当但也要通过独白和眼神，特别是贼溜溜的眼神，还有奸笑声音，演出他那小人派头。这样，观众看了，才会心疼，才会感概：勤勤恳恳干活的，没捞着好处；偷奸卖懒、投机取巧反倒荣华富贵，这样，才出效果！ “好，重新来一遍。记住，动作要夸张一点。项羽的动作，要英武雄健；刘邦的动作，带一点滑稽带一点猥琐才好！” 十三 按照侯运道的剧本，戏的尾声，是一段歌舞。 一组着红色大襟窄袖长袍与一组着白色大襟窄袖长袍的女子，在南唐后主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哀婉、凄楚的歌声中，扭动腰肢，甩长袖起舞。大伙儿议论纷纷，都说这霸王戏，还真拍成了一台文艺晚会。也有的说，过去的霸王戏，都是演到项羽自刎乌江边即告结束，包括梅兰芳的《霸王别姬》都是这样。而这次排演的，后边还要来一场歌舞，是不是画蛇添足？ 侯运道说，过去演的是《霸王别姬》，而今，我们演的是《虞姬别霸王》，为此，这个尾声不但不是多余的，而且，还很重要，在整出戏中，尾声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他说，你们看过越剧或者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吗？祝英台跳进了梁山伯的坟墓中，故事讲完了，不也是没有马上结束，而是坟头飞出一对蝴蝶，一段蝶舞，一曲《化蝶》，很感人。我看了很多古籍，关于虞姬身后，有两件事情，一件是，虞姬死后，化作了一种花草，也就是今天人们所说的“虞美人”。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就记载了这样的传说：虞姬死后，她的墓地周围长出了许多鲜艳的花草，被称为虞美人草。有人作了《虞美人曲》，到虞姬坟前弹奏，虞美人草枝叶随曲而动。而换其他曲子则不会这样。后经了解曲调的出处，原来是吴地的音乐。盖因虞姬是吴地人也。虞美人花在古代寓意生离死别、悲歌，也有英雄惜英雄之意。辛弃疾有诗曰：“不肯过江东，玉帐匆匆。只今草木忆英雄。”亦有英雄惜英雄之意。清代有人以虞姬口吻占诗曰：“君王意气江东，妾何堪入汉宫。碧血化为江上草，花开更比杜鹃红。另一个事情，就是虞姬的事迹，感染了历代文人，他们写下了许多或赞或叹的诗歌辞赋，形成了一个很有名的词牌名，那就是“虞美人”。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他说，虽然刘邦登上九五之尊，吕雉也到了“母仪天下”的位置，可他们在后人的心中，似乎没有得到西楚霸王和虞姬那么多的赞誉、传颂和哀叹。特别是虞美人，更是幻化为一种花卉、固定成了一种文体流传下，实在是难得。 乐昌娇说，现在演的毕竟是戏，不是搞晚会。戏，就要有故事有情节。你说的这些，就是很好的“戏”呀。可你设计的尾声，单单用歌舞演绎，只演绎一种意象，太抽象了，不懂这段历史的人，还真看不明白，还真以为是戏演完了，来一段歌舞热闹一下，渲染“余音绕梁”，让人以为是在谢幕呢。戏棚闹腾了一阵子，还真的整出了一点响动来了。不管“抠脚大叔”真心目的是什么，但这排戏演戏，还真的对农村文化建设大有益处，是建设美富强的新农村不可缺少的一个内容。上海那位博士的回乡日记，她认真地阅读了，写的是悲观一些，但倒是给了她好些启示。结合自己一段时间的调研，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构思着“经济富村、文化强村、环境美村”的计划。当然，她也看到，这一排戏，还真的把村民的话题引了过来。而今，村头巷尾，人们又开始“摆龙门阵”了，说“水淹金山寺”、说“七郎探母”……她很希望村里人气旺、充满潮气，她很希望村里文化气氛像先前那样的浓厚。近些日子，一有空，她就过来瞧瞧。她赞同大伙的看法。她建议把尾声改为第六场，题目就是《贞魂化作原上草》。她说，留下歌舞，穿插故事，这样更好。 “阿娇妹妹这话，说的在理！”陆家样马上出来点赞。 “既然阿娇姑娘都说了，看来，还真是得修改修改，不然，我也成了自负的霸王听不进规劝的项羽了！”乐昌娇是村中的女秀才，她的意见，侯运道乐意听从。而今，村里做生意的人多，老板一大堆，可文化人就那么几个。这文化的事情，不听文人的，难道听生意人的？ 十四 “阿娇嬢嬢要在村里成立公司了！”、“阿娇嬢嬢要在村里成立公司了！”在广场，几张大红纸贴了出来，一下子，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山村。 站在广场上，阿娇在给村民们解释她成立公司的意图和规划。 她说，新成立的公司叫做“跑马冲草本种养有限责任公司”，已经备足了1000万元的筹备资金。她说公司成立后，搞现代农业，具体的说，就是搞有机种植和草本养殖。公司的组建，村民可以用土地入股，也可以持现金入股。有不愿意入股的，可以领取土地租金。新公司要搞连片开发，要把整个村庄建设成为一个现代农业园，要把村民变成职业化的农业从业工人。她说，今后，村里外出打工的，可以回村就业，不要再背井离乡外出谋生。中青年人回来了，村庄就有了朝气。 “有机种植和草本养殖，知道有人在搞，但都是零零星星的，比如农家乐之类，我们这样大规模地搞，能销得出去吗？”有村民问。 乐昌娇说，公司要搞产供销一条龙，瞄准城市高端人群，慢慢搞成订单式生产，还要到城里租很多的铺面，搞网络化直销。 为了得到村民的理解和支持，她找剧团借来“小蜜蜂”，一遍又一遍地向围观的村民讲解。 1、筑坝提升水位，然后沿溪流两岸依次开挖鱼塘，让溪水自流进入鱼塘然后自流出去，用活水养鱼；用花生麸等有机肥种植黑麦草、狼尾草、俄罗斯饲料菜、桂牧一号等，用草喂鱼。她说他考察过，在广西的浦北县六万大山区，就有这么几个村子是这样开塘养鱼，在钦州市里，还专门有用这种鱼来作食材的鱼餐馆，生意很好。 2、建养猪场，种植牧草和青菜，养土猪； 3、连片开发，规划水稻种植园区、大青枣种植园、马蹄种植园、砂糖吉种植园等； …… 为了打消村民的顾虑，乐昌娇宣布，村民土地入股的，在收益方面，下保底上不封顶。也就是无论公司效益怎样，村民每年最少都可按照租金标准领取土地收益。如果公司效益好，入股土地，可以按照面积享受分红；另外，16岁以上60岁以下的村民，都可到公司就业，按月领取薪酬。公司实行竞争上岗，按照个人的能力，或者是安排在种养生产岗位、或者是安排到销售岗位、或者是安排到管理岗位……她说，你们放心，这个公司，都是土生哥他们在后边支撑，他们才是大股东。我阿爸是一个教书匠，我也只是一个领工资吃饭的人，没有这个实力。其实，我只是一个操盘手而已。土生哥说了，公司挂牌的时候，他一定回来！ “难怪，原来有大老板在后边支撑着！” “我说呢，她哪有这般的豪气，哪来这般硬气！” 十五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元旦了。 这天，陆家样来到县城，跟县剧院把场地租用的合同签订下来。为了能够顺利演出，他要求剧院责成商家尽快搬出，以便清理杂物，搞卫生、搭台、舞美等。 还有票务问题以及宣传广告的问题，他都得去办理。他说过，演出收入与开支相抵，不足部分，由他来支付。他要把气氛搞浓，尽可能多地提高票房收入。 还有诸多事情要办，陆家样决定在县城住下来。可刚进入酒店房间，村里就来电话了。侯运道说，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黄耀祖来到戏棚，把正在排戏的李海彦叫到门外，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然后，他们就走了，可到现在，都晚上8点多钟了，李海彦也不见回来，家里很焦急，满村子寻找，也找不着…… 陆家样的第一反应，是李海彦被拉回县城了。于是，他打通洪哥电话，叫人带路，马上登门要人。可家里没人。问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儿子也一脸茫然；问家中老人，老人也不知道。“这个三脚猫的东西，哪个晓得他在哪里哟。” 连夜赶回村里。陆家样直奔李海彦娘家。 一个人失踪了，本来就是一件大事，何况失踪的是剧团的台柱子！到县城演出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急的大伙真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李海彦的手机，谁也不知道号码，而黄耀祖的手机，怎么打，都是暂时无法接通！问题一定严重了，但谁也不知道问题严重在哪里！ 乐昌娇来了，手里攥着几页纸。她把陆家样叫出外边，说曾经捡到过李海彦的手机，看了她的微信，都打印在纸上了。 陆家样大致看了一遍。他这才知道，李海彦的婚姻生活竟然是如此的糟糕。他心里十分恼怒：“找到那个畜生，老子非揍扁他不可！” 乐昌娇说，他们双双蒸发，估计是要弄出一点啥事情来了。 李海彦失踪，在村里闹腾的沸沸扬扬。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乐乐意来了。吃过晚饭，他在庭院里侍弄盆景，见女儿奔出跑进的，觉得有点不对劲。到院门外仔细听听，见村里嘈嘈嚷嚷，心想这肯定是有事了。于是，他就从村东头赶了过来。一问，才知道是李海彦失踪了。他说他白天上山找树根的时候，远远瞧见他们两人朝马跳峡里边去了。 “到马跳峡干什么？” “管他们去干什么，现在重要的是要知道人在哪里，人怎样了！” 于是，青壮年人，全都打手电筒，往山谷里寻去……在跑马峡的悬崖下，村民们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大伙在小溪边上仰头望，顶上是一线天，从上边的岩石顶上到这谷底，20多米高！于是就有人开始推断，他们应该是从上边摔下来的或者是跳下来的。 峡谷顶上那块巨大的岩石，是李海彦的寄娘。出嫁前，逢年过节，李海彦都要来这里供奉的。就是在出嫁前两天，她也曾带着黄耀祖来过，摆上三牲，放了鞭炮，也是拜过的。 拜寄娘是当地的特有风俗，不单是岩石，大树、池塘等，只要被认为与孩子命相相符的东西（当然一些永固的东西），都可认作寄娘。这一独特的风俗，源自阴阳五行思想，也就是缺什么认什么，认什么补什么，寻求命理平衡。算命先生说，李海彦命理脆弱性格软，于是，爸妈就把她带到这里拜认石头作寄娘。 根据乐昌娇打印的微信记录，陆家样推断，应该是黄耀祖要求李海彦回去，李海彦则要他在寄娘面前许愿，承诺今后要对她好之类，将他骗到了马跳峡顶上……然后，或许是李海彦乘黄耀祖不注意的时候，将他推了下……或者是两人厮打，抱在一起，滚了下来…… 警察来的时候，陆家样并没有把乐昌娇打印下来的那几页纸交出来。他只是说李海彦与黄耀祖感情不和，李海彦经常被打，早些日子，黄耀祖还来村里要强行要把人拉回去……他说的这些，已经足够刑侦人员破案参考了。 他不想把乐昌娇拉扯进来。 通过现场勘查和技术分析，警察得出了案情判断：是李海彦乘黄耀祖不注意，将黄耀祖踢下悬崖，然后，自己也跳了下来。可李海彦为什么这样做？仅仅是感情不和吗？虽然他们已经离婚，但毕竟还有一个儿子，这需要多大的仇恨才会做下如此举动？目前，没有更好的证据，谁也无法做进一步的推定。 李海彦死了，《虞姬别霸王》没有了女主角，而偏偏没有几天就要上县城演出了。合同签了，广告也发布了，怎么办？侯运道一筹莫展，剧团里，众人也无计可施。 有人说，没有了“虞姬”，你的“霸王”怎么演？ 这时候，乐昌娇站了出来。她说她可以饰演“虞姬”。 “没几天的时间了，你行吗？”大伙疑惑。 “行！肯定行！”乐昌娇鼎立相助，陆家样万分感激。他说，跑马冲几十年唱戏历史，人们都受到熏陶，谁都能哼上几段，何况阿娇妹妹从小就爱看戏，有基础。他说，30多年前，阿娇妹妹就能考上武汉大学，是人中凤凰。那个时候，考大学，那是千里挑一，不比现在，教育产业化，读完高中，基本就能上大学。万人拥挤过独木桥，她都能地过去了，而且是很漂亮地过去了，何况这一出戏？再说，阿娇妹妹弹古筝，那是在山木市里都获得过奖的，她悟性高，有文艺天份…… 侯运道说，放牛娃趴在窗口偷听成了状元，而坐在课桌上的书生反倒名落孙山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 乐昌娇说，我演虞姬可以。但剧本有个地方要改。 “哪里要改？” “大风歌，刘邦是在打败项羽当了皇帝之后，回到老家沛县与乡亲们喝酒时候唱的，是乘酒兴边舞边唱的即兴之作。在历史上，大风歌被称为第一人主歌。可不是在垓下战场上唱的，你们这样排，是历史常识的错误。我是历史研究员，演这样的戏，会让人笑掉大牙！” “让我想想！”拿起剧本，侯运道拇指与食指钳住眼睛，往上推推。他说，细细想来，这是老夫的一个小小笔误。错是错了一点，但也不必要改。材料是为塑造艺术形象服务的，不必要像研究历史那样地去考证。 一个要改，一个不同意改。这个文笔官司，只有请老秀才乐乐意出来裁决。 乐乐意，这个教了半辈子语文的中学教师，也主张文学与历史是两回事情。他说只要大的事实没有出入，就没有必要斤斤计较。一部《三国演义》，一部《三国志》，一个是文学，一个是史书，风格不一样。要考证起来，《三国演义》与史实不符的地方，多得老了去了。比如蒋干，就绝非三国演义所描述的那样痴呆，还被周瑜耍的团团转 。正史中的蒋干以辩才闻名，又和周瑜是老友，所以曹操派他过江当说客。周瑜明了他的来意，把美女宝物展示给他看。蒋干一直微笑，不说一句和政治有关的话。回去后报告曹操，说周瑜志向远大，不是言语所能动摇。演义描述蒋干当说客不成，反而中计，使得曹操误杀蔡瑁、张允。这不合史实。有谁去计较了？何况，侯伯伯编的戏，只是让他在垓下唱了一句半，没有唱完，让他今后好好想想，继续补充。这是合理想象，也不能说是错误。文笔官司而已，各有各的看法。史书上说他是即兴之作一气呵成，那是他当了皇帝，史官们拍马屁也不一定呢。 “有人抨击有人骂，才好出名嘛！”陆家样也主张故意留下话柄让人评说。他说，一个东西出来，没有人说三道四，说明这东西就不是东西。 说不过众人，于是，就试排。 果然，乐昌娇不负众望！ 十五 地点：县剧院 幻灯打出字幕：第六场 贞魂化作原上草 渔鼓老人出场，来到大幕前，敲打渔鼓，唱： 楚军败亡帅旗倒， 玉帐佳人何处找？ 香魂月夜逐剑飞， 热血染红原上草。 老人将古人诗歌改写渔鼓词，唱完，退下。 大幕拉开，舞台背景，一幅巨大的喷绘，画的是迎风飞舞的虞美人草。红白两色花朵，娇艳和凄美。一组着红色大襟窄袖长袍与一组着白色大襟窄袖长袍的女子，扭动腰肢，甩长袖起舞。 （幕内，白） 按照刘邦的嘱咐，戚夫人礼埋葬了虞姬。后来，在虞姬血染的地方长出了一种罕见的艳美花草，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美丽多情又柔骨侠肠的虞姬，于是，就把这种不知名儿的花草叫做“虞美人”。这名称一直流传到今天。 （录音唱，音量逐渐增大）： 红白两色虞姬草，故事知多少。听闻吴曲花朵摇，往事不堪回首风潇潇。 项王钟爱般般好，只是乾坤倒。拔山力在势却消，刎剑别君魂化美人娇。 这是侯运道改动过的《咏虞美人草》，由乐昌娇用古筝弹奏、演唱，哀婉、凄楚的气氛弥漫整个剧院。 歌舞毕，着红白两色长袍的女子退下。 （戚夫人幕内 白）：先帝，贱妾好苦呀！ 戚夫人上。手持“虞美人草”，唱： 子为王兮，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兮，常与死为伍。 相离三千里兮，当谁使告汝？ 戚夫人说：先帝呀，你到底是真爱我还是假爱我？你说过，要立我们的儿子赵王如意为太子，可是，你说话不算数呀，到头来，还是立了刘盈。俗话说，男人的甜言密语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兑现承诺！男人的金钱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花不花在你身上！……愿意为你付出的男人才是最爱你的男人。先帝呀，你竟然为了几个白发老人的一派胡言，改变了主张！现在，刘盈为太子，吕雉很快就是皇太后，而我呢，只有天天在这里舂米了……也不知道，这舂米，要舂到何时？也不知道，这舂米，又能够舂到何时？想想还是虞姬值得！为了她，西楚霸王江山也不要了，性命也不要了……这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这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大家看看，这花，叫做虞美人，还有那，满天下的文人，都来写诗歌辞赋，纪念她！一个女人，有了这些，那才叫做值得！先帝呀，我伴君一场，先帝呀，我枉入汉宫，昔日高贵，如今成了杂役……女人呀，嫁给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重情重义，真心待你！ 戚夫人下场。 （幕内 白）：哈哈，刘家天下，终于变成了吕氏天下！ 吕雉在宫女的拥戴、扶持下，上场。 吕雉说：俗话讲，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才不管你是真爱还是假爱，捞到好处才是硬道理。刘邦你终于死了，政权落到了哀家手上。如今，我成了皇太后，临朝称制，成了天下第一女人。你的那些党羽，哀家一个个把他们灭了，就连你的儿子刘如意、刘友那几个可恶的人等，一并被哀家诛杀了。刘邦呀刘邦，你不要怪我，当年我贵为千金，嫁给好吃懒做的你，不就是为了今日的荣耀？你刘邦好酒贪色，在跟我成亲之前，就与别人私通生下儿子刘肥！与你成亲，我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呀？我为你坐牢，我为你当人质，颠沛流离，还要侍候你老爹，差一点我还被你当作肉汤吃了！刘邦呀刘邦，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都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报！”审其食上。 “爱卿，为何如此慌张？”吕雉问。 “报告太后，你传懿旨，叫下官铲除虞美人花，可是越铲越多呀！”审其食说，那花，太神奇了，听到吴曲，竟然闻歌起舞，开遍天下。现在，连宫中也有很多人喜欢这种花了。就说那个舂米的***，也是常常拈着一朵虞美人花在喃喃私语…… “这个***,我要让她不得好死！” “让她死，太容易了，让她生不如死才解气呀！” “对，让她生不如死！”吕雉发狠。“叫人把她的手砍了，脚也砍了，丢到茅房里，让她做人猪！” “得令！”审其食下。 “盈儿，哪里？”吕雉呼喊。 （刘盈幕内 白）：“母亲高声语，我急忙赶来到！” 刘盈上场。 “母后，叫为儿有何吩咐？” “儿子呀，你父皇总说你生性懦弱、慈善，这样，很难治理天下呀，母后今天让你看一样东西，练练你的胆量！” “母后，要让为儿看什么东西？” “人猪！” “人猪？人猪是什么东西呀？” “走，看了你就知道了！” 吕雉拉上刘盈，说：走。 来到茅房。 刘盈问：“母后，人猪在哪？” “瞧，那就是人猪！” “母后，那是戚夫人呀，哪里是人猪？” “没有了手，没有了脚，不是人猪是什么？” 刘盈说：“母后，你这……这……也太残忍了！”语毕，瘫倒地上，奄奄一息，最后死了。 吕雉哭：儿子呀，你怎么孱弱到如此地步？ （幕内 白）：“太后，茅房里开满了虞美人花” “赶快叫人铲除！” “太后，越铲越多呀！” 灯灭，灯亮。舞台背景重新换为巨幅喷绘，虞美人花在迎风摇曳。 身穿红白两色长袍、腰际系带的女子上场，她们在古筝弹奏的《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曲子中，踱碎步、甩长袖…… 演出结束，观众掌声久久不断。 这时候，几个警察走进剧院，直奔后台，把陆家样铐了。警方说，陆家样有扰乱经济秩序罪的嫌疑、有贿赂罪嫌疑。原本3天的演出，只演出了两天，草草收场。 乐昌娇在县公安局有熟人，于是众人委托她前去打探。 乐昌娇回村的时候，众人全都围了上来。 “你们还记得陆家样上次回村运走的那个鼎锅吗？” “鼎锅怎么啦？” “问题就出在那个鼎锅上！” 原来，陆家样把那个清朝末年的生铁鼎锅叫人用马尿做了处理，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东西。他就说是宋朝时代的文物，是杨文广平南的时候用过的，所以很值钱。这个还不是关键。重要的问题，是他沟通银行官员、文物鉴定专家、收藏家一起来扯了一个弥天大谎。他们搞假拍卖、假标价，然后，拿这个鼎锅，当然不止这个鼎锅，还有其他也拍成了天价的赝品去银行抵押，套出巨额贷款…… 乐昌娇说，是黄耀祖告发的。她说，上次，黄耀祖来村里拉人，吃了亏。于是就派人卧底，搞清楚了情况。他知道来跑马冲拉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事先留了一手，把要说的全部写在信上。信，就放在他家的抽屉里…… 于是，就有人恍然大悟，说应该是黄耀祖再次前来拉人，把暗中调查并要举报陆家样的事情说了，说陆家样这回玩完了，要李海彦死了心。为了帮陆家样一把，李海彦就把黄耀祖骗到了马跳峡顶上……李海彦应该是这么说，跟你回去可以，第一，你不要告发，第二，从今往后，要对我好，你要去当我寄娘的面发誓。我也发誓从今往后跟你好好过。黄耀祖为了顺利地把李海彦骗出村，假惺惺地在石头面前跪下，认错、发誓……李海彦知道,黄耀祖发什么誓都没用，于是，飞起一脚，把他踢下山崖，接着，自己也跳了下去…… 乐昌娇说，李海彦是为了替陆家样杀人灭口而跳崖! 十六 乐昌娇策动、组织的“跑马冲草本种养有限责任公司”挂牌了。 乐昌娇说，烧鞭炮放焰火污染空气，造成雾霾，于是只放气球！ 这天上午十点整，3888个气球从跑马冲村中冉冉升起，五颜六色，飞飞扬扬。 气球飘远之后，山那边传来了“轰隆隆”的引擎声。人们转头望去，只见东边山顶上，一架直升飞机飞了过来。 飞机在村子上空盘旋，一圈、两圈、三圈……后来，慢慢地就降低了高度，一边飞，一边抛下了一个个红色塑料袋……大伙捡起来，一看，里边尽是五分五分的硬币。数数，每一个红袋子，均是八元八角八分！ 这天，跑马冲的村民，几乎人人都捡到了红袋子！ 作者简介 沈桂才，男，1963年11月生于桂北山区的一个小村庄，做过农民、读过大学，到过部队，1995年11月进入广西日报社，主任记者。先搞采编，后从事报业经营。2001年，《美国博士在南宁打“钟点工”》一文获中国新闻奖。 2004年下半年以来，参与了《广西日报》自办发行的筹划和实施。多年来，经历了一个覆盖全广西的报刊发行网络的建设、维护和网络价值开发的全过程，稍有体会。1990年以来，先后出版长篇小说《圆梦》、报告文学集《跨越国界的名字》和《界碑下的足迹》等。2011年6月，学术专著《在买方市场下经营报纸》一书出版。2015年3月，发表中篇小说《进城》。 业余时间常写散文。近年来，先后有《悬空寺悬在哪里？》、《山清水样明》和《去过一次外婆家》等数十篇见诸报端。 电话：13397774505 15278006408 联系地址：南宁市民主路21号广西日报社 邮编 530026 作者生活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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