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

 

天黑下来。

我把心灯放低，为了让我的身影带着体温，能一下子

摸到天空，拉住神仙的手

 

——此时，小雪具备含蓄之美。感恩节里

大地一片一片地白

凡是卑微的生物，我都谢过了

 

——坐在旷野里的泰山，披着雪色、夜色

头顶灵光闪烁

如此庞然大物，在此，我也谢过

 

……风，碰伤了我的文字。

它们都是圣洁之物，不管别人开什么会，做什么决议

我不准备用它们发言

 

该谢的我都谢过了。

“为了撰写那篇盛世的悼词，我已沉默了三年”

今天，我再谢一次……

 

 

佛光

 

如今的我，正适合说阴晴圆缺和悲欢离合，物与人的事

我都喜欢交流

 

时间这面镜子，深不可测，很多时候，它不够朋友

它看清了一切，也看透了一切

但它不轻易开口

 

天空陪我半生，与我心心相印，对于它，我已知足

它忍着疼，用风和云彩给我展示

它还不会说汉语

 

座谈会上，我说了一些，只有一个人听懂了我的发言

我的言论，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写诗的人，就是诗人写下的诗

 

——此时，夕阳充满了智慧，它安静地盘坐在水波之上

把佛光铺满了河面

 

 

火焰

 

 一朵火焰的内心是孤独的。它孤独的内心空无一物

我害怕空，心空比天空大

 

多年来，火焰一直在成长，它那么茁壮

它自己给自己鼓掌

 

——石头、水和人类魂于内，形于外

它是时间本身

 

多数时候，它潜伏在岩石、冰块和瞳仁里

它的种子无须受孕

 

美，或狰狞。它嘶叫着，伸出无数的手臂

奔腾，跳无形之舞

 

——我绘着它的外形，体内大火把笔头烧的发红

 

 

倒立

 

 ——这些天，除了练倒立，就是练习凡事反着做

譬如读书，我从尾巴向上捋

拿到刊物，先看屁股，“屁股决定脑袋！”

 

世界与我拗。我懒的看排名，对头条十分警惕

我喜欢从后向前，或隔皮猜瓜

倒立时我看到：挂在地上的东西，高者为危

 

从下到上、从小到大，是否从卑到贵、从隐到显

或从无到有

我要先把世界摸一遍，掂量估算一番

 

——习惯养成了脾气，坏脾气，要找到光明的穴

一定在根部

我也许就是那个熄灯的恶人

 

困惑

  

不需要色彩：“墨点无多泪点多”

笔老则简

 

（一半醒着，一半醉着，世道如此

就在笔墨里犯病）

 

……命运只赐予我几粒文字，我一直做得是

放进自己，为天下节省粮食

 

——每当困惑，我就抬头看一看天：天大，八哥小

它与我一起，回头后望

 

……鱼要上来。鱼不解水面之上的冷热，枯笔连排

也没有点出绿色

 

鱼要上来。水至清共天一色，雾纷纷退至画外

鱼是天之精灵，水的骨头

 

——它向我一瞥，心生无限波澜，虚处一定存大有

我们都有一双毒眼

 

……“画得太好了，太棒了，为何卖不出去？”

这是梵高在叫

 

天才只能自己说给自己。乌鸦成群地在麦田上飞

除了你我，世界已疯

 

——我所坐的地方无树无石无八哥，空中飞满乌鸦

屁股下的地球已暖热

 

 

疑惑

  

——“大脑为何有沟壑？”

“那是为了把更多的曲折和不平存下来”

伤是思想留下的

思想是刀，刃带风，不流血

 

今年，我无事可做

反复在脑子里演绎向空中扔斧子的细节

伤没伤到天？

反正我没听到喊疼

 

“谁用向空中扔斧子代替向背后捅刀子？”

人不是天

人的天与天的天谁大谁小？

背后的刀子什么人捅来？

 

……“我是否真正向天空扔过斧子？

是否可以把整个天空撞响，或把旷野擂痛？”

我这样想过千万遍

好像真的扔过千万次斧子

 

“大脑为何有沟壑？”

——一只猫头鹰的叫声让黑夜不安

“世界并非新闻中说的那样”

世间所有的伤口似乎都与我的想法有关

 

思来想去

 

其实，只要天空侧一侧身子，我就能从时光的缝隙里

飞过去

 

人间太吵，我被逼着向山顶走，我不知高处有多高

我一直努力，走了四十多年

用旧了许多笔头和时光

 

前年，不慎跌入悬崖，我始知道

所有漂亮的承诺多是陷阱

譬如，任何没有落实机制的口号甚于欺骗

 

——如今，思来想去，我只能选一个汉语的制高点

用意象把自己藏起来

 

 

平安无事

 

——正午，太阳很高，与地面构成了九十度夹角

它没有掉下来

其实，它每天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报时的天神敲着棒子从我们头顶走过

一个人正在把头撞到墙上

好像要把肉体整个放进钢筋水泥里

 

一只摄像头睁着眼，两只，录制了全过程

这一切只提供导演剪辑

也许有王立军偷偷藏起来的一份

 

墙一摇，地一摇，天也一摇，咚、咚、咚

头颅跟墙说了什么

金花四溅，头昏眼花混同光芒四射

 

只有一种声音在散布：平安无事咾，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