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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春暖花开

吴晓明

      凌晨醒来先看作家方方的武汉日记，我每天从她的文字里嗅着武汉的气息，我相信她听到的都是最真实的声音。她说：现在的武汉人，心态已经比较从容。购物买菜，努力生活，耐心等待真正拐点的到来。
      我瞬间像是心里燃起了一炷香，虔诚中又充满了温暖和力量。心里有了香火，自然踏实了许多。有时候想想，文字何尝不是每个爱文字的人心中的一炷香，让我们相信爱，相信美好，相信未来就在美好的路上。
      今天是雨水，没有雨。
      拉开窗帘，窗外又是一个清亮的世界。没有风，自然没有沙尘。接下来是惊蛰、春风、清明、谷雨，这些被岁月艺术化了的词语都镶嵌在春天到夏天的路途上，像是一个个浪漫的驿站，提醒你逗留匆忙的脚步看沿途的草长莺飞，又像是岁月的休止符，似乎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是一次意味深长的回眸。一场风，一场雨，踩着一路的鼓点，在岁月的紧锣密鼓中草绿了，花开了，一年又一年，老去的是岁月，不变的是流年。
      这个春天，阳光似乎各外温暖，明亮的有点晃眼，我总感觉像是假象，背后藏着阴谋，心里便有点惴惴不安。我渴望一场风，卷走我内心的阴霾，还我朗朗乾坤，把安静还给我的心，就像把花还给春天，把绿还给原野，我不用羸弱的文字填补我虚空的内心。这个春天，不缺少文字。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坐在春天里写不出春天的文字，第一次觉得走在春天里，找不到春天感觉，我在春天里迷失了自己。
      庚子年的春天，像是一篇凌乱的文字，没有头绪，没有了条理。我的生活像是一头困兽在原地打转，我的文字左右为难。我的文字想绕过防护服、口罩、眼泪、离别、疼痛、焦灼......我觉得那是这个春天的一座山，兜兜转转我还在山这面，伴着匆忙的脚步看焦虑的文字，我想，如果不爱那一身的白，不爱那些普通的人群，文字比我还羞愧。我试着贴近那座城市，在文字里听那座城市的呻吟，听那座城市的哭泣，听那座城市的呼唤，触摸那座城市的疼痛，我的视线拧出了   水，我的手心捏出了汗，我还是隔着千山万水，我还是无法真真切切体会那座城市的疼。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我用轻飘飘的文字表达我的赞美或者感动，似乎都显得多余。因为这个春天，不缺少赞美的声音，赞美的文字和眼泪一样多，值得赞美的万物和春天的花朵一样繁盛。
      这个春天，多少眼神触碰就是“疫情”，这两个字儿像是一只硕大的刺猬，那种疼痛从眼神到心脏，从神经到细胞，每一处都是疼痛。它醒目地占据了这个春天的头版头条，把春天所有的美好都挤压得支离破碎。占它横在“情”的前面，似乎所有的温情、爱情、心情等一切与情有关的美好感觉都被它劫掠了。《说文》中说：疫，民皆疾也。一个“皆”字，涵盖了所有的疼痛，在这场疫情中，没有健康人。“疫”就镶嵌在这个春天里，有一种抠不出来的憋屈与疼痛。多少生命还没有等到春天，多少生命被绊倒在春天的路上，多少人就埋在这个春天里......
      这个春天，我读了很多诗，可是这个春天与诗意无关。这个春天，我写了很多文字，可是都抵不上那一串串数字。
      朋友圈里诗人很多，热爱文字的人不少。唯有她去了用她写诗的手治愈那座城市的创伤，她有好听的名字，那个名字下盛开了那么多明亮的文字。她与那座城市只隔着厚厚的防护服，她说：请容我脱下防护服和面罩/把我的身体从铠甲抽离/让我靠一靠身体/让我平静呼吸......这些文字沉重的我却不能呼吸，似乎她脱了的那件铠甲又把我装进去了，我有心痛得点窒息。
      我总是设想，如果自己的职业也是医生，我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做出选择？我没有敢草率回答自己。其实，我们都是平凡的女子。我不说她是勇士，因为这样说的人太多了，
      她写到看到她写到：来武汉，我不是来欣赏樱花的/也不是来风花雪夜，接受吹捧/只想疫情结束能安全回家/即使剩下一把骨头/也要把自己带回给儿女、爹妈……
      在这样的文字里，我有一种被蜜蜂蛰了的火辣辣的锥心的疼痛，在这样尖锐的疼痛里我不知所措。我没有亲临现场，没有亲自目睹恐慌和死亡，所有的感觉都是虚妄，所有的文字都徒劳，我在她的文字里躲藏，在我的疼痛里打转。
我开始渴望一场狂风，吹走我的焦虑，渴望一场雨，浇灭我的不安。
      每个日子还是从数字开始，从数字结束。在数字和数字之间，是我凌乱而又轻薄的睡眠。很多时候，思绪像是一匹野马，栓不在夜晚的桩上，黑夜便像是枯井一样荒凉。这个春天，真的像是诗人说，摇摇晃晃在人间，我也战战兢兢在路上。
      午后，我也偶尔下楼，看蓝得一丝不苟的天空，看慢慢开始柔软的枝条，看小区里零星的行人，冷清的街道，听广播里反反复复播放的各种注意事项……那时候，我就有点恍惚，春天真的来了吗？可是，这分明就是春天的样子。
      麻雀没心没肺还在草坪上蹦蹦跳跳，似乎它们觉得这场劫难与它们无关，自然有一种逃脱了责任的释然，穿山甲、蝙蝠等等毕竟和小小的麻雀的差别不仅仅是身价。活在阳光下的万物，必须有阳光一样温暖。
      我每天在文字里安顿我的驿动的心，凌乱的思绪，其实，文字和我一样无能为力，文字沉默着我的沉默，孤寂着我的孤寂。有时候，也便暗暗庆幸，还好，我还有文字可以躲藏，文字还可以收容我所有的坏情绪。
      其实，这个春天，我一直都在等待春暖花开。似乎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魔鬼的身影就仓皇出逃无处藏匿。那时候黄鹤楼的风依旧弥漫着热干面的清香，武大的樱花依旧开得格外绚烂......
      那时候，我的甘州也是桃红柳绿风情万种了，“丹霞”，涂抹在春天的脸颊上，芦水湾的鸟儿们又开始翩跹，蒹葭苍苍也不仅是《诗经》里的画面.......

202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