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头匣
前几天,母亲将陪伴了她近50多年的两只手头匣交给我,并嘱咐说:“匣子虽小,盛不了多少东西,可用处大着呢,别扔了,好好留着吧。” 我接过手头匣,捧在手里仔细端详:一只上面写着“福禄”,另一只上面写着“禧寿”。两只匣子小巧玲珑,长有30厘米,宽大约6厘米,高也就12厘米,整个匣子用大漆漆成红铜色,正前面里窄外宽的双层漆线,连同那“福禄”“禧寿”四个字,全是黄金的富贵色,显得精致美观。一打开,原木本色显在眼前,从匣子里散发出的一股浓浓的檀木香味,着是迷人。这是母亲嫁妆中的小物件,平时,不见得摆在外面,一直藏在大衣柜里。匣里总是装一些大人认为比较值钱、比较稀罕的小东西或是零用钱。在我看来,那简直是一件宝贝。但是有人家相亲、就亲、当新客时,母亲才从大衣柜底部翻出来借给人家用。这时的“手头匣”摇身一变,成了走亲戚的礼匣。尽管借来还去的很麻烦,但母亲还是一直高兴地做着。临出借前,母亲总是取出匣子,倒掉里面的东西,笑嘻嘻地把里里外外擦上几遍,整整齐齐地叠好两块大红包袱放在里面,以备来人拿。当人家送回来的时候,我便有十块、八块的糖吃了。于是,小时的我也盼着有人来借。如果有时候人家借去一连几天还不见送回来,我心里就急得直痒痒,一天要问母亲好几次:“人家怎么还不送回来?”有时候人家来我家玩,就问人家:“你是来拿匣子的吧?”后来,我知道那是人家办喜事才用,听说是相亲、就亲、结婚才用,用匣子盛喜钱、香艾之类的,于是就盼起村里有办喜事的来了。有时一连几个月没有来借的,就着急地问母亲:“咱村里怎么没有办喜事的呢?”时间长了,母亲也就知道我又想吃糖了,便从匣子里拿出毛儿八分的钱来,让我去买几块回来,打一打上来的谗虫。 那年我才6岁,知道那天结婚的是一对当庄亲,男家在村中间住,女家在村东头住。一大早,我就去男家玩,看热闹,一会儿看到人家敲锣打鼓、打着红旗,还有两个提着一对红包袱,一眼就认出来是我家的。我就跟着迎亲队伍到了女家,又从女家跟到了男家,总算认准了那两个拿红包袱的人。那些人回到男家不多时,就开始坐席喝酒,我就在外边等,等了4个多小时,还不见散席的意思,我再也耐不住了,跑进去对着拿红包袱的人说:“你吃这顿饭要多长时间,还不给俺送包袱?”大家开始一愣,随之而来的是哄堂大笑,有的笑得前仰后合,有的一笑得把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还有的笑得热泪满面。我知道我闹出了大笑话,看着人们都忙着笑,没有顾得我,我便一溜烟似的跑了。 后来,我也提过那对红包袱裹着的手头匣,就不再是为了吃那几块糖了,而是去分享“有情人,当成眷属”的快乐,去担当拿红包袱、提手头匣的重任。 在50多年的时间里,母亲的手头匣走遍了整个村庄,包手头匣的包袱也换了一茬又一茬,从没有怨言。总是说:“你看,才几天啊,某某谁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盼着一茬又一茬的孩子长大,也许就是母亲出借手头匣的初衷吧? 现代的文明,使成亲、婚事的习俗、程序也在发生着变化,不曾有人再去提那个红包袱裹着的手头匣了。在别人的眼里,手头匣也许成了不起眼的赘物了,然而,在母亲的眼里就像传家宝一样,传给我。细想想也是,有谁家的大橱小柜走东门串西户,搬到这家挪到那家的呀?只有母亲的“手头匣”。只有它曾吸引过那么多人去喜欢、去借用;也只有它才清楚地记着全村人的那段历史;也只有它不是宝贝,恰似全村人的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