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缝花

现实已脱线

借梦织

缥缈无序


骄傲的针脚

梦里都不妥协

视而不见


心睁大眼

明明白白

清清醒醒

痛而不语


梦中梦再织

直到织出心里戏

梦醒便裱上一层愁韵

     王家卫的电影，像有一肚子心理戏，编织出一个个唯美含蓄的画面，现实却像脱了线的针脚，将一层层愁韵晕染开来，铺满整部影片，直渗入观者的心里，勾起尘封太久、伪装太好的过往情感，细细品，像喝下一杯酒，越喝心底事越往上翻，直到呛出眼泪。

      像一种未挠的痒，不挠，痒；挠过了，疼。这种弥漫晕染渗入人心的情绪，是一种含蓄的美。美而真，又不可得，永远骚动，愈发珍贵。

      含蓄美是爱情的酒酿，太热烈烧心，太直白寡淡。只是这种美可遇而不可求，故意追，便有赝品、做作之嫌，像为赋新词强说的愁。这种美更需要当事人独自体会，逢人便讲你的过往，说多了，自己都怀疑当初真有多用心。

      整部片子弥漫着暧昧的气息，热闹的人群，也只是少语寡言的花样男女的陪衬，各自相互的爱人也只听到言语没有画面交代，在互生情愫的两个人眼里，这种存在亦不存在的状态不正合情合理吗？在这样的人设、狭窄局促的空间里，一位是袅袅婷婷、曲线性感、摇曳着满满风情却又不自知的女人，一位是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西装革履、眉眼都含情的男人，同样孤独、礼貌、多情、优雅。有着相似的经历，太容易惺惺相惜，太容易萌生爱意，太容易着魔痴迷，一个眼神撩拨了不安的心，进驻心底。渴望、欲望与禁忌共同调配出一杯刚好经过便已心满意足的甜蜜又呛人的美酒，喝的人醉了，看的人也醉了，醉了也哭了。

       这样类似的画面似曾相识，W的情感被王家卫导演勾了出来，不打自招。

       高中时期，W的父亲便远到北京做生意，高一下学期时母亲也随之来京，留下W和不同校的姐姐。敏感而细腻的青春里多数时间W孤独地与繁复的学科、升学压力、情感做斗争，情感起初只是孤独的寄托，后来渐渐地亦加入了与W内心的拉锯战，令W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整个青春时期弥漫着矛盾、孤独、失意、渴望等情感。

      升入高中后，起初的W并没有太多杂念，加之之前的底子，成绩很轻松便保持在全班前5名（她初中曾经可是连续四次考得全班第一，并在私立学校考取第一名，争取了全免学费的学生，学校夫人亲自打电话给母亲道贺，校长向母亲承诺如果保持会直接报送到升学率高的市重点高中，不过这些都只属于过去，她后来因新的环境的孤独感并没有保持，承诺也就不必兑现）。直到遇到了L后，许多事情像脱了缰的马，不再受W主观意识的控制。

     L并不是一位帅气到可以让女孩子默默奉为男神的男生，但后来他却在W的心中被一遍遍美化成可与梁朝伟等媲美的形象。他的寡言也变得耐人寻味；他的抛头露面也成了正义的化身；他的背影也能被解读到孤独进而心疼。当时流行金庸的武侠，W便在心底又把L想象成了忠义难全的乔峰乔大侠，甚至甘心做一个为英雄包扎伤口的不知名的小女子。只是W不会明白，乔峰乔大侠只有一个，L也并不会置身那种环境，也不一定会有那么伟大的抱负，而自己也并不是那个小女子。或许爱情就是如此，一半言之有物，一半投注有自己的自作多情，进而不断美化、诗意。不然，古往今来，才子佳人借物抒情，借情咏物的经典绝唱怎么会那么美，那么源远流长？爱情更是让人瞬间变成诗人。

      第一次见到L，是在班级报到的那一天。L帮助班主任负责新生签到。或许因为最早来校，又比较尽责，在班级选举班干之前，他已被班主任内定为班长了。

      或许因为太尽责，L不久便得罪了一些托关系进班的“坏”学生，那些学生气哭过刚毕业第一年任教的两位语文、数学女老师。L在班会上站在全班同学立场上对此事大胆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并私下安慰了两位女老师。于是很长的时间里，老师们越喜欢他，那几位同学越想找他的茬，据说私下里L被揍过。

      可能在那个年龄，是非观非常简单，非黑即白，加之天生遗传父亲的正义感，W在心里很快便悄悄站队了---L越被刁难，W越暗暗挺他，并对那两位老师感到同情。

      因为成绩比较好，在将近六七十人的班级里，W虽无一官半职，亦很容易被记住，加之从小的文艺天赋，班级出板报这样的事情总能找到W。那些所谓的“坏”学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欺负成绩好的学生，因为他们在平时作业和考试时保不齐会依赖这些学生，并打心底会生出尊重。W对L的注意与支持都是默默的，对“坏”学生的抵抗也是默默的，尽管W有时也会有那么一丁点羡慕那些学生的无拘无束和可爱。

       第一学期末下午的一次体育课上，W的腿意外受伤（下髌骨骨折），太晚便没有告知母亲。当晚腿已经快肿成了馒头，每挪一步便都很困难。晚自习下课时，作为班长的L要负责最后锁门，见W十分困难地挪步，便托一位女生朋友扶着她直到宿舍。第二天母亲来校，W被接回家悉心照顾一段时间。

       L托同班的表姐带来班主任的嘱托，让好好在家休养，不要担心学习，回校后会有专门的任课老师单独为她补课。

       经过母亲的悉心照顾，在那个冬天可以一瘸一拐走路时，W便迫不及待返校了。

       早冬的雪已下，同学们会在W来回厕所的路上扶她；任课老师给她补课；早自习迟到班主任会让W先进去，将剩余的同学罚站；每次下晚自习，L总会等W慢慢走出教室后才锁门，并安排女同学搀扶她。W感受到了和家人一样的温暖，尤其这种温暖在下学期母亲也去到北京后更为珍贵。

       W的成绩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已经缺席了一段时间，并没有下滑的迹象，甚至单科成绩偶尔回光返照似的，比平时还高。当W一瘸一拐地从讲台领完卷子返回座位时，其中一个“坏”男生啧啧称赞说：“那么长时间没来上课都比我们每天上课的高！”，W的心里自然是自豪的，她更希望说这句话的是L，而W也确实瞥见了L说不清的目光。

      从此W的余光里便多了一份格外的注意，敏感的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份注意也在回应她。

      再调座位时，或许出于巧合， L坐在W的正后面。渐渐地，有心的W有意无意间了解了L更多: 他喜欢打篮球；他数学很好；他的字不好看但非常工整；他的父母也不在身边；他有一位学习很好的姐姐，并以她为傲…….但他身边还有一位或数位女生朋友，这让W百思不得其解，她宁愿相信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当然她不可能会唐突地问他。只是L会把不喜欢外借的MP3借给W听；他会恰好在W的特殊时期，身体不舒服时不让她值日；他会在W早自习下课趴桌子上补觉时很久才去打饭，但在临走之前轻轻地踢一下W的凳子，示意她该去吃饭了；他会在W上不喜欢的化学课打瞌睡时递给她眼药水或清凉含片；他衣服的颜色总是很巧合与W的一致……W那时迷上了《守护天使》这首歌…….一切都是默默的，旁人如果不细心根本观察不到。

       W会以朋友名义在他去打篮球的时候多买一份饭悄悄放在他的桌上；她会在晚饭时间和朋友去操场“闲”逛；她会故意接近他的朋友，以便更直接、更全面，但又小心翼翼地打听他；她会在每个周六全班同学作鸟兽散时，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座位上面对空荡荡的教室里，但更多的时候她真的只是一个人，空空地等；她会默默关注他与他的女生朋友的互动；她渐渐开始喜欢买衣服、换发型；她开始记日记；她开始请教他数学上的“难”题，眼神里尽是崇拜；她还会把带有他笔迹的、揉皱了的解题步骤小纸条悄悄保存……


      他们依然在各自朋友的围绕下学习和生活，只言片语。可如果哪一个周六或周末，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教师，或能刚刚好遇见都仿佛是格外的恩赐，一天都充满了魔力，一个人傻笑也觉得很甜蜜；她在人群里总能迅速找到他，包括清晰辨出他咳嗽的声音。

      W的成绩后知后觉，终于渐渐下滑至班级10名之外，20名以内。W非常偏文，英语和语文尤为突出，很多人都不及格的地理科目亦是她的强项，能拉开近30分。但高二分科时，在没有遥远家人的意见参考下，她还是听从了心中另一种强烈的声音，果断地选了理，这样便可以离他很近。分入理科班，她的优势尽失，进班便排名30名左右，W不敢告诉家人，却悄悄抹了泪，并鼓起勇气，放下面子给女班主任写了个纸条：请不要放弃我！

      W与L并没有分在同一个班级，但他们的朋友反而连成了一整派，他们包括W和L开始一群人一起吃饭，L总是为众人买单，W会为众人洗碗，L会帮W，这让其他的朋友时不时开涮，但当事人心里却很受用。不久W报了班里的运动会项目，L召集他们共同的朋友一起为W捧场，而W表现的并不好，L便推掉往常和朋友去网吧的习惯，默默地陪着W，坐在草坪上看着体育赛场来回的人群，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白色光影，伸出手，便能握住。时光飞扬而跳动，仿佛因为太高兴时光比平日里偷工减料，稍纵即逝。

      W的座位选在了靠窗的位置，L有时会神奇地得知她中午不吃饭便买了许多零食，像变戏法般从窗子递给她，依旧没有过多的语言；W新发现一家味道不错的奶茶店，便多买了一杯，递给他便跑掉；她会用浅蓝色的信纸写一些与风月无关，但对他好，却不一定有效的话给他，比如鼓励他好好学习，也是对自己说的；她对老师说不要放弃她，但她的成绩却一直在放弃她，她的内心苦恼、难过、矛盾而逃避。
 
       千丝万缕进退两难，想确定一个答案，却又怕这个答案自己无法承担，有一天她下了决心似的对他说：“以后你不要对我太好，我会误解的”。他说：“好，你好好学习！”。

他们真的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她的眼睛依旧会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搜寻，也依旧能很清晰地辨出某种咳嗽的声音。

        不久W听他们共同的好友说L有了女朋友，他的兄弟或许怕她难过，解释说他只是为了一个赌。W一面因听到心的碎片落在地上发出声响而失落，一面有了可以清理思绪，重拾学业的轻松感。在一次路过L的教室时W亲眼看到L搂着那位女生，她悄悄地跑掉了，她并没有哭，反而有点想笑，也仿佛更加释然了，心里有个声音说：没关系，宝贝！真的没关系！他帮你做了个选择，不是吗？ 

        很久后的一天，他从窗子递给W一张纸条，说让她晚自习下课后等他。她依言下课后直到很多人都已经走了，她还在座位上。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在酝酿心理戏和尝试表现的不动声色，她不允许自己去猜想更美的可能，也绝不允许自己表现出可怜、舍不得、卑微的一面。L同样酝酿了很多话，觉得从道理上讲，两个人从来没有确定关系，甚至连牵手都没有过，自己并不算辜负一个人，可为何觉得如此心虚，仿佛是在世陈世美。最终他还是迟到了会儿，来到W所在的教室窗外，W不急不慢地走出教室，俩人站在走廊，望着黑幕下的星空，等待着对方先打破宁静。L还是先开口，问她最近怎样，W以非常客观的语气挤出“很好”俩字。L交给她一本日记本，她没有接，接着L说：“只要你说不同意，我便会分”，W认真但无情绪地看了看他，依然没有接话。不远处，一位高挑的女生站在那里等他，W没有迎接她的眼神，独自走回到宿舍，一夜未眠。

        从此W更寡言，更爱记日记、看文章，并向校报投稿，闭口不谈爱情，只写那段受伤的日子母亲的悉心照顾，半夜祷告，她将头缩进被窝感动得泪流满面，之后将校报上的这篇文章剪裁下来放进给母亲的信里，后来她母亲说她一直保持着；W的一次语文单科成绩全年级第三，作文近满分，语文老师将她的作文作为范文几个班级念诵，其中包括那个高挑女生的班级。W的文理科成绩更加两极分化，总成绩一落千丈。

        后来他们分到了新、老校区两地，见面的机会更少了，但四年里她依旧在人群里寻找一个熟悉背影；默默地流了四年的泪，人前却若无其事，甚至比之前还爱笑；她拒绝了一些追求她的男生，但在他的眼力范围内，她不拒绝和男生并肩走；她和他们共同的朋友也很少再聚在一起。她听说他分分合合，亦听说那位女孩身边又有了新的追求者。

        同在新校区，听说那位女生因为在学校新建的喷泉前玩耍，滑倒，后脑勺先着地，脑部出血昏迷，被送入医院抢救，她悄悄给她画了一幅祝福的画，却因为没有理由和立场送出，揉捏后扔进了垃圾桶。她还是把那位女生受伤的消息第一时间带给了在老校的他，然后便和同伴离开了。

       在高考前几天，学校一位领导的儿子D向W表白，W没有拒绝，亦没有接受。D骑着自己家的摩托车载着W去考场，路过L和他的兄弟，W原本空悬着的双手突然抱紧D，他们熟视无睹。高考结束的那一天，L的兄弟打电话给W说L喝的大醉，躺在了大街上，问W怎么办。不一会儿，电话那头L抢过电话说：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没有。W没有作答。

       高考结束临走时，L找到W，W把L送上车，在车子开动前鼓足勇气告诉他：我喜欢你！俩人握紧了手，像是快要握断，却相视无言，L认真看她被捏红的手，帮她揉了好久。在车子快开动时，W下车，她还有半句话没说：但是，再见！

       W没告诉L，她报考志愿上填的是一个遥远的有海的城市，没有他们共同认识的任何人；她没有告诉他，在陌生的城市里，崭新的环境并没有置换她的心情，她依旧感到孤独，思念如潮，她依旧习惯在人群里寻找很久很久熟悉的背影；她的梦里、梦中梦里他出现过无数次；她大学几年过的并不开心；她仍然会对少言、体贴、喜欢打篮球的男生格外注意。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但一些画面却像岁月缝织的花，永久地烙在了W的心底，也包括画面寓意里的那层愁韵，不同的是，多了觉照和超越，还能够去静静梳理，与孤独相处。

       W很喜欢听《花样年华》的主题曲，仿佛找到了一直无解的答案----都怪花样年华太美丽！

(责任编辑：齐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