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红楼——鸳鸯拒婚（一）

  鸳鸯作为贾母的大丫环，有些类似于现在的董事长助理了，自然是贾母的心腹了。这个位置常给人一种错觉，别人的奉承与尊重，有些是表面，有些是真诚，但久而久之，会让你错以为，那就是自己真实的境遇，只有一个突发事件，才让你清醒，原来在有些人眼中，你还是个丫环。

  比起王夫人之木邢夫人之俗，贾母算是最有贵族气质的老太太了，当然贾母骨子里还是有着鲜明的等级观念，但表面上她比那两位要大气的多。所以她身边的丫环，自然也是有些见识有些心胸。而鸳鸯就是另类的丫环了。

  长期被贾母冷落的长房，一直给人以关起门来自消遥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吧，这不长房就算计到了鸳鸯身上。鸳鸯的身份虽然低，但职务特别，是贾母的心腹，若说知悉贾母，莫过于她了。

  邢夫人将房内人遣出（机密事）,悄向凤姐儿道:"叫你来不为别事,有一件为难的事,老爷托我,我不得主意,先和你商议（早有主意，岂会商议，唯 大老爷命是从）。老爷因看上了老太太的鸳鸯,要他在房里,叫我和老太太讨去。我想这倒平常有的事,只是怕老太太不给,你可有法子?（邢夫人说是平常有的事，可知当时的规矩，真真害人。而邢夫人也知贾母重鸳鸯，不愿意，作晚辈的明知长辈不乐意的事，还要去自算计，孝也是假的）"凤姐儿听了,忙道:"依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那里就舍得了（实话）?况且平日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听这话,很喜欢老爷呢?这会子回避还恐回避不及,倒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了!太太别恼,我是不敢去的。明放着不中用,而且反招出没意思来。老爷如今上了年纪,行事不妥,太太该劝才是。比不得年轻,作这些事无碍。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起来,怎样见人呢（凤姐其实很瞧不上自己的公公婆婆，这也是借了贾母的话说一下心里话，说贾赦不好好作官，说邢夫人不知规劝）?"邢夫人冷笑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我劝了也未必依。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作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作房里人,也未必好驳回的。我叫了你来,不过商议商议,你先派上了一篇不是。也有叫你要去的理?自然是我说去。你倒说我不劝,你还不知道那性子的,劝不成,先和我恼了。"（邢夫人马上翻脸了，她才不会听劝呢，一味的听命老公，保全自己的地位，凤姐的话是真话，却打了这夫妻二人的脸，当然不会给凤姐好话听了。凤姐够直，只是邢夫人不听，凤姐也不会再劝了。况且，凤姐和长房并不一条心，自然不会多事。此时行事，邢夫人还愿意和凤姐商量，自此之后，再无这样的场景）。

　　凤姐儿知道邢夫人禀性愚蠢,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事务,一经他手,便克啬异常,以贾赦浪费为名,"须得我就中俭省,方可偿补（另有打算，不靠老公，只信钱财）",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邢夫人和凤姐其实有相似之处，都是爱财）。如今又听邢夫人如此的话,便知他又弄左性,劝了不中用,连忙陪笑说道:"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背地里的话那里信得?我竟是个呆子。琏二爷或有日得了不是,老爷太太恨的那样（父子关系紧张）,恨不得立刻拿来一下子打死,及至见了面,也罢了,依旧拿着老爷太太心爱的东西赏他。如今老太太待老爷,自然也是那样了。依我说,老太太今儿喜欢,要讨今儿就讨去。我先过去哄着老太太发笑,等太太过去了,我搭讪着走开,把屋子里的人我也带开,太太好和老太太说的。给了更好,不给也没妨碍,众人也不知道。"邢夫人见他这般说,便又喜欢起来,又告诉他道:"我的主意先不和老太太要。老太太要说不给,这事便死了。我心里想着先悄悄的和鸳鸯说。他虽害臊,我细细的告诉了他,他自然不言语,就妥了（身份误人，在世人眼中，鸳鸯必会愿意）。那时再和老太太说,老太太虽不依,搁不住他愿意,常言`人去不中留',自然这就妥了。"凤姐儿笑道:"到底是太太有智谋,这是千妥万妥的。别说是鸳鸯,凭他是谁,那一个不想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这半个主子不做,倒愿意做个丫头,将来配个小子就完了。"邢夫人笑道:"正是这个话了。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呢。你先过去,别露一点风声,我吃了晚饭就过来。"（邢夫人自鸣得意，明知贾母不乐意，想要绕开贾母行事，不想鸳鸯更不乐意。主子作惯了，以为丫环，都稀罕当姨娘呢）。

　　凤姐儿暗想:"鸳鸯素习是个可恶的,虽如此说,保不严他就愿意（识人）。我先过去了,太太后过去,若他依了便没话说,倘或不依,太太是多疑的人,只怕就疑我走了风声,使他拿腔作势的。那时太太又见了应了我的话,羞恼变成怒,拿我出起气来,倒没意思。不如同着一齐过去了,他依也罢,不依也罢,就疑不到我身上了（算计）。"想毕,因笑道:"方才临来,舅母那边送了两笼子鹌鹑,我吩咐他们炸了,原要赶太太晚饭上送过来的。我才进大门时,见小子们抬车,说太太的车拔了缝,拿去收拾去了。不如这会子坐了我的车一齐过去倒好。"邢夫人听了,便命人来换衣服。凤姐忙着伏侍了一回,娘儿两个坐车过来。凤姐儿又说道:"太太过老太太那里去,我若跟了去,老太太若问起我过去作什么的,倒不好。不如太太先去,我脱了衣裳再来。"（凤姐此时不想规劝，只求不要把麻烦惹到自己身上来就好，所以能溜就溜。）

　　邢夫人听了有理,便自往贾母处,和贾母说了一回闲话,便出来假托往王夫人房里去,从后门出去,打鸳鸯的卧房前过。只见鸳鸯正然坐在那里做针线,见了邢夫人,忙站起来。邢夫人笑道:"做什么呢?我瞧瞧,你扎的花儿越发好了。"一面说,一面便接他手内的针线瞧了一瞧,只管赞好。放下针线,又浑身打量。只见他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并不是绝绝美人，贾赦分明不为人，只为她的权利）。鸳鸯见这般看他,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心里便觉诧异,因笑问道:"太太,这会子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邢夫人使个眼色儿,跟的人退出。邢夫人便坐下,拉着鸳鸯的手笑道:"我特来给你道喜来了。"鸳鸯听了,心中已猜着三分,不觉红了脸,低了头不发一言。听邢夫人道:"你知道你老爷跟前竟没有个可靠的人,心里再要买一个,又怕那些人牙子家出来的不干不净,也不知道毛病儿,买了来家,三日两日,又要闹鬼吊猴的。因满府里要挑一个家生女儿收了,又没个好的:不是模样儿不好,就是性子不好,有了这个好处,没了那个好处。因此冷眼选了半年,这些女孩子里头,就只你是个尖儿,模样儿,行事作人,温柔可靠,一概是齐全的。意思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去,收在屋里。你比不得外头新买的,你这一进去了,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体面,又尊贵。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话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竟被老爷看重了你。如今这一来,你可遂了素日志大心高的愿了,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跟了我回老太太去（说得天花乱坠，鸳鸯久在贾母身边，府中事务尽职，岂肯趟这混水）!"说着拉了他的手就要走。鸳鸯红了脸,夺手不行。邢夫人知他害臊,因又说道:"这有什么臊处?你又不用说话,只跟着我就是了（想得到美）。"鸳鸯只低了头不动身。邢夫人见他这般,便又说道:"难道你不愿意不成?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主子奶奶不作,倒愿意作丫头!三年二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你跟了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迟了（邢夫人真能哄人呀）。"鸳鸯只管低了头,仍是不语。邢夫人又道:"你这么个响快人,怎么又这样积粘起来?有什么不称心之处,只管说与我,我管你遂心如意就是了。"鸳鸯仍不语。邢夫人又笑道:"想必你有老子娘,你自己不肯说话,怕臊。你等他们问你,这也是理。让我问他们去,叫他们来问你,有话只管告诉他们。"说毕,便往凤姐儿房中来。

  邢夫人碰了一鼻子灰，不肯死心，去找凤姐了。

  邢夫人当面开口，鸳鸯因了身份沉默以抗，这是一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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