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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那株巴掌大小的火焰草生长得正茂。 我闲来无事，就喜欢凝神观望。纵横交错的纹路在它细小的叶子上，像一条条血脉肆意横行。我忍不住想，它的汁液会不会也像人的血液那样，滚烫、殷红。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不用回头，我就知道，她又来了。 自从他走以后，她每天都要来我房里，说是找我聊天解闷，不如说是来炫耀他对她的宠爱。比如，他给她新买的衣服、新买的绣花鞋、新买的首饰，千篇一律的。我多想她能换一个方式来炫耀，起码不用让我觉得她那么肤浅。当然，有时候也有我想要看到的东西。 我其实并不想理会她，可是，我又不得不理会她。 “花落，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替我好好照顾素墨，她身体不好。”临别前夕，他来找我，我欣喜不已，可是他说出的话却狠狠地泼了我一头冷水。 我原以为，他同样会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让我好好的等他回来。可是，他只说让我去照顾她，那个在他面前表现得柔弱不堪，我见犹怜的女子。对于我，却只字未提。 我扬起一个美丽的微笑：“好！”心里却在滴血。 “哟，那株破草有什么好看的？你天天盯着看，它就能开花结果呀？” 素墨在我的面前自然不用伪装，她那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样子，真该让他好好看看。 “我在跟你说话呢，哑巴啦？” 我装作未闻，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火焰草的叶子，惹得它一阵颤抖。 “慕炎来信咯……” 我一怔，接着急忙回过身，可由于太过心急，我的膝盖磕到凳子边沿上，疼得我呲牙咧嘴。 素墨站在我身前，看着我抱着脚乱跳，笑得花枝乱颤。 我皱起眉头，“信呢？” 素墨娇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看到信封上用慕炎飘逸的字迹写着“素墨亲启”。 那四个字像夏日的阳光一样，依旧刺得我双目生疼。他走了近半年，还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 “别墨迹了，赶紧念吧。”虽然我心里失落，但我还是很想听听他在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信里没有像以往一样说那么多新奇的事，只有四个字：“十日后回。” “十日……再过十日，就能见到他了。”我努力使自己不动声色，可内心早已激动得无以复加，他终于要回来了，我终于又可以每日见到他了。 素墨读完信，却是皱起了眉头，低咒了一声：“该死！”然后转身迅速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光顾着平复内心的悸动，竟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离别的一百七十三天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熬，可是自从收到他说要回来的那封信开始，这十日就像十年那样漫长。 我开始不再关注火焰草，开始走出屋子，去花园里。以前觉得那些浑身是刺的讨厌的仙人掌，如今在我眼里也是那样的美丽动人。我讨厌水，讨厌水里的一切生物。可是，今天，心情好极了，我竟然走到了那开满莲花的水池边，顺着那座桥走上去。 “怎么搞的，怎么能让他回来？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桥边的假山后，传来素墨低低的咆哮声。 我一愣，急忙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传来：“你在情报里，并没有跟我们说慕炎会武功！” “他会武功？”素墨的声音有些吃惊。 “这半年来，我们损失了十个杀手，伤了三十八个，其中有十二个此生不能再拿起剑！”男人的语气有些阴冷，像是来自地底的冰窖。 “哼！待我得到他富可敌国的家财，赔你就是！” 素墨恨恨地道。 “希望如此，不然……你是知道我们的规矩的。”男人阴恻恻地道。 “……” “这是冰棱花，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你放在他的茶里，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我慌忙捂住嘴，眼泪无声流下，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慌乱之中，那处磕到的膝盖又碰上了假山，新伤加旧伤，我忍不住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谁？”即便如此轻微的声响也难逃那男子敏锐的听觉。 我急忙转身逃上桥，想要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只可惜，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个杀手。一个纵跃，他跃到了我的身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惊恐的盯着他唯一的一只眼睛，一条刀疤从另外一只眼上划过，纵横他的半边脸，让他显得分外狰狞。他一步一步逼近，我一步一步后退，我就这么被他逼到了危险边缘。 男人缓缓拔出随身的短剑，素墨抬手阻止了他，我轻轻呼了一口气，以为逃过一劫。可是，下一秒，素墨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伸出她那洁白如葱的纤纤玉手，将我推向死亡的深渊……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就好像，就好像曾经经历过一般？ 我游荡在一片黑暗中，这是哪里？我以前好像来过？远处一个微弱的亮光一闪一闪，我毫不犹豫的就朝它飘过去，为什么这么笃定，那里有什么？ “孩子，你回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就着微弱的亮光我仔细打量了她，一股寒意从心底汹涌而出，瞬间到达四肢百骸，嘴唇哆嗦着，木然地唤了声“孟婆”。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才是素墨，我才是正真的素墨！我才是那个在慕炎完成家主考验的任务后，就迎娶过门的素墨！！！ 可是，可是，早在一年前，我就死了。被人推入一条冰冷刺骨的河里，那条河里有一种鱼，专门喜欢吃新鲜的，刚死去的人。那推我的人，显然是不想让我有任何生还的机会。我甚至还能清晰的回想起那些小鱼张开大嘴，用尖锐而细小的牙齿啃噬我的血肉。在水里，又痒又痛。 难怪第一眼见到慕炎，我就被他深深地吸引；难怪，即使是做为一个陪读丫鬟，我也心甘情愿；难怪，难怪我那么讨厌水，讨厌关于水的一切！！！ 死亡再次来临，我才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如此熟悉却又陌生。哪个才是真正的素墨？是易容伪装的她，还是已经面目全非的我？胸臆中阵阵寒意袭来，她竟是如此恶毒的女子！当初害死了我，现在又想要对他下手么！ “孟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年前，我念你一片痴情，让你借尸还魂以达夙愿。如今时辰已到，却是万万不能了。” “求求你，有人要害他，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去救他！” “哪怕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哪怕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地下一日，地上一年。 我回到阳间的时候，刚好赶上他回来的那天。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地走进家门，锦衣华服在他身上都只能做为陪衬，他眼光流盼，搜寻着那个美妙柔弱的女子身影。 素墨小脸苍白，孱弱地出现在门口，一声“慕郎”唤得他心里一片涟漪，一阵柔软。 他紧紧拥着她，目光却还在四下搜索：“墨儿，我回来了……花落呢？” “她说她有要事，得离开。” 慕炎英挺的眉轻皱：“她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走？” “她说事情紧急，所以……” “哦……” “喝口水吧，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一定渴了。” 素墨微笑着端起那杯早已准备好的加了冰棱花的茶水。 慕炎接过茶，温柔的眸子能融化整座冰山。 “喝吧……”素墨轻声催促。 “等一下！” 我的出现，让素墨花容失色，她惊恐地瞪大双眼，颤抖地指着我，言语已无法连贯：“你……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我不是被你推进莲花池了，是么？我不是死了，是么？”我冷声道。如果以前还因在意慕炎的感受而退缩的话，那这一刻，在有关他生死存亡面前，我却是再也不能退让！ 慕炎见到我的那一刻，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欣喜，这更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做法。我抢过慕炎的茶，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口喝了下去。孟婆只给了我一柱香的时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耗费，所以选择了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见血封喉，呵呵……果然啊，茶水顺着喉咙一路流淌下去，我都能感受到它先像涓涓细流滋润过我的五脏六腑，然后再像一把锈钝的小刀一寸一寸地切割着它们，再然后颤抖、抽搐、绞痛。我甚至还来不及哼一声，身体就软软的倒下去。一缕腥甜的血液自我的嘴角流出，绚烂殷红。 慕炎温润的脸刹那间变得极其灰白难看，他木然地伸出手接住我逐渐冰冷的身体，嘴唇哆嗦着，半晌，悲伤的声音才从胸腔深处颤抖而出：“落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把我融进他的血液里，哀伤而绝望的眸子注视着我即将涣散的瞳孔，低沉而嘶哑的话语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他自言自语：“落儿，我这次出去其实是调查你和她的身世，什么家主任务，幌子而已。我和你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怎能不了解你的言行举止，怎能不觉察到她是假的！可是，可是，你为何不等等……等我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等我风光迎娶你过门，等我们儿孙满堂……” 哪怕是身如刀割，哪怕是痛得无以复加，只要依偎在他的怀里，我就觉得无比幸福满足。就像是回光返照那般，我极力给了他一个和往常一样美丽的微笑：“我记得你说过，你喜爱火焰草，喜爱它茂盛时的那种炙烈，我终于为你找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我忘了我叫什么了……” “既然你忘了自己的名字，那么我就给你取一个吧。嗯……就叫花落吧，取自我的素墨写的诗哟！” 花自飘零我自痴，落叶漫天化为诗。 香冢倚剑人何在？腮蕴红霞回首迟。
(责任编辑：齐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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