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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黎明

血色黎明

作者: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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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军旅

连载完成:连载中...

上架时间:2016-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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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网络文学节】《血色黎明》(原创作品) 作者署名:野子 题记:仅以此篇献给那些被岁月湮没、被后人逐渐淡忘的最可爱的人...... 一 火旺被鲁排长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抱住排长失声痛哭。 时间是一九五三年七月下旬一个阴霾的傍晚,在朝鲜三八线附近的巨里室北山某无名高地上。一场殊死的鏖战刚刚停歇,苍翠的山峰被敌人炮火摧残的千疮百孔,一片狼藉;高地上的战壕和单兵掩体也已被夷为平地;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凝固汽油弹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光映红了云雾低垂的天际,空气中充斥着焦糊和血腥的味道。天色越加昏暗迷蒙,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一场疾风骤雨不期而至。这场雨来势凶猛,仿佛专为清洗战场痕迹而来。阵地上的明火被雨水湮灭了,狼烟四起。呛人的烟雾混杂在雨雾中随风飘散,笼罩着高地的每一个角落。除了雨水的击打声,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 火旺的肩膀受了伤。伤口还在渗淌着暗红的血水,阵阵的剧痛使得他周身痉挛。他迎面朝天地躺在一块巨石上,大口地喘息着,大口地吞噬着雨水。鲁排长用大手抚了抚火旺的脑袋,让他情绪安定下来。又查看一下他的伤势,随即把火旺背到坑道里,掏出急救包,给火旺紧急处置伤口。排长经验老道,很快把火旺的伤口包扎完毕。安顿好了,一转身便消失在茫茫雨雾中去。火旺的身体斜倚在坑道口边的岩石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雨夜下的战场。雨水冲刷着山体,汇成了涓涓细流,裹挟着泥浆和血水,汩汩流下山去。渐渐地,他的目光模糊起来,想起了刚入伍时的一幕: 那是去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朝阳刚刚跃上山峦。玉泉湾这个黄土高原上极为偏僻的小山村突然热闹起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全村的男女老少齐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为刚刚入伍的火旺送行。火旺胸带大红花,骑在村里唯一的一头毛驴上,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父老乡亲,告别了新婚燕尔的妻子灵儿。身为村长的父亲乐呵呵的地牵着毛驴,亲自把火旺送到镇上的队伍里。他们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朝山外走去,翻过了一道山梁,下了一道坡,身后传来了火旺最熟悉的山歌: 灰鬃黒\尾的灰叫驴 驮走了俺的情哥哥 唱个花儿送你哩 不见尕妹心里疼..... 火旺回过身来,清晰地看到远处山峁上有一团红色的火焰在跳动,在明媚的晨光里异常鲜亮。那是灵儿,站在峁顶的最高处挥动着手里的红围巾。 火旺忽然感到胸口发烫,眼眶里不由自主地浸满了泪花,他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坑道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火旺温馨的回忆,是排长他们回来了。 二 众人猫着腰,鱼贯地进入坑道。火旺揉了揉眼睛数了一下,有鲁排长、老蔫、三班长二嘎子、报务员牛子.... 数到最后,火旺心中一沉,嘴里感到一阵苦涩。要知道,昨天他们排接手阵地时,那可是一个齐装满员的加强排,四十多条生龙活虎的汉子。现在,除了留在阵地上的两个观察哨,进入坑道的连同火旺总共才有六个人,而且都有伤。 这场暴雨来得很及时。一是暂时停滞了敌人的连续攻势,二来也缓解了阵地上缺水的燃眉之急。大家把坑道里能盛水的东西都搬出来,摆在坑道口接满了雨水。当初进驻阵地时,为了多带弹药,只允许每个人带一壶水。临近中午的时候,阵地上已经断水。头顶上的太阳毒辣地晒着,吸干了高地上的所有水分。数千发炮弹的倾泻,把阵地表层像犁地般地翻了几遍,山岭上早已变成了一片焦土。空气仿佛在燃烧,炽热得令人窒息。战士们干渴难耐,炒面含在嘴里就像沙子一样干涩得无法下咽 。利用一次战斗的间隙,二班长带领两名战士悄悄地爬进阵地前的尸体堆里,搜寻敌人遗留的水壶。结果被山下的敌人发现,一顿铺天盖地的炮火后,只有一名受了重伤的战士爬了回来,仅带回来半壶水,恨得鲁排长跳着脚骂娘。 利用难得的战斗间隙,大家开始就着雨水吃炒面,补充能量休整体力。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恶战,又牺牲了那么多的战友,活下来的人难免心头悲痛。大家沉默寡言,坑道里的空气沉闷而压抑。牛子的步话机被敌人的炮弹片击中,出了故障,暂时无法与上级联系,正在那里闷着头鼓捣着修复。火旺实在是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伤口的阵痛袭来,疼的他头冒冷汗,他咬紧牙关,隐忍着一声不吭。 鲁排长是典型的山东大汉,一张络腮胡子的黑脸膛总是绷得紧紧的。此时他最焦心的是如何尽快与上级取得联系,通报战况,争取援军。只是这步话机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着急上火也没用。眼下他手里的兵不足一个班,如若派一个人下山,最快也得到天明才会有消息,而关键时刻少一个人,也就意味着少了一分坚守阵地的把握。这种身陷绝境的状况在他的兵旅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作为无名高地上的最高指挥官,他要充分考虑到最坏的结局。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敌人再次发动进攻,以现有这点人手很难与之抗衡,只能放弃表面阵地退守坑道,固守待援。他摸出了烟袋,拧上一袋烟,想抽口烟。可惜火柴让雨水淋湿了,划了半天也划不着火。只好用手指撮了一点烟丝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一边陷入了深思。 自从金城反击战打响以来,他的这个排就一直充当救火队的角色。哪里情况危急,他的排就出现在哪里。在他们团,鲁排长是一员能征善战的猛将。前天还在602高地与敌人打得难解难分,突然接到团部的命令,立即驰援无名高地。部队从火线上紧急撤下来,来不及休整,直接奔赴无名高地。临行前,一向抠门的连长难得大方了一次,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给他们排补充了一个火力班,增配了两挺战场缴获的美式M1919重机枪,一门60小钢炮。唯独炮弹少了点,只有五发。鲁排长大喜过望,乐得就差没趴在地上给连长磕头了。高兴归高兴,鲁排长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和他的排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生死考验。 三 部队傍晚时分接手无名高地,立刻感到了泰山压顶的严峻态势。当面之敌是南朝鲜军精锐伪11师,美军顾问团直接指挥,全套的美械装备,还有美国空军的战场实时火力支援,实力不可小觑。之前驻守这里的是友邻部队的一个排,也是一只能打的队伍。仅仅支撑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整整一排人就拼了个精光。别看鲁排长打起仗来毫不含糊,但赔本的买卖却从来不干。到了阵地后,他仔细地勘察了地形。无名高地海拔约近千米,扼守着通向主峰的唯一通道。高地上植被茂密,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油松和灌木林,风景很美。如果不是战火的摧残,这里应是不错的旅游度假胜地。勘测完地形,他又详细的了解了之前的战况。然后趁着敌人吃晚饭的机会,在夜色的掩护下,带上老蔫悄悄摸到半山腰,抵近敌人阵前观察,敌我态势了然于胸,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在他心中成型。回来后立刻排兵布阵,他没有把兵力全部铺开。面对敌人的空地火力优势,只有傻瓜才会把士兵的生命暴露在敌人炮口之下。主阵地上他只放了两个班,轻重武器均衡搭配,重点突出火力和杀伤力。为了减少无谓的伤亡,他严命战士们全力抢修工事,加固防炮洞。接着又从三班抽调两个火力小组,每组正副机枪手,各配一挺轻机枪,埋伏在阵地前沿的两侧,与主阵地形成犄角之势。又派三班长二嘎子带人,在距主阵地300米开外的一片茂密的油松林里埋设了地雷。鲁排长断定,敌人一定会利用这里的隐蔽地势屯兵,进而持续不断地发起迅雷不及掩耳的短促突击,对我方的威胁较大。剩余的一个半班人马在加固完工事后全部后撤到坑道里,作为战场预备队。因为他知道即将到来的必是一场极为艰苦的消耗战,他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一切布置妥当,他又把老蔫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老蔫领命带着火旺扛着小钢炮悄悄地去了。这老蔫是西北战场起义过来的老兵油子,炮兵出身,单兵技战术在排里名列前茅,是鲁排长手里的一把夺命利刃,不到紧急关头,绝不轻易出手。 战斗在当晚9时左右打响。此时的敌人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后开始了彻夜进攻。先是敌机在高地上空丢下十数枚照明弹,把漆黑的夜空照的亮如白昼。紧接着六七架敌机怪叫着贴着山脊俯冲下来,投下了几十枚重磅炸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山隘成片地垮塌。山坡上的树木和茅草被点燃,掀起了冲天大火。火苗子四处乱串,烧灼的大地噼噼啪啪作响,高地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敌机刚飞走,成百发炮弹呼啸而来,像钢雨般密集地砸在高地上,山崩地裂,地动山摇。炮弹炸灭了山火,冒出了滚滚浓烟。岩石和树木的碎片尖啸着在空中飞舞,又像雨点一样纷纷落下。由于炮弹太密集,甚至出现了炮弹空中相撞的奇观。这场炮火轰击足足延续了半个多小时。敌人的炮火延伸后,躲在防炮洞里的战士们个个弄得灰头土脸,耳膜震得嗡嗡作响。此时从前沿观察哨所传来消息,敌人上来了,规模约一个加强连,距阵地前沿已不足百米。一直到敌人相距阵地四十米时,鲁排长才下达进入战壕的命令。待到敌人前进至二、三十米时,鲁排长的发令枪响了。阵地上的轻重火力一齐打响,成捆的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预先埋伏在两侧的机枪突然开火,与主阵地的轻重机枪形成了交叉火力,一下子就把敌人进攻的队形拦腰斩断。死亡的火舌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敌人,冲在前面的几十个敌人全部报销。致命的打击瞬间击垮了敌人的斗志,敌人被打懵了。整个队伍陷入了混乱,在狭窄的山坡上拥挤着,咒骂着,狼狈不堪地溃败下去,一直溃退到300米处的油松林子里才得以喘息。等到敌人全部隐匿到树林里,一名战士及时启动了地雷引爆器。一连串的巨响,如同死神降临,炸的敌人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眼看着一个加强连的人马,只有不足一半的人逃了回去 。我军阵地上一片欢呼,战士们对鲁排长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鲁排长依旧铁青着脸,没有一点喜形于色。眼下敌人吃了大亏,一定会实施更猛烈的报复,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还不到高兴的时候。他目不转睛看着山下浓重的夜色,迫切地等待着一个结果,期待着老蔫和火旺双剑合璧,给敌人致命一击。 四 老蔫和火旺沿着一条山涧悄悄下山。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在密不透风的树丛和灌木林里艰难地穿行。按说山路夜行对山沟沟里长大的火旺来说不算是难事。可是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又执行着特殊的任务,火旺多少有些紧张。山林里寂静得可怕,偶尔传来一两声夜猫子的鸣叫,阴深恐怖,令人毛骨悚然。黑暗中隐匿着看不见的危险和杀机,随时都可能与死神不期而遇。看到前面领路的老蔫仍是一付气定神闲的样子,火旺不由得心生佩服:到底是老兵,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眉头都不见皱一下。 接近山脚时,在一块凸起的巨石前,老蔫停了下来。他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觉得这个位置很合适,视野开阔又利于隐蔽,下面是一条狭窄的深约十几米的小山沟,前后都有出口,便于全身而退。正前方大约几百米处,就是敌人设置的警戒区了,明晃晃的探照灯光柱在夜空中扫来扫去,人员车辆进进出出。周边明碉暗堡密布,巡逻的士兵像鬼魅一般时隐时现,戒备十分森然。 这会儿,高地方向传来了隆隆的炮声,接着枪声大作,喊杀声四起,老蔫知道敌人开始进攻高地了。他掏出望远镜,借着空中照明弹的余光,仔细地搜索着敌军的阵地,观察了好一阵,终于锁定了他要找的目标。在敌阵纵深约一千米的地方,有一个极为隐秘的掩体。掩体顶部的伪装网几乎与地面平齐,上面铺设着树枝茅草,与周边的景致相似,很难引起人们的注意。不过从掩体里探出的那根天线,却将它的位置和作用暴露无遗。之前,鲁排长查看敌情时就已经发现了它,排长判断那一定是敌人的前线指挥所。敌人既狡猾又自负,他们知我守卫高地的部队没有远程火器,竟敢把他的前指设在了我军近程火力之外的地方。狗娘养的,欺人太甚!鲁排长当时就下定决心,擒贼先擒王,一定要打掉它!在返回高地的途中他与老蔫商定了一个办法,让老蔫带着60迫击炮下山,潜伏于敌阵前,在60炮的有效射程内,端掉敌前线指挥部,打他个措手不及。 老蔫娴熟地架好炮,调整好射击诸元。火旺也把炮弹并排码在炮旁。射击准备就绪后,老蔫并没有急于开炮,而是从腰上解下一盘手指粗的麻绳,将一端牢牢地拴在一颗大树上,另一端抛入脚下的深沟里。看到火旺满脸的困惑,他解释说,俺们这里一打响,位置就暴露了,现在是夜间,敌人不敢出兵,会用重炮把这里炸成一片火海,这条绳子是我们逃生的唯一希望。 老蔫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稳地开炮了。在这一刻,火旺真正见识了一名优秀士兵高超的军事素养和稳定的心里素质。眨眼功夫,老蔫连发五弹,射击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火旺用望远镜观察毁伤效果,只见五发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地打在了敌指挥部掩体上,弹着点像一朵盛开的梅花。顷刻之间,在连环的爆响声中,敌前线指挥部被炸得人仰马翻,燃起了熊熊大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火旺打死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等出神入化的射击技术。 敌军阵地像被捅掉了的马蜂窝,立刻炸了营。警报器怪叫着响彻夜空,枪声大作。各种轻重武器向周边的黑暗处漫无目标地疯狂射击,曳光弹撕开厚重的夜幕,在夜空中交织成不规则的图案。 老蔫低喝一声:“ 快撤!”一把抓住了绳索,递给了火旺。 两个人顺着绳索快速滑落到山沟底。老蔫拉着火旺没有沿着山沟往高地方向上攀爬,而是顺着山沟的坡度往下出溜。火旺不明白老蔫此举是啥意思,黑暗中只听得老蔫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来不及多问。俩人刚刚滑出百十米左右,就看见敌军炮弹从头顶上呼啸而过,把他们先前藏身之地以及上山的路径方圆百十平米范围内全部覆盖。在这种高密度的炮火下,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别说两个大活人,就是一只鸟也甭想飞出去。 好险!火旺暗自庆幸,一颗心狂跳不止。在闪烁的火光中,他清晰地看见了老蔫得意而又狡黠的笑脸。 五 直到子夜时分,老蔫和火旺才回到高地。返程时,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没有按原路折返,而是绕行了一段山路,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途中他们还顺带着搂草打兔子,收拾了几个被打散了的南朝鲜军士兵。缴获了两只美制卡宾枪、一只步枪榴弹发射器,还有两听美国产牛肉罐头,几盒烟卷,捡了个不大不小的便宜。 鲁排长率领战士们苦战了半夜,接连打退了敌人数次的疯狂进攻,阵地依然稳如泰山。忽然之间,战场态势发生了变化,敌人莫名其妙地停止了攻势。接着又见敌人调转炮口集中轰击高地下方。鲁排长据此判断老蔫已经得手,心中惊喜交加。喜的是,打掉敌指挥中枢,将使山下之敌群龙无首,估计在天亮前,敌人再也组织不起像样的攻势了,高地上的压力骤然减轻。惊的是,敌人的炮火封锁了老蔫二人的归路,他二人的安危让鲁排长忧心忡忡。 所以,当他看到老蔫火旺二人平安归来,黑脸膛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一拳狠狠地捣在老蔫的肩上,吼道:“ 干的好!” 这一拳把老蔫打的龇牙咧嘴,揉着肩头苦笑着说:“ 可惜,那门炮没法带回来。” 鲁排长摆摆手:“ 算啦,你们俩没短斤少两就是胜利,那玩意儿没了炮弹,还不如烧火棍。” 老蔫嘻嘻一笑,说:“ 俺们的运气好,回来时发了一笔小小的洋财。” 说着招呼火旺把缴获的东西摆在众人面前。 鲁排长看了看战利品,吩咐道:“ 烟卷分开大家抽,罐头送给伤员。” 他拿起了枪榴弹,端详着,眼睛一亮,自语道:“ 嗯,这东西不错,威力抵得上手榴弹,射程比手榴弹远多了。” 说着把枪榴弹递给老蔫,说:这东西你熟悉,还是归你用吧。 无名高地的后半夜基本上是在平静中度过的。偶尔,山下的敌军会射过来几发冷炮,那是敌人打的值班炮,用老蔫的话来说就是敌人的壮胆炮。战士们早就习以为常,不予理睬。鲁排长的斩首战术暂时瘫痪了敌军的指挥系统,敌军的元气大伤,也为战士们赢得了短暂而又宝贵的休整时间。为了防止敌人夜间偷袭,鲁排长加派了暗哨。又在阵地前沿多处用手榴弹设置了诡雷,这种方法简单实用,令偷袭者防不胜防。 六 天快亮的时候,鲁排长与团部取得了联系。团首长详细询问了无名高地战况和部队伤亡情况后,告诉他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停战协议即将签署,战事有可能在一两天内结束。团首长特别叮嘱:要防止敌人狗急跳墙,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胜利。另外团里已经其从他战场抽出了一个炮兵连,专门配合无名高地的防御作战,他们排可随时呼叫炮火支援。 这两个好消息让全排战士们欢呼雀跃。一想到战争结束后,很快与新婚妻子灵儿及家人团聚,火旺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有一种甜甜的味道。二嘎子是东北人,身上有股子彪子气,他一拳砸在石板上,开心地嚷道:“ 妈了个巴子,老子挨了棒子的几百发炮弹,受够了窝囊气,现在也该让狗日的尝尝咱家炮弹的滋味了,哈哈哈...…” 天刚放亮,战斗再次打响。昨天夜里,敌军秘密地进行了调防,换下了那支被打残的部队,调上来一支生力军。停战在即,敌人摆出了放手一搏的架势,欲在最后的较量中捞取最大的利益。整整一天,敌人对无名高地持续不断地发起了整连整营的集团式冲锋,成百上千发炸弹把高地翻了个底朝天,战况空前惨烈。高地沸腾了,像一座火焰山,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鲁排长把预备队全部投入战斗,在我军炮火的支援下,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高地上巍然不动。究竟打退了敌人多少次进攻,谁也记不清了。 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在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敌人向我军阵地发射了大量凝固汽油弹,利用浓烟的掩护,不计伤亡地冲破我方炮火拦阻,抵近了阵地前沿。鲁排长率领战士们用手榴弹把阵地前的烟火炸掉,向敌方投掷炸药包和爆破筒,大量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敌人越涌越多,双方杀红了眼,战至最后展开了贴身肉搏。二嘎子彪劲上来了,怒吼一声,抱着一挺轻机枪,一个跨步跃上战壕,在阵地上左冲右突,枪口喷射出死神的火焰,像割韭菜一样把敌人成片地撂倒;老蔫手中的枪榴弹,弹无虚发,接连打掉了敌人的三挺机关枪;鲁排长的驳壳枪一个长点射,消灭了敌军的督战官;然后一挥手,战士们纷纷跃上战壕,与敌人进行殊死的白刃战;鲁排长一口气连挑了四个敌人,刺刀弯曲了,就用枪托砸。他身高马大,动作敏捷,像一股凶煞的黑旋风,所过之处,非死即伤。火旺的冲锋枪打红了枪管,他一扬手把枪扔向敌人。又抓起敌人丢弃的卡宾枪,继续向敌人猛烈扫射。敌人吓破了胆,纷纷退却。 突然,山下的敌军开炮了。他们的士兵还在阵地上,与我方战士尚未拉开安全距离。丧心病狂的敌军不顾自己人的死活,瞬间向高地倾泻了大量炮弹,企图玉石俱焚。 漫天烽火中,火旺还没有来得及卧倒,左肩头遭到了重重一击。惊愕之余,他感到自己像一片孤零零的树叶,在弥漫的硝烟中轻轻地飘曳。周围的枪炮声忽然沉寂下来,万籁俱静,安静得犹如梦中的天堂。 七 雨还在下,大雨如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坑道里,牛子还在埋头修理步话机。鲁排长等得心焦,索性站在坑道口,用冷峻的目光扫视着劫后余生的战场。雨夜下的无名高地,硝烟逐渐散尽,空气中混杂着尸臭和草木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呕。刚刚结束的战斗使他刻骨铭心,敌人不惜两败俱伤、灭绝人性的做法让他悲愤交加,怒火难平。疯狂的炮火不仅吞噬了我军战士们的生命,也把敌人自己的士兵成群地送上了断头台。想到这里,他一口吐掉嘴里的烟草沫子,用大手撸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那张络腮胡子的脸堂越发的铁青,眼冒血光。他回过身来,对着众人说了句:“ 三十多个弟兄的命换来了敌人几百条尸体,这笔买卖咱们赚大了。” 鲁排长的话挑起了大家的情绪,坑道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老蔫悄悄凑到火旺的身边,摸了摸火旺的头,嬉笑道:“ 你这个碎娃还活着,命够大的。” 火旺苦笑着,咧了咧嘴,算是回答。 牛子的步话机突然发出了滴滴嗒嗒的信号声,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步话机修好了。牛子急迫地呼叫声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连续呼叫了好一会儿,与上级的联络终于接通了。步话机里传来了团首长铿锵有力的声音:“ 告诉同志们,金城反击战取得了重大胜利,美国佬和李承晚集团被迫在停战协议上签了字。从现在起,整个朝鲜战场全线停火,三八线敌我双方脱离战场接触,战争结束了。你们排的任务是今晚就地监视敌人动向,天亮后撤下无名高地回归原建制休整。” 坑道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胜利的喜悦荡涤了笼罩在战士们周身的悲情和伤痛。二嘎子和老蔫忘情地冲出坑道,端起冲锋枪对着漆黑的夜空射出了一串又一串子弹。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鲁排长一个人悄悄地蹲在坑道的一个角落里,双手掩面,泪水从手指缝里无声地溢了出来。 山下隐约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过了一会儿,阵地上的观察哨兵跑进来报告说,山下的敌人已经全部撤离了攻击阵地,只留下一小队警戒的士兵。 鲁排长让哨兵继续观察,又命大家抓紧时间睡觉,恢复体力。亢奋的情绪宣泄后,倦意侵袭了每一名战士。转眼工夫,坑道里的人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八 四更天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夜色更加浓重。潮湿的雾气涌进坑道里,带来了阵阵寒意。众人陆续醒来,都感到饥肠辘辘。鲁排长挠了挠头,看着老蔫说:“ 找找看,搞点好东西给大伙儿打打牙祭。” 众人在坑道里翻腾了一阵,除了炒面外没找到其他能吃的东西。忽然二嘎子一声惊呼,从一个角落里摸出了两筒牛肉罐头。这两筒罐头大家十分熟悉,那是鲁排长留给伤员吃的,伤员们没舍得吃,悄悄地留了下来。 鲁排长默默地接过罐头,表情有些凝重。隔了好一阵子,他长吁了一口气,把罐头递给老蔫,说:“ 打开吧,再去外面弄点野菜,包顿饺子吧。” 众人一阵忙碌,二嘎子把坑道里剩余不多的面粉全部集中起来。老蔫到坑道外面摘了些老山芹,蒲公英等新鲜的野菜,用刺刀绞碎后与罐头牛肉搅拌在一起,一盆香喷喷的饺子馅就弄妥了。包的时候,大家一起动手,只有火旺的伤势较重,伸不上手。老蔫开玩笑地对火旺说:“ 碎娃,你老人家劳苦功高,就等着吃现成的吧。” 饺子包好了,煮饺子成了大问题。下了一夜的雨,山上的草木都湿透了,没有干柴生火,众人急的干瞪眼。还是老蔫办法多,他从坑道里翻出了几个装过子弹的空木头箱子,用枪托砸开。让二嘎子在坑道外面找了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把木材堆好,又在上面浇了些枪油。火柴头有些潮湿。老蔫拿出两根,放在胸口捂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划着,竟然点着了。 火势很旺,红彤彤的火苗欢快地跳动着,给阴冷潮湿的高地带来了别样的气氛。饺子下锅后,所有的人都围拢在锅前,急不可待地看着饺子在沸水里上下翻滚,不时地吞咽着流出的口水。火旺行动不便,只能倚在坑道口看着这温情的一幕,远远地,他仿佛嗅到了饺子的香气。 战后的第一个黎明静悄悄地来临了。东方破晓,暗蓝的天空透出了淡淡的亮色。一抹霞光从远方的山峦顶上悄然地探出头来,炫目、鲜亮,像血一样红艳。 饺子煮熟了。欢呼跃雀中,鲁排长亲自给大伙儿捞饺子。就在此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众人脚下,一颗隐匿在地表层下的延时炸弹突然起爆了。一声巨响,硝烟滚滚,闷雷似的声音打破了黎明的宁静,在幽深的山谷间久久回荡。 火旺亲眼目睹了悲剧发生的全过程,他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直到巨大的气浪涌进坑道,把他掀翻在地。那一刻,天旋地转,日月无光,清朗的天空仿佛在瞬间轰然倒塌。 后记:2015年春天,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费尽周折,在宁夏南部山区一个僻静的小山村里找到了火旺。此时的他已经是年过八十的耄耋老人了,身患重病,瘫痪在自家的土炕上。经过治疗,病情有所缓解。在省里召开的庆祝抗美援朝胜利六十五年的集会上,当胸前挂满奖章的火旺老汉坐着轮椅来到主席台上时,喜庆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人们对这位九死一生的老英雄肃然起敬。火旺说:“俺是幸运的,还能活到现在,赶上了好时候,俺的那些好战友,鲁排长,二嘎子,老蔫他们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寒冷的土地上。”说道这里,火旺哽咽了,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了,会场里扬起了一片躁动之声,所有参会人员无不为之动容。片刻之后,老汉一字一顿地说:“俺是无名高地活下来的最后一名士兵,俺代表俺们排的全体指战员向祖国和人民敬礼!”说罢,他颤巍巍地举起右臂,向会场里的全体人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时,全场起立,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注:此文曾在江山文学网首发,用的是我另一个笔名:清微之风 作者实名:黄凯 居住地:宁夏银川市兴庆区上前城家园39栋楼二单元1702室 职业:自由职业者 手机:15109605157 邮箱:635943437@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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