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指南巡

【原创小说】

小六指“南巡”

黄伟义

小六指经常站在小镇车站门口，痴痴的看一辆辆的班车，不顾满车的离愁别恨和亲朋好友的眷恋，拖着一尾烟尘，匆忙而慌乱地决然远去。这个时候，他的心就会涌动着一种心酸、伤感和惆怅的感觉，思绪也会跟着这班车幽然而去……

思乡

小六指出生时因为左手有六个手指，所以，全村人都叫他“小六指”。打小以来，小六指就因此而经常受到人们的取笑，但是，他不怕。他对取笑他的人针锋相对，谁笑他六指，他就向他吐口水，骂他娘。小时候，小六指是犟强和调皮的，有一次居然与几个小伙伴跑到村里的大厕所，从破墙洞偷看女人撒尿，那天刚巧他姑姑来上厕所，姑姑又来了月经，解开裤子后，小六指他们看到姑姑下体全是红的，惊讶得议论纷纷。他们一说话，就让姑姑听出了他的声音，回家后，姑姑告诉了他爸爸。这两兄妹愤怒地把小六指狠狠地揍了一顿。此外，小六指还经常为他的六个指头跟别人打架、吵架，在他身上是非不断。他家里人因此对他很担心。待他勉强读完初中时，他爹就对他说：“你看现在很多人都到城市打工去了，回来时个个都衣衫鲜亮的，在外面应该混得不错的。我看你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你也出去转转吧。”小六指尽管有点不愿意，但想想在村里也实在没什么趣味。于是，小六指决定去南方的城市“巡视”一番。在一个春节过后，小六指跟着同村的一个堂叔，坐着小镇那种满载着无限离别愁绪的慌慌张张的班车，来到了南方的一座大城市。

初次接触城市的小六指，下了车，望着茫茫人海的车站大广场、车水马龙四通八达不知通向何方的喧闹街道和节次鳞比的高楼大厦，吓得像丢失了亲娘的孩子，惊慌得茫然四顾，顿觉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心里一阵阵的慌乱，急的都要哭出声来了。好在堂叔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冲他喊：“跟上，跟着来，不要走丢了！”他才忽然觉得有了依靠，心里立刻镇定了下来。小六指跟着堂叔在街上东转西转，赶着公交车挤上挤下，换了好几趟车，感觉千辛万苦才到了堂叔打工住地的宿舍。这宿舍与学生住的集体宿舍一样，睡的也是上下铺。原来，这是一个靠近城市郊区的农业研究所，堂叔他们是这个研究所请的试验田工人，负责种苗的种植试验，跟在家里种田没什么两样，只是每月固定有几百块的工资而已。

研究所处在一条铁路边上，周围除了一些零星的楼房，满眼的都是城郊农民的菜地和农田。小六指来到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天边泛着昏暗的霞光，人畜飞鸟都在匆匆归巢，这正是一个人人归家的时候，而小六指却偏偏漂游在了千里之外，第一次远离家乡的小六指禁不住一阵阵的心酸。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列车鸣响着长长的汽笛呼啸而来，笛声在薄暮中悠扬，这更令小六指油然而生起一股浓浓的乡愁，他不由在心中呼喊——那遥远的家乡，你现在还好吗？

随着夜幕的降临，初次离家的小六指，思乡的情绪更加浓重，像离开了母亲的孩子一样茫然失措。饭，吃得寡淡无味；凉，也冲得失魂落魄，竟然站在厕所尿槽里的一个水龙头下去冲。他以为大家都是在这地方冲凉的。结果，被宿舍那帮人大大的取笑了一番，还嫌他满身的尿骚味。堂叔都嫌他丢人，并给他讲了一个乡巴佬进城的故事，说：很久以前，有两个乡下人进城办事，晚上投宿旅舍，当时是夏天，旅店床上挂的是圆顶的蚊帐，从天花板垂吊而下，像一个圆筒。那两人没见过这种蚊帐，不知如何使用，但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已这么没见识，于是两人暗暗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两人吃早饭时互相询问，说你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呀？一人说：唉，别提了，我昨天晚上就在床上坐了一夜。那一人说：哎呀，你还好啊，我昨天晚上在床上站了一夜。接着，两人议论说：难道城里人都是这么睡觉的吗？

说完故事，堂叔忍不住对小六指骂了句“你这乡巴佬！”这使小六指觉得比起被村里人笑他“六指”还要令他羞愧百倍，这种乡巴佬进城的无知，第一次让他尝到了无地自容的滋味和惶恐不安的狼狈。

第二天，在堂叔的推荐下，小六指也成了这个研究所的试验田工人了。从此，他每天都跟着堂叔他们到试验田里工作，或种秧苗，或拔草，或喷药，像以前农村生产队集体劳动一样，倒也简单、快活。

可是，时间长了，小六指就开始乏味了。他觉得千里迢迢的从家里跑到这大城市来，竟然做着和家里一样的农活，这是不是有点傻？于是，做起事来就有点磨洋工了。

暮春的一个早晨，天刚下了一场雨，田间的路很滑，小六指和堂叔他们磨磨蹭蹭地往大田里走，刚刚走到一试验田边，主持课题的一个女教授就来了。那女教授很胖，五短身材，屁股显得特别大，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她边走边大声呵斥小六指他们赶快干活。这女教授对人很刻薄，她看不起小六指他们这些民工，特别讨厌小六指这个邋里邋遢的小不点，经常对他们呼五喝六的，颐指气使，开口闭口就骂道：“你们这些乡巴佬，还不快点干活，想偷懒啊？！”小六指对这大肥婆也特别憎恨，特别听不得骂他们乡巴佬，每次听见“乡巴佬”三个字，小六指就会气愤得满脸涨红，六个手指头都捏成了拳头。小六指他们背后也骂女教授为“猪！大肥猪！”以解心头之恨。

小六指正想着怎么对付这大肥猪的喝斥，不曾想突然一声尖叫，震惊四野。原来，大肥猪正在湿滑的田埂上摇摇晃晃地小心行走，不留神脚下一滑，笨重的身体控制不了平衡，整个身躯就像电影慢镜头一样，随着嗷嗷的尖叫，“砰”一下跌进了烂泥田里，肥胖的大屁股在泥田里砸出了一个大坑，泥水四溅，水沫飞扬。见此情景，小六指他们忍不住哈哈大笑。女教授跌坐在泥水里，几次想爬起来，无奈屁股太重，越爬屁股陷得越深，见小六指他们在幸灾乐祸，气得她两手拍着泥水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乡巴佬！你们这些没教养的东西！你们还笑？没见过你们这么没教养的！你们这些乡巴佬！！”小六指他们更加起哄地“哈哈哈哈”地大笑……

这一次畅快的大笑，虽然解恨，但小六指他们也得到了惩罚。女教授把他们的作为告到了所长那里，所长听了也禁不住大为震怒，下令每人扣罚两天工资，指示后勤组长对他们严加管束。理由是：怠工，见死不救。

日子就这样在可笑、可气和可恨之中慢慢的流逝。小六指来到这大城市不觉已近半年，每天除了这无聊的工作，星期天偶尔跟堂叔上街逛逛百货商场外，他并没感觉到这大城市有什么特别。随着对城市新鲜感的消失和备受城里人的鄙视，他愈加想家了。他经常去那条铁路边看火车。每当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的时候，小六指就常常坐在铁路外面，呆呆地望着笔直的铁轨，向远方延伸、延伸——直到铁轨上亮起两排整齐的路灯。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一声悠扬的火车汽笛响起，一辆列车轰鸣着从远处飞驰而来，一个个亮着的车窗、晃着的人影，闪电似的从眼前飞过，然后消失在远方的夜幕里。此时此刻，小六指的心里都会升起一股莫名的心酸和惆怅，思乡的愁绪会追随着火车向远方弥漫，弥漫……

工作越做越没意思，小六指想家的情绪却越来越浓。端午节来临的前夕，小六指突然跟堂叔说要回家过端午。端午节是小六指他们村很热闹的一个传统节日，七姑八姨都会来过节的。小六指感觉最惬意的是可以打一包粽糍，到村前的河边，尽情地边游水边吃粽子，这种从小开始的感觉怎么也忘不了。可是，堂叔感到非常突然，他对小六指说：“要回家是需要假期的，所里没放我们的假是不能回家的。”小六指说：“那端午节不放假吗？”堂叔说：“怎么可能放假呢？我们只有春节才有假期。”小六指觉得很奇怪，惊讶地说：“那不是一年才能回一次家？！要是家里有什么事呢，那怎么办？”堂叔很平淡地说：“有事也不能回呀。除非死人、塌楼了。”小六指听了堂叔这样说，感觉很气愤：“那不是不讲道理了？***的，我就不相信，我明天就回家，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堂叔急忙拦住他说：“你不要这么任性，人家的规矩就是这样，我们有什么办法，鬼叫你是打工仔呀。”堂叔叫他千万不要擅自回家，不然会被开除的，可小六指并不以为然。

第二天一早，小六指跟谁都没打招呼，偷偷的跑到车站坐车回家去了。

放浪

小六指擅自离岗回家，气得研究所的领导吹胡子瞪眼的，大肥猪教授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些不受管教的东西，要他何用！叫他滚蛋吧。”如此，小六指回来后，就失业了。

堂叔本来想等小六指回来后，狠狠地教训他一顿的。现在看到小六指已丢了工作，只好深深地叹口气，安慰小六指说：“算了，东家不打打西家，大不了另外找份工吧。”堂叔以为小六指会为此难过的，谁知小六指却好像一点也没在乎，没事人一样。天天吃过饭，没事做，就四处溜达一下，然后坐在铁路边看火车，丝毫没有要找工作的意思。堂叔看着不对路，不由得“皇帝不急太监急”，着急地对小六指说：“你怎么能天天这样玩呢？告诉你，现在是我在帮你交伙食费，再这样下去，我也帮不了你，到时候你会没饭吃的。”小六指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经堂叔一提醒，也不由一惊，说：“那怎么办？”堂叔说：“你赶紧去找工作呀。”小六指于是按照堂叔的指点，先在附近工厂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然后逐渐往城市中心找去，看一些店铺、公司、商场或者宾馆酒楼有没有招员工，诺大个城市，总会找到工作的。

可是，这工作并不好找。工厂里，要先交押金，每天干活11个半小时，星期天不休，没有假期，干完这个月，下个月才有工资拿。小六指哪里有钱交押金，又哪里等得了到下一个月才拿工资？他现在就等着要钱吃饭呀。他更受不了每天11个多小时的牢狱般的工作，而且还没有休假时间。

他再去城里去找。结果，商场、店铺嫌他小；宾馆、酒楼嫌他邋遢、形象猥琐；公司就更不用说了，他简直就不敢进去问，偶尔问了一家，也被老板骂了出来，说：“你这黑不拉几的小乞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我们公司能要你这样的人吗？滚！”

经过这一轮找工作，小六指才发现，原来自已是一个这么邋遢、猥琐、丑陋的人，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他以为自已除了长六个手指有点让人嫌弃外，其他跟正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呀。小六指开始有点憎恨自已了，觉得自已也许真的是不适合这城市的，一个小乡巴佬，有损这城市的形象啊。

小六指有点自暴自弃。他走在夏日的街道上，明晃晃的阳光，从密集的水泥高楼上直射到他的头顶，他发黄杂乱的头发被晒得冒起了烟气，汗水流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划出了一条条的痕迹，使他觉得热的难受。可是，街上依然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步履匆忙的，有缓慢闲逛的；有穿着端庄有穿着花销的，有打领带的有袒胸露背的；有怕热的有不怕热的，有走在街中间的有走在屋檐下的。总之是毒辣的太阳搅得人们乱七八糟的。小六指不知道那么多人冒着暴晒走到街上来是干什么的，但他对自已的目的却是很明确的，那就是要找工作。不过，却没人给他机会。他想起一个个嫌弃他的老板的嘴脸，心里就愤愤不平。有人嫌他小，他心里就骂：农村人哪里有你们城市人幸福呀，农村人没吃没喝没钱读书，年龄小没营养，个头哪能不小呢？对嫌他脏嫌他丑的，他就想：天天和泥巴大粪打交道做粗活，哪能不脏？天天日晒雨淋缺衣少食的哪能不丑？***的，还是城市好啊，不然哪有那么多农村人往城市跑呀？小六指越想越气，心里恨道：好，既然你们嫌弃我，你们看不起我，我不会再求你们了；你们嫌我影响这个城市的容貌，这个城市也嫌弃我，那么，好，我也不再到这城市来了。不过，我走之前也要给你们好看！

小六指决定要向这个城市复仇了。首先，他对大肥猪的试验田下了手。那天晚上，夜空异常清朗，研究所的上空挂着一弯钩月，周围星光点点，远处城市的天空暗红一片，小六指踏着灯光月影，走在干爽的田埂上，在一片蛙声和虫鸣的伴奏下，把一包常规稻谷撒在了大肥猪刚播下优质稻种的秧田上，以此破坏她的试验品种。他要让这大肥猪倾注了大量心血的研究成果付之东流。这可是一条十分恶毒的妙计，小六指在心中都不由得偷偷的笑了。

接着，他来到了城市中心，在一家宾馆前徘徊。他认准这是一间嫌他形象猥琐的宾馆。在街上路灯相继熄灭，天空逐渐大白，四处响起嘈杂的人声、车声、吆喝声的时候，小六指趁着宾馆换班和客人早起退房的当儿，溜进了宾馆的一个房间，蹲在床上拉了泡屎撒了泡尿，然后用棉被盖起来再溜出了宾馆。

小六指对拒绝过他工作的宾馆、酒楼、店铺、公司等均进行了疯狂的报复，报复手法千奇百怪，令人难于置信这猥琐邋遢的小乡巴佬竟然会有如此的智慧。这真令人既可恨又无可奈何。

在做完了这一切后，小六指对堂叔说他要回家了，这城市是找不到工作的。堂叔担心他回去被父亲骂，说：“你出来都大半年了，不仅一分钱没赚到，还灰溜溜地跑回去，你爸不骂死你才怪。这样吧，我借点路费给你，你到附近的榕城找一个老乡，那里找工作容易。”小六指本来对城市已没有一点好感的了，但是拗不过堂叔，只得勉强应承。

在一个盛夏的早晨，小六指很早就起来了，他要去车站赶一趟去榕城的早班车。小六指要告别这个城市了。他走在还未天亮的街道上，两排路灯依然白刷刷的刺眼，天空还闪着星光，城市远处的上空隐隐现出了暗红的颜色，路灯下“沙沙沙”的有环卫工人在扫地。这是一个清朗而令人响往的早晨。小六指背着彩色编织袋缝成的旅行包，匆忙的向一个公车站赶去，在经过烈士陵园路段时，街道两旁浓郁的树木在晨风中摇动，不知名的花香在空气中飘荡，香气渗人心脾。正在小六指沉醉在浓郁的花香中时，不经意间竟看见一对男女在陵园的草地上正做着那苟且之事，男的光着身子在上面一起一伏的像在做俯卧撑。这不由使小六指想起在网络上看过的一个故事，那故事说：有一个傻子经常在公园里偷看那些狗男女做爱，有一天早晨，见一男人一个人光着身子在草地上做俯卧撑，就禁不住“呵呵呵”地偷笑，那男人见是一个傻子，就赶他说：“你这傻子笑笑笑，笑什么笑，赶紧滚开。”不料，那傻子却说：“你才傻，底下都没人了你还在做。”

小六指本来对这个城市还有点留恋，不料见那城市人竟然在烈士陵园里做爱，不由得厌恶的“呸呸呸”地吐了几下。

无知

小六指在榕城找到了堂叔说的那个老乡。榕城就在珠江边上，城里河道密布，码头林立，有不少是经营竹木生意的，湖南、广西出产的大量竹木经珠江运输到这些码头，然后由这些码头再装集装箱运往香港等地，从中赚取巨大利润。因此，这些码头生意红火。小六指很容易就在一个竹木公司的码头找到了工作。主要任务是白天清点搬运工人从船上搬上岸的竹木数量，晚上与搬运工们一起住宿在码头的竹木仓库里值守。这工作说辛苦也不辛苦，难熬的是中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也要陪着搬运工们在码头上暴晒，晚上仓库里还没有电，黑摸摸地像原始社会。

当然，这些对小六指也不算什么，在农村比这苦多了。在家里小六指虽然顽皮，但也被父亲强迫着干了不少农活。比如上山挖地种豆，下田插秧割禾，经常日晒雨淋，肩挑背驮的，什么重活、粗活、脏话没做过？总之，远比这些辛苦百倍了。其实，最让小六指恼恨的是，那些搬运工经常跟他对着干，不听从他的调度。比如点数的时候想浑水摸鱼，从他手上骗多点数量；进仓的时候想就近堆放，不想走多两步。这些都令小六指很气恼。还有，他们经常耍弄小六指。比如，晚上趁黑装神弄鬼吓唬他；半夜起床撒尿也叫醒他；有人老婆来了故意使他去查夜；等他去厕所故意锁上厕所门；等等。这些种种，等白天公司经理、主任和其他员工来的时候，小六指想报告，又感觉这些事好像也不算什么事呀，总开不了口；而那帮搬运工反而在经理主任面前嘻嘻哈哈的，好像还说小六指的不是。这简直就要把小六指气疯了。

有一天深夜里，小六指被一阵紧急的呼叫声吵醒了。原来是那帮搬运工叫他，他们说仓库后面菜地里有个老人叫了一整夜了，估计是掉进泥坑里了，现在叫声越来越小，恐怕要死了，问小六指应该怎么办。小六指本来以为那帮人又在耍他，谁知等他拿着电筒跑到菜地后，果然看见一个老人掉进了一个很大的菜农沤肥的水塘里，老人在黑暗中浑身不停地抖动，恶臭的泥水已没到了老人的脖子上，在这阴冷的深潭里，老人已显得没有了气力。看此情景，小六指竟然想也没想就立即指挥搬运工们赶快回仓库搬竹木，用竹木搭在水塘边上，然后亲自爬到竹木架上把老人拉了上来。看见老人已被寒冷的烂泥泡得奄奄一息，小六指又指挥搬运工们回仓库推来一辆铁斗车，把老人弄回了仓库，在仓库里生起了一堆火，把老人放火堆边慢慢地烤活了过来。

随着火的威力，老人身上的泥巴开始由黑转白，由湿变干，哔哔啵啵地往下掉，这老人渐渐有了精神。小六指和搬运工们于是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老人是哪里人啊，家住什么地方呀，我们怎么送你回去呀，等等。而老人却似乎有点神志不清，一会儿说住在附近二巷一号，一下子又说在三巷五号，还说儿子女儿都住家里，不难找，在街口叫一下，人人都认识我的。听他这样说，小六指他们只好用铁斗车拉着老人，先去二巷，站巷口一呼喊，倒是围上来不少人，有说认识的有说不认识的。有个妇女见老人满身泥巴，就说你们等等，我回家拿件衣服给他换换。可是，直等到围观的人都走光了，还不见那妇女回来。小六指他们又只好拉老人到三巷去问问。三巷那些人更加冷淡，一些被叫醒的人从窗户伸出个头看看，然后又关窗熄灯；一些还没睡的人，出来看看后，说，你们还是好事做到底，把他拉回家吧。然后作鸟兽散了。

小六指哪里见过这么冷漠无情的事？在农村里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早就全村沸腾了，不是这个送衣服就是那个送吃的，人人都会抢着做好事的。可，这里是大城市啊，那管得了这些小事？无奈，小六指只好把老人拉回仓库，帮老人烧热水冲凉，然后安置在值班室里让老人过夜。

对以上种种，这些搬运工们都没说什么，但对于留老人过夜却表示坚决的反对。因为，按公司规定，仓库是绝对不能留生疏人过夜的。但，小六指说，这是特殊情况，这老人又不是坏人，怎么这么死板呢。可是，搬运工们不管小六指怎样执拗，几个人强行把老人拉起来推到了街上，并把仓库门锁了。小六指听着老人被强迫拉到街上发出的凄厉叫声，禁不住对着搬运工们大骂。搬运工们却说，我们是好心，如果你真的留这老人过夜，你会受处分的。

小六指心里尽管有点过意不去，但老人这条命毕竟是已经救过来了，即使把他扔街上也不会有危险的。折腾了一夜，小六指在即将天亮的时候还是美美地睡去了。睡梦中，小六指竟然梦见老人家里来了一大帮人，带着各种礼物，纷纷表示要感谢他救了老人一命。同时，他们还带来了好几个新闻记者，说要好好地宣传一下这件好人好事。小六指想着自已就要出名了，不由“呵呵呵”地笑出声来。可等他睁开眼来，才发现原来却是南柯一梦。

令小六指万万想不到的是，昨晚他们辛辛苦苦救起来的老人竟然是个疯子！此刻，仓库门前已聚集了一大帮人，围着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在逗乐，难怪小六指在睡梦中感觉那么热闹呢。在聚集的人中，有经理、有主任，有那帮搬运工，还有这条街上的邻里街坊，大家对着那疯子指指点点，时而还哄堂大笑。这疯子正是昨晚被搬运工们强行推到街上的老人。这事情可有点复杂了，小六指不由得头皮发麻。

艳遇

小六指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事情确实变复杂了。原来，搬运工们把小六指他们当晚救那老人的情况，向公司经理一五一十地做了详细汇报。特别讲到小六指要留老人过夜的环节，搬运工们纷纷邀功，说要不是他们坚持原则，强行把老人赶走，小六指可就要把一个疯子留在仓库重地过夜了，后果不堪设想啊。经理越听越来气，心想小六指你这小乡巴佬，竟然敢胆大妄为，违抗公司规定，擅自留人在仓库过夜，而且还是个疯子，要不是被搬运工们强制阻止了，那还得了？这样下去，我这生意还能做吗，连疯子都引进来了，什么风水都让你给破坏了，还发个什么财呀？！不行，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经理越想越觉得可怕，一刻也不能停地把小六指叫了来，对小六指说：“你不是很适合在这里工作的，你还是另寻高就吧。”这样，小六指又一次被人开除了。

这一次，小六指再没想要找谁报复。他知道那些搬运工们也很可怜，大家都是打工的，说得不好听都是这个公司的奴仆，这次他们做一次汉奸出卖了他，无非想巩固一下他们可怜的奴仆地位，并改变不了他们可悲的身份。经过这近一年的城市里的磨练，小六指似乎突然想通了很多事，好像整个人生都参悟透了。所以，他才没想到去报复。

可是，没了工作毕竟不是一件好事，他还得赶紧去找工作。对于找工作，小六指是最无能为力的，他只能通过老乡，又在附近一个城市鹏城找到了一份工作。

鹏城是一个经济更为发达的城市，那里工厂林立，贸易繁荣，各行各业蓬勃发展，遍地黄金。这是老乡给他的描绘。然而，老乡帮他找到的工作却是一个工厂饭堂的杂工。这是一个大型工厂，工厂里全是女工，食堂都分好几个，可见这工厂之大人数之多了。小六指在其中一个食堂里，主要工作是洗菜、择菜、分饭，还有其他一些杂活，反正哪里需要人手了，哪里就叫他帮手，像一个救急队员一样被人呼来唤去。食堂里有好几十个员工，大多是中年男人，有几个是妇女阿姨。其中一个叫胖姨的，对小六指较为关心，经常教他一些工作的小常识、小技巧，空闲时也跟他谈一些做人的道理和生活上的事情，还喜欢开玩笑。

有一天，胖姨与几个妇女和小六指一起在食堂里洗菜、择菜，胖姨不小心裤裆里弄湿了点水，丰满的两腿间很显眼的一块水印，另两个妇女就拿她开玩笑，说：“***的，你是不是想男人了，想得下面都出水了。哈哈哈…”，胖姨也不示弱，反驳说：“***才想男人。”边说边用手拨水泼向那俩女人的下身，然后说：“看看你出不出水，你这骚货。呵呵呵…”就这样，这几个女人就开始了毫无顾忌地开一些粗鲁的玩笑、性爱类的玩笑。后来突然发现小六指听得有点不自然，几个婆娘就开始拿小六指开玩笑，一个说：“小六指你有没有碰过女人呀？”另一个说：“小六指，你不会还是个处男吧？哈哈哈…”胖姨故意责骂那两人说：“***的，你们不要教坏小孩子。”然后故作认真地问小六指：“你真的没碰过女人？你该不是连那个东西都不会搞吧？如果真是那样，你听我给你讲几个故事。”“好啊，讲吧，你这老淫妇。”那两个女人又在起哄。又笑骂一阵后，胖姨就真的讲了几个做爱的故事。第一个是说，有一对年轻人，师范毕业后双双去了一间偏远的山区小学教书，两人结婚后，三年都没有小孩。这时双方家长就急了，敦促他们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那女孩居然还是处女之身，而男孩又一切正常。医生就很奇怪，问两人是不是三年都没有过夫妻生活？两人说，有啊。那医生就问他们是怎么样过夫妻生活的。男孩说，不就是从屁股后面插女人的屁眼么。医生大为惊讶，说，谁教你的啊？男孩说，平时大家不都是说屌你屁股、屌你屁股的么，我以为夫妻生活就是这样屌屁股的呀。哎呀呀，亏你们还是教师啊，这么原始的东西都不懂，难怪你老婆的屁眼都红肿发炎了，原来已经搞了三年了。医生气得顿足捶胸。

第二个故事是说，有一对夫妇，因为前两个都是女儿，很想生个儿子，但不知有无诀窍。男人在外面与人聊天时，就经常表露这个意愿。有一次，一个老淫棍知道后就想整蛊这对夫妇，于是就对男人说：“要想生儿子不是没有办法，就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那男人说有好办法当然信了。老淫棍说：“好，那我告诉你个诀窍，不过你不要透露给别人了。你每次跟你老婆做爱的时候，做完爱一定要把老婆的双腿高高提起，然后用手在老婆的屁股上狠狠拍三下，把那精子全部拍进你老婆的肚子里面去，这样就一定能生个儿子了。”那男人觉得是有道理，于是晚上跟老婆做完爱后，提起老婆的双腿就往屁股上拍了三下。老婆觉得男人今晚怎么这么奇怪呢，以前可从来没这样的哦，就问男人怎么回事。男人就把老淫棍所说的告诉了她。不想，那女人觉得好笑，就忍不住“咕咕咕”的从鼻孔里笑出声来。这一笑不打紧，只见两股鼻水从女人的鼻孔里流了出来，男人见了，惊叫道：“哎呀，精子怎么从鼻子出来了呢？是不是我拍得太用力了？”

第三个故事是说……，嗯，一时记不起来了，等小六指想起来再告诉你们吧。

就这样，食堂里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小六指还是觉得很快活。不仅食堂里的妇女们喜欢说这些浪话、淫话，工厂的女工更是脏话连篇。每天到吃饭时候，工厂的女工们就像放闸的洪水一样涌入饭堂里来，然后大声地嚷嚷，兵兵乓乓地拿饭具排队、打饭，围在小桌子上吃饭、说笑，高声喧哗。这个时候，就会听到很多女孩在说比胖姨她们还要露骨的话。有的说，好久没见男人了，想死了；有的说，昨晚偷偷跟男人在外面做爱了；有的说，谁谁谁在宿舍里搞同性恋了；有的说，谁谁谁在酒吧做鸡了；有的说，谁谁谁去堕胎了。等等，什么话都说。还有人说怎么样做爱，男人的东西怎样的粗细长短等等、等等，真是无所不谈。小六指听得多了，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不用怕羞，不用躲闪，甚至还产生了一点淫意。电视不是经常说么，说工厂妹怎样的高强劳动造成心理失衡，怎样的封闭管理造成情感困惑呀、性饥渴呀等等，特别是这些纯女工的工厂。所以，小六指也觉得她们这样子并不奇怪。在这样的氛围工作，小六指感觉好像随时都有发情的可能。

有一天傍晚，工厂妹们吃完晚饭回厂里上班了，小六指和胖姨等十几个员工在打扫“战场”，收拾剩饭剩菜，洗碗筷，搞清洁，等等，大家忙得很是紧张。小六指看到胖姨翘着屁股在拖地，胖姨肥肥的屁股立即吸引了他。他看到，在薄薄的紧身裤的修饰下，胖姨两条丰满的大腿和圆圆的肥大的屁股显得十分的性感。小六指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胖姨的肥屁股看时，不料胖姨一转身把屁股转后面去了，但却把正面正对了小六指。胖姨弯着腰低着头，从T恤宽大的领口看进去，小六指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胖姨两个肥大的乳房在衣服里面摇晃着，小六指看得更痴了。也许胖姨已感觉到小六指在偷看，在拖到小六指不远处时就直起了腰，使小六指再也看不到那两个晃荡的肥乳了。大家快手快脚把食堂收拾干净后，都纷纷下班回家去了。胖姨也收拾好了，跟小六指打了个招呼，像往常一样匆匆忙忙地走了。

小六指身子靠在分饭菜的台基上，眼看着胖姨扭着大屁股走出了食堂大门，头也不回。小六指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和失落。他不相信胖姨没发现他在看她和想要她，他觉得胖姨很绝情，以前对他好都是装的；又转念想，可能胖姨见人多不方便说话，故意先走，等别人都走完了再返回来也不一定。小六指就这样胡思乱想，想得人都困了。恍惚间，小六指看见胖姨果然返回来了。她笑盈盈地走到小六指面前，一把就抱住小六指，把小六指的头按在她两个肥乳之间，丰满的乳房把小六指整个脸都包住了，憋得小六指都呼不出气了。胖姨还拼命地把小六指的头按在胸口上，坏坏的淫笑着对小六指说：“你这小兔崽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呀，我看看你的弟弟长成了没有，你这坏小子。”边说边用手摸小六指的裤裆，后来干脆把手伸进小六指的内裤里，握住小六指只有手指粗的“小弟弟”一顿乱搓，小六指顿觉“小弟弟”向上一窜猛然硬直起来，一股温热的液体突然射在了肚皮上。小六指不由一惊，急忙睁开眼来，原来却是做了一个梦，但内裤却真的是湿热黏糊的。他梦遗了。

小六指不经意间做了一个艳梦，内心里真真切切地想起女人来了。他脑海里不断地想起胖姨的肥屁股和晃动着的肥大双乳，还有梦中伏在胖姨胸脯温软的感觉和遗精时喷射的快感。小六指开始整天像着了魔一样，浑身燥热，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老是想着女人的东西，做起事来也颠三倒四的，弄得胖姨她们几个婆娘都莫名其妙起来。这种状况到了傍晚，等大家都下班回家以后，独自一人的小六指，看着慢慢滑落的夕阳和被夕阳镀上金黄色的厂房，以及匆匆忙忙赶去澡堂冲凉的一群群工厂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这种冲动随着夕阳霞光的黯淡和来来往往女孩身影的晃动，来得越来越强烈。终于，小六指下定决心向工厂澡堂后面绕去……

在天空慢慢暗下来，工厂周围的灯光渐次亮起的时候，整个工厂忽然间躁动起来，澡堂后面响起了众多女孩的尖叫声，澡堂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小六指偷看女工们洗澡被抓了……

这次可不是小时候偷看姑姑撒尿那么简单了……

小六指被扭送到了派出所，后来被堂叔领出来送回了老家。对于城市，他既有点想念，又有点害怕，说不清什么感情，得闲就会不由自主地站在小镇车站痴痴地看远行的班车，痴痴的……

（作者：黄伟义，广东省清远市人，中国青年作家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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